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三十五 熙寧五年(壬子,1072)
起神宗熙寧五年七月盡其月
秋七月己卯,兵部郎中韓縝【一】為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初,議用縝,王安石請與修撰,上曰:「縝亦無大罪,今復待制如何?」安石曰:「縝虐殺一命官【二】豈得無大罪?姑竢赦乃復,亦不為晚。」上曰:「秦州因循弛慢,縝獨盡力。」安石曰:「『惟辟作福』,若陛下為其不因循特與之,則惟陛下命,但恐不免致人言耳。」上曰:「致人言柰何?」安石曰:「陛下既為其不因循特與之,則不可因人言卻改易。」上曰:「善。」
權提點成都府路刑獄張唐民提舉保甲。存此要見成都路時已行保甲法。
辛巳,詔河北西路馬軍新額已足,如有人材及等樣,自願置馬投充者【三】,並特招刺,候有闕撥入額。
壬午,詔以榷貨務為市易西務下界【四】,市易務為東務上界。
詔開封府日推判官一員監勘公事,以御史蔡確言:「府中每有訴訟,官吏止略取問,而所不能決者即付司獄,謂之入紗子。鞭笞束縛,既得以自專,往往顛倒曲直,使無罪誣服,一有躀異,復加鍛鍊,益甚於前。陛下仁愛元元,去其疾苦,欲使窮陬遐服,政平訟理,而近在京師,咫尺觀闕,民冤吏橫如此,安可不加整治?」故有是詔。
確又言:「權京西轉運使吴幾復在部二年,因循不職,舉動驕恣,眾所輕鄙。去夏巡歷至許州陽翟縣,寓止程戡家,戡之諸子皆出官,惟戡寡妻與婢妾同居。幾復託以連姻,留飲數日,沾醉失度,顛倒衣冠,道路傳笑。是時權提點刑獄賈青至彼,亦預其會,乞加顯黜。」詔令京西北路相度,差役官蔡天申體量以聞。朱本云係進呈訖無行。合刪去。
樞密院傳上旨,令中書改保甲上番法,十日為一番【五】。王安石言:「保甲十日一番,須一年餘八月乃當一番【六】,若令一月一番,即番愈疏。又昨百姓投狀,或乞半月,或十日一番。既指揮十日一番,今才上番,便降指揮令一月一番,即恐百姓為人扇惑,以為初令十日一番,今才上番,便令一月一番,相次又當令長上番,相次又令刺手而為兵【七】,即恐有羣聚訴免,且乞十日一番。當此時,不從則背約失信,從之則上令不行。謂宜令十日一番,候其習熟,然後徐與商量。緣將來弓手亦可罷,以保甲上番代之,一弓手之給,可給兩人上番。又四城外巡檢尚有四千人,候保甲漸成就,亦可以保甲代之。至時乃與議增上番日數,亦恐須分閑要月分,閑月即令上番二十日或一月,農要之月即令只上番十日。」上曰:「只恐上番日少,教閱難精熟。」安石曰:「今保甲法大閱藝事八等,有等第免夫、體量草及免役錢;指揮上番,又以事藝較取錢物;凶年又以事藝得斛〈豆斗〉賙給,人自競勸,私習事藝,不必上番然後就學。今設科取學究,學究用功至多,然不煩驅就官學,人自競勸者,設利以誘之而已。臣愚以謂保甲數年,非特其藝勝義勇,必勝正兵,緣正兵雖拘之教閱,然挽彊不及等,即自絕於進取,其教閱但應官法而已,非有勸心也。今保甲人人有勸心,此所以終能勝正兵也。」上悅。五年七月,初議令保甲代巡檢兵上番,其上番的時當考。
先是,知制誥、判司農寺曾布言:「陛下幸使田里之人,因其暇日肄習武事,而推恩獎其能者,賜金復役,蠲其常賦;又擇其藝之優者親臨閱試,升之班籍,以備官使。故不待家喻戶曉而人人自奮,以技相高,驩然趨赴而莫之能禦,畿內盜賊為之衰息,老姦宿惡更相檢察而無所容。近日保戶數以狀請縣,願分番隸巡檢司習武技,提點司以聞朝廷及司農寺,而未敢輒議。臣伏思三代以還,比、閭、族、黨之法既壞,後世有為之君,思有以及此而未能也。陛下下尺紙之令,不動聲色,而期月之閒,其效如此,因民之欲而節文之,使至於成就,其有助於治,豈曰小補之哉!王道之政,未嘗不繇此始也。臣願下提點司及臣章送中書詳審,如可,願付司農具為令。」於是,詔:「主戶保丁願上番於巡檢司者,十日一更,疾故者次番代之,月給口糧、薪菜錢,分番巡警,每五十人輪大保長二、都副保正一統領之。都副保正各別給錢七千,大保長三千。日教閱,夕比之,當番者毋得輒離本所。捕逐劇盜,雖下番人亦聽追集,給其錢斛,事訖遣還,毋過上番人數,仍折除其上番日。巡檢司量留廂軍給使,餘兵悉罷。應上番保丁武技及第三等已上,并記于籍,遇歲凶,五分已上者第賑之,自十五石至三石。」尋又詔尉司上番保丁如巡檢司法。尉司上番如巡檢司法,本志係之十一月,今不別出。曾布云云據兵志,係之五年。按布知制誥在四年七月,今因密院傳旨改法附見,當考。
王安石白上:「高遵裕欲以團練、正刺史招木征,可惜。如此,木征自以素倔彊,又已是刺史,縱就招納,必索姑息難驅策。不如厚以官職、財利招瞎藥、都克占等歸漢,即木征坐可禽取。如此,威申於夷狄,而瞎藥、都克占輩以恩澤易駕馭驅策。然此事但可以意喻韶等,令相度隨機經畫。」上令召遵裕商量,然後指揮。上曰:「諒祚亦非常人,本待用大兵脅屬西羌,城武勝軍,適會其死。」安石曰:「諒祚誠亦豪傑,誅鄂特彭,非有威斷豈能辦此?又收納中國人,與之出入,起居親厚,多致中國物以娛其意,此非庸人所及。」文彥博曰:「諒祚所收,不過中國之棄人,如景詢,何足道?」上曰:「與諒祚謀城武勝者,景詢也。秦州自來常是前兩府或兩制作帥,何嘗能謀如此事。」文彥博又曰:「如鄂特彭事,亦非好事。失人心,上下乖離,然後有此事。」上曰:「鄂特彭之彊,非諒祚所致也。」
癸未,內侍押班、河北同提點制置屯田使李若愚提舉奉天寺,以左騏驥使、廉州團練使閻士良代之,若愚以疾請也。御集:七月十七日,契勘轉官。十月十四日,又十七日,又二十七日,當考。
詔自今宗室過失,犯杖以下委宗正司劾奏。
甲申,寶慶公主薨,輟視朝。公主,上第二女也,母曰婕妤張氏,生三歲而薨,追封吴國公主。
戊子,遣御史蔡確劾秦鳳路經略司、緣邊按撫司互訴事于秦州。朱史云:以前勘官杜純丁父憂,故再遣確。按:王安石欲變純所劾,故再遣確,純雖不丁父憂,固亦當罷去。朱史似為安石諱也,今不取。
詔:「雄州歸信、容城縣弓級,自今無故不得鄉巡,免致騷擾人戶。遇探報有北界巡馬過拒馬河,即委縣官相度人數,部押弓手以理約攔。」從經略使孫永請也。時北人涉春月創遣巡馬越拒馬河,而永奏以為北人苦鄉巡弓手,故增巡馬,若罷鄉巡則巡馬勢自當止,朝廷從之。先是,王安石謂鄉巡弓手實無所濟,但有騷擾,若都罷,邊界自靜。上曰:「前約彼無過河即罷,彼未肯報。」安石曰:「我約彼巡馬不來即減罷弓手,彼約我減罷弓手即巡馬不來,兩相持,所以不決。今我不須問彼來與不來,但一切罷鄉巡弓手。彼若引兵過拒馬河,亦不須呵問;彼若鈔劫兩屬人戶,自須徑移歸【八】,徐理會未晚。料彼非病風狂,豈可非理自騷擾鈔掠兩屬人戶?若不鈔掠兩屬人戶,又必不敢攻取雄州,任其自來自去都不省問,復何所爭校?」馮京曰:「如此,即彼須占卻兩屬人戶。」安石曰:「必無此理。然兩屬人戶才四千餘,若朝廷有大略,即棄此四千餘戶,亦未有損。」上曰:「要是吞服得彼,即棄四千戶何傷。」安石曰:「陛下富有天下,若以道御之,即何患吞服契丹不得?若陛下處心自以為契丹不可吞服,西夏又不可吞服,只與彼日夕計校邊上百十騎人馬往來、三二十里地界相侵,恐徒煩勞聖慮,未足以安中國也。自古四夷,如今日可謂皆弱。於四夷皆弱之時,小有齟齬,未嘗不為之惶擾,若有一豪桀生於四夷,不知何以待之!」上曰:「今契丹主雖庸,然所憑藉基業大。」安石曰:「若無操略,國大適足以為之累,緣大物大材不能運故也。彼國大,非吾所當畏。」已而雄州又言:「有兩逃軍報北界,云南朝欲以九月十日發兵二十萬取燕京,契丹見聚兵二十萬防托【九】。」僉曰:「契丹倉卒點集二十萬亦難,必無此理。」安石曰:「契丹已聚兵二十萬,未必然;然疑我侵取其地,因蒐閱點集,恐或有之。蓋聞朝廷經略即不能無疑,又為逃軍所誤,則宜其儆備也。」上以為然。安石又曰:「今河北將帥,未有可以待警急,即恐未能勝景德時。自古論彊弱,以將帥為急,今河北將帥,孰為勝王超,傅潛輩?」上曰:「王超當時持重不出,不為失計;若出戰不勝,即契丹更無後顧矣。」安石曰:「河北既如此,若使契丹疑我有侵取之謀,因儆備蒐閱,訓練兵馬,既奮之後,又使人諜知河北空虛,稍肆陵侮,即未易枝梧,雖上憑聖算,期於不能為大患,然亦不得不以為念。」馮京曰:「契丹孱弱,安能舉事?」安石曰:「契丹主自即位以來,雖未見其材略如何,然能保守成業,不失人心。若使其儆備蒐閱訓練,要非中國之利。」上曰:「然。」安石曰:「既知彼如此非我利,即於小事不宜與爭,以生其疑隙。如鄉巡弓手,便合與罷。昨見雄州奏分人戶差役,中國所占戶多,北人所占戶少,臣以既是兩屬戶,若要分,宜與平分,分外占得十數百戶,於中國有何利?徒使其有不平之心。又中國每見契丹,好生事爭彊之狀。又如爭鄉巡弓手,朝廷但見邊吏奏北界差巡馬過來生事,北界亦必但見邊吏奏南朝添差鄉巡弓手生事。」馮京固爭,以為徒罷鄉巡不便。上從安石言,令樞密院降指揮罷之,文彥博等乃議相度約攔如前詔。詔出,上復令追還,同中書別進呈。會孫永奏至,與安石議略同,安石力主之,上令盡罷鄉巡弓手。安石曰:「甚善。兩地供輸人戶為弓手所擾,極困弊,以內地料之,若差弓手在村,必不自備糧食,決至騷擾村民,料彼巡兵更甚,如此即人戶困弊可知。」彥博等與京皆以為如此盡罷,恐兩屬戶為北人所占,若向時放稅,便為北人所收,不可復取。安石曰:「時異事殊,即應之不可一揆。今觀北人惟欲無事,非敢倔彊也。如占差役人,則我占人數比契丹所占甚多,然契丹乃欲依見在所占人分定。如巡馬來,輒言南朝若罷鄉巡弓手,則巡馬更不過河。既前此無之,近乃增差,則生事之端在我邊吏,非關契丹敢為非理。今但罷鄉巡弓手、更鋪,北人必不差巡馬過河。假令已罷鄉巡弓手,北人尚差巡馬過河,我都不與計校,於事體有何所傷?欲令縣官部轄弓手約攔,臣愚以為亦不須如此,任彼巡兵過河,我都不問,彼必不敢寇掠人戶,即彼巡兵雖來,有何所利?」彥博等與京僉以為恐彼遂占兩屬人戶,安石曰:「今兩屬人戶供兩界差役,若彼要盡占人戶供差役,令我更不得差役,即方占得兩屬人戶,料彼未肯。如此即全無理,雖用兵與爭,亦所不免;若不如此,即如何占得兩屬人戶?俟彼待我罷卻鄉巡數月之後,彼巡兵尚來不止,即兩縣人戶亦皆德我而怨彼,以彼為曲,以我為直,然後因其使來,語之以此,料契丹主亦必不容邊吏如此非理生事也。」彥博等固以為不可不約攔。上從之。朝廷既罷鄉巡,而北界巡馬亦不為止,盜賊滋多,州縣不能禁。巡馬亦不為止,而盜賊滋多,州縣不能禁,此墨本舊語,蓋因密院時政記也,朱本遂削去,今附存之,庶不失事實。會要邊防所載,亦與墨本舊語同,朱本輒削去,蓋為安石諱爾。孫永傳:敵緣趙用事聚兵連珠等寨,亘四十里,永勞而遣之。獨不載請罷鄉巡,當考。據安石日錄所云,則約攔等語十二日竟如安石議削去,而實錄、朱本云從密院所請,似與日錄異,當考。閏七月九日,張利一奏可參照。
王韶言討蕃部蒙羅角,以其搶奪西域般擦,又不肯內附故也。文彥博曰:「追究前事,恐新附蕃戶驚疑。」王安石曰:「以其不內附,故討其搶奪;若內附,必不追究前事。」上曰:「結吴叱臘是也。」蔡挺曰:「新附不宜數有誅討,必致驚疑。」上默然。樞院退,王安石曰:「上討不附,乃所以結固附我者,恐王韶必知出此。」上以為然。
己丑,知河中府潘夙言:「前知猗氏縣、大理寺丞徐濟因考訊賊李均致死勒停,濟治縣廉幹,偶以公坐停廢,本自北界歸朝,今貧瘁不能自存,乞賜牽復。」詔復濟見在官,與小處監當。
庚寅,編敕所奏諸禁軍逃走捉獲斬,在七日內者減一等,刺配廣南牢城;首身者杖一百。從之。舊法五百料錢禁軍,逃者滿三日處死,初改為十日,上疑其寬,曰:「祖宗立法恐有意,蓋收拾天下無賴,教之武藝,若不重法繩之,即生亂故也。」王安石曰:「所以重法繩之,懼生亂也。今所懼者,相結逃亡為亂而已。緣二者又已有重法,若不相結逃亡,又非逃亡為亂,而逃者雖貸其死,必不能生亂,況又滿十日即不免死耶?且禁軍所以逃走;欲免為軍也,其心必不欲止逃十日而已。然則,雖加七日然後死,軍人必不肯以此競逃走;而臣愚以謂無生亂長姦之實,且足以寬可矜之人。」文彥博曰:「祖宗時,才逃走一日即斬,仁宗放改作三日,當時議者已恐壞軍法。」安石曰:「仁宗改法以來,全人命甚眾,然於軍人比走舊不聞加多也【一○】。」上曰:「祖宗時用兵,故須嚴立法。仁宗時天下無事,自當改之。在真宗時,已當如仁宗時立法矣。」安石曰:「誠如此。國初接五代,四方皆畔渙之國,山澤多亡命不從招喚之人【一一】,則逃亡禁軍易以投匿。今逃亡亦自易為捉獲,即立法不當如國初時也。」彥博固言:「軍法臣等所當總領,不宜輕改,恐如前代消兵或能致變。」安石曰:「蕭俛時天下兵至多,民力不給,不得不議消減,但當時措置失當,又幽州送朱克融等,乞各與一州,勿令歸幽州扇眾為亂,而朝廷乃令克融等漂泊京師,久之不調復遣歸,此克融所以復亂河北也,亦何預消兵事?」上乃令減為滿七日,故有是詔。墨本無此。據晁補之作杜純行狀,此議乃出於杜純,純先為編敕所刪定官故也。
太子中允、祕閤校理、管勾秦鳳緣邊安撫司王韶為右正言、直集賢院,權秦鳳路鈐轄、閤門通事舍人高遵裕為引進副使,落權字,進士王夏為江寧府法曹參軍。韶等並以招納蕃部特推恩,而夏者,韶母弟也,始議推韶恩,官其子,而上欲慰其母心,故先及其弟。始欲轉韶兩官,以太常博士直昭文館,王安石曰:「韶功大,恐博士未稱,宜與司諫、正言。」上從之。上又言:「高遵裕欲得一職名。」安石問上:「不知何等職名?」上曰:「欲得御帶。」文彥博曰:「御帶須帶總管方除。」蔡挺曰:「此是要為將來總管資基,兼自總管便作管軍。」安石曰:「元贇昨來亦得御帶,與總管不相須。若除管軍,自繫朝廷拔擢,不作御帶亦不妨管軍。」彥博曰:「元贇是諸司使,若要除卻合令作諸司使。」上曰:「曹佾亦是橫行帶御器械。」密院猶遲疑不決,上令與御帶。遵裕除御帶,未見月日,據日錄於七月十六日載此,當考。
上問王安石義勇士【一二】如何,安石曰:「奉旨令臣弟安禮選舉相度,觀臣弟必不能選舉,恐合自朝廷差,仍須候趙子幾京西回,令與張京溫同去乃濟事。」上曰:「如何只趙子幾偏了得?」安石曰:「宜先了河東一路。河東舊制,每年教一月,今令上番巡檢下半月或十日,人情無不悅;又以東兵萬人所費錢糧,且取一半或三分之二,依保甲養恤其人,即人理無不忻賴者。若更減得舊來諸軍恩澤及程試武藝,又減武舉所推恩例,併令人趨赴此,即一路豪傑無不樂從。此法凡欲用眾,若法不合於眾心,即難經久,若眾心以此法為便,即此法自然經久。既行之久,人雖破壞,眾必不以為允,如此乃為良法。又今義勇須三丁以上,今當如府界兩丁以上盡收,三丁即出戍,出戍即以厚利誘之,兩丁就於巡檢下上番,上番如府界法,大略不過如此。但要遣人與經略、轉運使及諸路長吏商量,令知朝廷立法之意,及要見本路民情所苦、所欲,因以寓法。」上曰:「鼓舞三路人皆成就,人豈少!」安石曰:「此極天下一大事,若成就即宗廟社稷安,夷狄無足畏者。」因論及宿衛盡是四方亡命姦猾,非宗社長計。上曰:「祖宗厚以財帛、官職撫此輩,固為此。」安石言:「五代之變,皆緣此輩。」上曰:「今百年舊俗未革。」安石曰:「觀仁宗服藥時事,即此輩亦似未能全然革心也。」馮京曰:「義勇雖云三丁以上,今亦有已死一丁,止存兩丁不曾差替者。」安石曰:「既有兩丁不差替,必有三丁不差上者。近聞義州義勇,兩縣戶同,其一縣得兩指揮,一縣只一指揮,即收刺有不盡處。今若用府界保甲法,即無收刺不盡,必然更增見在人數。」安石又言:「義勇、保甲為正長,須選物力高強即素為其鄉閭所服、又不肯乞取侵牟人戶,若貧戶即須乞取侵牟,又或與富強有宿怨,倚法陵暴以報其宿怨也。」此段據日錄,與兵志第二卷並同,但語言□有增損耳。自馮京曰以下,本志不載。王安禮編修三路義勇條貫,在五月二十二日。是月十九日差劉坦等,閏七月十四日、十五日、十八日當考。
辛卯,詔賜故河北轉運副使王廣廉家眷二百緡,錄其壻姚大忠為郊社齋郎,以判大名韓琦言「廣廉營職憂悴以致殞身,而身後別無子孫」故也。初,廣廉死,王安石白上曰:「廣廉雖有不至,然亦宣力。」上曰:「此是首推行朝廷法令之人,賜之宜厚。」故有是詔。
錄昭州刺史張進孫覯為下班殿侍,淄州刺史王貴孫起為三班差使,兵部員外郎鄭文寶孫瑱為郊社齋郎,編排錄用所言進等嘗有功於國也。
詔在京商稅院、雜賣場、雜買務【一三】並隸提舉市易務。
東頭供奉官趙忠政言:「界河以南至滄州城,雖有塘泊二百餘里,其水或有或無,夏秋可徒涉,遇冬冰凍即無異平地。今齊、棣閒數百里,榆柳桑棗,四望綿亘,人馬實難馳驟。若自滄州東接海,西徹西山,倣齊、棣植榆柳桑棗,候數年閒可以限戎馬,然後召人耕佃塘濼,益出租,可助邊儲。」詔外都水監丞程昉察視利害以聞。
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吴審禮言:「巡檢司弓,皆歲久弊壞不可用,今保丁更番教習武藝,乞下弓弩院給一石至一石二斗弓各五百,箭二萬。」從之。
審院、刑部、大理寺言:「乞詳議、詳斷法官,直檢法官,如新法試中人任滿酬獎,乞依舊法人例推恩。自選人改官充職,不成資,丁憂服闋與近地;合入遠與次遠,願再任通六年,斷官通五年,與家便通判。已轉京朝官後不因負犯者替罷,並當親民一任【一四】,內議官五年當兩任,仍毋得連併三任。」從之。
王安石白上:「陛下每有所建立,未嘗不致紛紛,所以然者,陛下不深察人情故也。人情有嚮有不嚮,陛下有所不察,故人嚮者至少而事多爽侮。如經制洮、河事,但差去將帥輒與王韶為異,豈盡與韶爭氣,亦其利害必致於此。臣請以事明之。如向寶在秦州取錢,騷擾蕃部,陛下亦曾宣諭,臣所以敢言。然向寶為前後帥臣所稱,以至朝廷人共稱之者,以能背戾朝廷所為故也,陛下以眾人所稱之故,亦屢稱向寶。如王君萬協同王韶所為,即必為帥臣所案,朝廷人所毀。向寶罪狀明白,陛下必無今日寵待,亦必不免斥廢。如王君萬但於將官地種菜,罪至輕,然以協同王韶為朝廷幹事便被廢【一五】,縱後以特恩免罪,然其危懼已多,如此則人孰肯趨赴陛下所為而不附下?臣料太祖時,人臣必不敢如此,太祖必不容其如此,乃所以濟大業也。今陛下於不嚮之人每務含容,天下之人豈以為陛下含容,但以為陛下不能照察,為姦人所侮耳。老子曰其下畏之侮之。為天下王,至為人所侮,何以濟大業,成天下之務?今不嚮之人豈盡不曉事,好為異見,直緣敢侮而已。」上笑。
甲午,河東經略司言:「契丹大點集,云防托漢界,至召女真、渤海首領,自來點集未嘗如此。」上曰:「如何?」王石安曰:「此事惟須靜以待之,內自修補,次及於邊。」王珪、馮京皆謂必無慮,安石曰:「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吾今未有以待,彼亦不可忽也。」上曰:「卿昨言但使彼知戒懼,即非所宜,良是也。」
乙未,詔:「左騏驥使、果州團練使致仕折繼世卒,於條致仕諸司使亡歿,雖不該恩贈,然繼世以蕃官捍邊有勞,宜與特支。」四年三月甲辰可考。司馬光日記:熙寧四年十月十三日,吴積曰:「威名沙克弟亡在折繼世所,繼世以种諤夜引兵抵其居土窟中【一六】,使其弟叩門呼曰:『官軍大集,兄速降,不則滅族。』沙克使內其手捫之,少一指,信之,遂率數千戶二萬餘口降,已而見官軍少,大悔之。沙克今為供備使、高州刺史。又繼世以綏州功除騏驥使、果州團練使,賞賜無算,去歲病風,賜以御藥,使醫守視。繼世,妖人馬志誠欲奉之,發兵據青澗城,指揮使拓拔忠諫捕之【一七】,因下獄案驗,久不決。子華至延州,斬志誠等二十餘人,以繼世有功不問,趙卨奏以團練致仕,遷之華州,悉散其部落於諸族,威名沙克之眾稍稍亡去,今在者才百餘口。
丙申,詔前任及致仕宰相、使相、樞密使並給白直二十人,前任及致仕參知政事、樞密副使、簽書樞密院事十五人,致仕節度使、宣徽使準此,致仕諸部尚書、留後、觀察使十人,樞密直學士以上七人,待制以上、防禦、團練、刺史四人。前此致仕,白直未有定制,樞密院以為言,故有是詔。
詔殿中丞劉珵、著作佐郎李黼、大理寺丞潘監、奉禮郎汲光、前縉雲尉郭逢原、東明縣尉張元方分行滑、鄭、許、曹、陳、亳等州,與當職官排定保甲,其條約並依開封府界例施行;如官吏不職,委司農寺及本路監司按劾。逢原,開封府人也。黃裳誌逢原墓云:子儀之後,父變宗。閏七月十四、十五、十八日可考。又詔司農寺增置丞、主簿四員,仍自今輪出入案察逐州保甲。先是,王安石白上曰:「臣前欲以近畿郡為畿輔,因推行保甲者,利在使趙子幾等按察官吏差易耳。若付之諸路,即恐諸路推行滅裂,無以使四方觀法。」上曰:「不如令屬兵部,置屬官,令出入點檢。」又曰:「馮京欲且遲留,候役事了,如何?」安石曰:「此事既不擾人,又聖人愛日,亦須及時修營,庶早見成效。」上曰:「曹州人喜為盜,若習兵得無不便乎?」安石曰:「前時以匿賊為利,今若用府界條約,即人以捕賊為利。為其喜為盜,乃所以當用保甲也【一八】。」既而安石又言:「令兵部管保甲,恐百姓心疑將刺以為兵,不如令司農領之,仍便差官編近畿數州保甲,且增置丞、主簿,令更迭出入案察保甲,即農田、水利、常平、差役皆可使案察也。」上皆從之。陳瓘尊堯集聖訓門論曰:神考欲置尚書省,安石以為不須;安石欲建四輔,神考以為不可。三十餘年,先訓未遠。乃者都省之毀,誰不流涕;四輔之成,誰不寒心!此豈一京之罪乎?都省之毀,無敢救之者,四輔之成,無敢止之者,亦豈特畏京而已哉?安石之所欲為,則雖甚害而必行,其罔上之言則託於繼述,其私營之心則獨尊王氏。卞等之所謂國是者,何事不然?以此二事觀之,可以見其初心矣,今可以不早辨乎?孔子曰:「成事不說,既往不咎。」今尚書省之毀既已久矣,四輔之成既已往矣,而臣猶論之,非為追說已成之事而追咎既往之人也,實欲陛下察卞等國是之計而為我宋方來之慮者,非特此二事而已也,故臣著此於首篇,以見臣尊堯之意。尊堯餘言曰:陛下欲知卞等顯戾先訓之二事乎?神考欲建都省而安石以為不須,安石欲置四輔而神考以為不可,然而四輔之所以必成者,因日錄而成也;都省之所以必毀者,因日錄而毀也。臣於封事別奏論此二事,以干天聽。伏望萬機之暇,特賜聖覽。又論毀柝都省曰:嘗謂卞等初意專以熙寧宰相為聖,而不以元豐獨斷為是,故其所以繼述者熙寧而已。嗚呼,毀柝都省亦一事也。臣竊考日錄,神考欲復尚書省制度,安石對曰:「亦不須如此。」蔡京之敢毀都省,上下皆名其罪矣,然其事起於日錄,其謀發於蔡卞,則陛下尚未知也!臣故曰顯戾先訓者,由蔡卞等。又論建置四輔,曰:臣嘗謂卞等初意專以熙寧宰相為聖,而不以元豐獨斷為是,故其所欲繼述者熙寧而已。嗚呼,建置四輔亦一事也。臣竊考日錄,安石欲以近畿郡為畿輔因推行保甲,神考曰:「不如只令屬兵部。」先訓如此,可不紹乎?蔡京違戾先訓,必建四輔,上下皆知其罪,然其事起於日錄,其謀發於蔡卞,則陛下尚未知也!臣故曰顯戾先訓者,由蔡卞等。
樞密院奏,代州牒,北界言邊吏侵暴事,又北界牒言雄州修館驛作箭窗、女牆、敵樓生事。王安石曰:「此誠生事。」上言非敵樓、箭窗,安石曰:「縱非敵樓、箭窗,不知館驛創立四角砌臺,又作女牆及牆窗何用?若依自來修蓋,有何所闕?」上令依前降指揮拆毀,文彥博曰:「前來誠不合修,今來若拆毀,便須占地。」安石曰:「事但循常,彼猶生事,若彼別有規圖,即與小小爭校,尤無所補。若但以細故互相猜疑,即我每事循常,彼無猜疑之理。今邊隙數起,正為我與彼所見略同故也。我以為若少寬假,彼將別生事陵我,故每事稍異於尋常,即須爭校;彼亦以為若少寬假我,我將別生事陵彼,故每事稍異於尋常,即須爭校。故我蓋館驛稍異於常,即疑我改作鎮添築寨,而爭之不已。彼若見得事情,從我驛館內作敵樓、箭窗,有何所妨?我若見得事情,於彼事亦不須每與爭校。」上曰:「雄州生事,亦不可縱,須行遣。」安石以為誠如此,然上亦不深罪張利一,安石以為文彥博、吴充陰主利一,為之游說蔽蓋也。
戊戌,東上閤門使、樞密都承旨李評知保州,仍領榮州刺史,用罷都承旨恩例也。先是,評坐同天節不令殿前、馬、步軍司赴垂拱殿起居,及判刑部杜紘不告謝兼失申舉,為中書劾奏,罷管勾閤門,送宣徽院取勘,及案具,罰銅六斤,評遂乞免閤門供職,上不許。王安石曰:「此乃評避中書點檢,承前詔意,恐中書推求其罪。緣臣董正百官,見左右近習有罪,豈得不案?陛下方尊寵倚信李評,臣當避位。」上曰:「朕未嘗尊寵倚信評也,但閤門、樞密院籍評檢點簿書而已。」安石曰:「臣備位大臣,案治小臣誕謾罪狀明白,小臣任事如故,臣反受詰責,誠難以安職,惟罷臣則評自可不免閤門勾當。」上曰:「詰責那有是。」安石曰:「陛下前詔云『煩費推求,何日窮已』,臣豈不上體聖意?如臣議上壽事但據理評議,亦屢蒙陛下督過。」上曰:「上壽事或恐理有未盡處。」安石曰:「此極細事,然陛下乃不及待,且令中書改正。以臣所奏,實不見評有理,評敢為誣罔蔽欺不但此,此豈可復在人主左右?臣聞樞密院,評作姦宄尤多,顧臣不詳知本末,不敢論奏。中外之人,其孰以陛下親信李評為可者?」上曰:「評固非忠良,又無遠識,今當與換何等差遣?」安石曰:「陛下雖知評非忠良,無遠識,臣雖知陛下聖質高明,然四方之人豈復知此?但見陛下親厚評如此,罪狀明白猶待之不衰,則天下姦邪安肯革面退聽?」王珪請與冀州,上曰:「評父老,與宮觀何如?」既而曰:「如此則又不離閤門。」珪曰:「罷都承旨,例亦合遷官。」上良久曰:「評以罪去官,豈當復遷?」乃令與保州,珪曰:「評若思過,更年歲閒卻收用可也。」安石曰:「變詐小人若復親近,但有虧損聖德。若陛下果能覺悟,又安可復親近?然此事須陛下熟慮,若以臣故彊勉斥逐,則臣更有放橫之嫌矣。」因言程昉及李若愚事,曰:「臣前論李若愚姦罔,陛下待之彌親,後論李評欺誣,陛下遇之彌厚,不知陛下用臣以何為職業?臣蒙陛下信聽,當以臣素行無他,然願陛下每事考察,臣若有一違負陛下,則罪宜大於餘人,以臣最獲親近故也。」程昉事見四年十月十六日。初,程昉以塞河功加帶御器械,用故例入侍,評不欲昉親近,因立法:都知、押班、帶御器械,差遣在京者乃聽供職,他則否。時押班李若愚,帶御器械惟昉,昉疑評抑己,遂訟評,故安石以為言。若愚先治塘泊有勞,不自言,及王臨奏塘泊圖,上乃知之,深嘉若愚不伐【一九】。安石謂:「若愚大猾,故為此以中聖意。緣大臣與若愚交私,若愚雖不自言,必有為若愚言者,陛下安可因此一事遽信之?若愚前體量秦州事,盛稱李師中,誣罔王韶,今陛下豈不察此也!」上又問都承旨解職恩例。及進呈,有除大將軍、刺史者,上曰:「刺史太優。」詔評領榮州刺史,又曰:「評在閤門、密院,多與人爭,觸怨怒,何所利?「安石曰:「或以守道違眾觸怨怒,或以招權竊威福,託公直以自結人主觸怨怒。其觸怨怒同,其情則異。如裴延齡欺罔,德宗獨信之者,以其能變詐故也。陛下憐評,恐近類此。」上又言:「張琥論李評不合上殿,此殊無理。」安石曰:「陛下耳目之官識見皆不足賴,但采聽浮言,不皆中理,此臣所以尤願陛下詳擇熟慮是非枉直也。若陛下耳目之官為陛下別白忠邪,即當為陛下論先王之道,奉行中書故事而已,何至紛紛與小人校辨?」林希野史云:李評久侍上左右,雖以戚里進,然頗知書,習典故,多智數,鮮有及者。為閤門使,又令樞密都承旨不用次補直以外官進自評始。其幸於上,中外無可比者。與同列奏事,必留身,閒雖不奏事,上必獨與語踰刻,上色未嘗不懽也。評所聞外事,大小悉以聞,然而遭評讒毀者不少矣。閤門、密院吏苦評苛察,雖執政亦不敢少斥其非,往往陰贊其美,結以自固,諫官、御史未嘗有一言及評。上朝夕欲除簽書樞密院,雖他人莫不度其將然。自府界置保甲,妨擾民情不樂,畿內人得以私習武備,評亦極論其不可。他日,上語安石保甲事,李評甚危言之,安石始怒評敢輒議己,日摭其過,然評之怙寵未易動也。熙寧五年以來,評愈不平安石擅權專國,上不得有所為,屢攻其短,上又時以其語對執政道之,安石益怒。會閤門誤排軍員等坐位,安石請劾評等,評愬於上,以為:「此小事,非閤門罪,安石欲沮辱臣爾,陛下每有所黜,即安石多方黨蔽,黜者反進擢。安石有所怒,陛下雖明知其無過,安石必欲加罪,如臣是也。」上為之動,但命劾閤門胥吏,貸評等不問。安石固請之,於是御史紛然交攻評矣。上猶未聽,安石乃不入朝,乞解政事,章凡數上,上遣中人宣押入中書,即時劾評,安石乃留。月餘,劾狀已上,猶命特放,安石勃然曰:「陛下始許臣以逐評,臣乃留,今放評罪何也?臣願復去。」上不得已,黜評知保州。評父端願為評乞在京閑慢差遣,又乞侍養,不許,上亦惜其遠去,改知潁州。評既斥,又除曾孝寬為都承旨,不用武臣,自此密院官屬亦安石黨人矣。嗚呼,其慮遠哉!希所云評誤排軍員等坐位,必誤,事具六月壬辰。
己亥,知大宗正事宗旦等言【二○】:「宗室所投文字或違例礙條【二一】,退即生誣怨,或情有可憐而例無其事,或事涉違冒而理或可容。乞自今有疑難事,許上殿敷奏,或許同見執政稟議。」從之。
館閤校勘、檢正中書刑房公事沈括充史館檢討。
詔獲投匿名文字扇搖保甲者,給賞錢五百千,以司農寺言「近有人於封邱縣北門以匿名牓扇搖保丁,使不得安,已檄諸縣密行擒捕給賞,更乞朝廷嚴約束。」故有是詔。已而上批:「近差編排鄭、滑等州保甲事,觀今日匿名事,府界人戶尚有驚疑,若更推之鄭、滑,恐人情未能安帖,成就更緩。可且再差人體測府界人情,然後徐議此事。」王安石白上:「府界保甲,昨日人人取狀願上番,然後降指揮,即人情無復驚疑。」上曰:「恐止取得保正、保長狀爾。」安石曰:「聞知陳留縣章楶云陳留縣止有兩戶不肯保狀,然亦未嘗彊之。觀此則非但取正、長狀,若但取正、長狀,或復有人戶成羣自訴,則官吏何以免責?兼臣每出郊祠,召鄉巡耆壯體問,臣家亦有外縣公人,每每問其縣人情狀,何嘗有驚疑。所以有貼匿名文字者,必是自來居藏盜賊之人,不便新法爾。陛下但觀長社一縣,捕得府界為保甲迫逐出外行劫之人至二三十人,此等人既不容於京畿,又見捕於輔郡,其計無聊,即專務扇搖他人而已。今陛下聰明睿知,曠世特出,然一為姦人熒惑輒為之動。今以十數萬愚民而欲扇惑之者非特一人而已,如何欲其一皆安帖?昨日聞已捕獲扇惑糾集人頭首根勘,然至京者亦止有二十餘人而已,以十七縣十數萬家而被扇惑驚疑者才二十許人,不可謂多。自古作事,未有不以大勢驅率眾人而能令上下如一者。今連十數萬人為保甲,又使之上番,乃人人取狀,召其情願,此乃以陛下每事過謹,故須如此。陛下誠思前代創府兵,乃令討高麗、党項,豈是所願,但以勢驅之,人不得已,久之自聽服,習以為常爾。天下之事,皆成於勢,故老子曰:『物形之,勢成之。』」上曰:「討高麗是隋煬帝,此所以致叛。」安石曰:「討高麗乃唐太宗事【二二】,彼府兵亦豈所得已?如今日令保甲巡檢下捕賊,若任其自來,則誰肯向前用命?若以法驅之,即又非人情願。若止欲任情願,即何必立君而為之張官置吏也。且湯、武革命,名為應天順人,然湯眾皆以謂湯不卹我眾,而湯告以必往,誓之以孥戮。湯其所以為順人者,亦不須待人人情願然後使之也。今鄭、滑事,欲但令差去官先曉諭人情,俟其通知,然後編排爾。」上以為然。安石又白上府界勾當保甲官,即未見不忠信可疑者。上曰:「昨聞人戶斬指事,惟曾孝寬言有之,趙子幾乃不言,何也?」安石曰:「斬指事乃蔡駰所說,又子幾委蔡駰根問,乃是因砍木誤斬指,有數人參證甚明。子幾令蔡駰就鄉村排保甲,駰乃集人至縣郭外,留滯三日,其所以然,蓋有所希。向駰任襄邑尉十月,有強盜二十四人、竊盜一十人不獲,子幾每欲案治,但以其扇搖保甲人戶故自嫌不行遣。曾公亮為永興,乃辟令掌機宜。今保甲法,上自執政大臣,中則兩制,下則盜賊及停藏之人,皆所不欲,然人情安帖如此,則措置可謂盡矣。」兵志第二卷載此,並與朱本同,但先後或失次,當從朱本。自「若但取正、長狀」至「不謂多」,新本皆削去,今復存之。正月丁未,軍士深詆朝廷。注:林希云云,又閏月癸酉安石云云,當并考。
詔文思副使折克雋、內殿承制高永亨、閤門祗候曲珍各減磨勘三年,右侍禁拓拔忠減磨勘四年,莊宅使李顒、內園使燕達各賜銀絹五十,餘推恩有差。以與夏人首領商議自綏德城界二十里立封堠、修置把截堡寨畢也。
詔差鎮戎軍定川寨弓箭手巡檢趙普【二三】、三川寨張進、德順軍中安堡馬倫、通邊寨魏奇各領去年經略司指揮團結【二四】防秋第一等弓箭手共三千五百人有奇,馬二千六百疋有奇,常排次準備策應秦鳳路通遠軍;仍差景思立、狄喜都部押,并帶領第六將策應秦鳳路人馬,候見本路安撫司關報前去。初,王韶奏乞增防托人馬,上令韶詳具以聞,並從之。
辛丑,詔瀘州、利州並選文臣知州,任滿無過與堂除,仍減磨勘二年。先是,利州兼益州路兵馬都監,故用武吏,自是別置都監,而以文臣為守。此據鮮于侁傳。六月二十四日鄧綰云云。
閤門言:「龍神衛四廂都指揮、昭州防禦使張玉涇原路副都總管【二五】,暫赴闕奏事。檢會儀制,應外任客省使至閤門祗候、入內都知、押班并帶御器械赴闕奏事,起居訖即退,更不供職。」詔玉赴起居,不供職,今後準例。
壬寅,比部員外郎、祕閣校理曾孝寬為起居舍人、史館修撰,兼樞密都承旨。舊用武臣,以文臣兼領自孝寬始也。孝寬言:「所領樞密都承旨,比年未嘗除人,乞遇大宴依三司副使例侍立,國忌奉慰退,並赴行香。或無都承旨班,即依修撰班序位。」從之。序位,實錄在八月十九日,今附見孝寬除都承旨時。兩紀皆書初以文臣為樞密都承旨。
祕書丞呂大忠、著作郎張大中、大理評事趙君錫並權檢詳樞密院文字,大忠兵房,大中禮房,君錫吏房。
癸卯,贈太后兄、左侍禁高士遜為保大軍節度使。
詔步軍司床子弩雄武五指揮九百六十九人,撥兵為兩指揮,每指揮並以五百人為額,仍契勘在京見今諸軍已未撥併數目以聞。此據御集。
詔立修東西二府碑。
乙巳,翰林學士韓維為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知襄州,從維所乞也。
丙午,右正言、直集賢院、管勾秦鳳路緣邊安撫司王韶為集賢殿修撰。先是,上謂王安石曰:「高遵裕非首謀,近又退縮避事,官賞乃已過韶。」安石曰:「遵裕誠非首謀,能與韶不為異而已,亦未至退縮避事。然韶功誠大,賞薄。」上令再議韶賞,王珪請與直龍圖閣,文彥博曰:「如此,則邊上便呼龍圖。」珪曰:「趙卨尚作龍圖。」上曰:「龍圖與直集賢院何所校?」欲與修撰,且曰:「沈起亦作修撰。」彥博曰:「邊人不知職名高下,但見呼龍圖即以為尊。如唐時藩鎮言軍中只知尚書轉僕射。」上曰:「修撰要是勝直龍圖閣。」安石欲與史館,而故事史館不帶出,乃除集賢殿修撰,仍差入內供奉官、秦鳳路緣邊安撫司勾當公事李憲就黸誥敕往賜。時朝廷命修瑪勒寨,遵裕乞緩興工,故上以為退縮避事也。
詔:「王韶修瑪勒寨,宜更遣探候,即今西界側近,如點集眾多,未可興功,即不須於未進誓表前畢功。計西人亦豈能持久,第一面計置修城材物,俟其退散,併手修完。如點集不多,即依所奏施行。仍仰秦鳳路經略司計會韶興功日,差將官一員領人馬防托。近差定涇原路將官、弓箭手等,亦令韶相度勾抽。」先是,韶奏乞候修乞神平堡畢功,即勒廂軍采木併修瑪勒,故有是詔。
右諫議大夫、集賢院學士、判祕閤宋敏求兼知審官東院。上初欲用鄧綰,曰:「司農無用綰也。」王安石曰:「司農有廨宇,又綰無曠事,忽罷之不便。」乃用敏求【二六】。
兵部侍郎致仕葛宮卒。
是月,併吏部南曹入流內銓,從判銓許將等請也。馮京言:「本設南曹,為關防銓司闕誤。」王安石曰:「唐以來銓曹法制與今日選法都不同,乃雜用唐制,不全刪去,故選人留礙百端,吏人枉費紙筆。近已刪去舊條,極簡便,銓司自易點檢,誠無用南曹虛作留礙煩擾。如考功,考較事已除,即考功自無復可存之理。如格式司,但批選人料錢等,今既增俸,即格式自無復可存之理。」上曰:「或謂舊料須以戶口多少差注,今添料錢為一等,亦未便。」安石曰:「所用戶口乃省帳戶口,非今實數,兼戶口多處未必煩劇,戶口少處未必安逸,若僻靜處戶口雖多自少事而逸,要鬧處戶口雖少自多事而勞,又有帶前任料錢者,即俸厚薄自不計戶口多少。」上曰:「所省吏俸應不多。」安石曰:「若實合存,即計惜吏俸不得。今實宜廢,併所省吏俸歲六千餘緡亦不為少,且省出官人。」於是,上從安石議,廢南曹歸銓。會要廢南曹歸銓,乃五年閏七月事,而實錄無之,今附見七月末。神宗職官志從判銓許將等請廢南曹,亦繫之五年。
初,議併省考功文字,上問考辭何用,安石曰:「唐以來,州縣申牒中書及諸司奏事、判事,皆有詞,國初猶然。」上曰:「此誠無謂。」安石曰:「天下無道,辭有枝葉,從事虛華乃至此,此誠衰世之俗也。」上以為然。此據日錄五年七月五日事,今附廢南曹歸銓後。李復圭紀聞云:熙寧中,併南省二十四司,判都省者兼戶、度、金、倉、工、屯、虞、水八曹,其他皆首曹兼領,吏部兼南曹、格式,是僕射、尚書兼領郎中、員外之事。文昌之制掃地盡矣。今附此,當考。
前處州縉雲縣尉、編修三司敕并諸司庫務歲計及條例刪定官郭逢原上疏曰:「臣竊觀自周文、武以還,盛德有為之主固無如陛下,而懷道之士由孔、孟而後如王安石者,亦未之有也。然臣尚有疑者,殆恐顧遇師臣之禮,未有隆焉。古者,天子尊師之禮有隆而無替,君臣之分有時而不行。臣嘗聞陛下固以師臣待安石矣,而使之自五鼓趨朝僕僕然,北面而亟拜,奔走庭陛,侍立左右,躬奏章牘,一切與冗僚胥吏無別,古者待師臣之禮,未聞有是。陛下興治補弊,跨越百王,而遇師臣之禮,未極優異,尚守君臣之常分,此臣之所未喻也。臣願陛下考前聖尊德樂道之義,不習近跡,特設殊禮,事無纖悉,必咨而後行,則湯暨伊尹咸有一德,豈獨擅其美於前世哉?」又上疏曰:「臣聞能自得師者王。古聖人未嘗無師,孟子稱堯所以待舜之禮可謂至矣,以齒則堯長,以爵則舜賤,以德則舜固無以加於堯者,而堯尚尊禮之如此【二七】。今陛下卓然獨奮於百王之後,四方拭目以觀堯、舜之治,而區區之末禮於安石尚如有惜,不明示於天下,此臣之所未喻也。夫宰相代天理物,無所不統,未聞特設事局、補除官吏而宰相不預者也,今之樞府是已。臣愚以謂當廢去樞府,併歸中書,除補武臣悉出宰相,軍旅之事各責其帥,合文武於一道,歸將相於一職,復兵農於一民,此堯、舜之舉也。今王安石居宰輔之重,朝廷有所建置於天下,特牽於樞府而不預,則臣恐陛下任安石者蓋不專矣。自李評罷去,天下有志之士咸相欣慶,願陛下以古語為朝夕警戒,早因此時推崇尊德樂道之義。」疏奏,上甚不悅。他日,謂安石曰:「逢原必輕俊。」安石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見其上書,欲併樞密院、廢募兵。」安石曰:「人才難得,如逢原亦且曉事,可試用也。」郭逢原書,墨本附六月二十六日甲戌,然李評罷去乃七月二十一日戊戌,此時未也。朱本削去逢原書,蓋為王安石諱,今復存之,移入七月。逢原輕俊,見閏七月十四日日錄,今附此。
廢揚州廣陵縣入江都。
注 釋
【一】兵部郎中韓縝「韓縝」原作「韓鎮」,據閣本及宋史卷三一五本傳改。下同。
【二】縝虐殺一命官「虐」原作「虛」,據閣本改。
【三】自願置馬投充者「自」原作「目」,據閣本改。
【四】以榷貨務為市易西務下界「務」上原衍「物」字,據宋會要食貨五五之二二、長編紀事本末卷七二市易務刪。
【五】十日為一番「番」原作「月」,據閣本及下文改。
【六】一年餘八月乃當一番「餘」字原脫,據宋史卷一九二兵志補。
【七】又令刺手而為兵「而」,閣本作「面」。
【八】自須徑移歸「徑」原作「警」,據閣本改。
【九】防托「托」原作「託」,據閣本及下文改。
【一○】然於軍人比走舊不聞加多也「比走」,閣本作「走北」;宋史卷一九三兵志此語作「然於軍人逃亡,比舊不聞加多」。「比走」疑倒。
【一一】山澤多亡命不從招喚之人「喚」原作「換」,據閣本改。
【一二】義勇士「士」,疑當為「事」。
【一三】雜買務「買」原作「賣」,據宋史卷一八六食貨志、宋史全文卷一二改。
【一四】並當親民一任「親」原作「新」,據閣本改。
【一五】為朝廷幹事便被廢「廢」原作「發」,據閣本改。
【一六】夜引兵抵其居土窟中「土」原作「士」,據閣本、活字本改。
【一七】拓拔忠諫捕之「諫捕」二字原倒,據閣本乙正。
【一八】乃所以當用保甲也「保甲」原作「保法」,據閣本改。
【一九】不伐原作「不有」,據閣本改。
【二○】知大宗正事宗旦等言「事」原作「言」,「言」原作「事」,據閣本及宋會要職官二○之一八改。
【二一】或違例礙條「礙」原作「數」,據同上書改。
【二二】討高麗乃唐太宗事「高麗」原作「高昌」,據閣本改。
【二三】定川寨弓箭手巡檢趙普「定川寨」原作「定州寨」,「趙普」原作「趙並」,據閣本及宋會要兵二八之一二改。
【二四】團結「結」原作「給」,據同上書改。
【二五】張玉涇原路副都總管「張玉」二字疑當移至「副都總管」下。
【二六】乃用敏求「乃」原作「仍」,據閣本改。
【二七】以德則舜固無以加於堯者而堯尚尊禮之如此「者而堯」三字原脫,據長編紀事本末卷五九王安石事跡上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