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抚院张国维,陞河道侍郎去任,代之者黄希宪。今秋兵部尚书陈新甲,以罪论斩,系狱;陞张国维为兵部尚书,即以希宪代河道侍郎之职。皇上欲警本兵仆,张国维已莅任,特令监斩陈新甲。设身处地,能不凛然!
河南全省八府,乃天下之中也,向被流寇之害,残破者五六府;福王为神宗爱子,封国河南府,至城破被杀,则人民罹害不待言矣。独汴梁为省城,即北宋京都周王封国在焉,犹幸保全,至今年九月,流贼攻围已久,火器冲系,人力挖掘,城中食尽力疲,兵民十存一二。流寇复决黄河之水以灌城,顿成巨浸,周王及抚按贵官,俱从城上乘筏而出,贵贱老幼死者无算,兵荒困厄之后,复遭此沈浸之患,闻者骇听。且寇警遍于四方,既不能剿,又不能抚,蔓延日甚,恐非国家之福也。
富贵寿考,人鲜克全;若今所目睹,无如申公用嘉矣。父则首揆文定公,兄则大司马玄诸公,身叨嘉靖壬午乡荐,历仕至参政,始归林下。有子九人,长蒙祖,荫授中书舍人;次子绍芳,以丙辰进士,仕至右布政;余俱庠生。女十一人,俱配宦族。长婿魏文心,年近六旬,今秋亦登乡榜。十月二十八日,为公八旬诞辰,康健如壮龄,以前壬午举人复值壬午,以大耋称庆。珪组蝉联,门庭赫弈,福泽隆盛,无以复加。洵数万中之一人矣。
(上有阙文)边无御之者,遂深入内地。越京城而下,至破临清等,所费殊多,然皆迟迟其行。谚云远水不救近火,此类是也。此壬午冬月事,未知向后何如?
按台周一敬,衢州西安人也。于闰十一月二十四日莅任,进谒时,见其礼貌过于谦恭,愚意代巡重任,须有操持、有丰棱者,方能为地方驱蠹造福;此公恐非有风力者,嫌其太趣时徇众耳,尚俟徐观。其按毕回籍而卒,传为自尽云。
抚院陈瑄,福建侯官人。先由嘉兴知府、绍兴兵备,遂进今职。于十二月初十日上任,十五日往留都谒陵,在任鲜克有为,甲申夏,陞大理寺卿。
苏松兵道,已率兵勤王,常镇兵备佥事,因新抚台到任来见,泊舟北马头,时黄昏后闻欢呼笑饮声,兵尊谓其不避上台,差役往拿,其实北马头大半皆妓馆也。差人寻声而入,见与妓欢洽者,即本衙门书吏,难以下手,又难以复兵尊,遂入邻家拿一宿娼者,其人已与妓安寝,竟于睡梦中拿出,两人不知所以,与妓蓬垢而往,兵尊各加责二十逐出。闭门高卧,祸自天来,斯人之谓欤!然不宿妓,安有此祸?又其自取也。
十二〔月〕二十日申刻,雷声大震,是年闰十一月,立春在十二月十七日。
水苍先以太学上舍,仕至河南汝宁府别驾,田连阡陌,重裀列鼎,亦吴城三杰也。
会有祖遗潇泾田六百四亩,吴氏得业,已踰六七十载,原价每亩八钱,时移事异,今则每亩值四五金矣。闻原买之王姓,王氏之前则郑氏,亦曾管业,然其来已久,转折亦太多矣。今孝廉郑士敬名敷教者,自称原主,欲以原价回赎,水老以事出情理之外,不听其赎,郑春元遂以远祖祭田为名,讼之吴县,门生累百公呈相助,牛令断与回赎半,爰书以吴别驾义让听赎,申详抚院批允,以示不可翻之案。乃吴氏心不允服,方图上控,郑氏则赎价未交,田未过户,已下乡收租矣。周按台新任,水老控准批府,奈署印倪四府复左袒郑氏者,士敬遍拉新科诸同袍协力争胜,并欲全赎六百余亩,实为骇听,众口亦有不平之论。但上官不能据理执法,衿绅又无不趋炎附势者,恐虽与之角,恐无益耳。十二月二十四日对簿,倪四府竟断郑氏全赎,可怪极矣!
考试武举科,例在十月中,旧岁以缺按臣停。至来年二月中,周按台以初十为头场,因初九阴雨不便聚马故也。三场试毕,二十揭晓。
崇祯十六年癸未,向因岁凶,诸刹讲经之席,不暇修举。今已小康,瑞光寺延僧开讲,新正初三日,例于开元寺进香礼地藏菩萨。开元、瑞光,两刹相望,是日又值清明,进香及听讲者,摩肩接踵,尤盛于常岁。
新正初八九日,灯节将近,城中线慢渐盛,通衢委巷,方兴未艾。至十三日,忽然尽撒,闻有福建孝廉微服游焉,为人所侮,控于府,署篆倪司理因笞责地方,禁其悬彩生事,是以未过上元而遽撤,是后亦连雨矣。
辰戌丑未岁,会试天下举人,此定制也。今癸未岁,孝廉因应北上求试,只缘□骑内躏践,破及临清等处,南北道梗,入觐各官及应试举人,俱不能北上,或寓扬州,以观时势。会场不能不改期,恐今岁不暇及矣。□后北出境,更期于八月中会试。如乡试之期焉。
正月二十二日,宗院行牌县考童生,四府同日,以杜冒籍之弊耳。二月初旬,宗师先往江北岁试淮扬矣,且闻不专为试事,欲其弹压江北也。
闽帅郑芝龙,闻以盗招安者,其部下之兵甚精。会登莱巡抚曾化龙亦闽人,欲赴任,因有警,郑帅令其弟带锦衣卫名之豹者,率兵护从,以勤王为名。先声之来,颇属可虑。及三月朔,郑兵至苏,节制甚严,纤毫无扰,民心始安。
湖广大帅左良玉,督师杨嗣昌旧隶也。杨以身叨殄寇之任,积久不效自尽;左帅遂蟠踞湖湘,有跋扈之志。迩因□警,借口勤王,发兵由荆襄,历池州,至芜湖,无不骚扰。风闻之言日甚,人心方属惶惶。二月二十九日,南直巡抚郑瑄,时在南畿,忽行牌苏州府云:左兵有窥四郡之意,令预为之防。吴民知之,遂人为自便之计,大家多运米下乡,觅居停于阳城湖及洞庭、光福等处,乃轻举妄动者,每为盗中途劫掠。三月初三、四间,正在纷纷,以后声息渐缓;左兵卒不至。初十日后,抚院颁示本府以安民,迄无意外之变,此吴民之福也。
天平山去支硎不远,山复峻秀,上有万笏林,群石挺立,亦名胜也。范长倩祖茔在山之右麓。长倩宦赀巨富,且多巧思,自少参谢事归,即卜筑此山,搜剔岩薮,疏凿池沼,建亭榭堂庑,植佳树美竹,大费经营位置,遂为兹山增色。春秋花月,游人之盛如蚁。后范宦移居城中,其宫室花木犹无恙,自长倩以八旬之外告终,而子年幼弱,此山几于无主。况值岁凶,其族之贫者,群往攘取窗户,斩伐树木,昔之碧瓦朱栏,名花修竹,处处堪玩者,仅存颓垣空舍。去岁春日过之,已不胜盛衰之感。厥后更令人不忍睹矣;俯仰今昔,能不慨然!
苏郡称阖闾城,相传为吴王阖闾所筑,自后缮修,未能悉考。迨我明太祖高皇帝破张士诚后,必大加修筑,其来已久,近所云修城,不过就颓坏处补砌或数丈、或一二十丈止耳。是年正月,因寇警屡传,由是周遍修之,然惟芟除草,将白石灰涂嵌砖缝内,虽未必坚固,亦一望可观。据理刑倪长圩出示云:费五千余金。皆搜括诸处所得,未加赋于田也。倪亦敢作敢为之官,能任事而不无已甚耳。
四月朔以后,连四五日,每晨有早露降于树;人言则然,余未目睹。
郡城有马生龙驹,其色黑,止一额有角,肉尾如扇,蹄有爪,甚大,倍于常驹。圉人闻于官,往观者如示。越明日遂毙,因出胎时厥状骇目,饲马者怪而箠之,已受伤故也。后察知为本府局内官马所生;此四月初旬内事。
四月十四夜初更,勾狱巷火起,至天明方息,延烧过湾头及渡僧桥左右。罹祸者二百余家。前天启七年九月二十二夜,此地大火。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辰刻大火。崇祯十一年四月十三黄昏又火,烧毁吊桥。是年十二月初六,吊桥西■〈土免〉又失火,烧数十家。至今十六年四月,又遭此火灾。先后十七年内,此地五经烈焰矣,诚不可解。
内府中书文震亨鼎元,阁学文起弟也。其家诸仆素恣横,自文起殁后,亦稍戢矣。近启美奉差回籍,有仆袁二适在外吓诈人钱,闻有几千千,并餍饱酒食而归。值武弁吴圣阶在北教场下操,乘醉撞入营内,士卒呵之,大肆无状,侮及圣阶,殊不可耐,遂执而挞之。申送倪理刑及抚台,各加重责;计是日被笞七千余,且受营兵众殴,后枷示府前,越一日而毙,乃三月二十六日也。小人无知,自取一死,未必非倚势作恶之报。
宋仙洲巷有仆沈坤,于二月初九夜以石系其妻,脑裂立毙,主翁即以闻于县,诘朝捕衙往验,呼其仆询之,云旧冬曾见其妻与他仆接唇,大以为耻而不言,新正群仆共饮,为一仆所诮,遂深恨,欲杀其妻而不得其便。是夕,妻自主母房中出,手抱初生幼女,才入卧室,沈仆即以巨石在当顶一击,头破髓流而毙,情真事实,而奸为无据,遂收系狱。后重责拟绞,为夫妇已踰二十载,妻被杀于俄倾,而夫亦因妻罹辟,异哉!
是岁五月初,连日有雨,龙舟之兴阻矣,逮过端午,遂不雨。高田不能莳者,十居其一,即已莳者,初藉桔槔,后亦多窘于无措,抚按及有司衿绅结坛于玄妙观、范庄、西仓等处,延法官祈祷,卒无一应。米价日腾,民间迎神赛会者,昼夜不绝。六月初一日,五方贤圣之聚于玄妙观者,多至百数十位外,关帝、猛将、李玉及十乡土地,无不迎请,招摇往山川、社稷等坛行香进表,殊为狂诞。因以请雨为名,上台不禁,而反见赏故也。至六月中,方得雨,人心始安。大约秋成必□全熟,安得遇大有之年?
七月二十五日,枫桥有好事者,敛银于粮食行中,以为赛会之资,风闻从来未有之盛。余亦随俗往观,将及上津桥,人挤不克前进,遂坐于肆中。第见衿绅士庶,男女老幼,倾城罢市,肩舆舟楫之价,皆倍于常。通国若狂,殊为可怪。直至向晚,乃得见之,究竟所睹不逮所闻。而居停之家,款留亲友往来之众,呼舟备物所费良□,何其作无益而害有益耶?
苏州大郡,久缺府县正官,署府篆者,乃松江孙郡丞也。薛二府初署长洲事,后更刘三府,本府萧照磨署吴邑篆,萧系科甲降谪者。陞韩城知县,于六月终去任。吴县印遂虚悬,抚按批着镇江程通判来署,至中秋未至也。
县考童生在正月下旬,府试稽延日久,宗院先按临松江,于七月二十二日经吴门;本府乃于二十八日就府学考长洲童,委刘通判监充署中考吴县童;余一州五邑,俱倪四府往查盘时就彼考讫矣。凡事多出创见,两县正续案取童生,反浮于纳卷之数,大可笑也。八月终,孙二府发府案;九月初旬,宗师坐崑山院试;未几,先发进学案,凤扶侄进庠。十月十一日覆试,次日谒谢,次第发落岁试诸友。十六,起马回江阴。余丁内艰,不与考。因凤扶相约崑行,实三往返焉。
会状阁学周延儒,壮龄归里,富贵福泽无加矣。后因天下多故,特旨以首辅征。圣心倚毗何隆,乃彼实庸儒,徒知依势纳贿而已。比□入戕畿辅,严旨欲困而剿之,母令逸出,周贪其重贿,授意纵之去。后情状渐露,上怒其误国,令解任回籍,未几差官提赴京,中途赐自尽,截首传示九边,臣实负君,得祸殊惨,国体亦有伤,惜哉!
十四、十五两岁,吴民之毙于饿者、疾疫者,难以数计矣。不意十六、十七年冬春之交,疫厉又大行,且朝发夕毙,大抵城外尤甚。南濠腌鱼行栉比而列,免者殆少,甚至一家有毙十余人者。人心惶惧,设醮理忏祈保,犹为近理,乃市井不肖,乘此强敛民财,以唱戏媚神,就中侵渔自肥,殊可痛恶。一时此风大炽,城内外戏台相望,多至生事,上官乃出示禁止,然每夕家悬一灯于中衢,初昏之后,灯满街,较之元宵,反觉周遍,但皆笼灯,乏彩球耳。此举至四月中犹未已。
崇祯十七年,余馆于白鹤观前张氏,新正十七日就塾。
长洲县令李硕,四月十三日上任,四川人也,县缺令一年有半矣。
乡绅原任海道彭歌祥,有宠妾娶自北都,不意先与科甲程峋有交,情好甚笃,今程现任苏松兵备,来拜彭宦,彼此俱在可望不可亲之际。是妾乃修情柬一通,并大红汗巾,封缄命人投送兵备道,适督饷在兵道舟中,必欲索观,启缄遂为所见,事遂昭彰。彭宦谓公祖宪台,乃图淫乡绅闺中之妇,出揭相攻,兵道又以自不严谨闺门,致令娶妾,敢以亵词上渎宪司,亦具揭抚按,遍控乡绅。此诚一大怪事。彼此官箴,大都有玷矣。或云此妇与程从无一面者,事难究诘,竟置不问而已。
庠生及国学生未经革黜,上官不得加刑责,此国家待士以礼,旧制也。管子螺系监生,以仓粮事,本府同知必欲责治,笞之二十板,士论哄然。且管氏方在盛时,甲科正传,虽已物故,然其父宗曾、其弟正仪,俱乡科。更有已贡及在庠者,群往诉于抚公府县,随至署中,毁二府官带,加以老拳,为地方公祖者,受侮至此,实由自取,皆四月中异闻也。
旧抚臣张国维仕至本兵,以纵出边被逮,虽受旨于首揆,平心论之,亦不能无罪。但张公素得人心,中外皆深惜之,皇上俯顺舆情,罪止及首揆,张公不惟无罪,复令总莅浙直。四月十七日,坐北察院,到任后即往浙中,皇上以后钱榖告乏,新颁加纳种种条例,令张公便宜行事,以敛财于浙直,济军国之用耳。然在公则沾恩甚渥,徼幸实多矣。
吴邑新令吴梦白,字可黄,崇德人也。于四月二十五日上任,正值凶问惊传,时事莫测之际,但见多忧多惧,不见居官之荣。未知向后何如?
崇祯天子临御十七载,勤俭励精,乃明主也。奈国运多艰,或四方水旱,疾疫戎□内侵,甚且内地流寇猖獗,有加无损。秦、晋、楚、蜀、汴城、江右,无不残破,军兴费重,国储不给,不能不严征于江南诸郡。人心大都思乱,上虽苦心焦思,文武大僚,无足倚恃者。甲申三月,流寇进逼京城。十九日,内府有奸人启门迎之以入,曾无扞御之者。变出意外,上仓猝无措,奔至煤山自缢。周后亦自尽。皇嗣及诸大臣多遭惨祸,翻覆异变,至此及矣。流寇在京,烧劫炙诈,至四月中出京;端午前,豫王人焉。外寇破京师,天子被奇祸,从未有若此其易者。此信一月前已传于郡中,以理所必无,未敢遽信。后觉凶问为真,枫桥无赖遂盟聚众多,远近协应,欲为不轨;居民惶惧,咸恐身家不保。四月终、五月初,挈赀帑、携内眷,潜避洞庭山、阳城湖、光福及诸僻者,十有四五。此由宦家巨室为之倡也。夫天下无事,诸轩冕贵人怙势黩货,坐享富贵,曾无裨于国计民艰,事变之来,又不能为御灾扞患之计,只以身家虑重,但知营窟潜匿,以图自全,不惜先去,以为民望,臣实负国。朝果乏人,使十七载忧劳勤瘁之主,一旦不保厥身,祸及宗社妻孥,闻之岂不痛心哉!自昔败亡之主,或以残虐,或以淫纵,或以昏弱,或以大权旁落,今天子无一焉。而忽罹此大不幸,此草野之臣所叹惜痛恨而不能自已者也。今国既无主,南北间隔,未知向后作何景象,时事正未可知。岂意当吾世乃目击如此异变,悲夫!悲夫!甲申端阳日记。
潞王失国,流泛至吴,寓于无锡华氏园亭,大抵迩来天潢之被难者多矣。
常熟赵士春、士锦兄弟同举进士,一鼎甲,一任州守,势方炎盛。孝廉祝谦吉,与州守都居,祝固义孙也。赵欲并得其居宅以营广厦,多方欺侮,斥其为人仆。祝已任学谕,愤不能堪,遂自缢于家,遗书嘱其子复仇。时通城士民及祝所莅本庠诸青衿,俱不平,聚众毁烧赵氏居第,讼之各台,祝氏妻及子叩阍上疏,欲泄其冤。此癸未、甲申间海虞异变也。但朝家忽遭改革,此等事恐置之不暇问矣。
四月初二日,吴江赛会,目睹者云富丽异常,为郡中从来所未有。是时北都不祥之说已竞传,民间犹为此举,可见人无忧国之心。
主上遭变于三月十九日,因嗣位未有主,哀诏未颁,士民共怀悲愤,三学诸友倡为哭庙之举,遂于五月初九日群往府庠,设哀词一通,各具孝巾便服,拜而哭之,无不悲恸。诸乡绅往拜者亦多,以三日为率。初九日,侍御李模,以后至不及拜,诸友斥责之。李宦无措,毁其肩舆,狼狈而归。初十日,刑部侍郎王心一,因在府庠语及措饷,发言未当,亦被面诟。十一日,按台周一敬谒孔庙,误穿吉服,诸庠友大哄,众口纷然,按台自觉失礼,急易素而拜,随参十余友,学台不行乃已。
京城不守,变出非常,诸贵宪受国厚恩,宜以身殉。乃闻之从逆者殊多,如郡中翰林项煜、通政宋学显、部属钱位坤、汤有庆,皆其人也。士民痛恨,乃于五月初十日群往四家,毁其器物,散其赀蓄,以泄众心之不平。项三载前迁居于阊门外之上塘,乃冏乡徐正雅故居,建自乃祖,坚壮宏敞,内有园亭山石,名甲吴中,因塘垣罕固,且蓄百余人在内,抛砖持械,谬谓可以御外,讵知愈触众怒。是晚众攻之不入,遂前后纵火,烈焰炽燃,华居厚赀,顿成毁烬。崇垣所压,致毙多人。四姓独项氏被祸尤甚,次则汤与宋,衣饰器物米粟,无不散毁一空。汤因卜居未获华厦,暂居胞弟之宅,此番击毁,乃弟亦罹池鱼林木之殃矣。独钱氏知风预备,其细软已徙去,仅存粗重,启户相延,且置酒以待,令邻人婉词代恳,乞勿纵火以延及旁近。大约以柔制刚,虽亦经抢毁,未为已甚,计亦奸而巧矣。此皆未有之变,不谓今日睹之。士民抢毁项、宋、汤、钱,虽非法纪,犹藉讨逆名义,乃无赖乘机聚十余人往,胁取富室章氏现银玉珠几千余金,章之祖系显宦,乃父孝廉,积赀最厚,巨富而吝,曾于崇祯十三年被抢,乃伤弓之鸟也。是日闻众方焚击项氏,宁不寒心,诸恶少伪云众欲抢击,须付现物与首事者,事犹可已。章孝廉已故,其子畏,遂与千余金以出,乃其人俱在附近,共知为某□,遂为捕役所获。明日送县,夹打成招,又明日解院,按台将为首二人立毙杖下,余五人重责巨枷,委官统兵押出游行大门示众,观者骈肩叠足,此五人恐多无生理矣。后仅毙一人,余俱未死。
南直巡抚郑,有告示刊印遍布,大意云:先帝不幸受害,南都大臣魏国公徐、兵部大堂史等,拥戴神宗次子首藩福王,于五月初三日登监国之位,君臣协心以图中兴,所有恩赦款例,不日诏至即行,众宜安戢静听,毋生疑惧。此示。余十三日于承天寺前见之。
福王十五日即帝位,哀诏十八日到府,遂于十九日设位府堂,哭临三日。
理刑倪长玗莅苏五载,亦能任事者,但信任门役李某等,纳贿无算,李门子富室巨万,致名挂弹章,倪理刑必难自全,适遭先帝之变,国势抢攘,遂为张总督属下监军。甲申端午后,复来吴中,不过一幕僚,气焰大异昔日矣。未几按台诃之乃去。
吴庠许琰,字玉重,年及五旬矣,闻崇祯天子惨变,愤不欲生,曾沈于河。潞王令人拯之,复自投环,亦遇救而免,逐郁郁绝粒而死。节义之声大着,士林多争诔诵述者。夫庠生未膺一命,未沾升斗,且新天子已嗣服于南都,国统未坠,似可以无死,乃竟决然一死,足愧今之受国厚恩而俯首从贼者。未几,赠博士,赐祭一坛,予半葬,建坊崇祀。
新主即位,恩诏六月十八至苏郡,賫诏官即郡人侍御李模也。
甲申五、六月,郡中少雨,结坛玄妙观祈祷,上官乡绅每日清晨往彼叩拜,虽有小雨,究未沾足。长昼炎威赫然,亢旱乃尔,安有秋!
新理刑万适,江右人也,七月中到任,即署府篆,前署松郡同知孙国楠,陞肇庆知府。至是,始得赴岭南新任。署苏颇久,又荣陞美缺,华矣。
山阴祁虎子,数载前巡按苏松,能歼积蠹,大有声望。是岁北都倾覆,新主继祚于南都,四方人心惶惶,朝议特命祁院安抚江南,便宜行事。然仍御史衔也。复命后即选巡抚,专莅四郡,亦于七月建牙开府于吴中,到任后,即往来镇江,闻每夕私行巡行察,盖留心地方者。亢阳为厉,河港俱涸。九月中,复结坛会道观,抚公步祷,卒未有应。冬末,祁公告病归。
陆敬所,名天祚,任萍乡县主薄,流寇破城,大尹畏从顺,三尹独矢不屈,群寇义之,鼓吹迎至教场戮之,此癸未十一月中事。甲申夏间,柩还郡中,虽属卑秩,实为死义,恤典宜不遗也。
九月,部科请收选宫女,有旨恐其扰民,但令用价平□。先是,民间已有讹传,后卒无扰。
毛国卿,名维张,任京卫经历,流寇入京,亦遭夹致毙。九月中方得确报,乃设幕受吊于家;其子监贡善积,旧冬回籍,幸免流离。
张昌叔,名世芳,壬午积分贡生,在京目睹时变,予欲俟其归而详叩之。清朝授泽州知州,赴任,中途遇寇,不知所之,恐无来归之望矣。
洪武癸未,文皇渡江,顺天癸未,贡院灾,皆以是年八月会试,明年三月廷试,故有前后甲申科之称。正德庚辰,武宗南巡,故其年春会试,明年三月廷试,于是有辛巳科。三科皆新主登极之年。至崇祯癸未,以虏寇交讧,四方道梗,亦改期八月会试,九月廷试,乃来年甲申三月,崇祯天子以寇入京城,仓猝自缢。五月初,弘光践作于南都,此又变之大者。然皆在甲申岁,洵乎运数使然。
十月中,新按台周元泰至乃乡,已陞太仆少卿,而仍差代巡,此向来未有之事。
漕盐两台,或系明经,或由上舍,姑苏大郡缺郡守,至越二载。甲申十二月十三日,新郡侯陈师泰始至,亦乡科也。或云乡场副榜,未知孰是?
甲申一岁,可称大旱。春夏原无沾足之雨,自六月至十一月,俱不雨,不独田禾槁毙,支河俱绝,流井俱枯涸,乡城皆苦不堪。十一月中旬方雨,庶几春熟犹有望,民心稍安耳。是岁收租实难,朝议改折;每年一石,折银一两二钱半;每田一亩,止纳仓粮五斗;得留米于地方,亦大便于民。后银米渐增。十一月二十一日,阊门后板厂失火,自五泾庙之西延烧过街,后过河,而及于上塘,进专诸巷,被祸者几百余家。此地闹市,多富饶之家,自晚燔灼,至夜半而止;无限脂膏,顿成煨烬;伤哉!
弘光改元,乙酉岁〔正月初〕八日立春,初九、初十大雪盈尺,新正大约多雨。
宗师朱国昌,亦以太仆少卿兼督学御史。发牌正月十四日吴庠录科。二月初四府录科。吴、长二学,独儒童府学试,有旨必欲纳银,然后给卷,人皆观望。至今未举。
二月初五日晚间闻雷,时尚未启蛰也。
初十日,枫桥忽当昼坍堕,被压坠水死者、伤者数十人,亦属异变。
十三日,新抚院莅苏,山东张凤翔也。以兵都尚书兼都御史,总督浙直,年踰七旬矣。
北事变后,宗藩多不能自存,流寓至吴中者,往往而是。十四日晚,偶至虎邱,值二王步入山门,首冠冲天巾,身依便服,两人执黄盖,随从不越数人。旁观者云,一为周府宁乡王,一位不知何府;亲王之尊,下同旅宦。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