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金心异谈论之前,鲁迅早知道了《新青年》的了,可是他并不怎么看得它起。那年四月我到北京,鲁迅就拿几本《新青年》给我看,说这是许寿裳告诉的,近来有这么一种杂志,颇多谬论,大可一驳,所以买了来的。但是我们翻看了一回之后,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谬处,所以也随即搁下了。那时《新青年》还是用的文言文,虽然渐渐你吹我唱的在谈文学革命,其中有一篇文章还是用文言所写,在那里骂封建的贵族的古文。总结的说一句,对于《新青年》总是态度很冷淡的,即使并不如许寿裳的觉得它谬,但是在夏夜那一夕谈之后,鲁迅忽然积极起来,这是什么缘故呢?鲁迅对于文学革命即是改写白话文的问题当时无甚兴趣,可是对于思想革命却看得极重,这是他从想办《新生》那时代起所有的愿望,现在经钱君来旧事重提,好像是在埋着的火药线上点了火,便立即爆发起来了。这旗帜是打倒吃人的礼教!钱君也是主张文学革命的,可是他的最大的志愿如他自己所说,乃是“打倒纲伦斩毒蛇”,这与鲁迅的意思正是一致的,所以简单的一场话便发生了效力了。鲁迅小说里的被损害与侮辱的人们中间,如《明天》的单四嫂子与宝儿,《风波》里的七斤嫂与六斤,《祝福》里的祥林嫂与阿毛,都是些孤儿寡妇(七斤嫂自当除外),这色彩便很明显,在同时代的小说家中正可以说是惟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