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堂药店在东昌坊口的西南拐角,店主是申屠泉,有鲁迅的一个同高祖的堂叔在里边做伙计,通称桐少爷。他的父亲浪游在外,客死河南,人极乖巧,有点偏于促狭,而其子极愚钝,幼育于外婆家,外婆殁后送还本家,其叔母不肯收容,遂流落宿门房中。曾以族人保荐,申屠用为伙计,本家人往买苏叶薄荷或苍术白芷,辄多给好些,但亦有人危惧,如买大黄麻黄而亦如此,那就大要误事了。申屠家临街北向,内即堂屋,外为半截门,称曰摇门,摇读作去声,一日申屠方午饭,忽有人从门外抛进一块砖头来,正打中他的秃头,遂以毙命,凶手逃走无踪,街坊上亦无人见者,成为疑案。或云,申屠为人看风水,图谋别家坟地,因而招怨,亦未可知,唯抛砖暗杀,方法甚奇,一击命中,如此本领亦属少有,或只因妒其暴发,略施骚扰,不意击中耳。
申屠既死,桐少爷遂复失业,族人醵资,令卖麻花烧饼,聊以自给,但性喜酒,好好的卖了几天之后,常去喝一次,不但本钱即竹篮也就不见了,归来愧见本家,则掩户高卧,族人恐其饿死,反加劝慰,再买一篮予之。桐少爷虽愚钝而颇质直,平生不作窃盗,有时出语亦殊有理致,一日自叹运蹇,詈其父曰:“只是下蛆似的下了就算。”我们局外人传开了这句话,也着实替他感到一种心痛,诚如鲁迅昔时戏言,父范学堂之设置,其切要正不下于师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