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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宋史》林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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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栗字黄中,福州福清人。绍兴十二年(1142)考中进士,调任崇仁县尉、南安军教授。由于宰相陈康伯的举荐,林栗被任命为太学学正、太常博士。孝宗即位,林栗升任屯田员外郎、皇子恭王府直讲。

当时金人请求讲和,约定金宋为叔侄之国,并且请求归还疆土。林栗上封事说:“上次和议,实在是迫不得已。徽宗梓宫、慈宁行殿在金国,因此只好屈辱订立和议,犹有名目。今天的和议,我不知道有什么说法。宋金之间有宗庙之仇,反而以弟侄身份侍奉金人,怎能忍使祖宗闻说呢!失去唐州、邓州,则荆州、襄阳就会唇亡齿寒;割让泗州、海州,则淮东的防备退至真州、扬州,海上防备偏至明州、越州。有人认为与金人结盟所献岁币少,而养兵备敌的费用更多,不知道讲和之后,朝廷难道可以不养兵吗?现在东南地区百姓的承受能力,皇上是清楚的,朝廷怎么能不计较呢?况且不光是无益罢了。给予金人岁币,是畏怕金人。三军的情绪,怎么能不松懈;归正之人,怎会不怀有二心。为今日计,应当停止派遣使节,拖延时日。等到明年春天,没有动息,慢慢致书金朝,告诉两国间互相约束的言辞。金人自毁盟约,言不由衷,即使结盟也无益处。从现在开始应当坚守边界,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不烦使节往来,各自保证疆场无事,怎么用得着使州县疲于应付,侍奉使节呢!”

孝宗鉴于绍兴年间权臣擅权之弊,亲自独揽大权,不以职责任务给臣下,林栗说“:皇帝亲临权力,大臣审视权力,谏臣议论权力,王侯贵戚是扰乱权力的人,左右亲信是善于窃取权力的人。权在大臣,则大臣显赫;权在近臣,则近臣重要;权在谏官,则谏官权重。所以皇帝经常担心权力在大臣,必定想收回而独自掌握它,没有能独掌权力的人。不让大臣掌权,则王侯贵戚得到而控制权力;不让近臣审视权力,谏官议论政治,则皇帝左右亲信得到而议论它。皇帝原来认为得到权力而亲自执掌,难道不是错了吗?因此贤明的君主任大臣以事而不使他专权,使权力归于自己而不肯独持权柄、事必躬亲。”林栗上书中至有“以鹿为马,以鸡为鸾”的语句。林栗奉对时,当他读到“君主常担心权在臣下,一定想收揽而独自掌握它”,孝宗大声赞叹,林栗慢慢地说“:我的意思尚在下文。”执政官有人向孝宗哭诉:“林栗说我等指鹿为马,我实在不愿意与他同在朝廷任职。”于是孝宗让林栗离开京城,去江州任知州。

有旨省并江州屯驻大军,林栗上奏指出“:绍兴三十一年(1161)、隆兴二年(1164),金人二次进犯两淮地区,幸亏依赖江州一军分开驻守防备,因此舒州、蕲州、黄州三州唯独没被金人入寇。本州上至鄂渚七百里,下距池阳五百里;平时屯驻戍守,好像没有益处,万一金人入侵,鄂渚戍守部队,上面越过荆州、襄阳,池阳之师,下游增加防备,中间千里藩篱,实在虚缺。请不要因为一人的建议,而废弃长江千里防线。”由于林栗的反对,江州屯驻大军没有被撤并。

林栗被朝廷以吏部员外郎召回。冬至,朝廷将在南郊祭天,此前十日,执事官听誓戒;会庆节,皇帝下旨祝寿不用乐,等到设宴招待金使,才有暂且用乐之命。林栗认为不可用乐,他致书宰相,意见没有被采纳,于是他请求辞去充任举册官之职,并上奏朝廷:“若听乐则应废斋,废斋则不敢行祭礼,祖宗二百年事天之礼,今日因一介行人而废弃。老天可怕,这远过于外夷。”朝廷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林栗兼任皇子庆王府直讲,有旨让二王不时延请讲读官,议论时政,希望能得到谋划的益处。林栗认为不妥,他上书说“:汉武帝为戾太子开设博望苑,最后使太子失败了;唐太宗为魏王李泰设立文学馆,最终使魏王失败。古人教导世子与我朝祖宗用来辅导太子、诸王办法相同,只以讲经读史为事,其他不介入。如若让他们议论时政,则是对着儿子议论父亲,古人认为是无礼,皇上不可不留意啊。”

林栗官拜右司员外郎,晋升为太常少卿。太庙祭享之制,始祖东向,昭南向,穆北向;别庙神主附于祖姑之下,随本室南北向而无东西向神位。绍兴、乾道年间,懿节、安穆二位皇后附祭,有关部门设幄西向。及至安恭皇后新附,有关部门继承前次失误,将神位朝西安放,几乎与舍祖神位相对。林栗予以辨别并加以纠正。

朝廷以林栗为直宝文阁,出任湖州知州。林栗进宫与皇帝告辞,他说:“我听说汉代人贾谊号为通晓国体,他上书皇帝至于痛哭流涕,考察他的意向,大致以人的一身比喻天下大势。他在上书中称‘:天下之势,正苦于脚肿。不仅足肿,又苦于足掌扭折。又类似腿瘤,并且患有风病。’臣每每听见士大夫喜好议论时事,我就拿贾谊的论述问他:今日国体,于四百零四种病中属什么病?能指出病名的还未必能开出处方,不能指出病因就开出治病处方,误人致死是必定的。听了我的话的人不是表示忿怒就是沉默寡言,也有人反过来问我,我立即对他说:今日之病,名叫风虚,它的症状为半身不遂。风在外,虚在内,真气在内亏耗,所以风邪自外乘机而入,侵入人体,人会马上倒地,这就是靖康之变。幸好元气仍然存在,所以倒下后就能再站起来,是为建炎中兴。然而元气虽然存在,邪气仍还旺盛,自淮河以北都是我大宋故土,而朝廷号令不能到达,帝王新颁布的历法不能施行。与半身不遂有什么不同呢?不光半身不遂,残剩的半身,也恐惧、畏怕风邪进入而不能自安。今日议论政事者,比如身体筋肉痿缩的人,不忘起行,哪里一定要是贤明智慧之士,然后与国家是同一愿望呢?而平凡庸人,口传耳授,如若想试一试所售方子,则洗涤针石,一起混入,这不是体虚的人轻易能接受的。听医生说:‘中风偏瘫,五十岁以下而气盛的人容易治愈。盖真气与邪气相匹敌,真气旺盛则邪气衰退,真气运行则邪气离去。真气不能充满半存之身,则不可能到达偏废躯体。所以要治愈这种病,必须禁止其有嗜好欲望,节制其思虑,珍惜其气血,保养其精神,使得半存之身,一天天充实,则阳气流遍全身,脉络流畅,将在不知不觉中丢掉拐杖而能步行。如若急于治好病而不考虑本身的情况,百毒入口,五脏受风,风邪旺盛而不能驱除,而所存真气一天天在消耗,所以一再中风者大多不能抢救。’愚臣有感于此言,私下以为贾谊再生,对皇帝进言,也离不开这些。”

林栗被任命为兴化军知军,又调至南剑,再拜官夔州路提点刑狱,改任夔州知州,加官直敷文阁。夔州有一属郡叫施州,羁糜郡叫思州。施州豪民谭汝翼,与思州知州田汝弼相互不和,等到田汝弼逝世,谭汝翼带领二千士兵趁丧攻伐。田汝弼之子田祖周领兵深入内地予以报复,战争在三州境内进行,施州、黔州大为震动。谭汝翼再次修缮铠甲和兵器,计算丁壮,用重金向各少数部族借兵,又向帅府请求援兵。林栗说“:谭汝翼其实是导致战乱的人。”他传达命令停止用兵,选派属员前往,暂时掌管兵权,以此慢慢收回谭汝翼的兵权。下令兵马钤辖出巡检阅各州,密令到达施州,暂止代理知州。谭汝翼没有觉察,不久才仓皇逃往成都。事情传至朝廷,孝宗亲自写信给林栗及成都制置使陈岘说“:田氏是羁糜州郡,谭氏乃是夔州路豪族,又首先挑起事端,安抚使司不能镇压,纵容他们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他们仍不悔改,不妨用兵,铲除首恶。”当时谭汝翼在成都,听到消息后逃回家乡,调家丁并征发八砦义军,列阵于沱河桥与官军作战,谭汝翼被打败后逃走,俘虏四十三人,缴获铠甲器仗三万一千件。林栗挑出九名罪大恶极者处斩。田祖周因此害怕,与他的母亲冉氏合谋献出黔江田业,以钱九十万缗赎罪,少数部族边界地区于是安定。

不久谭汝翼入京状告林栗接受田氏贿赂,皇帝下诏以谭汝翼为属吏,省札下达夔州。林栗亲自起草奏状缴还省札,并为自己辩护。皇帝大怒,幸好近臣中有人从中解救,不久林栗以身为帅臣,擅自抵制皇帝命令获罪,降级罢官归家。事后大理寺追查究问,事情被弄清楚了,宽免谭汝翼死罪,拘禁于绍兴府。

没过多久,皇帝下诏称林栗多次变更职务,清高耿直有声望,复官直宝文阁、广南西路转运判官,就地改任提点刑狱,后来又改任潭州知州。林栗官拜秘阁修撰,晋升为集英殿修撰、隆兴府知府。皇帝在便殿召见林栗,林栗上奏乞请仿唐制设置左右补阙、左右拾遗各一名,不以纠察弹劾为职责。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林栗被任命为兵部侍郎。朱熹以江西提点刑狱之职召回朝廷任兵部郎官,他进入京城后,却没有去上任。林栗曾与朱熹相见,议论《易》与《西铭》意见不一。至此,林栗派遣属吏催促朱熹上任,朱熹以脚病请假。林栗于是上奏:“朱熹本无学术,只是窃取张载、程颐学说之残余,为轻浮放荡宗主,叫作道学,妄自推尊。每到一处则率门生数十人,依照春秋战国时士人之态势,妄自希求孔子、孟子历次受聘之风采,若绳之以治世之法,则他可被视为乱人之首。今日朝廷慕其虚名,让他入朝奏事,将他安排在朝廷任职,逐渐加以使用。而朱熹得到诏令之初,在道途中拖延时日,邀君索讨高价,门生更替为他游说,政府准许谏官风闻弹劾,他这才进入京城。经过皇帝召见,得到旨令,拜为郎官,立即心怀不满,倨傲旁视,目空一切已多日,不肯就职,这难道是张载、程颐之学教他这样?因为朱熹已被任命为兵部郎官,微臣应当统管,若不加以弹劾,其罪过是相同的。望将朱熹停职罢官,暂且令他反省,以为事君无礼者之戒。”

皇帝认为林栗言过其实,而大臣畏怕林栗强暴,不敢深入争论。太常博士叶适独自上封事与林栗辩论说“:考察林栗之言,始末对照,没有一处属实。其中‘叫作道学’一语,严重失实,过去小人残害忠良,大多有所指名,或者以为爱好虚名,或者以为标新立异,或者以为培植党羽。近来忽然创立道学之目,郑丙首唱,陈贾附和,官居要职者暗中相互传授,见到士大夫稍稍致力于洁身自好,粗略能坚持操守,就以道学之名强加于他,几乎如吃菜事魔,影迹犯败之类。往日王淮使台谏官员互为呼应,阴谋废除正直君子,用的就是这种手段。林栗为侍从官,不能传达陛下之德意、志向与忧虑,反而继承郑丙、陈贾暗地相传授之学说,以道学为大罪。搜罗他人言语,构织罪状,赶走一个朱熹固然没有什么害处,只是恐怕从此游辞无实,谗言横生,善良受害,无所不有!愿陛下严正纪纲,杜绝欺罔,摧毁抑制横暴,以扶持善类,奋发刚断以安抚公论。”于是侍御史胡晋臣弹劾林栗,林栗被罢免,离朝任泉州知州,又改任明州知州。嗣后任宫观之职直至去世,谥号“简肃”。

林栗为人倔强耿直有才华,而性急不能受委屈,想发泄私忿,以致攻击诋毁名儒,废绝师教,几乎与郑丙、陈贾、何澹、刘德秀、刘三杰、胡..等结党残害正直君子者同列。即使早年论事,雄辩可观,也不足以掩盖晚年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