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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鉴易知录》明鉴易知录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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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纪

英宗睿皇帝

编 丙辰,英宗皇帝正统元年,春正月,诏开经筵。

编 夏四月,始设提学。

编 秋八月,建文帝还至滇,卜筑旧日之浪穹。

编 冬十月,帝阅武于将台。

纪 命诸将骑射以三矢为率,受命者万骑,惟驸马都尉井源弯弓跃马,三发三中。上大喜,撤上尊赐之。观者皆曰:“往年王太监阅武,纪广骤升;今天子自来,顾一杯酒邪!”

编 丁巳,二年,春二月,诏宋儒胡安国、蔡沈、真德秀从祀孔子庙庭。

编 夏六月,京师旱。

纪 时御巷小儿为土龙祷雨,拜而歌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雨若再来,还我土地。”成群呼噪,不知所起。

编 秋九月,召温州府知府何文渊为刑部右侍郎。

编 戊午,三年,秋七月,建文帝复往粤西。

编 己未,四年,春三月,加苏州府知府况钟秩正三品。仍知府事。

纪 钟考满当代,军民诣阙留者数万人。诏升钟俸,令复任。杨士奇赠以诗云:“十年不愧赵清献,七邑重逢张益州。”

编 庚申,五年,春三月,建文帝同寓僧诣思恩知州岑瑛,自称建文帝,僧及建文帝被执赴京师。

纪 建文帝好文章,能为诗歌,至是出亡盖三十九年矣。会有同寓僧者,窃帝诗,自谓建文帝,诣思恩知州岑瑛,大言曰:“吾建文皇帝也。”瑛大骇,闻之藩司,因系僧,并及建文帝,飞章以闻。诏械入京师。程济从。

编 命侍讲学士马愉、侍讲曹鼐并直内机务。

纪 先是王振语杨士奇曰:“朝廷事赖三位老先生,然三公亦高年倦勤矣,后当何如?”士奇曰:“老臣当尽瘁报国,死而后已。”杨荣曰:“先生安得为此言?吾辈老,无能效力,当以人事君耳。”振喜,越日即荐曹鼐、苗衷、陈循、高穀等,遂次第擢用。士奇因尤荣,荣曰:“彼厌吾辈,吾辈纵自立,彼容能已乎!一旦内中出片纸,命某某入,则吾辈束手矣。今四人竟是我辈人,何伤也?”士奇是其言。

编 秋七月,少师、大学士杨荣卒。

编 九月,僧及建文帝至京师。

纪 命御史廷鞫之,僧称年九十余,且死,思葬祖父陵旁耳。御史言建文君生洪武十年,距正统五年当六十四岁,何得九十岁?廉其状,僧实杨应祥,钧州白沙里人。奏上,僧论死,下锦衣狱。建文帝白其实,御史密以闻。阉吴亮老矣,逮事建文帝,乃令探之。建文帝见亮辄曰:“汝非吴亮邪?”亮曰:“非也。”建文帝曰:“吾昔御便殿,汝尚食,食子鹅弃片肉于地,汝手执壶据地狗之,乃云非是邪?”亮伏地哭。建文帝左趾有黑子,摩视之,持其踵复哭,不能仰视,退而自经。于是迎建文帝入西内。程济闻之,叹曰:“今日方终臣职矣!”往云南焚庵,散其徒。建文帝既入宫,宫中人皆呼为老佛,以寿终葬西山,不封不树。

编 辛酉,六年,夏四月,太监王振矫诏以工部郎中王佑为工部右侍郎。

纪 振既弄权,佑以谄媚超擢,与兵部侍郎徐晞极意逢迎之。佑貌美而无须,善伺候振颜色,一日振问曰:“王侍郎何无须?”对曰:“老爷所无,儿安敢有!”闻者鄙之。

编 秋八月,召山东提学佥事薛瑄为大理寺左少卿。

纪 初,王振问杨士奇曰:“吾乡人谁可大用者?”士奇荐瑄,乃有是召。瑄至京朝见,不谒振,振至下,问何不见薛少卿?二杨为谢,振知李贤素与瑄厚,召至下,令致己意。贤至朝房与瑄言,瑄曰:“厚德亦为是言乎?拜爵公朝,谢恩私室,吾不为也。”久之,振知其意,亦不复问。一日会议东阁,公卿见振皆拜,一人独立,振知其为瑄也,先揖之,且告罪,然自是益深衔之。

编 冬十月,作奉天、谨身、华盖三殿成。

纪 三殿工成,宴百官。故事,宦者虽宠,不得预外庭宴。是日上使人视王先生何为?振方大怒,曰:“周公辅成王,我独不可一坐乎?”使以闻,上为蹙然,乃命开东华中门,听振出入。振至问故,曰:“诏命也。”至门外,百官皆望风拜,振悦。

编 十一月,右副都御史吴讷乞致仕,许之。

编 壬戌,七年,夏六月,少保、工部尚书吴中卒。

纪 中以国子生累官至尚书。性贪鄙,其妻甚严正。一日迎诰,其妻呼子宣之问曰:“此诰词是主上自言邪?是翰林代草邪?”曰:“亦翰林代草耳。”叹曰:“翰林先生果不虚妄,吴中一篇诰文,止说他平生为人,何尝有‘清廉’二字!”中闻之虽恚,强笑容而已。

编 以礼部侍郎王直为吏部尚书。

编 冬十月,太皇太后张氏崩。

纪 初,宣宗崩,上冲年践祚,事皆白太后然后行。委用三杨,政归台阁,每数日,太后必遣中官入,问施行何事具以闻。或王振自断不付议者,必立召振责之。太后既崩,振益无所惮矣。

编 十二月,太监王振矫诏以徐晞为兵部尚书。

编 癸亥,八年,夏四月,雷震奉天殿鸱吻,诏求直言。下侍讲刘球狱,杀之。

纪 球素为王振所憾,锦衣指挥彭德清,球乡人也,往来振门用事,公卿率趋谒,球独不为礼,德清衔之。至是,球应诏上言十事,德清乃激振曰:“公知之乎?刘侍讲疏之三章,盖诋公也。”振怒,欲置之死。会编修董璘自陈愿为太常,而球疏有“太常不可用道士,宜易儒臣”语,乃逮璘及球俱下狱。振即令其党锦衣卫指挥马顺以计杀球。一夕五更,顺独携一校,推狱门入,球与璘同卧,小校前持球,球知不免,大呼曰:“死诉太祖、太宗!”校持刀断球颈,流血被体,屹立不动。

编 下大理寺少卿薛瑄狱,寻除名放归田里。

纪 瑄素不为王振屈,振衔之。会有武吏病死,其妾有色,振侄山欲夺之,妻持不可,妾因诬告妻毒其夫。都御史王文究问,已诬服;瑄辨其冤,屡驳还之。文谄事振,谮之,嗾御史劾瑄受贿,故出人罪。廷鞫竟坐以死,下狱,瑄怡然曰:“辨冤获罪,死何愧焉!”在狱读易以自娱。初,瑄既论死,子淳等三人请一人代死,二人戍赎父罪;不许。将决,振老仆泣于爨下。振问之,曰:“薛少卿不免,是以泣。”曰:“何以知之?”曰:“乡人也。”因述其平生,振少解。会侍郎王伟申救之,得免死,除名放归田里。

编 瓦剌太师顺宁王脱欢卒,子也先嗣。

纪 自脱欢并吞诸部,势浸强盛,至也先益横,屡犯塞北,边境自此多事。

编 秋八月,王振枷祭酒李时勉于国子监门,寻释之。

纪 振尝诣监,衔时勉无加礼,令人廉其事,无所得。彝伦堂有古树,故许衡所植也,时勉嫌其阴翳妨诸生班列,稍使伐其旁枝,振遂诬以伐官木私家用,矫旨令荷校肆诸成均。监生石大用乞以身代,号哭奔走阙下,上疏求解者数千人。会昌伯孙继宗言于孙太后,太后为上言之,始知振所为也,命立释之。

纲 立妃钱氏为皇后。

编 甲子,九年,春正月,新建太学成,帝临视,祗谒先圣,行释奠礼。

纪 先是,太学犹因元陋,吏部主事李贤上言:“国家建都北京以来,所废弛者莫甚于太学,所创新者莫多于佛寺,举措如是,可谓舛矣!若重修太学,虽极壮丽,不过一佛寺之费。请及时修举,以致养贤及民之效。”从之,至是成。

编 三月,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卒。

编 夏四月,以翰林院学士陈循直文渊阁,与机务。

编 乙丑,十年,秋七月,下霸州知州张需狱。

纪 需善字民,顺天府丞王铎尝旌异之。有牧马官扰民,需置于法。牧马官以谮王振,遂被逮,箠楚几死,谪戍边;并坐铎私举,下于理。

编 丙寅,十一年,春三月,贬巡抚山西、河南兵部侍郎于谦为大理寺少卿,寻复命巡抚。

纪 谦抚梁、晋十余年,惧盈满,举参政孙原贞、王来自代。时王振方用事,谦每入京,未尝持一物交当路。又御史有姓名类谦者尝忤振,振意以为谦,嗾言官劾之,罢为大理少卿。二省民倍道赴阙乞留,亲藩亦以“不可无谦”请,乃复命巡抚。

编 秋七月,少师、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杨溥卒。

编 丁卯,十二年,春正月,巡抚宣、大佥都御史罗亨信,奏请增置城卫以备边,不报。

纪 亨信上言:“瓦剌也先专候衅端图入寇,宜预于直北要害,增置城卫土城备之,不然恐贻大患。”奏闻,兵部尚书邝埜畏王振,不敢主议,遂寝不行。

编 以于谦为兵部侍郎。

编 以都督佥事石亨为左参将,守万全。

编 戊辰,十三年,春二月,修大兴隆寺。

纪 寺初名庆寿,在禁城西,金章宗建,王振言其敝,命役军民修之,费巨万,壮丽甲于京都,上临幸焉。

编 己巳,十四年,春二月,瓦剌也先遣使进马。

纪 也先遣使二千余人进马,诈称三千人。王振怒其诈,减去马价,使回报,遂失和好。

先是也先遣人入贡,通事辈利其贿,告以中国虚实,也先求结婚,通事私许之,朝廷不知也。至是贡马,曰:“此聘礼也。”答:“诏无许婚意。”也先益愧忿,谋寇大同。

编 夏六月,谨身、奉先、华盖三殿复灾。

纪 丙辰夜,雷电大震,风雨骤作,谨身殿火起,延奉天、华盖二殿,奉天诸门皆毁。自王振擅权,灾异叠见,振略不警畏,很恣愈甚,且讳言天变。时浙江绍兴山移于平地,官不敢闻。又地动,白毛遍生,奏入不省。陕西二处山崩、山移,有声三日不绝,移三里,不敢详奏。黄河改往东流于海,淹没人家千余户。又振宅新起,未逾时一火而尽。南京宫殿火,是夜大雨,殿基上荆棘二尺高。始下诏赦天下。

编 秋七月,瓦剌也先大举入寇,帝下诏亲征。

纪 也先图犯边,其势甚张,侍讲徐珵语其友刘溥曰:“祸不远矣!”亟命妻子南归。皆重迁,有难色,珵怒曰:“尔不急去,不欲作中国妇邪!”乃行。八日,也先大举入寇,兵锋锐甚,大同兵失利,塞外城堡所至陷没,边报日至,乃遣驸马都尉井源等四将各率兵万人出御之。源等既行,王振劝上亲征,从之。

编 车驾发京师,命弟郕王祁钰居守。

纪 亲征命下,二日即行,事出仓卒,举朝震骇。命太师英国公张辅、太师成国公朱勇率师以从,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埜、学士曹鼐、张益等扈征。吏部尚书王直及大小群臣伏阙恳留,不允。命太监金英辅郕王居守,遂偕王振并官军五十余万人出居庸关,过怀来至宣府,未至大同,兵士已乏粮,僵尸满路;寇亦佯避,诱师深入。

编 八月,车驾至大同,下诏班师。

纪 师至大同,王振又欲进兵北行,钦天监正彭德清斥振曰:“象纬示警,不可复前。若有疏虞,陷乘舆于草莽,谁执其咎!”曹鼐曰:“臣子固不足惜,主上系天下安危,岂可轻进!”振怒曰:“倘有此,亦天命也。”于是井源等报败踵至,会暮复有黑云如伞罩营,雷雨大作,振恶之。会前军西宁侯朱瑛、武进伯朱冕全军覆没,镇守大同中官郭敬密言于振:“势决不可行。”振始有还意。明日,班师。

编 车驾至土木,大军与瓦剌兵战,败绩,帝被拥以去。

纪 大同总兵郭登告曹鼐等:“车驾入,宜从紫荆关,庶保无虞。”王振不听。振,蔚州人,因欲邀驾幸其第,既又恐损其禾稼,行四十里复转而东,还至狼山,追骑且及。庚申,遣朱勇等率三万骑御之。勇进军鹞儿岭,敌于山两翼邀阻夹攻,杀掠殆尽。

是日,驾至土木,日尚未晡,去怀来二十里。众欲入保怀来,以王振辎重千余两未至,留待之。邝埜再上章请车驾疾驱入关,而严兵为殿,不报。又诣行殿力请,振怒曰:“腐儒安知兵事!”遂驻土木。旁无水泉,又当敌冲,辛酉欲行,敌已逼,不敢动,人马不饮水已二日,饥渴之甚,掘井深二丈不得水。

也先分道自土木傍麻谷口入,守口都指挥郭懋拒战终夜,敌益增。壬戌,敌遣使持书来以和为言,上遂召曹鼐草敕与和,遣二通事与北使偕去。振急传令移营,南行未三四里,敌复四面攻围,兵士争先奔逸,势不能止,敌奋长刀以砍,大军大呼“解甲投戈者不杀!”众裸袒相蹈藉死,蔽野塞川,宦侍、虎贲矢被体如猬。上与亲兵乘马突围,不得出,被拥以去。张辅、邝埜、王佐、曹鼐、张益而下数百人皆死。

初,师既败,上乃下马盘膝面南坐,有一敌将索衣甲,不与,欲加害,其兄来曰:“此非凡人,举动自别。”拥出雷家站见也先之弟赛刊王。上问曰:“子其也先乎?其伯颜帖木儿乎?赛刊王乎?大同王乎?”赛刊王闻语大惊,驰见也先曰:“部下获一人甚异,得非大明天子乎?”也先乃召使中国二人问是否,二人见大惊,曰:“是也。”也先喜曰:“我常告天,求大元一统天下,今果有此胜!”问众何以为计?其中一人名乃公,大言曰:“天以仇赐我,不如杀之。”伯颜帖木儿大怒,呼也先为那颜,那颜者,华言大人也。“安用此人在旁”,摧其面曰“去”,因力言:“两军交战,人马必中刀箭,或践伤压死;今大明皇帝独不践压、中刀箭,而问那颜,问我等,无惊恐怨怒。我等久受大明皇帝厚恩赏,虽天有怒,推而弃之地下,而未尝死之,我等何反天?那颜若遣使告中国迎返天子,那颜不有万世好男子名乎?”众皆曰“者”,犹华言“然”也。于是也先以上送伯颜帖木儿营,令护之。报至京师,皇太后遣使赍重宝文绮,载以八骑,皇后钱氏尽括宫中物佐之,诣也先营请还车驾,不报。

编 皇太后诏立皇长子见深为皇太子,命郕王为辅,代总国政。

编 籍王振家,族诛之。

纪 帝之北狩也,护卫将军樊忠从帝旁,以所持棰捶死振,曰:“吾为天下诛此贼!”遂突围,杀数十人,死之。至是廷臣请族诛振,振所亲马顺及王、毛二侍,一时被击死。都御史陈镒奉郕王令旨籍其家,并振从子山脔于市,族属无少长皆斩。振家当京城内外凡数处,重堂辽阁,拟于宸居,器服绮丽,尚方不逮,玉盘百面,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金银六十余库,币帛珠宝无算。

编 皇太后以于谦为兵部尚书。

编 也先拥帝至大同,寻复拥帝去。

纪 也先拥帝至大同城下索金币,约赂至即归帝。都督郭登闭门不纳,帝传旨曰:“朕与登有姻,何外朕若此?”登遣人传奏曰:“臣奉命守城,不敢擅启闭。”随侍校尉袁彬以头触门大呼,于是广宁伯刘安等括公私金银共万余两出迎驾,既献,复不应。

初,也先来索赂,郭登曰:“此绐我耳,莫若以计代其谋,劫营夺驾入城,此为上策。”乃谋以壮士七十余人饷之食,令奋前执其弓刀,因拥帝还,会有沮者,既淹久,寇觉,惊扰而去。

也先拥帝道宣府,总兵杨洪闭城门不出。事闻,逮洪系诏狱。

帝出塞过猫儿庄、九十海子,历苏武庙、李陵碑至黑松林,也先营在焉。帝始入也先营,也先屡欲谋害,会夜大雷雨,震死也先所乘马,谋乃止,且加礼焉。袁彬侍左右,颇知书,性警敏。又有哈铭者,先随使臣吴良羁留在北,至是亦与彬同侍。又有卫沙狐狸者,亦随上至漠北,供薪水,劳苦备至。

编 皇太后命郕王即帝位,群臣奉表劝进。

纪 太后遣太监金英传旨:“皇太子幼冲,郕王宜早正大位以安国家。”时议者以时方多故,人心危疑,思得长君以弭祸乱。于是文武群臣交章劝进。王再辞让,众请遵太后命,允之,遂择日行礼。

编 九月,也先遣使来。

纪 使言欲送帝还京师。使还,以金百两,银二百两,彩币二百匹赐也先。

编 郕王即皇帝位,遥尊帝为太上皇,诏赦天下,改明年为景泰元年。

编 也先复遣使致书。

纪 也先书辞悖慢,兵部尚书于谦见上泣言曰:“寇贼不道,势将长驱深入,不可不预为计。迩者各营精锐尽遣随征,宜急遣官分设召募;京师九门,宜用都督统领。通州、霸上仓粮,不可捐弃以资寇,令在官者悉诣阙支,准为月粮之数,庶几两得。”上嘉纳之。

编 以陈循为户部尚书,高谷为工部尚书。

编 出杨洪、石亨于诏狱,命洪仍守宣府,亨总京师兵马。

纪 亨有威望,方面,巨躯,须垂至膝。初协守万全,坐不救乘舆,械系诏狱,至是以于谦言赦出之,使总京营兵马赎罪。

编 冬十月,也先挟上皇与可汗脱脱不花寇紫荆关,京师戒严。

纪 先是太监喜宁,故鞑靼也,土木之败降于也先,尽以中国虚实告之,为彼向道,奉上皇入寇。七日至大同城下,守臣郭登曰:“赖天地祖宗之灵,国有君矣。”也先知有备,不攻去。九日至广昌,破紫荆关。朝野汹汹,人无固志。侍讲徐珵方有时名,亦锐意功业,太监金英召珵问计,珵曰:“验之星象、历数,天命已去,请幸南京。”英叱之,令人扶出。明日,于谦上疏抗言:“京师,天下根本,宗庙、社稷、陵寝、百官、万姓、帑藏、仓储咸在,若一动则大势尽去,宋南渡之事可鉴也。珵妄言,当斩!”金英宣言于众曰:“死则君臣同死,有以迁都为言者,上命必诛之。”乃出榜告谕,固守之议始决。

谦闻寇迫关,思各处刍粟数万计,恐为敌资,急遣使焚之,然后奏闻。或请姑待报,谦曰:“寇在目前,若少缓彼将据之,适以赍盗粮耳。独不见宋牟冈事乎!”众皆是之。

编 也先军围京师,石亨等击却之,也先北遁。

纪 也先长驱至京城西北关外。命石亨等军于城北,于谦督其军都督孙镗军于城西,刑部侍郎江渊参其军,皆背城而阵。以交阯旧将王通为都督,与御史杨善守城。谦率先士卒,躬擐甲胄,出营德胜门,以示必死。泣以忠义谕三军,人人感奋,勇气百倍。喜宁嗾也先遣使来议和,索大臣出迎驾。众莫敢出,乃以通政参议王复为礼部侍郎、中书舍人赵荣为鸿胪寺卿,出朝上皇于土城庙。也先、伯颜帖木儿擐甲持弓矢侍上皇。复等见上皇进书敕,也先曰:“尔皆小官,急令王直、胡濙、于谦、石亨来。”上皇谕复、荣曰:“彼无善意,汝等宜急去。”二人辞归。

寇益四出剽掠,攻城益急。既而宣府杨洪援兵至,军声大振。时诸军二十二万列城下,寇见大军盛而严,不敢轻犯。

石亨出安定门,与其从子彪持巨斧突入敌中坚,所向披靡。敌却而西;亨追战城西,复却而南。彪率精兵千人诱寇至彰义门,寇见彪兵少,逼之,亨率众乘之,寇败走。神机营都督范广以飞枪火箭杀伤甚众,于是也先气稍沮。于谦使谍谍知上皇移驾远,命石亨等夜举火大炮击其营,死者万人。也先以上皇北遁。脱脱不花闻之,遂不敢入关,亦遁。

编 十一月,京师解严。杨洪等班师还京,封洪昌平侯,石亨武清侯。加于谦少保,总督军务;谦固辞,不许。

编 伯颜帖木儿妻令侍女迎上皇驾;寻值圣节,也先上寿。

纪 上皇北至小黄河苏武庙,伯颜帖木儿妻阿挞剌阿哈剌令侍女设帐迎驾,宰羊递杯进膳。寻值圣节,也先上寿,进蟒衣貂裘,筵宴。哈铭、袁彬常宿御寝傍,天寒甚,每夜上皇令彬以两胁温足,一日晨起谓铭曰:“汝夜手压我胸,我俟汝醒乃下手。”因言光武与子陵共卧事,铭顿首。上皇夜出帐房,仰观天象,指示二人曰:“天意有在,我终当归也。”上皇使哈铭致意伯颜妻,令劝伯颜送还朝。妻曰:“我妇人,何能为?然官人洗濯,我侍巾蜕,亦当进一言。”铭时时设喻慰上皇勿忧或成疾。

编 十二月,尊皇太后孙氏曰上圣皇太后,生母吴氏曰皇太后,立妃汪氏为皇后。

景皇帝

编 庚午,景皇帝景泰元年,春正月,上皇书至,索大臣来迎。

纪 上命公卿集议,廷臣因奏请遣官使北贺节,进冬衣。上谓必能识太上皇帝者始可行。群臣惧,谢罪,事遂寝。

编 瓦剌兵入朔州,大同总兵郭登击走之。

纪 登以八百骑破寇数千,追奔四十里,夺回人口牛马军器以万计。捷闻,进封登定襄伯。

编 二月,叛臣喜宁伏诛。

纪 宁教也先扰边,且不欲送上皇还,上皇深恶之。宁又忌袁彬,诱彬出营,将杀之,上皇急救之乃免。彬与上皇谋,遣宁传命入京,令军士高盘与俱,密书系盘髀间,令至宣府与总兵等官计擒之。既至,宣府参将杨俊出与宁饮城下,盘抱宁大呼,俊纵兵遂缚宁,送京诛之。也先闻宁诛,与赛刊王等分道入寇。

编 大同参将许贵请遣使与瓦剌修好,不许。

纪 贵请遣使腆币以款寇兵,而徐为讨伐计。于谦曰:“前者固非不遣使,都指挥季铎、指挥岳谦遣而寇骑已至关口,通政王复、少卿赵荣遣而不获征太上一信。其狡焉侮我而龁我,何似而可言和!况也先不共戴天仇也,理固不可和。万一和而彼遂肆无厌之求,从之则坐弊,不从则生变,势亦不可和。贵介胄之臣,而委靡退怯,法当诛!”是时上任谦方专,疏既入,于是边将人人言战守,也先不得挟重相恫喝,抱空名不义之质,始谋归太上矣。

编 秋七月,也先遣其参政完者脱欢等赍书来请和,诏遣礼部右侍郎李实等赍敕报之。

纪 也先以和议不成,命其知枢密院阿剌为书,遣完者脱欢等五人至京师请和。礼部会议,尚书胡濙等奏奉迎上皇,上不允。次日上御文华殿,召文武群臣谕曰:“朝廷因通和坏事,欲与寇绝,而卿等屡以为言何也?”吏部尚书王直对曰:“上皇蒙尘,理宜迎复,乞必遣使,勿使有他日之悔。”上不怿曰:“我非贪此位,而卿等强树焉!今复作纷纭何?”众不知所对。于谦从容曰:“大位已定,孰敢他议。答使者,冀以舒边患得为备耳,”上意始释曰:“从汝,从汝!”言已即退。

群臣出文华门,太监兴安传呼曰:“孰堪使者?有文天祥、富弼乎?”众未答,王直面赤厉声曰:“是何言!臣等惟皇上使,谁敢勿行者!”安语塞入复。时李实任礼科都给事中,上命安传旨欲遣之,对曰:“实不才,然朝廷多事,安敢辞。”安入复命,遂以李实为礼部右侍郎充正使,罗绮为大理寺少卿充副使,马显授指挥使为通事,赍玺书以行。时臣及府部诸臣承上意,止言息兵讲和,不及迎复上皇意,实等遂偕完者脱欢北行。

编 李实等辞归。

纪 实等至也先营,地名失八秃儿。既见,也先读玺书毕,乃引见上皇。上皇居伯颜帖木儿营,所居毡毳帐服,食饮皆膻酪,牛车一乘为移营之具,左右惟校尉袁彬暨哈铭侍。实等见上皇泣,上皇亦泣。上皇曰:“朕非为游畋而出,所以陷此者王振也。”因问太后、皇上、皇后俱无恙,又问二三大臣,上皇曰:“也先欲归我,卿归报朝廷善图之。”实等因问上皇,居此亦思旧所享锦衣玉食否?又问何以宠王振至此,致亡国?上皇曰:“朕不能烛奸,然振未败时,群臣无肯言者,今日皆归罪于我。”日暮,实等归宿也先营,酌酒相待。也先曰:“南朝我之世仇,今天使皇帝入我国,我不敢慢;南朝若获我,肯留至今日乎?”又言:“皇帝在此,吾辈无所用之,每遣使南朝令来迎,竟不至,何也?”实等反复譬晓,欲奉迎上皇意。也先曰:“南朝遣汝通问,非奉迎也。若归亟遣大臣来。”实等遂辞归。

编 脱脱不花遣其平章皮儿马黑麻来请和,诏遣右都御史杨善等报之。

纪 李实未至京,会脱脱不花亦遣皮儿马黑麻来请和。右都御史杨善慨然请行,中书舍人赵荣亦请往,乃遣善、荣等同皮儿马黑麻往。道遇实,实告以故,善曰:“得之矣,即敕书所无,可权以集事也。”实既还朝,具述也先情及上皇起居状,奏请遣使奉迎,文武大臣上疏恳请遣使,皆不许。上问实也先讲和之意虚实,对曰:“论其和意,似有实情。”上曰:“待杨善归再议。”

编 八月,上皇还京师,帝送上皇居南宫。

纪 杨善等至也先营,也先见善等甚喜,善因请上皇还京,历述累朝恩遇之厚,不可忘,反复辨论数千百言。也先问:“上皇还更临御否?”善言:“天位已定,不得再易。”也先问:“古尧、舜事如何?”善言:“尧让位于舜,今日兄让位于弟。”也先悦服。平章昂克问善:“欲迎复来何操?”善言:“若操贿来迎,后人以尔贪贿归上皇;今无所操而归,书之史册,后世皆称述。”也先然其言。伯颜帖木儿请留使臣,遣使欲南朝更请上皇临御。也先曰:“曩令遣大臣来迎,大臣至矣,不可无信。”乃引善见上皇。明日,也先设宴饯上皇于其营,善侍,也先与妻妾以次起为寿。也先令善坐,上皇曰:“从太师言坐。”善曰:“虽草野,不敢失君臣礼。”也先顾羡曰:“中国有礼。”罢酒,送上皇出。明日,宴使臣。又明日,伯颜帖木儿设宴饯上皇。又明日,亦宴使臣。又明日,上皇驾行,也先率众头目罗拜而别,伯颜送至野狐岭,恸哭良久始别去,仍命其部将率五百骑护送至京。既入塞,礼部议迎复仪注未定,上皇先遣使诏谕避位,免群臣迎。

丙戌,百官迎上皇于安定门,上皇自东安门入,上迎拜,上皇答拜,各述授受意,逊让良久,乃送上皇至南宫,群臣就见而退,大赦天下。

编 冬十二月,礼部尚书胡濙请明年正旦,百官朝上皇于延安门,不许。

编 命靖远伯王骥守备南宫。

编 辛未,二年,春二月,上皇在南宫。

编 二月,命右佥都御史王竑巡抚江、淮诸郡。

纪 时淮、徐大饥,死者相枕藉,山东、河南流民踵至。竑不待奏报,大发仓储赈之,近者日饲以粥,远者给米,被鬻者赎归其家。择医四十人,空庾六十区,处流民之病者,死则给以棺,为丛冢葬之。穷昼夜,竭精虑,事事穷理,有所委任,出于至诚,人人为尽力。共用米一百六十余万石,全活数百万人,人述其行事为救荒录,世传焉。先是,上闻淮、徐大饥,惊曰:“奈何!”后得竑奏,大喜曰:“好御史,不然饥死我百姓矣。”

编 秋七月,诏择颜子、孟子后裔一人,并授翰林院世袭五经博士。

编 冬十月,以李贤为兵部右侍郎。

编 壬申,三年,春正月,上皇在南宫。

编 夏五月,废皇太子见深为沂王,立皇子见济为皇太子。

纪 先是,上欲易储,语太监金英曰:“七月初二日,东宫生日也。”英顿首对曰:“东宫生日是十一月初二日。”上默然。至是上意既定,恐文武大臣不从,乃分赐内诸学士金五十两,银倍之,陈循、王文等遂以太子为可易。时有广西浔州守备都指挥黄者,思明土知府庶兄也。老,子钧袭知府,欲谋夺之,与其子矫军门令征兵思明,率骁悍数千人夜驰入家,支解父子,纳瓮中,瘗后圃。总兵武毅知之,疏闻于朝。惧,乃遣千户袁洪走京师,上疏请易太子。上大喜曰:“万里外有此忠臣。”亟下廷臣集议,且令释罪,予官都督。尚书胡濙、侍郎薛琦、邹榦会廷议,王直、于谦相顾错愕久之,司礼太监兴安厉声曰:“此事不可已,即以为不可者,勿署名。”群臣皆唯唯署议。于是胡濙等上言:“陛下膺明命中兴,邦家统绪之传宜归圣子,黄奏是。”诏从之。

编 废皇后汪氏,立妃杭氏为皇后。

纪 后,太子生母也。

编 冬十月,命太子太保、左都御史王文入,参预机务。

编 癸酉,四年,春正月,上皇在南宫。

编 吏都尚书何文渊罢。

纪 时言官劾文渊贪纵,下狱。文渊自言易储有功,诏书所云“天佑下民作之君,父有天下传之子”,已所属对也。乃令致仕。

编 冬十月,以左谕德徐有贞为右佥都御史。

纪 有贞初名珵,以倡南迁之议,为太监金英所叱,遂怀怅惘。陈循教之更名,无使内臣习知,庶朝廷忘其议而荐可行也。遂更名,乃有是命。

编 十一月,皇太子见济卒。

编 甲戌,五年,春正月,上皇在南宫。

编 积雪恒阴,诏求直言。

编 夏四月,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应诏上书,不报。

纪 庄言:“上皇被留北庭,陛下屡降诏书,以銮舆未复为意。今幸上皇迎归,伏望笃亲亲之恩,时时朝见于南宫,或讲明家法,或论榷治道。仍令群臣亦得朝见,以慰上皇之心。如此则孝弟刑于国家,恩义通于神明,灾可弭而祥可召矣。然所系之重,又不特此。太子者,天下之本。臣以为上皇诸子,陛下之犹子也,宜令亲近儒臣,诵读经书,以待皇嗣之生,使天下臣民晓然知陛下有公天下之心。盖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仁宗、宣宗之继体守成者,此天下也,上皇之北征亦为此天下也。今陛下抚而有之,必能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思所以系属天下之人心矣。”不报。

编 御史钟同上疏请复储。

纪 先是同尝因待漏与仪制郎中章纶论易储事,继之以泣,至是遂上疏言:“宗社之本在储位,宜复不宜缓。”闻者韪之。

编 五月,下礼部仪制郎中章纶、御史钟同于狱。

纪 纶上修德弭灾十四事,又曰:“太上皇帝君临天下十四年,陛下尝亲受册封为臣子,是天下之父也。陛下宜率群臣每月朔望及岁时节旦,朝见于延安门以极尊崇之道。而又复皇后于中宫,以正天下之母仪。复皇储于东宫,以定天下之大本。”疏奏,下锦衣狱鞫讯,体无完肤。钟同先亦有言,故并逮之。

编 以进士杨集为六安州知州。

纪 集上书于谦曰:“奸人黄进易储之说以迎合上意,本逃死之计耳。公等国家柱石,乃恋官僚之赏,而不思所以善后乎?脱章纶、钟同死狱下,而公坐享崇高,如清议何!”谦以示王文,文曰:“书生不知朝廷法度,然有胆,当进一级处之。”进士选知州始此。

编 谪给事中徐正戍铁岭卫。

纪 正密请召见便殿,屏左右言:“今日臣民有望上皇复位者,有望废太子沂王嗣位者,陛下不可不虑。宜出沂王于沂州;增高南城数尺,伐去城边高树,宫门之锁,亦宜灌铁,以备非常。”上怒,谪戍。御史高平亦言:“城南多树,事叵测。”遂尽伐之。时盛暑,上皇常倚树憩息;及树伐,得其故,大惧。

编 乙亥,六年,春正月,上皇在南宫。

编 秋八月,杖大理寺少卿廖庄、礼部郎中章纶、御史钟同于阙。

纪 同死杖下,纶仍诏狱,谪庄定羌驿丞。先是庄上疏忤旨,至是赴京陛见,上念及,命杖之。

编 丙子,七年,春正月,上皇在南宫。

编 夏五月,帝遣太监兴安、舒良视少保于谦疾。

纪 谦以疾在告,上遣安、良视之,见谦自奉俭,相与叹息,因以闻。上为计所资用,一切上方给之,至辍尚膳醯酱、蔬菜以赐。驾幸万岁山,伐竹为沥,为和药丸,尤异数也。言官有言谦柄用过重者,兴安言:“只说日夜与国家分忧,不要钱,不爱官爵,不问家计,朝廷正要用此等人,可寻一个来换于谦。”众皆默然。

英宗睿皇帝

编 丁丑,英宗皇帝天顺元年,春正月,武清侯石亨、副都御史徐有贞等迎上皇复位。

纪 先是,景帝不豫,以储位未定,中外忧惧。兵部尚书于谦日与廷臣疏请立东宫,盖谓复宪宗也。中外籍籍,谓大学士王文与太监王诚谋白太后,迎取襄王世子。都御史萧维桢同百官问安于左顺门外,太监兴安自内出曰:“若皆朝廷大臣,不能为社稷计,徒问安邪?”维桢集御史议曰:“今日兴安之言,若皆达其意否?”众曰:“皇储一立,无他虑矣。”众谓上皇子宜复立。惟王文意他有所属,陈循知文意,独不言。李贤以问学士萧镃,镃曰:“既退不可再。”文遂对众言曰:“今只请立东宫,安知朝廷之意在谁!”维桢因举笔曰:“我更一字。”乃更“早建元良”为“早择”,疏进。

时石亨知景帝疾必不起,念请复立东宫,不如请太上皇复位可得功赏。遂与都督张、太监曹吉祥以南城复辟谋叩太常卿许彬,彬曰:“此社稷功也。彬老矣,无能为矣,盍图之徐元玉。”元玉,徐有贞字也。亨、遂往来有贞家,有贞亦时时诣亨,人莫知也。是月十四日夜会有贞宅,有贞曰:“如公所谋,南城亦知之乎?”亨、曰:“一日前已密达之。”有贞曰:“俟得审报乃可。”亨、去。至十六日既暮,复会有贞曰:“得报矣,计将安出?”有贞乃升屋步览乾象,亟下曰:“事在今夕,不可失!”遂相与密语。会有边吏报警,有贞曰:“宜乘此以备非常为名,纳兵入大内,谁不可者!”亨、然之。计定,仓皇出,有贞焚香祝天,与家人诀曰:“事成,社稷之利;不成,门户之祸。归人,不归鬼矣!”遂与亨、往会吉祥及王骥、杨善、户部侍郎陈汝言,收诸门钥,夜四鼓开长天门,纳兵千人,宿卫士惊愕不知所为。时天色晦冥,亨惶惑叩有贞曰:“事当济否?”有贞大言曰:“时至矣,勿退!”率众薄南宫,毁垣坏门而入。亨、等入见,上皇烛下独出,呼亨、曰:“尔等何为?”众俯伏,合声:“请陛下登位。”遂共掖上皇登舆以行。忽天色明霁,星月皎然,上皇顾问有贞等为谁?各自陈官职姓名。入大内,门者呵止之,上皇曰:“吾太上皇也。”门者不敢御。遂升奉天殿,登御坐,鸣钟鼓,启诸门。是日百官入候景帝视朝,有贞号于众曰:“上皇复辟矣,趣入贺!”百官震骇,乃就班贺。景帝闻钟鼓声,大惊,问知为上皇,连声曰“好!好!”明日上皇临朝,诏改景泰八年为天顺元年。

编 诏逮少保于谦、王文、学士陈循、萧镃、商辂、尚书俞士悦、江渊、都督范广、太监王诚、舒良、王勤、张玉下狱。命副都御史徐有贞以本官兼翰林院学士,直内与机务,寻晋兵部尚书,兼职如故。

编 出前礼部郎中章纶于狱,擢为礼部侍郎。

纪 上以纶建议复储,出之狱,嗟叹良久,遂有是擢。

编 杀少保、兵部尚书于谦。

纪 先是城下之役,石亨功不如谦而得侯爵,心愧之,乃推谦功。诏予一子千户,谦固辞,且曰:“纵臣欲为子求官,自当乞恩于君父,何必假手于石亨?”亨闻,恚甚。亨从子彪贪暴,谦奏出之大同,亨益衔之。徐有贞尝因谦求祭酒,景帝召谦辟左右谕之曰:“有贞虽有才,然奸邪。”谦顿首退。有贞不知,亦恨谦。及上之复辟也,有贞嗾言官以迎立外藩议劾王文,且诬谦;下狱,所司勘之无验。有贞曰:“虽无显迹,意有之。”法司萧维桢等阿亨辈,乃以“意欲”二字成狱。奏上,上犹豫未忍曰:“于谦曾有功。”有贞直前曰:“不杀于谦,今日之事无名。”上意乃决,遂与王文及太监舒良、王诚、张永、王勤斩东市,妻子戍边。谦有再造功,上北狩,廷臣或主和,谦辄曰“社稷为重君为轻”,以故也先抱空质,上得还,然谦祸机亦萌此矣。谦死之日,阴霾翳天,行路嗟叹。都督范广勇而知义,为谦所任,亨恶之,并斩广。

编 论迎复功,封武清侯石亨为忠国公,都督张为太平侯,张为文安侯,都御史杨善为兴济伯,并世袭。

编 论随驾功,擢哈铭、袁彬并为锦衣卫指挥佥事。

编 召廖庄于定羌驿,赐还官。赠故御史钟同大理寺左丞,荫其子入太学。

编 二月,皇太后诏废景泰帝仍为郕王。寻薨。

纪 太后谕郕王归西内,废皇后汪氏为郕王妃。钦天监奏革除景泰年号,上曰:“朕心有所不忍,可仍旧书之。”郕王薨,祭葬礼悉如亲王,谥曰戾。

编 出左都御史萧维桢于南京。召南京副都御史轩为刑部尚书,巡抚陕西;副都御史耿九畴为右都御史,掌院事。

编 三月,封直内兵部尚书徐有贞为武功伯,兼华盖殿大学士,掌文渊阁事。

编 夏四月,复立元子见深为皇太子。

编 襄王瞻墡来朝。

纪 先是,土木之变,王两上疏慰安皇太后,乞命皇太子居摄天位,急发府库,募勇敢之士,务图迎复,仍乞训谕郕王尽心辅政。疏上,景帝已立八日矣。至是得疏宫中,上览之感叹,手敕取王入朝,礼待甚隆。王辞归,上送至午门。王伏地不起,上曰:“叔父欲何言?”王顿首曰:“万方望治如饥渴,愿陛下省刑、薄敛。”上拱手谢曰:“敬受教。”

编 六月,逮徐有贞不狱。

纪 曹吉祥、石亨憾有贞,嗾诸阉巧诋,数为巧语触上,上殊不为动。锦衣官门达复劾其阿比,排陷石亨。诏执鞫之,降广东参政。既有以飞章谤国是者,其语复多侵亨、吉祥,于是复诉上,谓有贞实主使。逮归置狱,穷治锻炼无所得,摘其诰词“缵禹神功”语为所自草,大不敬,无人臣礼,当死;以雷震奉天门,宥为黔首,谪戍云南金齿。有贞去,而曹、石益专横矣。

编 以户部侍郎陈汝言为兵部尚书。

纪 汝言附石亨、曹吉祥谋夺门,故亨荐用之。及理部事,益阿比,表里为奸。

编 秋七月,谪内赞善岳正为广东钦州同知。

纪 初正入直文渊阁,上尝召问曰:“卿何以辅朕?”正曰:“今内臣、武臣权过重。”上颔之。正退语曹钦、石彪,令谢兵归第。钦、彪走告曹吉祥,吉祥诣上垂泣,免冠请死,具道所由。上曰“无之”,乃召正责其漏言。正言:“固也。臣观二家必有背叛之灭,即今无可按之诛,臣欲全君臣共难情,故令早自为计。”上不悦。会承天门灾,上命正草诏罪己,历陈奸邪蒙蔽状。石亨见之怒,遂指为谤讪,因有是谪。陈汝言故恨正,复中以私事,戍肃州卫。

编 九月,敕左顺阍者:“今后非有宣召,总兵官不得辄入。”

纪 上颇知石亨等骄恣,然念其功。间屏人语大学士李贤,贤对曰:“权不可下移,惟独断乃可。”既又与贤语及夺门功,贤曰:“迎驾则可,‘夺门’二字岂可传示后世!陛下顺天应人以复大位,门何必夺?且内府门宁当夺邪!当时亦有以此事邀臣者,臣辞不与。”上惊问故,对曰:“景帝不起,群臣自当表请陛下复位。此名正言顺无可疑者,何至夺门!假事泄,此辈固不足惜,不审置陛下于何地?此辈藉陛下图富贵耳,岂有为社稷之心哉!”上大悟,浸疏之。

编 冬十一月,逮陈汝言下锦衣狱,籍其家。

纪 给事中高明等交章劾汝言怙势乱法,赃私藉甚,故逮之。上命所司陈籍汝言物于大内庑下,召大臣入视,且曰:“景泰间任于谦久,籍没无余物。汝言未期,得赂多若是邪!”时上怒甚,色变,石亨等皆俯首。自是上渐悟谦冤而恶亨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