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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诗集解》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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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三十一  宋 李樗黄櫄 撰

旱麓受祖也周之先祖世修后稷公刘之业大王王季申以百福干禄焉

李曰旱麓受祖云受祖者言文王能受其先祖之业也周之先世自大王以来能世修后稷公刘之业守而不失至於大王王季又申之以福禄则其子孙所以承先祖之业者其所由来者渐矣

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岂弟君子干禄岂弟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岂弟君子福禄攸降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清酒旣载騂牡旣备以享以祀以介景福瑟彼柞棫民所燎矣岂弟君子神所劳矣莫莫葛藟施于条枚岂弟君子求福不回

李曰瞻彼旱麓云云旱山名麓山足榛似栗而小楛木名也王氏之说则谓内有以致其文外有以致其武此牵强之说也诗人之言直以为草木济然而盛多如此苏氏曰山作云雨以泽万物而麓之草木亦被焉譬如周之先祖其所以利人者广故其子孙亦受其福是也岂弟乐易也岂弟君子干禄岂弟言周之先祖有乐易之德故其干禄亦自乐易也孟子曰经德不回非以干禄干禄者非君子之所贵也有心於修德无心於干禄则其为善出於诚心苟有心於干禄则其经德是有所利也非诚也何足贵哉而此乃曰干禄者盖周家君子之干禄异乎人之干禄也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愼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愼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能愼言行则禄在其中能乐易则禄斯至矣是所谓自求多福也盖福岂可以求而得之哉惟能尽其在我则干禄之道也玉瓒圭瓒也以玉为柄用之以盛鬯也瑟鲜洁貌黄流秬鬯也以秬米为之以郁金草和之使之芬芳条鬯其色如金又在酒器中流动故曰黄流郑氏曰殷王帝乙之时王季为西伯以功德受此赐其意以谓赐之圭瓒则是受其福禄也苏黄门则以谓言其祭也此皆指此章为实事非也王氏则曰瑟彼玉瓒则以譬有美而能事鬼神黄流在中则譬美在其中而畅乎其外虽以为取譬然其说又不如程氏之简劲也程氏曰瑟彼玉瓒其中所盛必黄流也岂弟君子则福禄所降必有贤子孙也鸢飞戾天毛氏曰上下察也此盖援礼记以为说至於诸家说此多异郑氏则以鸢飞戾天为恶人远去以鱼跃于渊为民喜得所言先祖之德可以作後人也其说亦未易通愚窃以谓诗人所兴皆是言文王之官人也尝观抱朴子曰鸢飞无力在下及至乎直网之上耸身直翅而已然然後知鸢飞更不用力亦如鱼跃恬然自得而不知其所以然而然也王者之作人鼔之舞之使之尽其才亦不知其所以然而然也遐不作人言其远作人也盖言其作人之久也次章言以清酒则载之於器以赤色之牡则旣备言子孙享祀祖考而受此福也岂以清酒騂牡之故而得之哉古人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其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如此则神降之以福苟为不然则如随侯之牷牲肥腯粢盛丰洁其何福之有瑟彼柞棫郑氏曰瑟茂盛貌孔氏曰此柞棫所以得茂者正以为民所熂燎而除其傍草亦犹岂弟君子所以得福者正以为神所劳来也莫莫茂盛貌彼葛藟也乃缘於木之条干附丽而生亦犹君子承其先祖之道以求福禄其求福也无所回邪惟承其先祖之道而已 黄讲同

思齐文王所以圣也

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雍雍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闻亦式不谏亦入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

李曰思齐文王所以圣也王氏曰所以圣者圣而不知是诗言大姒大任之德而不言其所以然则文王圣而不可知於是乎在此说非也序之言所以圣者言文王之圣有所自来本於大王刑於大姒以至宗庙宫室之中皆无所不宜此其所以为圣也非圣而不可知也言思齐庄者大任也乃为文王之母又尝思爱大姜之能配大王故能为周家之妇也而大姒又能继大任之德此天之所以使之多男子也古者亲迎之礼父南向子北向而跪醮而命之曰往迎尔相成我宗事勖率以敬先妣之嗣者则有常夫为人妇而必事其先妣之事此古之贤女也以大任而能思爱大姜以大姒而又能嗣大任之徽音则周之贤妃可谓世不乏人矣以周之兴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治外事者其德如此大姜之後有大任大任之後有大姒治内事者其德如此此周之所以兴也诗人於文王之时而言此盖文王之德本於大任大任能尽其为妇之道观列女传载胎教则文王由大任而成德可知矣而大姒又能化文王之德又继大任之徽音其母与其匹如此则文王之德可知矣惠于宗公宗公郑氏以为大臣欧阳公已辨之矣盖以宗公为臣其文不相连属当从毛氏以为先公盖言文王能上承宗庙先公又能推其心以事神无有怨者无有恫者以见文王事神无所不顺者寡妻犹言寡小君也言文王治家惟能以刑法于寡妻以至于兄弟而後施之於邦无所不宜也中庸曰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旣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孥以妻子好合而後推之於兄弟兄弟和乐而後及於家邦盖其序如此也王氏以刑于寡妻为形而上者则有道存焉以御于家邦为形而下者则有度数存焉是故谓之御也此王氏好合上下为两端之说也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齐家齐而後国治本无二道推举斯心而加诸彼而已苟以度数而治其国以道而治其家则是本末异意初无此理雍雍在宫肃肃在庙言文王在宫则雍雍然而和在庙则肃肃然而敬以见动容周旋无不中礼孔子之於乡党则恂恂在朝廷则便便盖其动容中礼如此观乡党一篇则知孔子之德观思齐一诗则亦可以见文王之德矣郑氏以不显谓有贤才之质而不明者以无射为无射才者以射为射作射字读欧阳已辨之矣然无射亦保颇难说愚窃妄意以为人之所不见者是在隐处也而文王则齐庄恭敬若有所临人之所不厌射者是在显处也而文王则安之从容自得诗人之意以谓文王之德外内显隐如一也夫有人则作无人则辍不显者无人之时也以此而辍则作亦伪矣非安也文王则安之非伪也彼常人於不显之时不肯齐庄至於无射之时虽齐庄而不安惟文王则如一也肆戎疾不殄欧氏曰戎衆也烈光也假大也言文王之应於事虽衆多敏疾而不絶其施於事者光大而无瑕也不闻亦式言事有未之前闻者文王行之亦合於法式毛氏曰言性与天合是也不谏亦入言不待谏诤而亦入於善也盖其德牲可谓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矣岂待於有所闻有所谏而後中道哉惟文王之德能如此故天下之士皆化之而好善成人则有德小子则有造孟子曰待文王而後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非豪杰之士必待文王而後兴焉此成人小子所以待文王而能有造有德也古之人谓古之圣人也指文王而言也言古人但无斁於为善故声名有俊才者自然见於多士矣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其序如此不待致力而後能也此篇与中庸大学之书相为表里中庸之书发明无声无臭之义大学之书发明诚意愼独之理而终归於治国平天下此诗言文王所以圣而与中庸大学相合学者能深思而熟究之则可以入德矣不可轻也

皇矣美周也天监代殷莫若周周世世修德莫君文王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维此二国其正不获维彼四国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顾此维与宅作之屏之其菑其翳修之平之其灌其栵启之辟之其柽其椐攘之剔之其檿其柘帝迁明德串夷载路天立厥配受命旣固帝省其山柞棫斯拔松栢斯兑帝作邦作对自大伯王季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则笃其庆载锡之光受禄无丧奄有四方维此王季帝度其心貊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比比于文王其德靡悔旣受帝祉施于孙子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徂共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按徂旅以笃于周祜以对于天下依其在京侵自阮疆陟我高冈无矢我陵我陵我阿无饮我泉我泉我池度其鲜原居岐之阳在渭之将万邦之方下民之王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帝谓文王询尔仇方同尔兄弟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执讯连连攸馘安安是类是禡是致是附四方以无侮临冲茀茀崇墉仡仡是伐是肆是絶是忽四方以无拂

李曰皇矣美周也云云此诗言天监视四方代商而有天下者惟周可以当之而其周之君莫不修德惟文王为盛焉序诗者据诗中第一章言周受上天之眷故曰天监代商莫若周而其末数章盛称文王之事故曰周世世修德莫若文王皇矣上帝皇大也如书所谓惟皇上帝亦言上帝之大也上帝之大者赫然有明有道则享之有德则亲之有罪则黜之福善祸淫无有毫发之差是以监观四方求民之所以定者果何自而定之哉不过作之君师而已二国毛氏以为夏商郑氏以为纣及崇侯苏氏程氏则从毛氏之说王氏则从郑氏之说而欧氏以为崇密欧阳公之所以不指夏商者以诗中无夏商之事故也以为不指纣者亦以诗中无纣事故也故但据诗中伐崇伐密之事以此为二国然观作序之意必以此二国为夏商序曰天监代殷莫若周故诗中以为夏之国旣失政其政不获矣商之国又如孙毓之说以为天观衆国之政可以代殷之人先察王者之後故言商而及夏夫夏者夏禹之世时为二王之後此说虽以夏商为二国而其所以为说则非也夫天旣以此二国为失政矣则於四方之国寻究之谋度之使王天下然天未肯弃纣也纣之恶益大天於是憎恶之乃眷然西顾以周有德而与之居焉此维与宅者言天与之居天常在其所也耆毛氏以为恶程氏以为致诗曰耆定尔功是也不如郑氏以为老也书曰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便是此谓上帝耆之也夫纣之过恶可谓至矣而天犹待之者以此见天之仁爱人君者厚矣自非大无道者天皆欲扶持而全安之惟纣无悛心此天之祸所以不可遏也郑氏以四国为密阮徂共欧阳辟之甚详则引四国顺之四国是皇正是四国皆是指四方非指其国也作之屏之云云说者以此章为大王意或然也盖第三章言王季第四章言王季遂及文王其序如此大王迁於岐山下民归之如归市则必刋除其树木以居民焉故其攻作之屏除之则菑木翳木之所也木立死曰菑自毙曰翳其修治之平理之则灌木栵木之所也丛生曰灌栵栭也江淮之间谓栵为栭其啓拓之开辟之则柽木椐木之所也柽河畔柳也椐樻也其攘去之剔除之则檿木柘木之所也檿山桑也王氏曰其始作之屏之也则菑翳而已旣而又就之者衆无所容之则其修之平之也及於灌栵其启之辟之也及於柽椐则皆材之小者尔至其甚衆则无以处之也则其攘之剔之者及其檿柘矣檿柘材之美人所恃以蚕者也今乃攘剔以及於檿柘者盖以民归之多无所容之不得已而及於檿柘之木也此说甚善而程氏则以为去恶养善生息其人民皆以养治人才为兴此说甚凿矣今所不取惟民之归国如此天人从之故亦迁就其德而命之至於後世则习以为常此其所以大也路大也串习也夷常也惟其如此此所以能配天受命坚固而不可易也惟其所以配天也亦是天立之也帝省其山言帝之省视其山也其柞棫则拔然而起其松栢则兑然而易直以土地之肥美如此故可以作为邦国可以为配天之业其所以配天者则以大伯王季而已大伯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其可谓至德也已矣让国者虽大伯之贤然亦王季有以致之王季能尽为人弟之道以恭事其兄故大伯让之以国故能笃周之庆而锡之以光正所谓其德厚其流光是也故其子孙世世受天之禄以奄有天下盖其所由来者远矣其曰因心则友者夫孝弟之道岂可以伪为哉因其心而然尔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谓之良能不虑而知者谓之良知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长而无不知敬其兄本於良知良能岂非因心而然哉帝度其心者言上帝开度其心犹所谓天诱其衷也上帝开度其心故其德教至於清净貊者清净也程氏曰貊字之义疑是大也程说则其音训未知所出不敢以为据也惟王季之德如此故其德明又能类类善也以见其表里如一也克长者言能尽其克长之道也克君者言能尽其克君之道也其王此大邦则又能克顺克比克顺者言从民之所欲也克比者言後世亦克继其德也比於文王其德纯一无有可恨此所以受天之祉传之永永及子孙也左传曰心能制义曰度德正应和曰貊照临四方曰明勤施无私曰类敎诲不倦曰长赏庆刑威曰君慈和徧服曰顺择善而从曰比经纬天地曰文此皆断章取义而郑氏引以为说非也帝谓文王王季之为国则帝度其心文王之为国则帝谓之也帝之所以谓之者岂谆谆然命之哉孟子曰知其性则知天矣天之所以命之者不在於言语之闲默然而意已传矣畔援郑氏曰畔援犹跋扈者帝谓文王汝无信诸侯之畔援无信诸侯之贪羡其所当先者当济人於难也苟为信其畔援信其歆羡是助纣为恶岂能济难於人哉今也密人不恭敢拒大邦之国旣已侵阮又徂共矣此岂可以置而不问哉故王赫然发愤整师旅以遏其侵阮徂共之旅此所以笃周之福以答天下也夫文王之怒非私怒也盖以密人之罪乃上天所其怒也故文王因天之怒此所以答于天下盖言其合人心也孟子曰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则文王之怒异於常人之怒矣依其在京京大阜也冈山春阿大陵也孔氏苏氏皆以此三句为密人不恭来侵周境非止侵我周之阮疆又升我远疆之高冈凡处军相敌以依山为利旣侵阮疆又陟高冈则密人之势可谓强矣故文王行师责之以罪曰尔乃密人也安得陈兵於我周家之陵乎此乃我周之陵也此乃我周之阿也汝安得饮食於我周家之泉乎此我周之泉也此我周之池也言皆非密人之所宜有故以此问其罪於是拒之密人旣服矣遂获其鲜原求其善地得於岐山之阳渭水之侧遂迁都而为万邦之所向下民以之为君也以文王诸侯耳而曰下民之王者此亦追称之也予怀明德上帝告文王曰我之所怀汝者汝之德明也以大王之时则帝迁明德以文王则子怀明德则是文王之德上与大王合也在常人则外饰容貌以取名而文王未尝大声音於顔色之间也在常人则好作聪明以乱旧章而文王未尝长诸夏以变革之道也盖文王之为无所知无所识惟顺帝之则而已不识不知者无私心也有私心则与天异矣夫人之所以饰名誉以欺世者皆私心也变乱旧章以逞才能者亦私心也惟文王胷中湛然行其所无事所以与天同德也惟与天同德故天之所怒文王亦怒之非作怒也奉天之怒也以崇国之罪而命文王伐之得不奉天讨乎故下文继之以伐崇之事上天又告文王询问尔所为仇雠之方同入兄弟之国以尔攻城之具以伐崇国之墉也钩梯也可以钩引而上城者车有冲车有临车临者在上临下也冲者从旁冲突也郑氏以不识不知为不识古不知今欧阳以为使人不识不知皆不如王氏以为无所识无所知其说为善仇方毛氏以为匹也不如郑氏以为怨耦曰仇前章言伐密而上文冠之以为帝谓文王数句此章言伐崇而上文亦冠之以为帝谓文王询尔仇方盖文王之伐非出於私意也惟奉天之怒而已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谓至德也已矣文王之心不忍伐纣则其於崇国密国岂忍伐之哉盖罪恶贯盈为天所怒此文王所以征之也桀有罪而汤伐之纣有罪而武王伐之此皆奉天之意也自古未有不奉天之意而能有为者也临冲闲闲闲闲乃闲暇也言文王始伐崇国闲暇而不用力见文王不忍伐崇之意也而崇乃恃其强大言言言其强盛也不肯服周如此文王遂进而伐之执其讯问者连连而不絶执其俘馘者安安而不遽於是为类禡之祭也古者出征类於上帝禡於所征之地旣克崇矣於是致其社稷羣神而来又附其先祖而为之立後言无絶崇国之祀崇旣服矣故四方无有侮慢之者茀茀强盛貌言文王伐崇用其力以攻之也而崇之城仡仡然而壮犹负固以不服文王於是伐之肆之肆与左传所谓若使轻者肆焉其可之肆同忽亦是絶灭之意崇侯灭故四方无敢有拂戾之者文王之所伐者但崇国耳而四方之国无有侮慢拂戾之者以文王之罚当其罪故也舜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兜於崇山窜三苖於三危殛鲧於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舜之所刑者止四罪耳而天下咸服之则刑罚何必多为哉文王之所伐者止崇国耳而四方无侮慢拂戾之者则征伐何必多为哉後世人君穷兵黩武连年动衆卒以无成功者是亦不知文王之用师乎书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观文王之伐可谓大邦畏其力矣左氏传曰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军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则似不战而崇自服矣今此乃陈其战伐之事者孔氏曰子鱼欲劝宋公修德故隐其战事而言降耳意或然也 黄讲同

灵台民始附也文王受命而民乐其有灵德以及鸟兽昆虫焉

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翯翯王在灵沼於牣鱼跃虡业维枞贲鼔维镛於论鼔锺於乐辟痈於论鼔锺於乐辟痈鼍鼔逢逢蒙瞍奏公

李曰灵台民始附也云云始附者孔氏曰谓心附也往前则貌附之尔此说非也岂有文王之德而貌附之哉盖周为灵台之时而民心乐从如此始知民之附文王也非是始曰貌附而今曰心附也惟文王受命而民乐其有灵德故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谓其囿曰灵囿此皆是因文王之德以为灵台灵沼灵囿之名非文王自名之也如春秋之时僖公十五年秦伯获晋侯乃舍诸灵台则晋亦有灵台也哀公二十五年卫侯为灵台於籍圃则卫亦有灵台也不知二国之台果出於民之安乐而名之欤是果自名之乎後世之论必曰天子有灵台诸侯有观台然文王诸侯尔安得擅筑天子之台乎其曰天子有灵台者固是因文王有此台後世因而设之也非文王敢筑天子台也使果是文王自名为灵台则是文僭称天子也经始灵台经始者经营其始也经之营之者经其南北而四营之也庶民攻之言庶民之为台攻治之不日而成也然文王经营之心本不欲亟也第以庶民慕文王之德名为灵台如子之事父而来筑之也邹侍郎曰庶民子来非强之也在彼者实子来也不日成之非廹之也在我者实勿亟也为上者惟恐民之劳苦为下民者乃不惮其劳苦以从上见民之乐从也观左传曰筑郎囿季文子欲其速成叔孙昭子曰焉用速成其以剿民也盖速成者出於民之意则可出於君之意则不可出於君之意则为剿民出於民之意则为爱君然筑灵台者民之所甚惮也以民所甚惮之事则不日而成此岂可勉强而为之哉以此见其得民也宋平公筑台妨於农收子罕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避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宋筑台必待执扑以抶其不勉者文王之民岂待执扑以抶其不勉者哉王在灵囿言王在灵囿之所麀鹿则攸伏言其驯扰而不惊也言其麀鹿又且濯濯然而充肥其白鸟则翯翯然而润泽王在灵沼之所其鱼充牣於中皆跳跃伏隐言文王之德虽鸟兽鱼鼈无不得其所也邹侍郎曰麀鹿之在囿不知囿之为囿亦如在於山林鱼鼈之在沼不知沼之为沼亦如相忘於江湖自非文王之德上及飞鸟中及走兽下及潜鱼岂能及此虽然诗人之意亦以形容民乐文王之德也後世人君莫不大为苑囿使禽兽得其乐而民不以为乐也盖禽兽得其所而民又得其所然後为德之盛不然则是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於百姓矣果何益哉虡业维枞植者曰虡横者曰栒设大板於栒之上曰业枞崇牙也言悬於锺鼔之处则采色为大牙其状隆然谓之崇牙冇瞽之诗曰设业设虡崇牙树羽此所谓虡业维枞与有瞽之诗同也贲大鼔也镛大锺也上章旣言文王与民同乐矣故此章遂言文王因民之乐而写之於乐乐不徒作盖所以形容四海之欢心也不然则斯民愁怨徒然为此锺鼔之乐果何益哉惟文王与民同乐故於此论理鼔锺之音而作辟痈之乐也辟痈文王之乐名庄子曰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痈武王周公作大武以是知辟痈文王之乐名也鼍即鼍皮为鼔其声逢逢然而和作乐之时蒙瞍则奏其公有眸而无见曰蒙无眸子曰瞍其作乐如此则文王之治可知矣王氏以鼍鸣逢逢如鼔故谓之鼍鼓非也观上林赋曰建翠羽之旗击鸣鼍之鼔则以鼍皮为鼔可知也

黄曰此一诗惟孟子之说为尽而先儒之言皆不足信孟子曰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皆斯民乐文王有灵德而自以灵台灵沼灵囿名之非文王自为之名也而先儒之说则曰天子有灵台诸侯有观台夫後世之所谓灵台者盖因文王之有灵台而慕其名也而不知文王之所谓灵台者特斯民以其德而名其台耳岂文王自为之乎此先儒之说所以不足信也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翯翯与夫所谓於牣鱼跃者盖斯民乐其灵沼灵囿而亦乐其有麀鹿鱼鼈此所谓爱人而亦爱其物也故序言民乐其灵德以及鸟兽昆虫者非谓文王灵德所及也民乐文王之灵德而亦乐其鸟兽昆虫之类也先儒之言则曰言文王之爱物如此夫以为文王之爱不若以为斯民之爱之也使文王专於爱物则杀其麀鹿如杀人之罪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於百姓岂圣人之心欤此先儒之说所以又不足信也庄子曰文王有辟痈之乐则辟痈者文王之乐名而说者以为文王之学名夫天子之学曰辟痈与文王有声所谓镐京辟痈者盖作辟痈之乐於天子之学宫而遂以名之耳此诗所谓於乐辟痈者自於论鼔锺而言之盖文王作乐於灵台之中而民欢乐之也想其闻锺鼔管龠之音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乐之不能已而言之不能尽故曰於论於乐於者叹辞也文王之始经营此台也非出於文王之心而出於斯民之意庶民攻之不日成之非文王役民之力而速其成也经始勿亟而惟恐斯民之劳苦庶民子来而斯民自忘其劳苦及其台之旣成也则又乐其鸟兽昆虫乐其鼔锺辟痈民之於文王如子之慕慈母君子以是知民心之始附也春秋昭公九年昭公筑郎囿季文子欲其速成叔孙昭子曰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焉用速成其以剿民也无囿犹可无民其可乎鲁君之囿其所以欲速者出於君之心文王之台其所以欲速者出於民之心出於君之心则为剿民出於民之心则为爱君宋平公筑台子罕亲执扑以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夫宋人之筑台至於执鞭扑以随其後而驱之则民之心可知也即此而论则文王之得民心者为何如哉噫观迁岐之役而始知民心之归大王观灵台之歌而始知民心之附文王也

下武继文也武王有圣德复受天命能昭先人之功焉下武维周世有哲王三后在天王配于京王配于京世德作求永言配命成王之孚成王之孚下土之式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媚兹一人应侯顺德永言孝思昭哉嗣服昭兹来许绳其祖武於万斯年受天之祜受天之祜四方来贺於万斯年不遐有佐

李曰下武继文也文王旣受命作周矣武王有圣德故复受天命以显先世之功焉孔氏谓白鱼入舟为武王之受命此说非也大抵後世溺於?纬之言以帝王之兴必有受命之符言文王受命曰得赤雀丹书言武王受命必曰白鱼入舟而司马子长犹且着於史记其言殊怪诞不经曰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旣渡有火自复至於王屋流为乌其貌赤其音魄云惟唐柳子厚着德贞符其言甚善孔子序书於尧则曰克明峻德於舜则曰濬哲文明於禹则曰文命柢承于帝於汤则曰克寛克仁彰信兆民於武王则曰有道曾孙皆是以德为受命之符後之妖淫嚚昬好怪之徒乃始陈大电大虹元鸟巨迹白狼白鱼流火之乌以为符斯皆诡谲怪诞甚可羞也由此观之则知武王之有圣德便是受命之符不必神怪之辞以为神也下武维周毛氏曰武继也郑氏曰後人能继先祖者惟周家最大世世益有明智之王苏氏曰武迹也盖言先王旣没而其迹在下不絶在後之人能继其先祖者惟周然耳盖其世世有哲王上有大王王季文王今则有武王居於镐京而其德可以配其在天者也其曰三后在天者书曰惟殷先哲王在天亦是此意天子之死则曰升遐已亡则曰在天王配于京言武王居于镐京其德可以配在天者也皇矣序曰周世世修德自古以来其修德者不为无人但世世修德则难其人尧之德非不盛也而有丹朱舜之德非不盛也而有商均禹汤之德非不盛也而其後有桀纣周自大王以来无不修德故曰下武维周世有哲王也中庸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夫舜以瞽瞍为父以商均为子则舜之父子皆不肖矣至於禹则其子有啓之贤而其父则鲧未有父子之贤者今周家之兴旣有太王又有王季文王自古所无也中庸又曰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则知武王之配三后者在此王配于京世德作求言武王之所以配三后者则亦惟世德是求故也作者起也言起而求先祖之德以继述之也夫三后之时其信已着於天下矣维武王能配其命是以能成其孚也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文王则大勲未集武王之有天下然後能成其孚也成王之孚下土是式言王孚旣成则下土以为式也下土之所以为式者以武王之孝而民则之故也中庸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武王之孝至矣孝悌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民安得而不则之乎此四句大槩相因武王成王之孚乃是孝思也惟孝思则是成王之孚也媚兹一人媚爱也言天下之人爱此武王而应之以顺德也顺德者孝也孝敬尽於事亲而德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武王旣尽孝道於上故天下之人亦应之以顺德也论至於此则武王所以继嗣其先祖之行事者岂不彰明较着者哉盖天子之孝刑于四海然後为至也昭兹来许许所也言武王所以昭然嗣服者其所由来在於绳约其祖考之踪迹此其所以万斯年而受上天之福也於万斯年乃祝颂之辞也受天之祜四方来贺盖祖考之心即天之心也天之心即民之心也今武王得斯民之心故能受天之福是合乎祖考之心也得天之福而四方之民举皆来贺是合乎民之心也四方来贺者武王旣胜商西旅献獒巢伯来朝而国语亦载武王克商通道於九夷八蛮则当是时也四方之人无有不来贺者非特一时然也将至於万斯年之久岂有远方不来佐助者乎佐者助也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四方之人皆来助之也先儒於此篇以下武维周世有哲王等语为诗人之言以永言配命成王之孚等句为武王之言不必如此分别也

黄曰大明之序曰文王有明德故天复命武王而下武之诗则又曰武王有圣德复受天命能昭先人之功焉夫武王受命一事也旣归之文王之明德又归之武王之圣德盖惟文王之有是德也则在天固有不容释之心而武王复有是德也则亦自足以当上天眷顾之意曰明德曰圣德初非冇优劣之辨神而明之谓之明大而化之谓之圣要之文武之德初未尝有异而随所寓而有所见者不可以一言尽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此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欤以圣人之志继圣人之志以圣人之事述圣人之事大勲之未集者至此而集王业之未成者至此而成此能昭先人之功诗人所以为继文之美也详观下武其大要言武王得天下之实而历序大王王季文王积累之久惟周家之君世世修德而武王又以圣德继之此天命人心之所以归也三后在天则大王王季文王之於天也无媿王配于京则武王之於三后也无媿武王之所以无媿者以周之先祖素有以信於民而武王又能成王之孚孚信之在民心也万邦作孚之意也继志述事所以为圣人之孝则武王之所以为孝者孰能加於此乎故曰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孝之至则通於神明光於四海而得万国之欢心此所以受天之祜而四方来贺也鹰扬之师方举而八百之国已会倒戈之兵未还而箪食之迎已至东西南北无思不服微卢彭濮不期而萃此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也故曰不遐有佐佐命之臣皆不远数千里而来也中庸言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身不失天下之显名而此诗言武王得天下之实则亦先言大王王季之德故中庸言武王之达孝而此诗言武王之孝思中庸言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而此诗言能昭先人之功其旨一也

文王有声继伐也武王能广文王之声卒其伐功也文王有声遹骏有声遹求厥寜遹观厥成文王烝哉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旣伐于崇作邑于丰文王烝哉筑城伊淢作丰伊匹匪棘其欲遹追来孝王后烝哉王公伊濯维丰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维翰王后烝哉丰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皇王烝哉镐京辟痈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皇王烝哉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武王烝哉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

李曰文王有声继伐也郑氏曰继伐者文王伐崇而武王伐纣此亦泥也文王之时虽未伐纣而武王之所以伐纣者乃能成文王之志亦是继伐也不必但指伐崇为言此篇上四章说文王而王氏乃以为第一章兼说文武之事此亦非也彼但见序言武王能广文王之声遂以此便为武王之事殊不知文王之有声者亦是继述广大其先祖之声也非指武王也观下文言文王烝哉则知其为文王明矣诗中言文王有声则以其能继述先人也序言武王之有声则亦以其能继述先人也文王有声观先儒作去音读今当作如字读言文王之有声者岂有他哉惟继述广大大王王季之声也然其所以继述广大其大王王季之声者则维继述其大王王季寜民之道观其成功之道尔此文王之所以为君也文王受命言文王之受天命卒能着其成功旣伐崇矣遂迁都於丰也说文曰文王之都在京兆杜陵西南筑城伊淢淢成沟也说文曰十里曰成成间有淢广八尺深八尺言文王筑丰之城其下则有淢陈少南曰匹称也言文王作丰之制不为侈大惟其称而已以见其不侈不陋也然文王之筑城也非欲以其急成惟在於继述先人之行而为孝也观其作丰也惟继述先人之孝则知文王之举措无非继志述事者但观其迁都之事从可知矣王公伊濯云云郑氏曰公事也毛氏曰濯大也言文王之事所以大者自筑作丰邑始文王之作邑于丰四方皆来同心而归之则以文王为之翰故也言丰邑之内皆以文王为翰翰者筑墙所立之木此文王之所以为君也丰水东注此又指丰水以言武王之功尧之时洪水滔天使禹治之故丰水之所以入渭东注于河者禹之功也至於四方之所以同归於周者以武王为之君也惟武王能如此故言烝哉以见其足以为君也故曰武王烝哉镐京辟痈镐京武王之所都也言武王之作邑於镐京行辟痈之礼四方无有不服焉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後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武王建镐京而行辟痈之礼德之所感化之所移至於四方万里之远如此此言武王之所以为君也考卜惟王此又言其初居镐京之时稽考其卜本於武王乃宅是镐京以龟正之而得吉卜故武王之所以遂居於此此武王之所以为君也夫以文王迁都於丰武王复迁都於镐以武王之迁都宜若更变前王之制然其继述之事未尝少忘盖继祖考之事者不在於区区之迹但系其心之如何耳丰水有芑芑草也言丰水之旁有芑草以譬人君之作人材也言文王之都丰作成人材如丰水之芑而武王继之亦以作成人材为念是以贻其孙顺之谋而安子孙之敬者文王以作成人材而遗武王武王又以作成人材而训子孙则知世世子孙皆以作成人材为本也此诗先言文王则先曰文王後曰王后言武王则先曰皇王後曰武王说者不一王氏则以字说分别孔氏则曰其称后者则为德之盛不称者则不为德之盛苏氏则以为文王老而称王武王即位而称王其说皆失之凿矣以王后称文王言文王之时已有王业也武王称皇王者皇大也言王业至此始大矣或称文王又称王后或称皇王又称武王其辞不同者诗人歌咏之旣称其人如此又称其事业如此以见其美之不足故其设辞如此之异也如必以此章而言文王此章而言王后此章而言皇王此章而言武王则一一为之说不失之凿者未之有也

黄曰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故曰继伐也下武之诗言继文文王有声之诗言继伐惟其能继文王之文德而後卒文王之伐功故曰能广文王之声卒其伐功也文王述大王王季之业已有其声矣武王从而大之此文王有声之所由作欤此诗八章前四章则言文王之所以为君也後四章则言武王之所以为君也文王未尝为王而曰文王曰王后者天下称之之辞以见其为君之道而宜为吾君也至武王则王业大矣故曰皇王而以武王终之方文王之作也天下欲文王之君哉而不可得也文王有心於安民而无心於成王业故虽有君民之大德而不忘事君之小心天下之人皆欲其为君而乐称之故曰文王烝哉又曰王后烝哉乐之辞也统虽未集臣已父归故虽匪棘民已子来周德之宜王久矣文王之宜王而不王也然文王能逃诸其身而不能逃诸其子能止汝坟之怨而不能遏孟津之毕集至武王一兴而东征之士女皆篚厥玄黄昭我周王曰是西伯之子也是吾民之君也吾君之称尤籍籍於斯人之口则曰皇王烝哉武王烝哉亦乐之之辞也孟子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得其民有道得其心天下可得而匹夫匹妇之心不可得圣人之君天下必使天下皆乐於我而後圣人之心可以无愧以一人君天下而一夫有不乐之心则人君之心岂自安是故欲观圣人所以尽为君之道者当於斯民之心求之人之无良我以为君其辞之不乐也则其心固可知矣顔如渥丹其君也哉其辞之乐也则其所以乐之者可想而见也以文王为父而以武王为子父子两圣而天下一心武王以文王所以为君者而君天下天下亦以爱文王者而爱武王此诗八章皆不出於烝哉之辞文武之所以得民者可於此而卜之矣

毛诗集解卷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