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罕侬智高犯广州,罕为转运使,出巡至梅州,闻之而还。仲简使人间道以蜡丸告急,且召罕,罕从者才数十人,问曰:“围城何由得入?”曰:“城东有贼所不到处,可以夜缒而入。”罕曰:“不可。”进至惠州,广民拥马求救,曰:“贼围城,十县民皆反,相杀掠,死伤蔽野。”罕曰:“吾闻之先父曰:‘凡有大事,必先询识者,而后行之;无人,则询老者也。’”乃召耆老问之,对曰:“某家客户十余人,今皆亡为贼矣。请各集以卫其家。”罕曰:“贼者多于庄客,何以御之?”乃召每村三大户,与之帖,使人募壮丁二百;又帖每县尉募弓手二千人以自卫。捕得暴掠者十余人,皆腰斩之。又牒知州、知县、县令皆得擅斩人。一夕,乡村肃然。
罕为募民骁勇者以自随,得二千人,船百余艘,制旌旗钲鼓,长驱而下,趣广州。蛮兵数千人来逆战,击却之。蛮皆敛兵聚于城西,乃开南门,作乐而入。罕不视家,登城,子死于贼人之手而不哭。树鹿角于南门之西以拒蛮,自是南门不复闭矣,凡粮用皆自南门而入。东莞主簿黄固取抛村,知新州侍其渊在广州,罕以其忠勇与之共守。蛮众数万,皆所掠二广之民也,使之昼夜攻城,为火车,顺风以焚西门。时六月,城上人不能立;军校请罕下城少休,罕欲从之,渊奋剑责军校曰:“汝曹竭力拒敌,则犹可以生;若欲溃去,纵不为贼所杀,朝廷亦当族汝。全部亦欲何之?”罕乃止,士气亦自倍,蛮军不能克而退。提刑鲍轲率其孥欲过岭北,至雄州,萧勃留之,乃日递一奏。又召罕至雄州计事,罕不来,又奏之。谏官李兑奏罕只在广州端坐,及奏罕退走。围解,罕降一官,信州监税,轲受赏,罕不自言。黄固当围城时最输力,已而磨勘若有不足者,亦得罪,渊功亦不录。
光化军宣毅邵兴逃叛庆历四年二月庚子,供奉陈曙等迁官,赏讨光化贼之功也。先是,知光化军、水部员外郎韩纲性苛急,失士众心。去年九月中,群盗张海等入光化军境,剽劫闾里,纲部分宣毅军士三百余人,被甲乘城,凡十余日。城中民高赀者献蒸胡酒肉以犒甲士,纲以饼肉之半犒士,及赐酒人一卮,而斥卖其余,欲以其钱市兵器为守御备。军士营远者或不时得饮食,而纲所给饼常至日旰,燥硬不可食。时有监押使臣在军中,所部军士不以请给历自随,民又请献钱以资监押军士。纲曰:“本军之士尚无钱给之,何有于监押?”悉辞不受。军士遂讹传民献以资乘城之士,而知军却之,益加怨愤。纲又使员僚王德作城内布兵图,久之不成,纲怒,骂曰:“我不敢斩汝耶?”因召刽子,令每日执剑待命于庭下,众益骇。
十月三日,民有入粟得官者骆子中通刺谒纲,纲迎语子中不用拜。军士误听,以为子中献钱而纲辞不取。时方给饼肉,员僚邵兴叱军士起,曰:“汝辈勿食此!”因出屋外,投蒸饼入纲庭中。纲怒,命执投饼者,得数人,械系于狱。
明日,狱司以节状追捕其党,邵兴惧,因纠率其众,盗取库中兵器作乱,欲杀纲,纲自宅后逾城逃出,得小舟乘,沿汉下数里,再宿而后返,与官吏皆逃。兴等遂焚掠居民,劫其指挥使李美及军士三百余人,行趣蜀道。李美老不能行,于道自经死。兴独率其众与商州巡检战,杀之。员僚赵千及军士百余人,自贼所走还光化军。兴所过劫掠民居行旅,及败兴元府兵于饶风岭,杀其将领者,兴元府员僚赵明以众降兴。兴闻洋州有虎翼兵,畏之,乃自州北循山而西。州遣捉贼使臣李方将虎翼兵追之。
二十九日,击破兴等于婿水、斩兴及其党五十余人,生擒赵明,余党皆溃,州县逐捕,尽诛之。陈曙等皆以功迁;纲坐弃城除名,英州编管;监押许士从追三官,舒州编管。
嘉七年正月辛未,学士院奏:定到郊祀天地,宜止以一帝配侑。温成皇后庙请去扁榜,自今不复命两制祠,止令本庙使臣行礼。
庆历四年八月乙卯,上曰:“近观诸路提转所按举官吏,务为苛刻,不存远大,可降诏约束。”
保州云翼兵士旧有特支口食,通判石待举以为安坐冗食,白转运司减之。军士怨怒,作乱,杀知州、通判、都监,以监押韦贵为主,闭城拒命。诏真定府副都部署李昭亮、沿边都巡检入内押班杨怀敏、知定州皇城使贺州刺史王果等讨之。丙辰,枢密院奏,保州城下诸将未有统一,诏富弼乘驿诣城下,授之节制,听以便宜从事。九月,李昭亮、杨怀敏命侍禁郭逵以诏书入城招谕乱兵,乱兵开城出降,有数百后出,悉诛。庚申,河北都转运使按察使、工部郎中、天章阁待制张昷之落职知虢州,副使、刑部郎中、直史馆张沔降充工部郎中、知汝州,皆坐减云翼食及不觉察乱兵也。郭逵加阁门祗候。逵兄遵以勇力闻,从刘平与夏虏战死五龙水。
契丹。周革曰:景德中,中国自为誓书以授虏,虏继之以四言曰:“孤虽不才,敢遵誓约,有渝此盟,神明殛之。”庆历中,增岁给二十万,更作誓书亦如之。嘉初,枢密院求誓书不获,又求宁化军疆境文字,亦不获。于是韩稚圭曰:“枢密院国家戎事之要,今文书散落如此,不可。”乃命大理寺丞周革编辑之,数年而毕,成千余卷。得杜衍祁公手录誓书一本于废书,其正本不复见。
庆历中,契丹以兵压境,欲复周世宗所取关南之地,腾书中国,其言周世宗曰:“人神共怒,社稷不延。”其言太宗曰:“恃有征之志,已定并、汾;兴无名之师,直抵幽、蓟。”富公之使北也,朝廷以三书与之:其一增物二十万,其一增十万,其一以公主妻梁王。使与虏约曰:“能为我令元昊称臣纳款,我岁增二十万物;不能者,岁增十万物。”虏曰:“元昊称臣纳款,我颐指之劳耳。汝当以二十万与我,然须是谓之‘献’,或谓之‘纳’,然后可。至于公主,则不必尔也。”富公固争献纳之名,归白。
赵元昊娶于野利氏,立以为后,生子宁令,当为嗣。以野利氏兄弟旺荣为谟宁令,号拽利王,刚浪为宁令,号天都王,分典左右厢兵马,贵宠用事。青涧城使种世衡欲离间其君臣,遣僧王嵩赍龟及书遗之,曰:“汝向欲归附,何不速决?”旺荣见之,笑曰:“种使年亦长矣,乃为此儿戏乎?”囚嵩于窖中,凡岁余。元昊虽屡入寇,常以胜归,然人畜死伤亦众,部落甚苦之。又岁失赐遗及缘边交市,颇贫乏,思归朝廷,而耻先发。庆历二年,使旺荣出嵩而问之,曰:“我不晓种使之意,欲复与我通和邪?”即赠之衣服,遣教练使李文贵与之偕诣世衡。
时龙图阁直学士庞籍为延经略招讨使,以元昊新寇泾原,止之于边,不使前。朝廷亦厌兵,欲赦元昊之罪,密诏籍怀之。籍上言:“虏骤胜方骄,若中国自遣人说之,彼益偃蹇,不可与言。”乃召文贵诣延州问状,文贵言求请和,籍谓之曰:“汝先王及今王向事朝廷甚谨,由汝辈群下妄加之名号,遂使得罪于朝廷,致彼此之民血涂原野。汝民习于战斗,吾民习于太平,故王师数不利,然汝能保其常胜邪?吾败不害,汝败社稷可忧。今若能悔过从善,出于款诚,名体俱正,当相为奏之,庶几朝廷或开允耳。”因赠遗遣归。文贵寻以旺荣、曹偶四人书来,用敌国修好之礼。籍以其不逊,未敢复书,请于朝廷。朝廷急于息民,命籍复书,纳而勿拒,称旺荣等为太尉,且曰:“元昊果肯称臣,虽仍其僭名可也。”籍上言:“僭名理不可容,臣不敢奉诏。太尉天子上公,非陪臣所得称。今方抑止其僭,而称其臣为上公,恐虏滋骄,不可得臣。旺荣等书自称宁令、谟宁令,此虏中之官,中国不能知其义,可以无嫌,臣辄从而称之。”旺荣等又请欲用小国事大之礼,籍曰:“此非边帅所敢知也,汝主若遣使者奉表以来,当为导致于朝廷耳。”
三年正月,元昊遣其伊州刺史贺从勖上书,称男邦面令国兀卒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籍使谓之曰:“天子至尊,荆王叔父也,犹奉表称臣,今名体未正,不敢以闻。”从勖曰:“子事父,犹臣事君也。使得至京师,而天子不许,请更归议之。”籍上言:“请听从勖诣阙,更选使者往至其国,以诏旨抑之,彼必称臣。凡名称、礼数及求丐之物,当力加裁损,必不得已,乃少许之。若所求不违,恐豺狼之心,未易盈厌也。”朝廷乃遣著作佐郎邵良佐与从勖俱至其国更议之。
四年五月,元昊自号夏国主,始遣使称臣。八月,朝廷听元昊称夏国主,岁赐绢茶银采合二十五万五千,元昊乃献誓表。十月,赐诏答之。十二月,册命元昊为夏国主,更名曩霄。
赵元昊晚年嬖一尼,拽利失宠浸衰,刚浪、嵬名山皆怨之,宁令纳刚浪女为妇,刚浪兄弟谋因成婚,邀元昊宴于帐中,伏兵弑之。事泄,刚浪兄弟毕族诛,宁令惧不自安。庆历八年正月辛未,宁令弑元昊,国人讨诛之,立其少子谅祚。
邢佐臣云:拔跋谅祚之母本拽利之妻,曩霄通焉,有娠矣。拽利谋杀曩霄不克,曩霄杀之,灭其族,妻削发为尼而生谅祚。及宁令弑曩霄,国人诛宁令而立谅祚,始数岁,其母专制国事,兄子没藏︵ζ为相。母私幸胡人部纳皆移,恣横,大臣屡请诛之,母不听。嘉元年九月,部纳皆移作乱,杀国母,没藏︵ζ引兵入宫诛之。其父与左厢军马副使,遣使就杀之。
种世衡卒,庞籍为枢密副使,世衡子古上谏官钱彦远书称:“吾父离间刚浪,使元昊诛之。由是元昊失其羽翼,称臣请服。今庞以吾父功为两府,而吾父无所褒赏。”彦远为上言之。籍取前后边奏辨于上前,曰:“元昊称臣请服之时,刚浪等方用事,文书皆其兄弟所行。称臣后数年,自以作乱被诛,非因世衡之离间也。臣向与韩琦、范仲淹俱得旨:‘候西事平,除两府。’琦、仲淹先为之,既罢后,臣为之,非攘世衡之功而得之也。”朝廷犹以世衡有功之故,除古天兴尉,即日勒之官。
夏国酋长嵬名山部落在故绥州,有众万余人,其弟夷山先降,为熟户。青涧城使种谔使人因夷山以诱名山,赂以金盂,名山小吏李文喜爱其赂,许以来降,名山不知也。既而,谔大发兵奄至,围其帐,名山惊,援枪欲斗,夷山呼之曰:“兄已约降,何为如是?”其姊识其声,曰:“汝为谁?”曰:“夷山也。”姊曰:“何以为验?”夷山示之手,无一指,姊曰:“是也。”名山曰:“我何尝约降?”夷山曰:“兄已受种使金盂。”名山曰:“金盂何在?”文喜方出以示之。名山投枪而哭,谔遂以兵驱其部落牛羊南还。众多遁亡,比至入塞,才四千余人。朝廷即除名山诸司使。
种谔之谋取绥州,两府皆不知之。及奏得绥州,文潞公为枢密使,以为赵谅祚称臣奉贡,今忽袭取其地,无名,请归之。时韩魏公为首相,方求出,上乃以韩公判永兴军兼陕西四路经略使,度其可受可却以闻。韩公至陕西,言可受,文公以朝旨诘之曰:“若受之则当馈之以粮,戍之以兵,有急当救之,此三者皆有备乎?”韩公对:“不必馈、戍及救,彼自幸缘?谅祚。”因移书延,令勿给粮,追还戍兵,若谅祚攻嵬名山,勿救也。时宣徽使郭逵为延经略使,以为不可。韩公使司封郎中刘航往督责之,逵固执不从,曰:“如此,则降户无以自存,皆溃去矣。”乃奏请筑绥州城,置兵戍之,命之曰绥德城,择降人壮健,刺手给粮,以为战兵,得二千余人。
文公以取绥州为无名,请以易安远、塞门于夏国,遣祠部郎中韩缜与夏国之臣薛老峰议于境。老峰曰:“苟得绥州,请献安远、塞门寨基。”缜曰:“其土田如何?”老峰曰:“安有遗人衣而留领袖者乎?”缜信之,入奏。密院札子下延,令追绥德戍人,迁其刍粮,不尽者焚之。经略使郭逵以为夏虏心欺绐,俟得安远、塞门,然后弃绥德未晚,匿其札不行。既而,遣使交地,虏曰:“所献者寨基,其四旁土田皆不可得。”使者以闻,上怒甚,以让文公,文公亟札延:前札更不施行。时赵Ι掌机宜于经略司,求前札不获,甚忧恐。逵乃出示之,Ι惊曰:“此他人所不敢为也。”
先是,赵元昊每遣使奉表入贡,不过称教练使,衣服礼容皆如牙吏。宝元元年十二月丙寅,延路奏:元昊遣使戴金冠,衣绯,佩蹀躞,奉表纳旌节告敕,其表略曰:“臣本自祖宗出于帝胄,当东晋之末运,创后魏之初基。曩者,臣祖继迁,心知兵要,手握乾符,大举义旗,悉降诸部。临河五郡,不旋踵而归;沿境七州,并差肩而克。”又曰:“臣父德明,幸嗣先扃,勉从朝命。真王之号,夙感于颁宣;尺土之封,显蒙于剖裂。”又曰:“称王则不喜,朝帝乃是从。辐辏屡期,山呼齐举。伏愿以一垓之土地,建为万乘之邦家。于时再让靡遑,群情又迫,事不得已,顺而行之。遂于十月十一日郊坛,备礼为祖世始文本武兴法建礼仁孝皇帝,国称大夏,年号天授礼法延祚。伏望皇帝陛下,睿哲成人,宽慈及物,许以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敢竭愚庸,常敦欢好。鱼来雁往,任传邻国之音;地久天长,永镇西边之患。至诚沥恳,仰俟帝俞。”
静江军留后刘平为延、宁、环庆路副都部署,屯庆州。康定元年正月,延路都部署范雍闻夏虏将自保安定土门路入寇,移牒使平将兵趣土门救应。十五日,平将所部三千人发庆州。十八日,至保安军,遇延路副都部署石元孙。十九日,与元孙合军趣土门。有蕃官言:“贼兵数万已入塞,直指金明。”会得范雍牒,令平、元孙还军救延州,平、元孙引兵还。明日,复至保安军,因昼夜兼行。二十二日,至万安镇。平、元孙将骑兵先发,令步兵饭讫继进。夜至三川口西十里所,止营,令骑兵先趣延州夺门。是时,东染院副使、延路驻泊都监黄德和将兵二千余人屯保安军北碎金谷,巡检万俟政、郭遵各将所部分屯他所,范雍皆以牒召之,使救延州,平又使人趣之。
明日平旦,平所部步兵尚未至,平与元孙还逆之,至二十里马铺乃遇步兵。及德和、政、遵各所部兵皆会,凡五将,合步骑近万人。乃引兵东行,且五里,平下令诸军唱杀齐进;又行五里,至三川口,遇贼。是时平地有雪五寸许,贼于水东为偃月阵,官军亦于水西作偃月阵相向。贼稍遣兵涉水为横阵,郭遵及忠佐王信先往薄之,不能入;既而官军并进,击却之;贼复蔽盾为阵,官军亦击却之,夺其榜牌,杀获及溺水者八九百人。平左耳后及右胫皆中箭。会日暮,军士争挈人头及所获马,诣平论功,平曰:“战方急,且自记之,悉当赏汝也。”语未竟,贼引生兵大至,直前荡官军,官军却二三十步。
是时黄德和在阵后,先率麾下二三百人走上西南山,众军顾之皆溃。平子侍禁宜孙追及德和,执其马,拜之数十,曰:“太保且当勒兵还,与大人并力却贼,今先去,欲何之?”德和不从。宜孙又请遣兵一二人还访其父,德和不与,宜孙遂与德和俱走。
平使军校以剑遮截士卒近在左右者,得千余人,力战拒贼,贼退水东。平率余众保西南山下,立寨自固,距贼一里所。贼夜使人至寨旁问曰:“寨内有主将否?”平戒军士勿应。贼又使人诈为汉卒,传言送文牒,军士知其诈,斫杀之。至四更,贼使人绕寨诟曰:“几许残卒,不降何待?”平使指挥使李康应之曰:“狗贼,汝不降,我何降也?”且曰:“救兵大至,汝狗贼庸足破乎?”
及明,平命军士整促甲马,再与贼战。贼又使骑临阵呼曰:“汝肯降乎?我当舍尔。不则尽杀之。”平又使李康应曰:“我来巡边,何者为降?汝欲和者,当为汝奏朝廷耳。”贼乃举鞭麾骑自四山下,不可胜计,合击官军,死者甚众。至巳时,平与元孙巡阵东偏,贼骑直前冲阵中央,阵分为二,平与元孙皆为贼所虏。平仆夫王信以颉敦负留后印及宣敕从平在阵,与平相失,贼尽夺其衣服并颉敦等,信逃窜得免。
是时,黄德和自山中南走,出甘泉县北,稍稍收散卒,得五六百人,缘道纵兵士剽窃民家避寇者货财,及饮酒,杀其牛畜食之。二十五日,至州。二十六日,虞候张政自战所脱归,德和问曰:“汝见刘太尉、石太尉乎?后来如何?”政当时实与刘、石相失,不能知其处,道中闻散卒言“刘太尉以亡失多,不敢归,已降贼矣”,因言于德和曰:“刘太尉二十四日再与贼战,士卒死伤且尽,太尉令军士曰:‘汝曹勿复发箭,今日败矣,吾不能庇汝曹,当解甲降之耳。’贼遂执其马而去。”德和曰:“果然,吾与汝曹当诡言二十四日不肯降贼,力战得出,作奏上之,不惟解罪,亦可收功,汝曹皆有赏矣。”政出,因播其言于市里,云平降贼。散卒继至者,皆言平降贼,以顺德和意。有蕃落将吕密,实见平与元孙为贼所虏,并所得官军旗帜,收卷以去,德和问之,亦顺指意,言:“平与元孙降贼,贼以红旗前导而去。”德和喜,命所亲吏戚睿作吕密等状,仍增损其语,使与己意相傅会。睿意谓状中有名者皆应得赏,乃更私益兵士曲荣等数人名于其中。德和即以密等状为奏云:“二十三日,贼生兵冲破大阵,臣与刘平等阻西山为寨。二十四日,再与贼战,平以其卒降贼,臣等义不受屈,与数百人力战得出。”
会平仆夫王信自延州来,德和与知州张馆使杂问之,信私念其主为大将,而为贼所擒,可丑,因绐言:“贼使李金明来约和亲,平令李康往答之。既而康还,言元昊欲与太尉面相约结,平既乘马入贼军中,从者不得入,皆见剽剥,信独脱归。”德和起诣东厢,召信诘曰:“军士来者皆言平降,而汝独言平往约和,何也?”信曰:“此非信之所知也。”数日,德和召信诣其馆,谓曰:“汝太尉降贼,人人皆知之,我已取军士等状奏之矣。汝今言乃异同,朝廷将有制狱,汝何能受其榜楚乎?我丐汝银钗一枚,汝鬻之,速去,勿留矣。”信拜受之。是时州使人监守信,信欲亡不得,身无衣,寒甚,乃为书遗平子曰:“信从太尉与贼战不利,太尉入贼中约和亲。今人乃言太尉叛降贼,朝廷将有制狱,信当以死明太尉忠赤,保太尉一家。今信衣装为贼所掠,饥寒不可忍,愿具衣及钱粮,速寄以来。”有庖人将如庆州,信与书寄之。延走马承受薛文仲遇之,得其书,以闻。
二月一日,德和将其众归延州,及州城南,范雍使人代领其众,遣德和归州听朝旨,寻又徒之同州。德和始惧,奏言:“臣尽忠于国,范雍诬言臣弃军走。”又以书抵钤辖卢守勤及薛文仲求救,云:“有中贵人至者,当为力营护之,死生不敢忘。”守勤等悉上其书。十一日,朝廷遣殿中侍御史文彦博、入内供奉官梁知诚即河中府置狱按之。先是,有诏:“平仆人王信乘传诣阙。”既而,复械送河中府彦博按治。德和及信等不能隐,皆服其实。时河东都转运使王沿又奏言:“访知延州有金明败卒二人自虏中逃还,云刘平、石元孙、李士彬皆为贼系缚而去,平在道不食,数骂贼云:‘狗贼,我颈长三尺余,何不速斩我,缚我去何也?’”彦博牒延州求二卒,皆不知处。四月十五日,具狱以闻。中书、枢密院共召大理寺约法,准律:主将以下先退者斩之。又,部曲告主者绞。二十二日,两府进呈,奉圣旨:黄德和于河中府腰斩,枭其首于延州城下;王信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