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澄是任城王拓跋云的长子,字道镜,从小好学,鬓发很美,举止进退有节,言语清晰明辩,声音有如洪钟。他的父亲康王去世后,居丧期间,他以守孝道而闻名。他承袭了父亲的封爵,并被加封为征北大将军。因氐羌反叛,朝廷任命他为征南大将军、梁州刺史。文明太后接见了他并加以告诫和勉励,她看着元澄,对中书令李冲说:“这个孩子的风采神韵焕然迸发,自当成为皇族宗室的领袖,这次出行应当不辱使命,我不会乱说的。”元澄到梁州以后,耐心诱导氐羌人归附朝廷,西南一带都归顺了。朝廷加封他为侍中,赏赐一套衣物,让他乘上一匹黄马,以表彰他的功绩和才能。
改为开府、徐州刺史,很有名声和政绩。朝拜京城时,被引到皇信堂。孝文帝问元澄:“过去郑国子产铸刑书,而晋国的叔向不以为然。这两人都是贤士,究竟谁是谁非?”元澄回答说“:郑国弱小寡助,慑于强大的邻国压力,人心容易反复,不用刑律难以管理,所以铸刑书向他们表示威严。虽然有背于古制,却适合于今天权变之道。”孝文帝正在进行变革,十分欣赏元澄的回答,便笑着说“:任城王应当成为魏国的子产啊!我正在创改朝中制度,自当和任城王共建万世之功。”后来便征召他入朝当中书令,又改任尚书令。齐国的庾荜前来朝见,见元澄言辞文雅,风度秀逸超群,便对主客郎张彝说:“以前魏国的任城王以勇武著称,如今魏国任城王却以文采见美了!”
这时,皇帝下诏大集四庙的子孙,下至玄孙的儿子,在皇信堂举办宴会共叙宗室之亲,不按爵位排列顺序,全按昭穆的次序排位,用家人的礼节相见。皇帝说“:行礼已毕,我要让宗室内各人都表达自己的志向,可一概赋诗。”他特别下令由元澄作七言诗句连韵。元澄和孝文帝反复打赌比赛,因而玩得十分高兴,直至深夜才结束。
后来孝文帝对外表示要南征,本意却打算迁都,他在明堂左侧斋戒,召来太常卿王谌,亲自命令他占卜易卦来预测南征之事,得到了革的卦象。元澄进言说“:《易》中说,革就是改更的意思,将要革君臣之命。商汤、周武王得了这个卦象就是吉兆。陛下为天下皇帝,今日的卦象,不能说是革命,不能认为全是吉兆。”孝文帝严厉地说道:“这个卦象说,大人虎变,怎么说不吉利呢!”车驾回官后,立即召见元澄。元澄还未登上台阶,孝文帝就远远地对他说:“刚才所说的‘革’卦,现在想和你再讨论一下。我在明堂发怒,是担心大家跟着说三道四,坏了我的大计,所以装出很生气的样子让文武百官感到害怕罢了。”于是,他单独对元澄说:“国家从北方兴起,迁居到平城,虽然富有四海,但文化、习俗等均未合一。这里是用武之地,不是可以兴起文教的地方。崤函自古为帝宅,河洛一向是王室之居,我想举此大事,宅居中原,你意下以为如何?”元澄十分赞成这件事。孝文帝说“:任城王便是我的张子房啊!”于是,加封他为抚军大将军、太子少保,又兼尚书左仆射。当车驾到达洛阳,确定了迁都的计谋之后,皇帝诏令元澄驰回北方,询问留在那里的百官,议论这一抉择的可否。元澄说“:近日所说的‘革’卦,如今真是可称为革了!”
元澄到达代都之后,众人听了有关迁都的诏书,无不惊讶万分。元澄援引古今事例,耐心地加以开导,众人这才明白和信服。于是,元澄南归回报,在滑台会见了皇帝。孝文帝大喜,说:“如果不是任城王,我的大业不能成功啊!”元澄跟从皇帝到达邺宫,被任命为吏部尚书。
当皇帝从代都出发北巡时,留下元澄挑选旧臣。当初,魏国官员从公侯以下,动则以万计,沉冗闲散,没事可做。元澄将他们分为三等,确定优劣,让他们中有才能的尽其所能加以任用,没有人发出怨言。车驾回到洛阳后,皇帝又让他兼右仆射。
孝文帝到北芒,因而前往洪池,令元澄上龙舟侍候。皇帝对他说“:昨天夜里我梦见有一位老公公,拜立在路的左侧,说是晋朝的侍中嵇绍,特地前来迎接,神情谦恭有些害怕的样子,似乎有所请求。”元澄说:“陛下经过殷墟时吊祭比干,到洛阳以后没有祭祀嵇绍,想是他请求皇上的加恩所以托梦吧!”文帝说“:我既然有了这个梦,或许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于是,他派人寻找嵇绍的坟墓,派使者加以祭祀。
齐明帝废了海陵王而自立为帝,南齐的雍州刺史曹武请求以襄阳城前来归附,皇帝准备亲自前去接受。他召来元澄和咸阳王禧、彭城王勰、司徒冯诞、司空穆亮、镇南将军李冲等一起商议。咸阳王禧等人主张应当前往,也有些人认为不该去。皇帝说:“众人的意见不一致,应当有个主客之分,互相启发。任城王和镇南将军主张应当留在京城,我自当作为应当前去的一方,大家静坐听我们论辩,最后都听从获胜的一方。”于是,文帝和他们反复辩论了几轮,车驾决定南征,不听从元澄和李冲等人的意见。元澄跟从皇帝南征到达悬瓠,因为病重而回京。
车驾回到洛阳后,孝文帝在清徽堂引见王公侍臣。皇帝说“:这座殿堂建成以来,还没有和王公们在这里举行宴乐之礼。今天要和群贤们一起做到没有不登的高处,没有不入的小地方。”于是到了流化渠。皇帝说:“这里的曲水,取乾道曲成之意,万物没有留滞的地方。”其次到了洗烦池。皇帝说“:这个池内也有嘉鱼。”元澄说“:所谓‘鱼在水藻,有颁其首’啊!”皇帝说:“且取‘王在灵沼,于禼鱼跃’之意。”又来到观德殿。皇帝说:“射以观德,所以叫这个名字。”又到了凝闲堂。皇帝说“:这座堂名取自夫子闲居的意思。不可以纵情奢侈而忘了勤俭,自觉安乐而忘了危险,所以在这堂的后面建了茅茨堂。”他又对李冲说“:这座堂的东面称为步元庑,西面称游凯庑。这里虽然没有唐尧这样的明君,但你们都是无愧于当他下面的元、凯这样的贤臣的。”李冲回答说“:臣下等人既然遇到了唐尧这样的明君,又怎么敢推去元、凯之臣的称号呢?”皇帝说:“太阳将下山,我还和同族宗亲有共叙亲情的惯例,你们准备出宫,怎么能不留下佳篇呢?”于是当即让黄门侍郎崔光、郭祚、通直郎邢峦、崔休等赋诗以言志。送上烛火时,公卿们辞退,李冲再次拜辞并且祝皇帝千万岁寿。皇帝说“:你们在烛火送到时告辞,又献上千万岁寿,我当回报你们《南山》之诗。”于是,他便说:“烛至辞退,庶姓之礼;在夜载考,宗族之义。你们暂且回去,我要和各宗室亲王在此举行夜饮。”后来,元澄因公事而被免职。不久,又兼任吏部尚书。
恒州刺史穆泰在恒州谋反,朝廷授给元澄持节、铜武、竹使符,左右御杖,仍兼管恒州事。当行进到雁门时,派遣书侍御史李焕先去。到恒州后立即抓住穆泰,穷追同党,所有罪犯都被抓获。巨鹿公陆睿又、安乐侯元隆等一百多人都被关进狱中。将详细情况表奏朝廷。皇帝看完奏表,便十分高兴地说:“我的任城王真是社稷重臣,就算让皋陶来审理,又怎能超过他?”皇帝看着咸阳王说“:你们如果正在那里的话,不可能办成这件事。”皇帝不久驾幸平城,犒劳元澄,并去看了那些叛乱的党人,那些人没有一个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当时的人无不赞叹。皇帝对左右的人说:“必也无讼,我今天亲眼见到了。”于是,任命元澄为正尚书。
皇帝南征时,留下元澄守卫京都,又兼右仆射。元澄上表请求以自己封国的一年的租赋和布帛资助军队使用,皇帝只同意接受一半。皇帝又到邺城,见到公卿们便说:“我昨天进城时,见到车上的妇女有戴着帽子,身穿小短袄的,尚书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元澄说“:穿的人还很少。”皇帝说“:任城王想让全城都穿上吗?一句话可以使邦国丧亡,说的正是这样。可让史官把这件事记下来。”他又说“:王者的辅助大臣不是从天而降的,而是选拔有才能的人加以任用。我用人失当,你竟听任一群妇女穿着这样的奇服,我自当再行挑选。任城王在官署中办事,是让天下人遵从纲纪法度,还是处理日常事务呢?”元澄说“:我实在是到那里办理一下事务而已。”皇帝说“:要是这样的话,只要任命一位令史去办就行了,何必让你去呢?”不久便改任元澄为尚书右仆射,随从皇帝南征。孝文帝逝世时,受命佐政。
宣武初年,有一位前来投降的人叫严叔懋的报告说,尚书令王肃派孔思达私通齐国,准备叛变。元澄相信了他的话,便上表说,王肃将要叛变,立即将他监禁起来。而咸阳王、北海王上表说元澄擅自拘禁朝廷宰辅大臣,于是被免官回来。不久又被任命为开府、扬州刺史。他一到扬州,便加封增修孙叔敖的陵墓,捣毁蒋子文的神庙,同时上表请求修建和恢复皇室宗族的学堂,开设四科教学。皇帝下诏同意这一建议。
起先,朝廷中商议南征的计划,任命萧宝夤为东扬州刺史,驻守东城;陈伯之为江州刺史,戍守于阳石。任命元澄总督二镇,给予管辖指挥权。元澄便派遣统军傅竖眼、王神念等进军前往大岘、东关、九山、淮陵,分派诸将,日夜兼程占领这些地方。元澄统率大军,络绎不绝,首尾相接,所到之处,捷报频传,朝廷下诏书予以表彰。不久遇到大雨,淮河水暴涨,元澄领军回归寿春。回兵时十分狼狈,损失兵士四千多人。元澄连续上表请求免去扬州刺史的职务,皇帝不答应。有关方面上奏,请求免去其开府名号,又降了三级。
转任镇北大将军、定州刺史。起先,这里的百姓常常被征收各种额外的赋税,他们都觉得烦恼愁苦。前任的州官未能免除。元澄把这些负担大多减免了,又明订了各种奖罚升降的条令,上表请示朝廷,减少园林所占土地,分给无业的贫民,布绢不能当做衣服用的不让再织造,百姓们十分高兴和仰赖他。他的母亲孟太妃去世,元澄在居丧期间,十分伤心,世人都称赞他的孝行。守丧期满,被任命为太子太保。
这时,高肇当政,猜忌有才能的皇亲国戚。元澄受到高肇的诬陷,经常害怕难以保全自身,便整天喝得醉醺醺地,以表示自己荒废颓唐。他的行为奇特,被时人看作是狂荡不经。宣武帝在夜间去世,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高肇在外面手握重兵,明帝年幼,朝野人心惶惶不安。元澄虽然受到疏远罢斥,可是在朝中仍是众望所归。领军于忠、侍中崔光等奏请任命元澄为尚书令,于是众人才感到欣慰和信服。不久又改任司空、加侍中,随着又下诏兼领尚书令。
元澄向朝廷进上《皇诰宗制》和《训诂》各一卷,想让太后读后,多想想劝诫的益处。又上奏有关利国利民所应注意去做的十条:一是度量衡应当一致,公家和私人目前不同,应当统一起来;二是应兴办学校,以明示提升和罢免的法规;三是应当兴灭国、继绝世,各举荐所了解的人才;四是在征收了五种赋调之外,一样也不再干扰民众,需使用民力的,不要超过三天;五是治理民众的官员,都应加以晋升或罢免,以示有赏有罚;六是逃亡户代缴租税的,离开原地时间已久的,如果不是工匠,应当允许他们居住下来;七是边境上的兵士已经逃跑的,或者确实已死于战场的,都应认真检查确实,三长和他们的近亲,如果确实加以隐藏,向他们征收应代缴的赋税,没有隐藏的就不要找他们的事;八是世代从事工商的人家,又向他们征收租调,他们就难以维持下去,请求从现在起免去他们的租调,让他们安心从事本业;九是严禁三长欺诈瞒骗,不得隔层相兼任职,户数不足的,就近合并;十是羽林军和武贲兵士,当边境发生战争时,可以暂时出征作战。正常时期的守边任务,应当派军队轮换驻守。灵太后把他的奏章批下来交百官们审议,这些条条有的被采纳有的被否决。
当时四方中郎将兵少势弱,不足以防守京城。元澄上奏说,应当由东中郎将兼管荥阳郡,南中郎将兼管鲁阳郡,西中郎将兼管恒农郡,北中郎将兼管河内郡。挑选二品、三品中比较亲近和贤能的两者兼具的官员们担任,减少不急之务,给四中郎将配置强兵。这样就能够作到深根固本,主干强劲而枝叶减弱。灵太后打算听从他的建议,可是因后来在商议中有不同的意见,便没有实行。不久,元澄因为有病,上表请求免去职务,朝廷不答应。
元澄又觉得北方边境挑选任用镇将时过于轻率,恐怕敌人入侵边境时,危及山陵,因此上奏朝廷请求认真选用北部的镇将,以严密防守警戒。朝廷不肯听从。后来敌寇入侵,直到旧都城,而镇将们大多不称职,各处发生叛乱,进逼皇家陵园,确实像元澄原先担心的那样。
元澄又上奏说“:如今都城中府寺都没有建筑完备,现在军事稍停,不要再征召民众,请调用各杂务人员以及司州郡县中犯罪应责打十大板以上、百鞭以下之人改为收取赎罪之物,让交纳绢一匹、送砖二百块,以便逐渐修建。”朝廷诏令听从办理。但太傅、清河王元怿上表反对这件事,因而未能实行。
元澄又奏说:“司州牧、高阳王雍拷打奉朝请韩元昭、前门下录事姚敬贤致死,虽然是因公而办案,于理却不合。为什么呢?如果韩元昭等人罪恶昭彰,可定为死罪,就应当在都市中用刑,当众弃市;如果仅出于怀疑有罪,情况尚未查清,不应让三清九流之内的官员,死于杖下,草菅人命,伤理败法。往年他在州中任职时,在大集市上鞭打致死五人,可是检查这些人的赃物,却没有一点证据。如今又酷刑伤人,竟至于此。朝野议论纷纷,都觉得十分惊异。如果生杀之权在下面,为臣子的可以专行暴虐,那么,国君的权力,又有什么用途?请将这件事交付廷尉追究,检验他们逼迫的情形,追查他们被拷打致死的理由。”朝廷下诏听从。元澄当官,对各种事情都不加回避。他又上奏有关垦田中分配给人以及接受者之间的八条规定,很有条理。西域的口厌哒、波斯各国,都通过他们的公使们送给元澄骏马一匹。元澄请求交给太仆,充实到国家的马厩中。朝廷下诏:“任城王廉洁忠贞的品德,超过了楚相孙叔敖,可以让他交付马厩,以成就君子之大美。”
御史中尉、东平王元匡奏请朝廷,取出景明元年(500)以来朝廷内外的考绩簿籍、吏部的任命官员登记册、中兵功勋登记簿和各种考核官吏的资料,准备从中检查出冒升官阶窃取官职的人员。灵太后应许了他的请求。元澄上表认为:“御史的职责,根据传闻纠察。至于冒称功勋而得品级,各处情况不同。如果传闻是某一处有问题,就应当检查这一部分的材料。如果差别很大,虚假的情形必然败露,然后以典章刑法加以处置,谁敢不服?岂能因为某一处出现问题就全部追究已经隔代所发生的差错,这样追究过失,谁能承担罪责?这实在是圣朝所应慎重处置的大事啊!”灵太后采纳了他的意见,停止查办。后来,又改任元澄为司徒公,侍中、尚书令依旧。
神龟元年(518),朝廷下诏加赐女侍中们貂蝉,和宫廷外面的侍中服饰相同。元澄上表进谏说:“高祖、世宗时都有女侍中的官职,没有看见把金蝉连缀在象珥上,把鼠貂竖在鬓发上。江南伪晋时,穆何皇后曾经给女尚书的冠上加饰貂..,这是衰乱的世道,妖异的服饰。况且由妇人来穿男子的服装,是阴盛到极点而转化为阳,所以从穆、哀帝之后,国家很快就灭亡了。因此刘裕能够篡权叛道。礼乐仪表,各种变化,是风化的本原,请求仍依照过去的礼仪,收回原来颁发的诏书。”皇帝听从他的意见。
当时,灵太后非常喜欢大兴土木,在京城建起永宁、太上公等佛家寺庙,人力金钱耗费不少,在外地各州也都修建五层佛塔。又经常为各种斋会施舍财物,动则以万计。老百姓因修建各种土木工程而疲惫不堪,金银的价格扶摇直上。削减和侵夺百官们的俸禄和人力,耗费国库中积蓄的钱财。同时,她又任意赏赐身边的人员,每天多达数千。元澄上表极力说明这些事的得失。虽然最终没有被采纳,但灵太后经常很客气而有礼貌地加以答复。朝政事务,不论大小,都召他参与。元澄也尽心辅佐朝廷,凡是所办的事情于民众不利的,元澄必定竭力劝谏,十分认真,反复不断,朝廷内外人都敬重他并对他有所惧怕。
神龟二年(519)去世,追赠假黄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太尉公,给予特殊的礼遇,备有九锡,依照晋朝大司马齐王攸的作法,谥号为文宣王。元澄安葬的时候,各种丧器都装饰得非常齐全,灵太后亲自送到郊外,停车悲伤地痛哭,悲哭之声感动了左右侍从们。百官们前来参加丧礼的有一千多人,无不伤心地哭泣着,当时的人都认为这是丧礼中最为荣耀的一次了。元澄的第四位儿子彝承袭了他的爵位。
元彝字子伦,是元澄的后妻冯氏所生的,颇有他父亲的风度。被任命为通直散骑常侍。当元叉专权时,元彝耻于依附他,所以得不到显要的职位。庄帝初年,在河阴遇害。追赠他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