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御史陆陇其撰
朱子大全集卷四十六
答吕道一云万物散爲太虚之说虽若有以小异于轮回之陋然于天地之化育盖未得爲深知之也愚按此朱子之说与正蒙小异处
答黄商伯云经文物格犹可以一事言知至则指吾心所可知处不容更有未尽矣程子一日一件者格物工夫次第也脱然贯通者知至效验极致也不循其序而遽责其全则爲自防但求麤晓而不期贯通则爲自画愚按格致本是两个条目向见朱子往往作一件看甚疑之今阅此乃晓然矣 卷五十二答汪长孺却又云一物之理格即一事之知至卷七十二杂学辨亦然答詹元善最后一书是子静没后之语学蔀通辩编于癸丑绍熈四年盖縁此书有旅榇经由之语而子静则卒于壬子十二月也此最是确证
答潘叔度云所谓有爲若是如舜而已者必自有的实平稳下功夫处非是徒然昼思夜度以己所爲校舜所爲而切切然惟恐不如舜也愚按此段可想见志道志学等处皆是如此
答潘叔昌云中年以后血气精神能有几何不是记故事时节熹以目昏不敢着力读书闲中静坐收敛心身颇觉得力愚按此亦必有爲而言恐非至当之论又答潘叔昌云易传阴阳交和恐非是指君子小人而言君子之于小人固不当过爲忿疾然无交和之理韩富当时事力盖不足以胜二奸非固欲与之和也元祐诚有过甚处然当时事势恐不如此亦不免祸要当有以开悟人主之心乃絶后患耳东汉诛宦官事前辈多论之然尝细考其事恐祸根不除终无可安之理后人据纸上语指防前人甚易爲力不知事到手头实要处断毫发之间便有成败不是容易事若使陈窦只诛得首恶一二人后来未必不取王允五王之祸也愚按观此则幸存録之论东林亦有未必尽然者
朱子与黄直卿往复之书不知何故如此少
朱子大全集卷四十七
吕子约论三年无改云夫不幸而有所当改是乃吾平日之拳拳而未能孚于吾亲者今也哀痛之深固有所斡旋改移于不动声气之中者矣朱子答云此说甚好但谓固有斡旋改移于不动声气之中者此句未安熹旧来亦尝有此意后看史书见有居官不改前人之政但因事迁就使人不见其迹者必大悦之以爲代人居官犹有能如此者况于所天乎因以此问于李先生先生曰此意虽好但每事用心如此恐骎骎然所失却多圣人所谓无改者亦谓尚可通行者耳若不幸而有必不可行者则至诚哀痛而改之亦无可奈何不必如此回互也此意窃谓学者不可不知愚按论事如此方才不偏天下事岂可执一法以处之 又五十一卷答董叔重论此句云存得此心则于事有不得不改者吾迫于公议不得已而改之亦无害其爲孝矣朱子答云此说得之当与此条同看
又答吕子约云读书只且立下一个简易可常底程课日日依此积累功夫不要就生疑虑既要如此又要如彼枉费思虑言语下梢无到头处昔人所谓多岐亡羊者不可不戒也愚按程课只宜以程氏分年日程爲式又答吕子约云承谕专看论语浸觉滞固因复看易传及系辞此愚意所未喻盖前书布此曲折已再三矣似已略蒙听察不知何爲而复蹈旧辙也夫论语所记皆圣人言行之要果能专意玩索其味无穷岂有滞固之理窃恐却是不曾专一故不见其味而反以爲滞固耳至如读易亦当遵用程子之言卦爻系辞自有先后今亦何所迫切而手忙脚乱一至于此耶所谓主一主事之不同恐亦未然主一只是专一盖无事则湛然安静而不惊于动有事则随事应变而不及乎他是所谓主事者乃所以爲主一者也观程子书中所论敬处类集而考之亦可见矣若是有所系恋却是私意虽似专一不舍然既有系恋则必有事已过而心未忘身在此而心在彼者此其支离畔援与主一无适非但不同直是相反今比而论之亦可谓不察矣愚按此段论读书之当专一与前段正相发明而于敬字之义亦最了当吕子约问主忠信之言后于不重则不威其意如何答云圣贤所言爲学之序例如此须先自外面分明有形象处把捉起来不如今人动便说正心诚意却打入无形影无稽考处也愚按克己复礼只在视听言动上亦是如此
又答吕子约云凡言学多指讲论诵读言之故以习爲思绎愚按此但可言中庸博学之学而非所以言学而时习之学此必非定论 下卷有一书便云首章之义实当兼践履而言
又答吕子约云不以事亲从兄爲本分当然之事而特借之以爲知仁之资则方其事亲从兄之时其心亦不专于所事而又别起知仁之想矣愚按此段最可见古人朴实头工夫
又答吕子约云陆子静之贤闻之盖久然似闻有脱略文字直趋本根之意不知其与中庸学问思辨然后笃行之旨又如何耳愚按此是朱子未与象山相会前之语盖朱子之学虽初中晚不同至于不肯脱略文字则未尝有初中晚之殊也
又答吕子约云伯恭词气之间恐其未免有隐主释氏之意但其德性深厚能不发之于口耳此非小病愚按朱子于朋友间能发其不言之病而药之真是秦越人手段
又答吕子约云六经语孟中庸大学之书具在彼以了悟爲髙者既病其障碍而以爲不可读此以记览爲重者又病其狭小而以爲不足观又曰若通古今考世变则亦随力所至推广增益以爲补助耳不当以彼爲重而反轻凝定收敛之实少圣贤亲切之训也若如此论则是学问之道不在于己而在于书不在于经而在于史爲子思孟子则孤陋狭劣而不足观必爲司马迁班固范晔陈寿之徒然后可以造于正大髙明简易明白之域也愚按此切中吕氏之病而言盖古今事变非不当考但以此羽翼六经则可如反重此而轻彼则谬矣吕子约读书过苦而病朱子云不知是读何书若是圣贤之遗言无非存心养性之事决不反至生病恐又只是太史公作祟耳愚按若以耽书之故遂忘饥渴寒暑则虽圣贤之书亦何尝不可致病故不但要问所读何书要问如何样读
又答吕子约云所论爲学之意比向来尽正当矣但所谓省节视听及闲得心地半时便是半时功夫者却似微有趋静之偏愚按朱子之学不专于静如此
朱子大全集卷四十八
又答吕子约云向见说书旁推曲说蔓衍太多此是大病若是初学便遭如此缠绕即展转迷闇无复超脱之期矣要当且令看得大意正当精约则其趣味自长不在如此支离多说也愚按说书贵有贯串之妙而又当知缠绕之弊此段当与前论张敬夫癸巳论语说同看又答吕子约云心之有知与耳之有闻目之有见爲一等时节虽未而未尝无心之有思乃与耳之有听目之有视爲一等时节一有此则不得爲未发故程子以有思爲已发则可而记者以无见无闻爲未发则不可愚按此段当与四十二卷答石子重论视听闻见一条同看如此看未发方不似坐禅入定
又一书答子约云若必以未有见闻爲未发则洪范五事当云貌曰僵言曰哑视曰盲听曰聋思曰塞乃爲得其性此一段尤明
吕子约云尹氏学在己知不知在人微有立我之病朱子答云尹氏说未见立我之病此章是说初学入道之门未须大段说得妙也愚按此章今人因君子二字便说渉妙都不是又如敬事而信子约云敬以事言而信则无不尽也朱子答云信是与民有信期会赏罚不欺其民浅言之则魏文侯之期猎商君之徙木亦其类也不须如此髙说失圣言之本意按书有不必深言者皆此类
又答吕子约云大抵爲学只是博文约礼两端而已博文之事则讲论思索要极精详然后见得道理巨细精粗无所不尽不可容易草略放过约礼之事则但知得合要如此用功即便着实如此下手更莫思前算后计较商量所以程子论中庸未发处答问之际初甚详密而其究竟只就敬之一字都收杀了其所谓敬又无甚他妙竒特止是教人每事习个专一而已都无许多闲说话也愚按此段讲约礼最明可见此约字与万殊一本之意自别
朱子大全集卷四十九
曾子易箦一事非大贤不能但其初何故受之王子合以爲是不欲爲己甚而黾勉以受其赐朱子谓如此则生于世俗委曲计较之私而非圣贤之心矣平心而论则季孙之赐曾子之受皆爲非礼或者因仍习俗尝有是事而未能正耳愚按朱子最看得直截若欲爲曾子縁饰则不免于巧曲支离矣
又答王子合云穷理之学只是要识如何爲是如何爲非事物之来无所疑惑耳非以此心又识一心然后得爲穷理也愚按此一条当与观心说同看 又五十卷答潘文叔云知行之说恐古人说知字不如此大学所谓格物致知乃是即事物上穷得本来自然当然之理而本心知觉之体光明洞达无所不照耳非是回头向壁隙间窥取一霎时间己心光影便爲天命全体也又答王子合云今时学者未论外诱多只是因循怠惰自放倒耳愚按因循之病甚于外诱
又答王子合云继之者善本是说造化发育之功明道此处却是就人性发用处说如孟子所谓乃若其情则可以爲善之类是也愚按先儒用成语多有假借者不可不知
又答王子合云吾辈于货色两闗打不透便更无话可说也愚按此语当谨书座右须于此立得脚住然后可以言学
又答王子合云定静安虑得五字是功效次第不是工夫节目愚按此五字是功效然所以说此五字者却是爲做工夫而发
又答王子合云禹治水益焚山周公驱猛兽岂能不役人徒而坐致成功想见当时亦必须有不乐者但有见识人须自见得利害之实知其劳我者乃所以逸我自不怨耳愚按此因经界一事而言凡爲政者类如此答陈肤仲云陆学固有似禅处然鄙意近觉婺州朋友专事见闻而于自己身心全无功夫所以每劝学者兼取其善要得身心稍稍端静方于义理知所决择非欲其兀然无作以冀于一旦豁然大悟也愚按此必中年之言所以犹欲兼取其善
朱子大全集卷五十
答潘端叔云论语或问此书久无工夫修得只集注屡改不定却与或问前后不相应矣愚按四书大全所以不载论孟或问极有见
又答潘恭叔云圣人之门不使人逃世避人以爲洁故羣弟子多仕于乱邦然若子路冉有之徒亦太不择矣愚按不逃世不狥世后世之许平仲其庶几乎
又答潘恭叔论师商云二子晚年进德虽不可知然子张之语终有慷慨激之气子夏终是谨守规矩也杨墨之说恐未然杨氏之学出于老耼之书墨子则晏子时已有其说也非二子之流也愚按杨墨之说是其学之偏非闗气质也有爲杨墨而过者也有爲杨墨而不及者
又答潘恭叔云胡氏大记所论井田之属亦多出臆断不及注疏之精密愚按朱子于注疏未尝不取之答程正思云祝汀州见责之意敢不敬承盖縁旧日曾学禅宗故于彼说虽知其非而不免有私嗜之意亦是被渠说得遮前掩后未尽见其底蕴譬如杨墨但能知其爲我兼爱而不知其至于无父无君虽知其无父无君亦不知其便是禽兽也去冬因其徒来此狂妄凶狠手足尽露自此乃始显然鸣鼓攻之不复爲前日之唯阿矣愚按此条亦必是晚年爲象山而发后又有答程正思一书言子静将朱子答书誊本四出则已载于学蔀通辩
朱子大全集卷五十一
董叔重问张子韶谓温良恭俭让固不可以不学要当学圣人之道以求其自然发见者铢谓容色辞气之间亦学者所当用功之地而致知力行之原朱子答云如张氏说则乡党篇可废矣愚按制外养中最是程朱用功大纲并可知乡党一篇不必遽求圣人德盛仁熟处且看圣人外面气象如何
董叔重问西伯戡黎旧说多指文王惟陈少南吕伯恭薛季隆吴才老以爲武王朱子云此等无证据可且阙之愚按此可见读书之慎
又答董叔重云九江之说今亦只可大槩而言恐当时地入三苗禹亦不能细考若论诸水上流其数不止于九若实计入湖之水只是湘沅澧之属三四而已又不能及九也愚按今蔡传九江之说朱子亦未敢轻断也董叔重问云程先生论中庸鸢飞鱼跃处云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活泼泼地先生旧说盖谓程子所引必有事焉与活泼泼地两语皆是指其实体而形容其流行发见无所滞碍倚着之意今说则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者乃指此心之存主处活泼泼地云者方是形容天理流行无所滞碍之妙盖以道之体用流行发见虽无间息然在人而见诸日用者初不外乎此心故必此心之存然后方见得其全体呈露妙用显行活泼泼地略无滞碍耳朱子答云旧说固好似渉安排愚按四十五卷答廖子晦论鸢飞鱼跃一条似尚属旧说董叔重问史记言孟子亲受业子思之门人赵注及孔丛子皆云孟子亲受业于子思序说两存之孔丛子恐是僞书似不必引朱子答云孔丛子虽僞书然与赵岐亦未知孰先后也姑存亦无害愚按孔丛子毕竟不引爲是
又答黄子耕云主敬方是小学存养之事未可便谓笃行须修身齐家以下乃可谓之笃行耳愚按程子云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只说主敬致知者盖以敬包行耳
又答黄子耕云格物只是就一物上穷尽一物之理致知便只是穷得物理尽后我之知识亦无不尽处若推此知识而致之也此其文义只是如此才认得定便依此用功但能格物则知自至不是别一事也又云格物致知只是穷理圣贤欲爲学者说尽曲折故又立此名字今人反爲名字所惑生出重重障碍添枝接叶无有了期要须认取本意而就中看得许多曲折分明便依此寔下功夫方见许多名字并皆脱离而其功夫寔处却无少阙耳愚按此一条当与第四十六卷答黄商伯论格致处同看
又答黄子耕云率性之谓道非是人有此性而能率之乃谓之道但说自然之理循将去即是道耳道与性字其寔无异但性字是浑然全体道字便有条理分别之殊耳修道之谓教乃是圣人修此道以爲教于天下如礼乐刑政之类是也愚按如此说则性道二字分不得已发未发
又答黄子耕云病中不宜思虑凡百可且一切放下专以存心养气爲务但跏跌静坐目视鼻端注心脐腹之下久自温暖即渐见功效矣愚按此不知是何时语或只爲病中言之耳
答曹立之论元祐诸公施行有过当处云此恐亦姑论其理之当然若熹自爲之则必有甚于元祐诸公之所爲而陷于范滂阳球之祸必矣愚按今人只好议古人孰能如朱子之自省察乎
万正淳问至诚非特如天如渊却是说至圣不如至诚岂有此理朱子答云至圣至诚非有优劣然圣字是从外说诚字是从里说愚按如此则溥博渊泉四字亦从外说矣当更详之
又万正淳问君子不愧屋漏是所谓知逺之近知风之自也必谨其独是所谓知微之显也逺之近者以事物而言则其理未尝不具于吾心风之自者以人伦而言则其用未尝不本于吾心朱子答云得之愚按此段乍看似与章句稍异然书中明谓章句之义固已明白若更以此意参之则上下语脉愈益通贯精密矣而朱子许其得之则章句所指原自如此
又答万正淳云仁义不足以尽道防杨之意大率多如此盖爲老庄之说陷溺得深故虽亲闻二先生之言而不能虚心反覆着意称停以要其归宿之当否所以阳离阴合到急滚处则便只是以此爲主也近得龟山列子说一编读了令人皇恐不知何故直到如此背驰也愚按游杨之在宋犹髙顾山阴之在明乎
又答范正淳曰易卦爻辞本只是各着本卦本爻之象明吉凶之占当如此耳非是就圣贤地位说道理也故干六爻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自圣人以至于愚不肖筮或得之义皆有取愚按此是易学之纲领
又云赵岐孟子拙而不明王弼周易巧而不明愚按伊川教人看易只须看王弼注胡安定王介父解此是未有程易前说话
朱子大全集卷五十二
吴伯丰问云齐地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史记索隠曰按今淮南有故穆陵门是楚之境无棣在辽西孤竹服防以爲太公受封所至不然也盖言其征伐所至之域其说如何朱子答云穆陵在密州之西无棣是今棣州更考地志可见索隠恐非愚按朱子于地志亦留心如此今诗传主服说
又答吴伯丰云爲人寮属世俗常礼有不可废者亦且得随例不须大段立异不济得事徒爲人所指目憎嫌却费调护求寛假所屈愈多也愚按此亦孔子猎较之意
排淮泗而注之江沈存中辈之说朱子皆尝辨过故于孟子集注独断其误斩尽葛藤观所答吴伯丰可见又答吴伯丰曰今世爲学不过二种一则径趋简约脱略过高一则专务外驰支离烦碎其过高者固爲有害然犹爲近本其外驰者诡谲狼狈更不可言吾侪幸稍平正然亦觉欠却涵养本原工夫此不可不自反也愚按朱子所谓径趋简约与所谓欠却涵养本原工夫者又自不同
吴伯丰问程子曰良易直也又曰良乃善心朱子答云或问多此等处后来不能修改盖已废之久矣良乃善心立语太泛不如易直之爲切当也愚按此则论语或问乃朱子之所已废
吴伯丰问周氏于君子无所争君子不器皆曰君子以仁成名者也恐解经不当如是之拘朱子答曰此是王氏说经之弊大抵熙丰以来多此病愚按解经之病只是一个拘拘即偏也不知者却以此爲横
又答吴伯丰曰异端之学以性自私固爲大病然又不察气质情欲之偏而率意妄行便谓无非至理此尤害事近世儒者之论亦有近似之者不可不察也愚按良知家之弊正如此
又答吴伯丰云少得会看文字者不免令熟看注解而徐思其义只寻正意毋得支蔓似方略有头绪然却恐变秀才爲学究又不济事耳愚按吾辈爲学正当合学究秀才之业而一之偏做不得
吴伯丰问孟子集解序说引史记列传以爲孟子之书孟子自作韩子曰轲之书非自着先生谓二说不同史记近是而于滕文公首章注则曰门人不能尽记其辞又于第四章决汝汉处注曰记者之误不知如何朱子答曰前说是后两处失之熟读七篇观其笔势如镕铸而成非缀缉所就也愚按观此则孟子集注亦有修得未画一处
吴伯丰问明道曰既得后须放开不然却只是守观顔子之学具体而微矣然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勿失守之固也如此不知明道放开之说抑何谓耶上蔡亦曰学者须是胸怀摆脱得开始得窃谓固滞狭隘固不足以适道然不勉学者以存养践行之实而遽以此爲务此曾防之学非顔子之学也朱子答曰明道之语亦上蔡所记或恐须字是必然之意言既得则自有此验不但如此拘拘耳非谓须要放开也曾防之胸怀洒落亦是自然如此未必有意摆脱使开也有意摆脱则亦不能得开而非所以爲曾防矣上蔡说恐不缜密生病痛也愚按朱子于二程之语真是字字称量过
朱子答吴伯丰论孟子博学详说云横渠所云未博学而先守约即程子未有致知而不在敬之意亦切要之言也愚按此却与集注不同
答姜叔权曰所谓察识此心乃致知之切近者此说是也然亦须知所谓识心非徒欲识此心之精灵知觉也乃欲识此心之义理精微耳欲识其义理之精微则固当以穷尽天下之理爲期但至于久熟而贯通焉则不待一一穷之而天下之理固已无一毫之不尽矣愚按此段与观心说相表里并可想见一贯光景玩所谓久熟而贯通则知别无一贯之法止有随事精察而力行之法顔子所谓如有所立卓尔亦即是一贯境界亦止是由博文约礼之功而得之但虽曰贯通与夫子之耳顺从心则必有间 又卷五十四答王季和第二书亦可见一贯之由又卷七十内有读苏氏纪年亦当同看又答姜叔权论江西学问气象曰贤者天资慈祥故于恻隐上发彼资禀粗厉故别生一种病痛大抵其不稳帖而轻肆动荡则不相逺也愚尝谓阳明之学其病各随气质而不同亦是此意
又答汪长孺云明道所谓全体此心者盖谓涵养本原以爲致知格物之地而已如云圣贤千言万语只要人求其放心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亦此意也未可说得太深亦不是教人止于此而已也愚按此条看求放心尚属旧说与勉斋黄氏所说不同
又答汪长孺论江西气象曰其徒有今日悟道而明日醉酒骂人者尝举贾生论胡亥语戏之愚按金溪泒头上达而后下学其弊必至此
朱子大全集卷五十三
答刘公度云谓彼中朋友只有季章一人可望此未论其许与之当否然其言之发亦太轻矣旧见公度不如此只此便是新学效验向见伯恭说孔子顺答魏王问天下之髙士而曰世无其人此一句似全不是孔子家法此言有味愚按此段说轻之弊最警切三复之可以当南容之白圭
又答刘公度谓君举却欲包罗和会众说不令相伤其实都晓不得众说之是非得失自有合不得处也叶正则亦是如此可叹可叹愚按今人言三教合一者岂非朱子之所叹然又有谓三教不可合而各有其妙不妨并存者则又是以不合爲合尤巧于包罗和会者也又答刘公度云圣门教学循循有序无有合下先求顿悟之理但要持守省察渐久渐熟自然贯通即自有安稳受用处耳愚按梁溪之学亦所谓合下先求顿悟者也
又答刘季章云论汤武则其反之至与未至恐须有别此等处虽非后学所敢轻议然今但读其书恐亦不待闻其乐而后知之也愚按朱子于汤武亦云有优劣然非若苏氏武王非圣人之论也 又卷五十七李尧卿问中庸三知三行既谓之成功则一而见于乐又有不同之实何也朱子答曰性之反之成功虽一然武王地位终是觉得有痕迹在
刘季章云未可与权集注之末有云然以孟子嫂溺援之以手之义推之则权与经亦当有辨窃谓天下之事只有一个理所重在此则其理不外乎此当嫂溺之时只合援之以手虽出于急遽不得已之爲乃天理人事之不容己者也今云有辨开此一线路恐学者因以借口而小小走作不暇自顾矣如何朱子答云既云急遽不得已之爲即是权不可常而经可常自有不容无辨处若只说权便是经都无分别却恐其弊不止开一线路而已愚按程朱论权不同总是一个忧世之念又答刘季章云江西人尚气不肻随人后凡事要自我出愚按此病岂独江西哉
答许景阳论未之中曰只是此理对恶而言则谓之善对浊而言则谓之清对四旁而言则谓之中初非有二物愚按此数语括尽许多注疏
胡季随问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即天命之谓性也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即率性之谓道也朱子答曰详程先生说率性文义恐不如此愚按此当与卷五十一答黄子耕论率性条同看 中庸大全云峰胡氏谓率性爲天下之达道其亦未考于此与
又答胡季随云遗书所云释氏有尽心知性无存心养性亦恐记録者有误要之释氏只是恍惚之间见得些心性影子却不曾子细见得真实心性所以都不见里面许多道理政使有存养之功亦只是存养得他所见底影子固不可谓之无所见亦不可谓之不能养但所见所养非心性之真耳愚按知此则一切改头换面之说俱不得而附会矣
又答胡季随云文义之失犹是小病却是自欺彊说乃心腹膏盲之疾观朱子之鍼砭如此其于象山岂好辨哉
又答胡季随云论洒落二字才有令之之心即便终身不能得洒落盖才有此意便不自然其自谓洒落者乃是疎略放肆之异名耳又曰洒落二字本是黄太史语后来延平先生拈出亦是且要学者识个深造自得底气象以自考其所得之浅深不谓一再传后而其弊乃至于此愚按此段当与卷五十二答吴伯丰论明道既得后须放开一条同看皆是教人专心下学之意答沈叔晦云寻常实有似是而非之论不幸爲人传出异日或能乱道误人爲可惧耳愚按观此则学蔀通辩一书信朱子功臣也
又答沈叔晦云近日一派流入江西蹴踏董仲舒而推尊管仲王猛愚按此爲吕子约之流弊言之而明季之学大都如此
朱子大全集卷五十四
答孙季和云明道伊川论性疎密固不同然其气象亦各有极至处明道直是浑然天成伊川直是精细平实正似文王治岐周公制礼之不同又似马援论汉二祖也愚按观此则二程之不可轩轾也明矣
又答孙季和云读书玩理外考证又是一种工夫所得无几而费力不少向来偶自好之固是一病然亦不可谓无助也愚按如沈括程大昌之徒朱子皆有取焉此朱学之所以大也
答诸葛诚之曰向来讲论之际见诸贤往往有立我自是之意厉色忿词如对仇敌无复长少之节礼逊之容盖尝窃笑以爲正使真是仇敌亦何至此但观诸贤之气方盛未可遽以片词取信因黙不言至今常不满也愚按观此可想见朱子语黙之节
答项平父论尊德性道问学一书此阳明所取以爲晚年定论者也然此书之前又有答项平父一书云示喻此心原是圣贤只要于未发时常常识得已发时常常记得识得记得不知所识所记指何物而言若指此心则识者记者复是何物心有二主自相攫拏圣贤之教恐无此法也持守之要大抵只是要得此心常自整顿惺惺了了即未发时不昏昧已发时不放纵耳愚见如此不知子静相报如何然则所谓子静尊德性者亦即是此自相攫拏者而已一篇观心说正指此病但朱子此时犹看子静未破耳
又答项平父云告子之病盖不知心之慊处即是义之所安其不慊处即是不合于义故直以义爲外而不求今人因孟子之言却有见得此意而识义之在内者然又不知心之慊与不慊亦有必待讲学省察而后能察其精微者故于学聚问辨之所得皆指爲外而以爲非义之所在遂一切弃置而不爲此与告子之言虽若小异然其实则百歩五十歩之间耳以此相笑是同浴而讥裸裎也愚按告子于义亦不是竟不求只是以爲心在则自能合义
又答项平父曰今人读书不子细将圣贤言语都错看了又便将此草本立一切法横说竪说诳諕众生恐其罪不止如范寗之议王弼而已也愚按象山所谓六经皆我注脚分明自供认此
答周叔谨曰某近日亦觉向来说话有大支离处反身以求正坐自己用功亦未切耳因此减去文字功夫觉得闲中气象甚适每劝学者亦且看孟子道性善求放心两章着实体察收拾爲要其余文字且大槩讽诵涵养未须大段着力考索也愚按所云减去文字者岂尽抛书册之谓哉只是欲循序渐进耳
答路德章曰谓东莱遗言有渉于经济维持者别爲一事而异于平日道学之意则恐亦未免有累于东莱也龟山尝讥王氏之学离内外判心迹使道常无用于天下而经世之务皆私智之凿正谓此耳愚按王氏之学离内外判心迹象山阳明则又是离而强合之判而强续之其实则仍是离而判也
又答路德章曰谓傥遇汉祖唐宗亦须有争不得且放过处方寸之地只有一毫此等见识便是枉尺直寻底根株若果如此即孟子果然迂濶而公孙衍张仪真可谓大丈夫矣愚按朱子于此等处其正谊明道心肠直是与日月争光
又答路德章云向见伯恭说少时性气粗暴嫌饮食不如意便敢打破家事后因久病只将一册论语早晚闲看忽然觉得意思一时平了遂终身无暴怒此可爲变化气质之法愚按伯恭之变化气质从读书体认中来故能进歩如此比之今日悟道而明日骂人者相去逺矣若夫读书而于文字议论上用功多于性情义理上用功少至于身心放纵念虑粗浅斯不善学伯恭者矣又答路德章云读书亦须随章逐句子细研穷方见意味若只用麤心但求快意恐终无以涤荡尘埃刬除鳞甲也愚按此正与伯恭之变化气质者相反
答时子云曰向编近思録欲入数段说科举坏人心术处而伯恭不肻今日乃知此个病根从彼时便已栽种培养得在心田里了愚按此亦不是举业盛而圣学亡底话头只是要人于此剖析一个义利耳
答赵几道书所谓近乃深觉其弊不免直截说破者是必指象山之学而言
答杨简卿曰所谕赵帅书在吾友妙年何遽汲汲如此平生不敢爲此故亦不欲以此施之于人不喜人宛转爲人求知故亦不欲作此等书反复思之无以应命但有一言爲赠冀贤者抗志髙明有以自拔于流俗乃所望耳井伯虽实相爱然似未知所以相爱也又答呉宜之曰熹身在闲逺岂能爲人宛转求舘求试若能如此则亲戚间如黄直卿辈当先爲图得矣兼平生爲学只学固穷守道一事朋友所以逺来相问亦正爲此今若曲狥宜之之意相爲经营则是师生之间去仁义而怀利以相接矣岂相寻问学之本意耶观朱子此二书真是立得脚定
答赵昌甫曰文士巧于言语爲人所悦易入邪径如近世陈无已之不见章雷州吕居仁之不答梁师成盖絶无而仅有之爲可贵也愚按君子不但不可轻求人即使人来引己亦岂可遂堕坑落堑哉
答徐彦章曰老释说于静而欲无天下之动是犹常寐不觉而弃有用于无用圣贤固弗爲也今说于动而欲无天下之静是犹常行不止虽劳而不得息圣贤亦弗能也盖其失虽有彼此之殊其倚于一偏而非天下之正理则一而已呜呼学者能知一阴一阳一动一静之可以相胜而不能相无又知静者爲主而动者爲客焉则庶乎其不昧于道体而日用之间有以用其力耳愚按所谓说于动而欲无天下之静此以寂灭爲嫌而欲废静虽不言其说之详大约是看未发已发皆属动耳
朱子大全集卷五十五
答潘谦之曰性只是理情是流出运用处心之知觉即所以具此理而行此情者也愚按以此观之则大学首节注虚灵不昧四字只是知觉二字 又黄氏日抄载答潘谦之云伊川亦有时教人静坐然孔孟以上却无此说要须见得静坐与观理两不相妨乃爲的当答李时可曰定静只是知止之効不须言养之以定静又别做一项工夫也愚按此即存疑所谓知边静也答包详道痛辟其必要豁然顿悟然后渐次脩行之说不知髙景逸何以尚指一贯爲起手工夫也又答顔子坚曰所谓古人学问不在简编必有所谓统之宗会之元者则仆之愚于此有未喻也愚按髙子所谓一贯岂非即子坚所谓统宗会元乎
答安仁吴生一书非有万物一体之怀不能下此药石岂非所谓不屑之教诲答赵然道一书亦如此又可见朱陆晚年之同异
朱子大全集卷五十六
答徐载叔曰放翁之诗读之爽然近代惟见此人爲有诗人风致愚按朱子推许放翁如此亦宋代一人物也
答方賔王谊曰性即理也今以爲万理之所自出又似别是一物康节先生曰性者道之形体此语却似亲切也愚按此当与卷五十三答胡季随论未发一条同看又后卷五十九答陈衞道性只是理一条亦当同看
合而观之则未发已发分性情则可分性道则不可方賔王问曰吾无隐乎尔一章谊谓圣人之作止语默无非教也惟圣人然后能之盖圣人全体是此理无物不体无时不然也故以此语二三子亦道其实尔若如谢氏杨氏之说则如我与二三子共此理其仰观俯察与夫百姓日用者莫非此理之流行则恐举物而遗其则将有运水搬柴眉瞬目之意不知如何朱子答曰善愚按天何言哉一章亦当如此看
朱子大全集卷五十七
李尧卿谓樊迟问知告以敬神而逺之在三代之时民间所谓神士则有五祀与其先祖此樊迟之所当祭想无后世之所谓淫祠者告以敬而逺之莫只以五祀爲戒也朱子答曰神固不谓淫祠然淫祀之神既不当其位未能除去则亦当敬而逺之耳愚按尧卿看得切实朱子所答则又是爲后人言之耳
答陈安卿淳曰立是物格知至而意诚心正之效不止是用工处不惑知命是意诚心正而所知日进不已之验以至耳顺则所知又至极而精熟矣愚按依此则立处已是一贯了然以可与立未可与权观之则立恐未是知至一贯安卿后一书亦疑于此而朱子答云细思此章只得做学者事看而圣人所托则是他自见得有略相似处今窥测他不得也正如曾子借忠恕两字发明一贯之妙答得甚鹘突
陈安卿问顔子无所不悦与终日不违闻一知十语之不惰等类若以知上言之则此时方只是天资明睿而学力精敏于圣人之言皆深晓默识未是于天下之理廓然无所不通犹未得全谓之物已格知己至而复其本心光明知觉之全体处盖是时犹有待于圣人之言故也至于所谓卓尔之地乃是廓然贯通而知之至极与圣人生知意味相似矣不审是否朱子答曰恐是如此愚按此条分别顔子地位最明
读朱随笔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