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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百三十三 元祐四年(己巳,1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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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哲宗元祐四年九月盡其月

  九月戊辰朔,右諫議大夫范祖禹言:「臣近論安燾不簽書樞密院所記親聞聖語,卻收藏不出,不書於時政記,乞特遣使問燾取索,降付樞密院,并乞付實錄院書於元豐八年實錄。臣伏聞樞密院已於安燾處取到元記聖語,即未蒙降付史官。臣伏見呂公著奏,以王安石、呂惠卿有搆造誣罔之言,輒修改舍人已行詞頭。韓忠彥奏,父琦有定策之功,而先朝箧賞至和中執政之臣,皆蒙降付實錄院,依所奏施行。公著止是為人誣以語言,忠彥止是為其父功業不明,猶不能已,各有辨別,免使後世疑惑。伏乞陛下以社稷之計,宣諭執政,事體至重,實繫久遠,與公著、忠彥所論事理大小不同,若不書之史冊,明示萬世,則無所取信。臣伏惟陛下所以宣諭執政大臣,蓋以中外具知本末。安燾備位樞密,新承德音,乃敢隱匿,不肯書載,此必包藏姦慝,別有所在。伏望聖慈深察,早賜降付實錄院,并三省所聞聖語,亦乞指揮備錄付院,一處相照實錄編修。」

  祖禹又言:「實錄院昨準呂大防關送到元豐八年春季門下省時政記節文:『二月二十九日,三省、樞密院詣內東門進牓子,入問皇帝聖體,面奏欲望早建東宮,又奏太皇太后權同聽政。』臣竊謂三省、樞密院不應一時進言,必止是一人獨奏。據時政記所言,有此未明,須得昨來聖語宣諭當時事實,三省、樞密院所記聖語文字一處照修,乃可傳信,及樞密院關聖語送實錄院。」

  祖禹又言:「臣竊詳安燾自五月二十二日親聞聖諭,即合以其日記錄付時政記房,就使未可,亦不過三二日間可以了畢,不應遷延日數。至七月七日,燾方丁母憂,若言當母病時,有所不及,則燾在七月六日視事如常,既丁憂後,亦合以文字還樞密院。今卻藏之私家,至八月中,累次取索,方肯將出。此乃燾意欲隱沒事實,使時政記漏落不載,則無可考據。且天下之人具知太皇太后為社稷計,不得已而臨朝,皇帝以先帝長子嗣位,事理明如日月,誰有間言?而蔡確之黨妄稱定策,陛下因語及確,故有宣諭,非藉一燾發明聖功。而燾乃稽留訓言,不即記錄,懷姦不忠,廢事不敬,其罪有五:親承德音,藏匿文書八十餘日,其罪一也;上背君親,下黨姦惡,陰與蔡確為地,其罪二也;陛下以燾為可信,而燾不以誠信事陛下,其罪三也;陛下更張庶政以來,燾每事異議,沮抑聖志,陛下欲修復祖宗舊政,燾乃欲固守王安石新法,其罪四也;陛下以高官厚祿養燾,以異恩優禮待燾,始終不衰,而燾終不感聖恩,欲以姦意疑惑中外之人,其罪五也。臣嘗言燾若得志,必引小人聚於朝廷,他日害國政者必在於燾。燾之意趣,眾所共知,今於記錄聖言,其跡狀如此,豈可略不加詰問?伏乞罷燾起復,明降指揮,俟服闋日重行黜責。」(據祖禹家藏奏稿,乃九月四日上此,十八日又言之。)

  己巳,右金吾衛大將軍、澤州防禦使叔牙為秦國公,左班殿直士盉(按:原本作「士香」。考宋史宗室表,士香官通議大夫,此書於本年四月甲寅,亦書通議大夫士香由右監門衛大將軍轉文資,此月不得更稱左班殿直。又宗室表有燕國公士盉,與此正合。「香」字乃「盉」字之訛,今改正。)為右千牛衛大將軍、燕國公。

  詔故宗室宗文、宗瑗於合得遺表二人外,特依故宗輔例,更與一子轉官。

  詔延州為延安府,以上藩邸舊鎮也。

  乙亥,三省言:「近詔舉臺察官,今御史中丞傅堯俞、侍御史朱光庭薦戶部員外郎穆衍、都官員外郎葉伸,翰林學士承旨蘇頌等薦利州路轉運判官陳鵬。」詔:「穆衍、葉伸、陳鵬已係郎官、監司,令御史中丞、侍御史同別舉官二員,翰林學士、兩省諫議大夫以上同別舉官一員以聞。」

  戊寅,齋于垂拱殿。

  己卯,薦饗景靈宮,還內。

  庚辰,齋于垂拱殿。

  辛巳,大饗明堂,大赦天下。(政目當刪取增入。熊克九朝通略:本日詔衙前一役復用差法。)

  乙酉,徐王顥賜詔書不名。(政目有此,實錄不書。)

  詔:「觀文殿大學士、知永興軍韓縝,觀文殿學士、知潁昌府范純仁,並依大禮合賜物外,加賜器幣:韓縝各五百匹、兩,范純仁各二百五十匹、兩。太子少保致仕張方平依大禮令賜器、幣。」

  尚書省言:「任子之法,理宜以長幼為序,即合奏人曾犯私罪徒,并有廢疾,及不肖不可從仕者,許奏其次。著為令。」從之。

  是日,右諫議大夫范祖禹登對,奏疏曰:「臣竊以朝廷治道,必歸於一。祖宗創業,傳之萬世,造立法度,皆因眾人之智,稽日累月,講磨而成,非獨出一人之意,取一時之便而已。累聖相承,百三十年,比之前代,治安最為長久,其法有已成之效,此可信而不疑也。然行之既久,其間不能無弊。熙寧之初,先帝勵精求治,思致太平,稍欲更革弊事,以光大祖宗之業。而王安石用意過當,獨任私智,悉排眾論;呂惠卿、曾布之徒,欲以改法進身,一切變易祖宗舊政,至今天下以為不便。前後臣僚論之已詳,不待臣言而知也。自魏、晉以後,官名不正,國家承平日久,未遑制作。元豐中,先帝置局講求,此誠一代大典,然有司亦失先帝本意,一切遵用唐之六典。大唐六典雖修成書,然未嘗行之一日,今一一依之,故自三省以下,無不煩宂、重複、迂滯,不如昔之簡便。臣恭聞先帝已厭官制之煩,但未及修完,不幸早棄天下。今二聖垂拱,循守成規,除去弊事,十已七八,海內安靖,已有成效。今臣之愚,竊謂朝廷既以王安石之法為非,惟當修復祖宗舊政,則天下無事。伏望陛下明諭大臣,凡所措置變改,悉遵故常,無得出意於新舊之間,別立一法。自官制、將法,民事有未便者,更加修備。祖宗時所無,而今所有,其可行者存之,不可者去之;祖宗時所有,而今所無,可復者復之。如官制,正名則如先帝之規,事實則如祖宗之舊,其他可以類推。如此,則上可以存祖宗經久之法,成先帝制作之意,下亦便於當今之宜,庶使法度不至數變,紀綱不寖隳壞。」(祖禹家傳云:「時執政有欲於新舊法別創立者,祖禹深以為不可,故及之。」)

  祖禹又言:「臣近論安燾稽留聖語,不即記錄,藏之私家八十餘日,懷姦不忠,陰與凶人為地。大臣如此,不可不責,乞罷燾起復,明降指揮,候服闋日重行譴黜。伏乞早以臣奏付外施行。」

  己丑,翰林學士承旨鄧溫伯為吏部尚書。溫伯先以母喪去位,及是,喪始除也。左諫議大夫、權給事中梁燾論:「溫伯操履回邪,初依王安石,以掾屬為之肘腋;後結呂惠卿,以諫官為之鷹犬。迎合惠卿報怨之意,力擠安石親黨;畏安石復用之勢,還攻惠卿過惡。吴充秉政而方用事,故自媚於充而苟合;蔡確擅權而貪天功,故陰濟其惡而忘君。蓋其性柔佞不力,貪競無恥,但知附託,巧於進取,忍欺二聖之聰明,甘為強臣之役使,出入朋黨,自懷反覆,責之臣節,無忠信可觀。乃以宅權衡之地,竊為陛下惜之。」又論溫伯頃撰蔡確麻詞,妄稱確有定策功,不可不懲。乃詔溫伯別與差遣。(詔別與差遣,乃二十八日,今并書。十月二十日,改權知亳州。舊錄溫伯傳云:「元祐用事之臣,結黨排陷,坐製蔡確麻詞,妄言有定策功,以龍圖閣學士知亳州。」新錄辨云:「按元祐時政記,當神宗末命,宣仁聖烈皇后以哲宗所寫經宣示宰執,當時惟王珪進對,餘人無言。且哲宗以神宗長子嗣位,孰有間言?而潤甫於麻詞中輒推確定策之功,欺罔明甚。史官乃謂元祐之臣結黨排陷,是誣也。今刪去十字。」溫伯新傳稱:「為吏書,坐製蔡確麻詞,妄言有定策功,故出知亳州。」新傳蓋因舊傳,但稍刪削其誣詞耳。舊錄梁燾傳載燾論溫伯云云,既而曰:「朝廷不然其論。」新錄改為「不聽」。按:溫伯竟罷吏部尚書,安得謂「不然其論」及「不聽」也?且燾論溫伯時,猶未遷中丞,實以左諫議大夫權給事中,舊傳及新傳即云「改權戶部尚書」,誤也。為中丞論溫伯,乃五年三月十四日,溫伯為亳州除翰林承旨時。舊錄、新錄但云「權給事中梁燾論其附託進取」也。惟燾傳有此,既稱溫伯不可宅權衡之地,即是除吏書時,非承旨時明矣。不知再除承旨時,燾所論云何。燾行狀則燾此論在五年五月再除承旨時,且云「豈可一日居侍從獻納之地」,「不可宅權衡之地」,未知孰是,當考。燾集有論溫伯除吏書奏議,獨無除承旨時奏議,須博求之。)

  詔責授秀州團練副使、黃州安置沈括敘朝散郎、光祿少卿,責授成州團練副使、黃州安置吴居厚敘朝奉郎、少府少監,並分司南京;朝散大夫、監常州茶稅賈青管勾洞霄宮,朝奉大夫、監秦州酒稅呂孝廉管勾仙源縣景靈宮太極觀,朝請郎、監海州酒稅王子京【一】管勾鴻慶宮,仍並許於外州軍任便居住。括等並以該明堂赦恩,有司檢舉故也。

  權給事中、左諫議大夫梁燾,左司諫劉安世封駮前詔。燾言:「臣恭以明天子在上,臨遣使者,所以究宣朝廷恩澤,循問百姓疾苦,欲使民安其業,吏稱其職,以固本原,下為長久安寧之計也。事不本此,而附會以見己功,欺罔以亂主聽,是為害政,懷姦失忠,幸不加誅,而決可廢矣。居厚等被先帝詔旨,按臨一道,曾不少留意於究宣恩澤,循問疾苦,以苛切聚斂為事,功令之下,人人無所措其手足。歲無水旱之憂,而民以飢寒離散,轉而墮於溝壑者不可勝計。其故何哉?此輩使之然也。東南之人,恨之痛入骨髓,雖加斥逐,未快公議。今二方瘡痍未補,而遽爾稍起,示有收用之漸,臣竊疑之。若使數凶復行,終為生靈之患,此不可不慮也。仰惟聖君在宥,仁政敷施,所願蘇無辜之百姓,不願寬有罪之姦人。謂如此輩,雖終身廢之,不足以少謝平民。」

  安世言:「括資稟姦邪,貪冒寵榮,因緣朋黨,致位從官。元豐末年,出領延師,而邀功生事,創起邊隙,永樂之禍,辱國殃民,先皇帝痛悼媿恥,以至厭代。忠義之士,疾括若讎,俾全要領,已屈典憲,豈可輒因赦宥,復起仕途?此命一頒,恐無以慰天下之望。伏乞收還恩例,特與量移。

  燾與安世又同奏:「臣等伏見朝廷近因明堂赦恩,牽復左降官吏,首及沈括、吴居厚、賈青、呂孝廉、王子京等。臣燾、臣安世權給事中日已曾封駁,或聞得旨令依前降指揮行下,茲事體大,不容差失,須致論列,庶存公議。臣等竊謂括以從官出帥方面,不能為朝廷綏懷外域,而創起邊事,僥倖寵祿。及永樂陷沒,兵民之死者以數萬計,關陝瘡痍,至今未復。先皇帝雖舉責帥之典,而賜以不誅,終緣憂傷,遂棄羣臣。括雖萬死,尚有餘罪。居厚等奉使一道,未嘗宣布明天子之惠澤,而爭為掊克,以希進用,使無辜之民,困於暴令,流離轉死,不聊其生,天下疾之,目為民賊。陛下初聽政事,即令竄黜,四方傳報,鼓舞相賀。終身廢棄,猶未塞責,豈可援引常法,更加錄用?議者以謂赦乃國之大事,不可失信。臣等竊以為不然。先帝之廢沈括,天下皆知其欲謝死事之臣民也;陛下之貶吴居厚等,天下皆知其欲戒誅剝之官吏也。赦書止曰『貶降官並與量移』,即無已量移者與赦用之文,縱使有之而不行,則是小信失於括等數人,而全先帝與陛下仁愛元元之大信於天下,二者輕重,固不侔矣。更望聖慈深察事體,收還誤恩,允合輿議。」

  又言:「臣等伏見近日除授沈括、吴居厚、賈青、呂孝廉、王子京差遣,不合公議,門下省已行封駁。竊謂朝廷必以大禮之後,過惡例隨湔滌,臣等以為不然。括首議再興邊事,喪師辱國,為先帝遺恨,罪不容誅,而得全首領,無復可以推恩矣。居厚欺君害民,誅求暴虐,掠為己功,歸怨於上,罪當放斥,而得列搢紳,無復可以推恩矣。青與孝廉、子京苛刻聚斂,流毒一方,附會誕謾,廢失使指,重譴遠貶,正當其罪。如此數人者,蹈犯凶桀,出於文墨,既不可以常法治之,亦不可以常赦寬之也。若使僥倖復起,夤緣再用,則羣小振奮,躡踵求伸,甚非朝廷之福,生靈之幸也。長姦之漸,所宜杜絕。伏望聖慈面飭大臣,請不以常法治而貶降者,不得以赦原。如天度兼容,未忍終棄,即於為惡之間,略加差別,特移青等一內地監當,括與居厚且令依舊,庶協大公,以懲羣枉。」詔沈括、吴居厚前命勿行,內沈括更候一期取旨。(此詔乃二十八日乙未,今并書。)

  觀文殿大學士、知永興軍韓縝知河南府,資政殿學士、知河南府李清臣知永興軍。

  淮南路轉運司言:「奉詔體訪王鞏昨通判揚州日,因穢濫事,輒以私怒決責無罪醫人,考驗皆有實狀。」詔王鞏罷知密州,送吏部。(政目六月八日,王鞏知密州。五年八月十四日,蘇轍云云當考。按:五年八月十四日,楊康國言:「昨論鞏差除不當,間改差太平觀,乞送吏部。」詔令吏部差鞏太平觀,然則此未送吏部也,姑仍舊錄。)

  辛卯,以祀明堂禮畢,詣景靈宮天興等殿行恭謝禮,次詣萬壽觀。

  壬辰,詣凝祥池、中太一宮、集禧觀行恭謝禮,次詣醴泉觀、大相國寺。

  乙未,權發遣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事高士英為職方員外郎。鳳州防禦使世逸為耀州觀察使。

  太師文彥博言:「先朝賜臣僚儒行中庸篇及文武臣七條,欲乞舉行此法,依例於朝辭日給賜,及宣諭誡勵。」詔:「文武七條,令檢舉行下,逐路監司遍牒遵守;其儒行中庸篇,候將來科場給賜。」

  詔遣戶部郎官往京西,會計轉運司財用出入之數。

  右諫議大夫范祖禹言:「自來諸路每告闕乏,朝廷許應副,其餘則責辦於外計。且既委轉運使副以一路財計【二】,而不信其所言,虛實必遣郎官,然後可信,是使諸路使者人人有不自信之心,每遇闕少,則倚望朝廷遣官會計,愈不自安。欲乞自今諸路凡有告乏,只委轉運司會計保明聞奏,如有不實,即重行黜責,其誰敢妄?今諸路經費所以不足者,由提刑司封樁闕額禁軍請受錢帛、斛斗萬數不少。此乃戶部、轉運司本分財計,先帝特令封樁,以待邊用。今朝廷方務安邊息民,則封樁之法宜悉蠲除。欲乞自熙寧十年初封樁以來,已起發上京,及今日已前未起發上京數目,盡以賜尚書戶部、諸路轉運司,以佐經費。」樞密院進呈祖禹所言,詔:「諸路見封樁闕額禁軍請受錢帛、斛斗,自合依神宗處分封樁,今後臣僚不得輒起請撥賜戶部,仍令遵守。」(舊錄樞密院言:「右諫議大夫范祖禹奏請提刑司封樁闕額禁軍請受錢帛、斛斗萬數不少,乞盡賜戶部、諸路轉運司,以佐經費。」詔:「諸路見封樁闕額,今後臣僚不得輒起請撥賜戶部,仍令遵守。」新錄因此。今取祖禹家傳及奏議詳載之。祖禹舊傳又云:「上察其姦,乃降御批。」此誣辭也,新傳已削去。)

  祖禹又言:「封樁之與經費均出於民,皆陛下一家之財也。苟可以利國,何愛焉?譬如移之於東而遷之於西,出之於內而歸之於外也。唐代宗之時,租稅悉進入大盈內庫,以中人主之,欲天子以取給為便,遂不復出。有司不能計其多少,國用不能計其贏縮,殆二十年。及德宗即位,宰相楊炎頓首於上前,請出之以歸有司,如此,然後可以議政。德宗乃詔凡財賦皆歸於左藏庫。昔先帝有經略四夷之志,是以別貯以待用。今陛下垂拱守成,至於無為,蓄聚於此,將安用之?今諸路窘乏,不可不救,若其計窮,豈免掊克?是奪之於此,而使取之於民也。惟陛下無疑於改先帝權宜之制。」不報。

  祖禹又言:

  元豐四年,河決小吴,神宗皇帝下詔更不修閉決口,宣諭輔臣曰:「以道治水,無違其性。」河行大吴,今已九年。自元豐八年以來,議者乃有異同。朝廷疑惑,故先遣李常、馮宗道,後又遣臣叔百祿、趙君錫按視,皆言無可塞之理,即用北流為便。士大夫亦言不可塞者十有八九,而李偉希合執政,無所忌憚,敢肆大言,以罔朝廷。朝廷更不博謀依眾,即依偉奏,置都提舉修河司,既開直隄第四鋪口,而第七鋪危急,自八月八日救護至二十八日,用梢草百萬,調急夫七千人,官吏自夜達旦,埽緷愈危,隨即墊去,終不能守,而直隄自潰決。今纔開一鋪,河勢變移,人意已不能測,將來閉塞北流,何止萬倍於此?

  又聞范子奇爭言河不可回,朝廷既令分析。昨謝卿材奏乞兼領河事,制置一年,必使國用不加費,民力不加勞,河清住修,物料住買,水行地中,冀不決溢,河灘之地,漸可耕墾,自來春府界不消調夫,亦不至科出夫錢,又乞赴闕稟議河事。自河決以來,監司未嘗肯任咎責,獨謝卿材所奏如此,朝廷何不且試之一年?若其無成,顯行黜責。而尚書省批令先具措置利害奏聞,不令赴闕。昨移卿材河東,乃復置修河司,而改用范子奇。子奇亦明言不可,豈故欲違朝廷哉?子奇久任河北,必知其可與不可也。

  臣竊見去年初遣二使之時,大臣方且力爭,或曰可塞,或曰不可。今言不可者已罷免,所以廟堂無異議之人。凡河役一或起,則公私遂空,將來聚十萬兵夫,不惟窮困河北一路生靈,京東、西亦皆震擾。陛下昨欲遣使之時,先已降詔,恐人有觀望之意,後追改之,此乃陛下以大公為心,無所專主,謹之至也。及二使還奏,大臣議論猶不能一,獨陛下聖意主張,遂罷修河司,中外無不以為至當。今纔歷三時,復為回河之役,先帝既以為不可,陛下又以為不可,而執政恥其前言之失,必欲遂非,妄舉大役,輕動大眾,河本無事,而人強擾之。

  熙寧中,河決曹村,東南注鉅野,大興人徒塞之,然人力乃無所施,一夕河自退減,靈平乃成。故議者以為天助,非人力也。祖宗時,王楚、橫壠、商胡皆不可塞也,非不欲塞,勢不可回也。先帝知其如此,及河決而北,遂不復閉。蓋幸其北去,無南決逼近都邑之患,而河薄西山,稍近禹之故道。此乃天意,非人事也。夫河者,天地之氣,氣之所向,誰能禦之?今東行故道已高,借使能以人力開之至海,終不能使水自下升高。自大禹以來,未聞用人功開土渠而引大河行其中者,今不以人意順水,而欲使水隨人意,此乃鯀湮洪水、汩陳五行之失也。元豐中,范子淵為武濟之役,橫絕大河,費國財,害人命,不可勝計,京西之人,恨不食子淵之肉。及其敗事,姦臣黨庇,止奪一官,陛下嗣位,方加貶責。今欲塞北流,與子淵何以異?校其勞費與其為害,又非武濟之比也。

  夫水官欲興河役,正如邊臣欲生邊事,官員、使臣利於功賞俸給,吏胥、主典利於官物浩大,得為姦倖,豪民利於貴售梢草,瀕河之人利於聚眾營為。凡言回河之利者,率皆此輩,非為國家計也。自古欲舉大事,動大眾,必先盡天下之言,不惡異同之論,使人人各伸所見,而後利害是非出焉。至於治河,必委忠實可信之士,其論議必斷以經術,非專用貪利邀功之人也。漢武帝使汲黯、鄭當時塞瓠子,猶復頹壞。成帝時,平當以經明禹貢,使行河,領河隄。今乃欲望大禹之功於王孝先、李偉之徒,不亦難乎?

  伏望陛下明諭大臣,專採羣言,息意回河,勿輕動眾,無以有限之財力、生民之性命,填不測之巨壑,勿循一言之失,而望必不可成之功;罷提舉修河司,散遣官吏、兵夫,其北流決溢,隨宜救護。臣自聞復置修河司指揮,即欲建言,緣臣叔百祿嘗被使指,言出臣口,理亦有嫌,是以躊躇至於閱月。今中外巙巙,皆言不便,臣有言責,若避嫌緘默,坐觀國事有誤,臣之罪大矣。亦不報。(祖禹新傳云,朝廷卒從其議。按:此時初不從,卒從之耳。或附十月四日祖禹未遷給事前。)御史中丞傅堯俞言:「臣伏睹都水使者吴安持、李偉等決大名第三鋪口,欲因漲水,回大河於孫村口,使還故道,暴集薪芻,屢差夫力,傍河之民,殆不堪命,訖無成績,虛費不可貲計。若知不可而強為,是貪賞欺天;若果可為而不效,是不虔敗事。欺天敗事,未嘗議刑,姦險之人,既無所懲艾,故今又欲興作大役,數十倍於前日,假託神怪,侮惑朝廷,先為謬悠之談,而不肯任責。是國家將傾半天下之力,狥安持等以僥倖於萬分之一。苟不成功,生靈何罪!決為此者,豈朝廷之福?乞重責安持等,以戒將來。夫事以議從,策由眾定。今眾人之論,不然者多,新除水官,亦復異議,欲望聖慈且罷修河司,以安眾心,少休民力,詳觀大河之變,果有大害,徐復議之,詢謀僉同,庶無後悔。」(堯俞自注云:「九月二十八日奏此。」十一月十七日,堯俞又云云。)

  左司諫劉安世言:「臣伏睹先王之治,在於官率其屬,使上下得以相維,內外得以相制。故人各任職,而無苟簡之患;吏不數易,而人見誅賞之實,此堯、舜、三代之所共由而不廢者也。今親民之任在郡縣,朝廷既為之置守令矣;眾守令而無以統率,則民或受弊,又為之設監司矣;監司之官坐制一道,多至三十餘州,少者亦不減十餘郡也。其所宣布風化,振舉綱紀,舒慘百城,廢置羣吏,調發兵民,均節財賦,朝廷一聽其所為,可謂任之重矣。既付之以如此之權,而無法以糾其謬,豈非責小官者為太密,而馭大吏者為太略乎?臣聞祖宗之朝,所以擇監司之意甚謹,而考績之意甚詳。近世因循,寖以不講,授任之際,未嘗察其行實,遂容非才冒處其間,既將使指,鮮稱其職。或出於私喜,而箧薦過其情;或發於暴怒,而誣捃非其罪;或優游苟且,計日待遷;或承望風旨,以非為是。急功利者,有至於妄作;務寬大者,有至於容姦。不惟無補於朝廷,抑亦有害於政事。臣嘗考唐六典,監察御史之職掌,分察百僚,巡按郡縣,每詣十道,則選判官二人為之佐。是御史非特糾尚書六司之過失,而亦按治諸路也。臣愚欲望聖慈先詔執政:如諸路監司闕官,並以兩制等所舉本科之人【三】,更加精擇,須協公議,亦可除用,若未滿任,不許遷擢;求祖宗課責轉運使、副之詔,著為定法,然後以天下諸路分隸六察,間遣巡行【四】,按其功罪。若治行尤異,則元舉之官,宜推進賢之賞,職業無狀者,必行繆舉之罰,庶幾吏久其任,不敢偷惰,上下交儆,百職修舉。」(新錄有此奏,係之四年九月,今附月末,更當考詳。安世盡言集乃不注上時。)

  注 釋

  【一】王子京「京」原作「景」,據閣本及下文改。

  【二】既委轉運使副以一路財計「使副」二字原倒,據范太史集卷一五論封樁劄子乙正。

  【三】並以兩制等所舉本科之人「並」下原衍「不」字,據閣本刪。

  【四】間遣巡行「間」原作「元」,據閣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