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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译注》臣道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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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本篇既论述了各类臣子的行为特征及其作用以供君主参考,也论述了臣子侍奉各类君主时应遵循的准则以供臣子参考。

[原文]

13.1人臣之论(1):有态臣者(2),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难(3);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敏佞说(4),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5):是篡臣者也。内足使以一民,外足使以距难;民亲之,士信之;上忠乎君,下爱百姓而不倦:是功臣者也。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政令教化,刑下如影(6);应卒遇变(7),齐给如响(8);推类接誉(9),以待无方,曲成制象(10):是圣臣者也。故用圣臣者王,用功臣者强,用篡臣者危,用态臣者亡。态臣用,则必死;篡臣用,则必危;功臣用,则必荣;圣臣用,则必尊。故齐之苏秦、楚之州侯、秦之张仪(11),可谓态臣者也。韩之张去疾、赵之奉阳、齐之孟尝(12),可谓篡臣也。齐之管仲、晋之咎犯、楚之孙叔敖(13),可谓功臣矣。殷之伊尹、周之太公(14),可谓圣臣矣。是人臣之论也,吉凶贤不肖之极也,必谨志之而慎自为择取焉,足以稽矣(15)。

[注释]

(1)论:见8.24注(1)。(2)态:姿态,态度,引申指阿谀奉承的样子。(3)距:通“拒”。(4)说:通“锐”,指口齿伶俐,参见9.29注(3)。(5)环:环绕,引申指封闭、蒙蔽。(6)刑:通“型”,典范,榜样。这里用作动词,作榜样。(7)卒(c)促):通“猝”,突然。(8)齐给:见2.4注(3)。(9)接,会合。誉:通“与”,同类。(10)曲:曲折周到,各个方面。制:制度,准则。象:法式,榜样。曲成制象:与13.9“一可以为法则”的意义相似,指他的行为处处成为准则楷模,这是因为他严格遵守法度的结果。(11)故:犹“夫”,发语词。苏秦:战国时东周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字季子。他曾游说燕、赵、韩、魏、齐、楚六国合纵抗秦,佩六国相印,为纵约之长,后来合纵抗秦的合约被张仪所破,他就到了齐国,为客卿,齐大夫与他争宠,派人暗杀了他。州侯:楚顷襄王的宠臣(杨倞说),一说是楚宣王的令尹(于鬯说),因封在州(在今湖北监利县东北),故称州侯。张仪:战国时魏国人,秦惠王十年(公元前328年)任秦相,他是主张连横的代表人物,使六国各自和秦联盟,打破了苏秦的纵约。秦武王即位后他入魏为相,不久即死。(12)张去疾:战国时韩国人,可能就是张良的父亲张平,他曾任韩釐王的宰相。奉阳:即奉阳君,战国时赵国赵肃侯的弟弟,曾任赵相。孟尝:即孟尝君,见11.5注(4)。(13)管仲:见7.2注(2)。咎(ji)旧)犯:“咎”通“舅”。春秋时晋国人,名狐偃,字子犯,他是晋文公重耳之舅,故称“舅犯”。他随重耳出亡十九年,并助重耳回国即位,辅助文公称霸。孙叔敖:见5.4注(8)。(14)伊尹:见5.5注(9)。太公:见11.19注(9)。(15)稽:见12.3注(8)。

[译文]

臣子的类别:有阿谀奉承的臣子,有篡夺君权的臣子,有立功的臣子,有圣明的臣子。对内不能用他来统一民众,对外不能用他去抵御患难;百姓不亲近他,诸侯不信任他;但是他灵巧敏捷能说会道,善于从君主那里博得宠幸:这是阿谀奉承的臣子。上不忠于君主,下善于在民众中骗取声誉;不顾有利于公家的原则和普遍适用的道义,拉党结派互相勾结,把封锁蒙蔽君主、图谋私利作为自己的主要事务:这是篡夺君权的臣子。内足可用他来统一民众,外足可用他来抵御患难;民众亲近他,士人信赖他;上忠于君主,下爱护百姓而不懈怠:这是立功的臣子。上能尊敬君主,下能爱护百姓;对政策法令和教育感化,他如影随形马上给下民作榜样;应付突发事件、对待事变,他就像回声一样敏捷迅速;推论类似的事物、综合对照同类的东西,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变化无常的情况,他的举措处处能成为准则榜样:这是圣明的臣子。所以任用圣明的臣子就能称王天下,任用立功的臣子就会强盛,任用篡权的臣子就会危险,任用阿谀奉承的臣子就会灭亡。阿谀奉承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丧命;篡权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危险;立功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荣耀;圣明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尊贵。齐国的苏秦、楚国的州侯、秦国的张仪,可以叫做阿谀奉承的臣子。韩国的张去疾、赵国的奉阳君、齐国的孟尝君,可以叫做篡夺君权的臣子。齐国的管仲、晋国的咎犯、楚国的孙叔敖,可以称为立功的臣子了。商朝的伊尹、周朝的太公,可以称为圣明的臣子了。以上这些就是臣子的类别,它是预测国家安危与辨别君主贤不贤的标准,君主一定要谨慎地记住它,并慎重地亲自选用大臣,这足可用作参考的准则了。

[原文]

13.2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1),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谓之国贼。君有过谋过事,将危国家、殒社稷之惧也(2),大臣、父兄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3);有能比智同力(4),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君(5),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6)。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所尊厚也,而暗主惑君以为己贼也。故明君之所赏,暗君之所罚也;暗君之所赏,明君之所杀也。伊尹、箕子可谓谏矣(7);比干、子胥可谓争矣(8);平原君之于赵(9),可谓辅矣;信陵君之于魏(10),可谓拂矣。传曰:“从道不从君。”此之谓也。

[注释]

(1)臧否(z1ngp!赃匹):好坏。(2)惧:担心。“危国家、殒社稷”是“惧”的宾语。(3)争(zh8ng郑):同“诤,拼命规劝。(4)比:合。智:《集解》作“知”,据《群书治要》卷三十八引文改。(5)强(qi3ng抢):勉力强求。挢:同“矫”,强行纠正。(6)拂(b@弼):通“弼”,匡正,矫正式的辅助。(7)箕子:见8.15注(8)。(8)比干:见8.15注(8)。子胥:姓伍,名员(y*n云),字子胥,春秋时楚国大夫伍奢的次子,受楚平王迫害而逃到吴国,为吴国大夫。他帮助吴王阖闾攻破楚国,成就霸业。吴王夫差时,他屡次不顾老命极力劝阻夫差,夫差怒,赐剑逼他自杀,结果吴国被越国所灭。(9)平原君:即赵胜,战国时赵惠文王的弟弟,封于东武城(今山东武城西北),号平原君。他曾三任赵相。赵孝成王七年(公元前259年),秦围赵都邯郸(今河北邯郸),他组织力量坚守,后又向楚、魏求救。公元前257年,楚、魏援军至,击败秦军,保存了赵国。(10)信陵君:即魏无忌,战国时魏安釐王的异母弟弟,号信陵君。秦围赵都邯郸,赵来求救,魏王派将军晋鄙救赵,后又畏秦而让晋鄙按兵不动。信陵君数谏魏王无效,便设法窃得兵符,击杀晋鄙,夺取兵权,于公元前257年至邯郸救赵胜秦。后十年,为上将军,曾联合五国击退秦军对魏国的进攻。

[译文]

服从君主的命令而有利于君主叫做顺从,服从君主的命令而不利于君主叫做谄媚;违抗君主的命令而有利于君主叫做忠诚,违抗君主的命令而不利于君主叫做篡夺。不顾君主的荣辱,不顾国家的得失,只是苟且迎合君主、无原则地求取容身,以此来保住自己的俸禄、去豢养结交的党羽罢了,这种人叫做国家的奸贼。君主有了错误的谋划、错误的行为,国家将危险、政权将灭亡,这时大臣、父兄中如果有人能向君主进呈意见,意见被采用就好,不被采用就离去,这叫做劝谏;如果有人能向君主进呈意见,意见被采用就好,不被采用就殉身,这叫做苦诤;如果有人能联合有智慧的人同心协力,率领群臣百官一起强迫君主、纠正君主,君主虽然不服,却不能不听从,于是就靠此消除了国家的大忧患,去掉了国家的大祸害,结果使君主尊贵、国家安定,这叫做辅助;如果有人能抗拒君主的命令,借用君主的权力,反对君主的错误行为,因而使国家转危为安,除去了君主蒙受的耻辱,功劳足够用来成就国家的重大利益,这叫做匡正。所以劝谏、苦诤、辅助、匡正的人,是维护国家政权的大臣,是国君的宝贵财富,是英明的君主所尊敬优待的,但愚昧的主子、糊涂的国君却把他们看作为自己的敌人。所以英明的君主所奖赏的人,却是愚昧的君主所惩罚的对象;愚昧的君主所奖赏的人,却是英明的君主所杀戮的对象。伊尹、箕子可以称为劝谏了;比干、子胥可以称为苦诤了;平原君对于赵国来说,可以称为辅助了;信陵君对于魏国来说,可以称为匡正了。古书上说:“依从正确的原则而不依从国君。”说的就是这种人啊。

[原文]

13.3故正义之臣设(1),则朝廷不颇;谏、争、辅、拂之人信,则君过不远;爪牙之士施,则仇雠不作;边境之臣处,则疆垂不丧(2)。故明主好同而暗主好独;明主尚贤使能而飨其盛(3),暗主妒贤畏能而灭其功。罚其忠,赏其贼,夫是之谓至暗,桀、纣所以灭也。

[注释]

(1)设:安排,任用。(2)垂:同“陲”,边疆。(3)飨(xi3ng享):通“享”,享受。盛:通“成”,成果。

[译文]

坚持正义的臣子得到进用,那么朝廷就不会偏邪不正;劝谏、苦诤、辅助、匡正的人受到信任,那么君主的过错就不会延续很久;勇猛有力的武士被使用,那么仇敌就不敢兴风作浪;边境上的大臣安置好了,那么边境就不会丧失。所以英明的君主喜欢团结别人共事而愚昧的君主喜欢孤家寡人;英明的君主推崇贤德的人、使用有才能的人而享有他们的成果,愚昧的君主忌妒贤德的人、害怕有才能的人而埋没他们的功绩。惩罚自己的忠臣,奖赏自己的奸贼,这叫做极其昏庸,这就是夏桀、商纣灭亡的原因。

[原文]

13.4事圣君者,有听从无谏争(1);事中君者,有谏争无谄谀(2);事暴君者,有补削无挢拂(3)。迫胁于乱时,穷居于暴国,而无所避之,则崇其美,扬其善,违其恶(4),隐其败,言其所长,不称其所短,以为成俗。《诗》曰(5):“国有大命,不可以告人,妨其躬身。”此之谓也。

[注释]

(1)圣君没有过失,所以“有听从无谏争”。(2)中等资材的君主可上可下,所以要“谏争”以使他明智;如果“谄谀”,就会使他成为昏君。(3)削:古代竹简上写错了字用刀刮去叫“削”,此引申指悄悄除去君主的过失。挢拂:见13.2注(5)、(6)。暴君凶残,所以只能暗中“补削”,而不能公开地强行纠正,否则会遭杀身之祸而无济于事。(4)违:通“讳”(hu@会),避忌,避开不说。(5)引诗不见于今本《诗经》,是逸诗。

[译文]

侍奉圣明君主的,有听从而没有劝谏苦诤;侍奉一般君主的,有劝谏苦诤而没有奉承阿谀;侍奉暴君的,有弥补缺陷除去过失而没有强行纠正。被逼迫、受挟制地生活在混乱的时代,走投无路地住在暴君统治的国家,而又没有办法避开这种处境,那就推崇他的美德,宣扬他的善行,不提他的罪恶,隐瞒他的失败,称道他的长处,不说他的短处,把这些作为既成的习俗。《诗》云:“国家有了重大政令,不可把它告诉别人,否则就会危害自身。”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文]

13.5恭敬而逊,听从而敏,不敢有以私决择也(1),不敢有以私取与也,以顺上为志,是事圣君之义也。忠信而不谀,谏争而不谄,挢然刚折,端志而无倾侧之心,是案曰是,非案曰非,是事中君之义也。调而不流,柔而不屈,宽容而不乱,晓然以至道而无不调和也(2),而能化易,时关内之(3),是事暴君之义也。若驭朴马,若养赤子,若食餧人(4),故因其惧也而改其过,因其忧也而辨其故(5),因其喜也而入其道,因其怒也而除其怨,曲得所谓焉(6)。《书》曰(7):“从命而不拂,微谏而不倦;为上则明,为下则逊。”此之谓也。

[注释]

(1)有:通“又”,再,更。(2)“然”是衍文。(3)关:入。内(n4纳):同“纳”。关内:纳入。之:指代“至道”。(4)食(s@饲):通“饲”,喂。餧:同“馁”,饥饿。“朴马”必须逐渐训练,“赤子”必须渐渐启迪,“餧人”必须慢慢喂食。这三句比喻对暴君要渐渐开导。(5)辨:通“变”。(6)曲■曲折周到,各方面,指惧、忧、喜、怒等方面。谓:通“为”。所谓:所要达到的目的,指改变暴君的性情,即“改其过”、“辨其故”、“入其道”、“除其怨”。(7)以下引文不见于今传《尚书》,是《尚书》佚文。

[译文]

恭敬而又谦逊,听从而又敏捷地执行命令,不敢再根据私利去决断和选择,不敢再根据私利去取舍,把顺从君主作为自己的志向,这是侍奉圣明君主的合宜原则。忠诚守信而不阿谀,劝谏苦诤而不谄媚,强硬地坚决挫败君主,思想端正而没有偏斜不正的念头,对的就说对,错的就说错,这是侍奉一般君主的合宜原则。调和却不随波逐流,温柔却不低头屈从,宽容却不和君主一起胡乱妄为,用最正确的原则去启发君主而没有不协调和顺的,那就能感化改变君主暴虐的本性,时时把正确的原则灌输到他心中去,这是侍奉暴君的合宜原则。侍奉暴君就像驾驭未训练过的马,就像抚养初生的婴儿,就像喂饥饿的人吃东西一样,所以要趁他畏惧的时候使他改正错误,趁他忧虑的时候使他改变过去的行为,趁他高兴的时候使他走入正道,趁他发怒的时候使他除去仇人,这样就能处处达到目的。《尚书》说:“服从命令而不违背,暗暗规劝而不懈怠;做君主要明智,做臣子要谦逊。”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文]

13.6事人而不顺者(1),不疾者也;疾而不顺者,不敬者也;敬而不顺者,不忠者也;忠而不顺者,无功者也;有功而不顺者,无德者也。故无德之为道也,伤疾、堕功、灭苦(2),故君子不为也。

[注释]

(1)不顺:指不顺君主的心意。(2)这句是说:“无德”会使前功尽弃。伤疾:伤害了积极,与上文的“疾而不顺”相应,指虽然积极,却毁于无德而成为徒劳。堕(huT灰):同“隳”,毁坏。苦:辛苦,指上文的“敬”、“忠”。

[译文]

侍奉君主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不积极;积极了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不恭敬;恭敬了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不忠诚;忠诚了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没有功绩;有了功绩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没有品德。所以没有品德如果成为一种德行,就会伤害积极、毁掉功绩、掩没苦心,所以君子是不干的。

[原文]

13.7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国贼者。以道覆君而化之(1),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辅之(2),次忠也;以是谏非而怒之,下忠也;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之持禄养交而已耳,国贼也。若周公之于成王也(3),可谓大忠矣;若管仲之于桓公(4),可谓次忠矣;若子胥之于夫差(5),可谓下忠矣;若曹触龙之于纣者(6),可谓国贼矣。

[注释]

(1)以道覆君:《集解》作“以德复君”,据《韩诗外传》卷四第三章改。覆:遮盖,笼罩。(2)辅:《集解》作“补”,据《韩诗外传》卷四第三章改。(3)周公:见5.4注(3)。成王:见7.4注(7)。(4)桓公:见7.1注(4)。(5)夫差(ch1i钗):春秋末年吴国国君,阖闾之子,公元前495~前473年在位。他不听伍子胥的劝谏,放了越王勾践,结果被勾践所灭。(6)曹触龙:见15.5注(8)。

[译文]

有头等的忠臣,有次一等的忠臣,有下等的忠臣,有国家的奸贼。用正确的原则熏陶君主而感化他,是头等的忠诚;用道德来调养君主而辅助他,是次一等的忠诚;用正确的去劝阻君主的错误却触怒了他,是下等的忠诚;不顾君主的荣辱,不顾国家的得失,只是苟且迎合君主、无原则地求取容身,以此来保住自己的俸禄、去豢养结交党羽罢了,这是国家的奸贼。像周公对于周成王,可以说是头等的忠诚了;像管仲对于齐桓公,可以说是次一等的忠诚了;像伍子胥对于夫差,可以说是下等的忠诚了;像曹触龙对于商纣王,可以说是国家的奸贼了。

[原文]

13.8仁者必敬人。凡人非贤,则案不肖也。人贤而不敬,则是禽兽也;人不肖而不敬,则是狎虎也。禽兽则乱,狎虎则危,灾及其身矣。《诗》曰(1):“不敢暴虎(2),不敢冯河(3)。人知其一,莫知其它。战战兢兢(4),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之谓也。故仁者必敬人。

[注释]

(1)引诗见《诗·小雅·小旻》。(2)暴:空手搏击。(3)冯(p0ng凭):同“凭”,徒步涉水。(4)战战:通“颤颤”,恐惧发抖的样子。兢兢:小心谨慎的样子。

[译文]

仁德之人必定尊敬别人。一般说来,一个人不贤能,那就是没有德才的人。别人贤能却不去尊敬他,那就是禽兽了;别人没有德才而不去尊敬他,那就是在戏弄老虎。人如禽兽就会胡乱妄为,戏弄老虎就会十分危险,灾难就会落到他身上了。《诗》云:“不敢空手打老虎,不敢光脚把河渡。人们只知这一点,不知其他有害处。要害怕啊要小心,要像面临那深渊,要像脚踩那薄冰。”说的就是这个。所以讲究仁德的人必定尊敬别人。

[原文]

13.9敬人有道:贤者则贵而敬之,不肖者则畏而敬之;贤者则亲而敬之,不肖者则疏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若夫忠信端悫而不害伤,则无接而不然,是仁人之质也。忠信以为质,端悫以为统,礼义以为文(1),伦类以为理(2),喘而言,臑而动(3),而一可以为法则。《诗》曰(4):“不僭不贼(5),鲜不为则。”此之谓也。

[注释]

(1)文:法度,规范。(2)类:见1.14注(1)。(3)臑:通“蠕”,参见1.9注(4)。(4)引诗见《诗·大雅·抑》。(5)僭(ji4n见):过分,过失。

[译文]

尊敬别人有一定的原则:对贤能的人就景仰地尊敬他,对没有德才的人就畏惧地尊敬他;对贤能的人就亲切地尊敬他,对没有德才的人就疏远地尊敬他。尊敬是一样的,实际内容是两样的。至于那忠诚守信正直老实而不伤害人,那是对待所有的人都这样的,这是仁德之人的本质。以忠诚守信为本体,以正直老实为纲纪,以礼义为规范,以伦理法律为原则,稍微说一句话,稍微动一动,都可以成为别人效法的榜样。《诗》云:“不犯错误不害人,很少不成为准则。”说的就是这种人。

[原文]

13.10恭敬,礼也;调和,乐也;谨慎,利也;斗怒,害也。故君子安礼、乐、利(1),谨慎而无斗怒,是以百举不过也。小人反是。

[注释]

(1)安:乐,喜爱。一说“乐利”当作“乐乐”,与“安礼”相对。

[译文]

恭恭敬敬,就是礼节;协调和谐,就是音乐;谨慎小心,就是利益;斗殴发怒,就是祸害。君子喜爱礼节、音乐、利益,谨慎小心而不斗殴发怒,因此各种行动都不会失误。小人就与此相反。

[原文]

13.11通忠之顺(1),权险之平(2),祸乱之从声,三者非明主莫之能知也。争,然后善;戾,然后功;出死无私,致忠而公:夫是之谓通忠之顺,信陵君似之矣。夺,然后义;杀,然后仁;上下易位,然后贞;功参天地,泽被生民:夫是之谓权险之平,汤、武是也。过而同情(3),和而无经,不恤是非,不论曲直,偷合苟容,迷乱狂生(4):夫是之谓祸乱之从声,飞廉、恶来是也(5)。传曰:“斩而齐(6),枉而顺,不同而壹。”《诗》曰(7):“受小球大球(8),为下国缀旒(9)。”此之谓也。

[注释]

(1)之:到。(2)权:变。(3)同:《集解》作“通”,据世德堂本改。同情:一心。(4)狂生:参见12.5。(5)飞廉、恶来:见8.15注(9)。(6)此下三句可参见4.15注,但喻意不同。这里引用这几句话,是喻指忠臣的行动开始似乎违反常规,但结果是合乎道义的。(7)引诗见《诗·商颂·长发》。(8)球:通“捄”,法度。小球大球:小事之法度与大事之法度。(9)下国:见4.15注(8)。缀(zhu@坠):表记。旒(li*流):挂在旗帜边缘上的装饰品。缀旒:表率的意思。此喻指商汤、周武王成为表率。

[译文]

使忠诚不至壅塞而达到通畅,改变危险的局面而达到安定,祸乱必伴随迎合君意、随声附和而来,这三种情况不是英明的君主是不能明白的。向君主谏诤,然后才能行善;违背君主,然后才能立功;豁出生命而没有私心,极其忠诚而公正:这叫做使忠诚畅通无阻而达到顺从,信陵君类似于这种人了。夺取君权,然后才能实行道义;杀掉君主,然后才能实现仁德;君臣交换位子,然后才能做到有操守;功业与天地并列,恩泽施加到广大民众:这叫做改变危险的局面而达到安定,商汤、周武王就是这样的人。君主错了却还和他齐心,只是无原则地附和君主,不顾是非,不讲曲直,苟且地迎合君主以求得容身,迷惑昏乱而狂妄无知地追求生活享受:这叫做祸乱必伴随迎合君意随声附和而来,飞廉、恶来就是这种人。古书上说:“有了参差才有整齐,有了委曲才有顺从,有了不同才有一致。”《诗》云:“接受小法与大法,成为各国的表率。”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