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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全解》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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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三十五

宋 林之奇 撰

立政       周书

周公作立政立政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后亦越成汤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呜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习逸德之人同于厥政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

周公作无逸立政其意一也盖当成王之即政而天下既已太平垂衣拱手不动声色而遂享此治安之效周公惧其骄怠之心易生也故作无逸以戒之又惧其奸佞之臣易以乘间而进也故作立政以戒之无逸之篇盖言夫脩德之不可以逸也立政之篇盖言任用之不可以非其人也夫当天下之治安上恬下嬉海宇无事虽逸固不可以纵然常人之情往往以为一日之逸未遽乱也虽佞固不可以用然常人之情往往以爲一人之佞未遽危也而周公则曰不然无逸之篇言无皇曰今日躭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盖谓虽一日之逸而万世之祸所自萌此篇言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休兹知恤鲜哉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盖谓虽一人之佞而羣邪之党所自基皆所以遏其源而塞其端使成王战战兢兢之心不可以湏臾弛也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则周之初可谓多士矣周公之作君奭自成汤至于武丁称其臣之贤者不过一二人耳至于文王则有若虢叔闳夭太颠散宜生南宫适而武王以其四人诞受天命以有天下然太公周公召公毕公之徒犹不与焉孔子称周有八士而太颠闳夭犹不与焉足见其贤才之多矣及成王之继统周公爲师召公爲保二公在王之左右而爲贤才之主于内则天下之贤莫不因之以进想夫朝廷之上小大前后莫匪正人端士也而此篇犹以用人爲戒者盖成王中才之主虽周公摄政选用贤能以遗之爲之羽翼然其既听政以躬揽万机之务则一进一退而邪正两途自此而分此周公所以谆谆以用人爲戒也在易阴阳之运未尝不相爲消长盈虚五阴一阳爲复阳在下也自复渐进而爲夬则阳多而阴少阴听于阳故也自夬又进而爲干则无复有阴干虽无阴而姤之一阴生矣五阳一阴爲姤隂在下也自姤渐进而爲剥则隂多而阳少阳听于隂故也自剥又进而爲坤则无复有阳坤虽无阳而复之一阳生矣君子小人之进退亦然当成王之世君子彚征无复有一小人间于其间此正干之无隂也周公惧夫小人以巧言令色乗其骄怠之心以肆其惑则干将变而爲姤故以是而戒成王也泰之爲卦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之卦也而其上六卦之终则以城复于隍爲戒正周公之意也先儒曰周公既致政成王恐其怠忽故以君臣立政爲戒又曰言用臣当共立政故以名篇意谓立政必借于得人故此篇之义以用人爲主而以立政命篇之名薛博士林子和之言皆然夫得人而后可以立政诚有此理而谓史官之名篇其本意在于此则不可盖五十八篇之命名不可以皆有其义也余尝屡辨之矣先儒以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爲周公告王之言咸戒于王爲周公尽以告王王氏之言亦然其说于经意无相聨属不如苏氏曰周公率羣臣进戒于王賛之曰羣臣皆再拜稽首告天子今王矣不可以防冲自待而陈少南之说尤爲详明曰周公若曰而下帅羣臣之辞也用咸戒于王曰而下羣臣进戒之辞也周公曰而下周公因羣臣进戒而叹之也此说盖本于王肃荀子曰治国有道人主有职人主者以官人爲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爲能者也夫有天下必自爲之而后可则劳苦眊悴莫甚焉自爲之者役夫之道也论德使能而官施之者圣王之道也盖王天下者无他职业惟用人而已故周公帅羣臣而賛之使皆拜手稽首以致敬尽礼于其王谓王之嗣世而爲天子今既王矣非如前日之防冲而周公摄之也周公摄政则王天下之职业其责在于周公成王即政则王天下之职业其责在于成王可谓任重负艰矣羣臣当有以戒之也羣臣因周公之言而皆进戒于王则谓王之左右大而常伯常任准人小而缀衣虎贲皆不可以非其人羣臣知夫王天下者之职业惟在于此故也常伯常任准人说者不同先儒谓伯训长常所长事三公也常任者常所委任六卿也准人平法之人狱官也王氏则谓常伯庶官之长在位者也常任任事之臣在职者也准人非伯所任而吾取以爲准者也薛博士因王氏之言则以爲常伯三公三孤之类常任六卿之类准人师氏保氏之类林子和又以爲常伯冢宰之类常任六卿之属准人三公三孤之职其说皆不如苏氏苏氏曰牧民之长曰常伯任事之公卿曰常任守法之有司曰准人盖下文所谓宅乃事即此常任也宅乃牧即此常伯也宅乃准即此准人也此以爲伯而下文以爲牧则以伯爲牧民之长冝矣王氏以伯爲庶官之长而下文之牧则以爲庶官之率以牧训率无是理也先儒虽以牧爲牧民九州之伯然其意不以此三者合于下文之三者又非也故知苏说爲胜伯既牧民之长而曰左右者盖周官之设官有三公有九卿有牧伯顾命曰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衞侯毛公此虽六卿而无非牧民之长盖以牧伯而兼公卿故也此所以在王左右者惟牧民之长任事之公卿以至凡守法之有司无不得其人则朝廷之上皆正人矣然宫禁之内侍衞之臣亦不可以非其人也故曰缀衣虎贲缀衣掌衣服者虎贲即周官虎贲氏也夫常伯常任准人所以与天子图回万机者固不可以不得人然其朝见也有时至于缀衣虎贲朝夕与王处焉苟非其人则王德以之而蠧虽外得其人何补焉如齐威王时即墨之大夫贤而左右日毁之阿之大夫不肖而左右日誉之盖防近者非其人则毁誉乱真矣唐明皇常引鉴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以韩休之峭直而左右欲逐去之则亵近者可不谨所择哉伊尹曰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文武之时小大之臣咸懐忠良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伊尹所谓左右文武侍御仆从即此缀衣虎贲之类也观幽王之时卿士司徒师氏内史既非其人而膳夫趣马亦非其人此其所以乱亡则人主不可不留意此羣臣咸戒之意也休陈少南以爲休羙之时是也周公因羣臣进戒逐嗟叹而言曰当此盈成之世休羙之时而惟此常伯以下知忧之者鲜矣周公之言此者其意正与无逸同恐其恃治安而忽之也知人则哲臯陶以爲惟帝其难之常伯以下周公以爲知恤鲜哉乃知人主之职事其所谓难者莫难于此也惟其难如此遂以禹汤之所以得桀纣之所以失而明之也古之人所谓有道之君惟夏禹者其王室之所以大强者乃在于求贤俊以尊事上帝而已天下有至强之势不在于山川之险不在于甲兵之锐不在于人民之众惟在于贤才之多而已能求贤才而用之则其势无敌矣岂不大竞乎室王室也有室犹言有天下也先儒以爲卿大夫室家迂矣吁呼也故吁俊有求贤之意孟子曰爲天下得人者谓之仁以仁奉天天心其享之矣故禹之尊上帝汤之丕厘上帝之耿命文武之敬事上帝皆本于得人也九德之行臯陶所言九德寛而栗至强而义是也有九德之行者乃可以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故也惟禹以吁俊爲心故其臣亦以荐爲务迪知其人致诚于九德之行者乃敢以告教其君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爲后矣则其教告之言也盖知人之道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然后其贤否不能逃忱恂于九德之行诚心安于此而非僞也故必迪知其有是而后敢告教其君苟不察其躬行者爲何如而惟其以言语文采遂以爲有此九德之行则声音笑貌可以爲之矣廸知者验之于实迹而知之也其告教其君也则拜手稽首以致敬尽礼言今既爲君矣不可不谨也惟其宅任事之公卿宅牧民之长宅守法之有司皆得其人则实惟爲君之道矣宅谓居其位也周公率羣臣进戒而賛之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此正夏之臣所以告教其君之遗意也面用犹所谓见贤焉而后用之也其臣既以是告敎矣故禹则谋见用其臣之大顺于德者则可以居此三宅之位而称其任也惟其臣必迪知之而后告教其君君必面用而后宅人上下不苟如此则小人安得以乘其间而进哉此篇之言三宅三俊者先儒以三宅爲五宅三居之宅以三俊爲正直刚柔之三德王氏则以爲三宅谓有常伯常任准人之位三俊有常伯常任准人之才王氏所分不甚明白书既有五流五宅三居则以三宅爲去罪人先儒之说爲胜然以正直刚柔爲三俊则非也三者事也牧也准也此三者皆以俊才宅之故曰三俊苏氏虽从先儒以三宅爲三居又曰事也牧也准也爲三宅所以宅三俊是又以此三宅三俊分爲二也其言曰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是九德爲三俊也臯陶之九德则箕子三德之详者也并三爲一则九德爲三俊明矣此又蹈先儒之失盖三宅当从先儒而三俊当从王氏王氏既以三宅爲常伯常任准人之位则兹三宅无义民说不行故以此句下属于桀纣此说又曲既宅此三俊矣则夫民之不义而蹈于罪者不可不去之也故以三宅而宅五流焉盖稂莠不去而禾不滋故也三宅却当从王氏之说有逺者有近者有逺近之中者非谓四裔九州之外中国之外也至桀之德则不能爲往日大禹所以任人之道故其安任者惟暴虐不仁之人此其所以絶而无后也桀既以任非其人而自絶于天及成汤之德升闻于天大治上帝之明命以集于厥躬盖亦如禹之所以尊上帝惟能举贤才以用之而已是以代桀而有天下大治者帝命之明汤有以自取之故谓汤之大治也汤之受天命乃以用三宅之法以去无义之民能使各就其居处当其罪故克即宅其有俊德可以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者因而任之能使各就其俊德任当其才故亦见即也苏氏曰殷先去凶而后用贤夏先用贤而后去凶各从当时之宜要之二者相资而成也是也唐孔氏曰夏先言得贤见其须贤之切成汤文武先言去恶又见其恶宜速去或先或后所以互相见耳不如苏氏云严者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也夫成汤之严威俨恪而天下大法之者惟其能用三宅以去凶知三俊以任贤故其効如此 【又一説】此篇之言三宅三俊先儒以三宅爲五宅三居之宅以三俊爲正直刚柔之三德据经文初无流放罪人之意但言常伯常任准人之职所系甚重不可以非其人耳而其言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则三宅也者盖指任牧准之三者而言而三俊者则是有可以居此三宅之才者也亦不必泥于正直刚柔之三德故王氏曰三宅谓有常任常伯准人之位者三俊谓有常任常伯准人之才者此说比诸家爲优而苏氏亦云此三宅所以宅三俊盖经之本义如此言苏氏虽以三宅爲所以宅三俊而其于三宅无义民则又以爲五宅三居之宅是以此篇之三宅分爲二说而其说则以谓人之有疾也食而不药则不可药而不食亦不可三宅三俊如药食之交相养所以宅三俊及所以宅五流者皆曰三宅此说迂曲甚矣据三宅无义民只当从王氏说既三宅无义民则任是官者皆暴德之人所以至于罔后也盖以三俊而居三宅之位则是所用者义民非三俊而用之是无义民也无义民则不能爲往昔大禹所以任三宅三俊之道故其所任者惟暴虐不仁之人是以至于殄絶有夏之祀而无后也桀既任非其人而自絶于天及成汤之德升闻于天大治上帝之明命以集于厥躬盖亦如禹之所以尊上帝惟能举贤才以用之而已是以代桀而有天下大治者帝命之明汤有以自取之故谓汤之大治也汤之丕厘帝命以致天下之治安推原其本莫非三宅三俊之故是以继之曰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此数句亦当从王氏之说克即者言汤所用皆能就其事所称皆能就其才严惟丕式者言其于三宅三俊之所言所行思之而不敢慢式之而不敢忽也夫如此故能用三宅三俊此说皆是盖既曰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而又继之以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者以见其好贤乐善之诚心有加而无已也夫如是故近在都邑之中则和协辑睦熙熙然得其所逺在四方之外则劝其德而大法之以爲矜式无非用贤之效也子曰无爲而治者其舜也欤夫何爲哉恭已正南面而已严者恭已之谓也协于厥邑丕式见德则无爲而治矣见德者晓然知上之人其德如是也至纣之德则不然矣自强爲恶其在朝廷者无非不仁也进用刑罚而有暴虐之德者与之同治其国而百姓莫不苦其残害众习不善而有逸豫之德者则与之同治其政而庶政莫不厎于废坠此岂汤之所以丕厘景命之道乎故天监代殷而钦罚之使我周抚有华夏用汤所以大治景命之道而受命于天以奄甸万姓也钦罚者王肃谓须暇五年是矣甸先儒曰治也王氏曰井牧其地什伍其民皆通受德先儒以爲纣字夫桀德受德一也桀德则曰桀之爲德而受德则以爲其字何其自相异同如此据受德亦如桀德也抑尝观周召之告戒王未尝不以禹汤之所以得桀纣之所以失反覆而陈之盖诗曰殷鉴不逺在夏后之世殷鉴在夏则周鉴在殷矣能以行事爲戒岂逺乎哉周召欲成王克绍文武之大业必言其不可如桀纣废坠禹汤之遗绪也不独戒成王爲然其戒殷之多士多方之诸侯亦莫不然孔子曰周监于二代盖谓是也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携仆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艺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夷微卢烝三亳阪尹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德率惟谋从容德以并受此丕丕基唐孔氏曰桀之昬乱开成汤纣之不善开文武盖祸乱之作天之所以开圣人也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故桀以任非其人而自絶于天汤则伐桀而有天下纣以任非其人而自絶于天文武则伐纣而有天下何者有废必有兴也然汤与文武之所以兴者岂徒然哉韩信谓汉高祖曰项王名虽爲霸实失天下心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不服汤与文武之所以兴者以其能反桀纣之道故耳桀以任是暴德而罔后故汤则三有宅克即宅三有俊克即俊所以反桀之道也纣以任暴德逸德之人而帝钦罚之故文武则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所以反纣之道也既能反其道则其所以享天心而受帝祉者岂不与之异哉冝其天命之不庸释也王氏以三宅已授之以位己任之以事故不可以不知其心若三有俊则灼见之足矣其意谓三俊未至于三宅之己在位灼见未至于克知之爲详先儒之分三宅三俊异于王氏故唐孔氏因之则曰贤者难识故特言灼见言其知之审也而陈少南又曰君子小人之心一也小人之心曰克知君子之心曰灼见者盖小人之心甚难知也一则以君子爲难知故克知爲略于灼见一则以小人爲难知故灼见略于克知予窃谓君子小人之难知也无有难易而克知灼见亦无有详略也盖君子小人之道虽若白黑之不同而其疑似之间相去不能以髪苟其毁誉乱真好恶失正则白黑易位矣世有以小人爲君子者以其不知小人之心也使知小人之心则惟恐其不退亦有以君子爲小人者以其不知君子之心也使知君子之心则惟恐其不进观论语之书其论君子小人多矣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骄泰比周皆以君子小人之行事其相反如此则君子小人之心其异甚矣惟知人者视其所以察其所安使其善恶有不能逃则于小人岂不克知其心而于君子岂不灼见其心乎此知人则哲舜之所以爲难也惟文武克知小人之心故以三有宅而去之灼见君子之心故以三有俊而进之去小人而进君子此其所以敬事上帝之道也敬事上帝则上帝之所眷顾以有天下故立民长伯也立民长伯先儒谓建诸侯是也王博士曰五国以爲属属有长二百一十国以爲州州有伯立之长以治其属立之伯以治其州凡以爲民而已亦是也盖文武既有以当天之心故天命之以有天下则封建诸侯而天子端拱于上也此所以立民长伯先儒论立民长伯则是而于敬事上帝以爲郊祀则非也夫文武之敬事上帝即禹之尊事上帝汤之丕厘景命盖言事天之道莫大于得贤而乃以爲郊祀之礼不亦迂乎自此以下皆言文武之朝内外小大莫不得人也任人即常任也准夫即准人也牧即常伯也言文武之立政则以此三俊而作三事盖此三俊其宅是职也莫不各有其事故谓之三事先儒以爲天地人之三事误矣虎贲而下则其小臣也趣马养马之官周官凡颁良马乘马一师四圉三乘爲皁皁一趣马驽马丽马一圉八丽一师八师一趣马掌賛正良马而齐其饮食简其六节即下士也小尹王氏曰小官之正也左右携仆者苏氏曰执持器物者百司王氏曰若司裘司服之类庶府王氏曰泉府玉府之类凡此小臣无不得其人也王氏以大都而下爲都邑之官司徒而下爲诸侯之官其说甚善周官曰乃施典于邦国而建其牧立其监设其参傅其伍陈其殷置其辅乃施法于官府而建其正立其贰设其攷陈其殷置其辅自庶府而上则所谓官府之臣也大都而下则都鄙之臣司徒而下则邦国之臣也大都小伯所谓建其长也艺人而下则其伍其两其殷也大都小伯者陈少南曰犹言小大都伯也都邑之众各有伯常长故以小大二言该之周官曰以小都之田任县地以大都之田任畺地注小都卿之采邑大都公之采邑王子弟所食邑也艺人凡有技艺者表臣可以爲表正者百司都邑之内有所司者上言有司而此又言之则知此爲都邑之官明矣太史林子和曰即庶史之大者是也尹伯者都邑之内凡正官之长也庶常陈少南曰凡有常事之人也自庶常以上无非吉士也司徒司马司空诸侯之三卿也亚其贰也旅其众士也亚所谓伍也旅所谓殷也先儒谓言三卿者武王未伐纣时其意谓武王尚爲诸侯故言三卿其说不如王氏而苏氏又曰六卿独数其三不及冢宰宗伯司宼者周公以师兼冢宰周公谓苏忿生爲苏公见苏公以公兼司宼也而宗伯则召公兼之欤其说之凿又甚于先儒今所不取微卢见于牧誓盖西南夷也烝众也三亳者皇甫谧曰三处之地皆名爲亳蒙爲北亳谷熟爲南亳偃师爲西亳阪险也言夷微卢之众及三亳之地与夫凡阪险之地爲之尹者无不得人也盖自王朝而后都邑自都邑而后邦国自邦国而后蛮夷其内外之序如此故既言诸侯之官矣则继之以典掌夷狄之官亦得其人也若夫三亳之尹及阪地之尹此又在王朝都邑邦国之官之外者故特举之于末也郑康成则以三亳阪尹共爲一事云汤旧都之民服文王者分爲三邑其长居险故言阪尹东城臯南轘辕西降谷而唐孔氏以爲古书亡灭既无要证未知谁得此言最爲近厚唐姚崇尝曰今止得十使犹患未尽得人况天下三百余州县多数倍安得刺史县令皆称其职乎崇以十使犹患不得其人而文武之臣大而至于任人小而至于携仆内而至于王朝外而至于典掌蛮夷莫不得贤则知天下未尝无贤特无以作之耳乃谓不可以尽得人天下岂有此理哉无乃厚诬天下之人乎然普天之下如此其广百官之位如此其众也焉得人人而择之苟非其执要于上则推之以用人安能人人称其职乎故文王能宅心则乃立此常事常事既立则夫司牧人者皆能俊而有德也人君以一身之微而应天下之变情僞纷然如瞰廻流孰知其爲君子孰知其爲小人惟宅心则毁誉不可得而汨好恶不可得而摇而常事立矣常事立此俊德之所以在官也季布曰陛下以一人誉召臣以一人毁弃臣臣恐天下有识者闻之有以窥陛下以誉而进之又以毁而退之则常事安得而立哉此无他不能宅心故也惟不能宅心而常事不立故有始于用贤而卒于用佞如唐高宗明皇德宗宪宗者则俊安能以得志哉荀子曰王道治近不治逺治明不治幽治一不治二既能治近又务治逺既能治明又能见幽既能当一又欲正百是过者也是犹立直木而求其影之枉也不能治近又务治逺不能察明又务见幽不能当一又务正百是悖者也是犹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夫人君之所以不能宅心者惟其务兼乎庶言庶狱庶慎故也既欲宅心又欲兼乎庶言庶狱庶慎此正荀子之所讥也以一人之身而代百官之所爲则日将不暇给不惟庶言庶狱庶愼荒坠而失其序又且失乎宅心之要矣惟以宅心爲要者则虽不兼乎庶言庶狱庶慎而此三者各得其条理何者天运于上而四时寒暑自有司之者何必身兼之哉故夫文王之宅心则不兼庶言庶狱庶慎惟以有司之牧夫爲急盖能以有司之牧夫爲急则是训之以贤之可用而训之以凶之可去用贤去凶则人主之职举矣所以宅心者此也所知者知此而已庶狱庶慎非文王之所敢知也苏氏曰庶言有司所下敎令也庶狱狱讼也庶慎国之禁戒储备也盖此皆有司之事故惟择有司则其事集矣违去也惟文王之宅心也如此故武王虽率循文王抚安天下之功以不敢废其义德而其率循文王经纶天下之谋盖从其容德而已容德即宅心是也义德者伐商是也丕显哉文王谟所谓容德也丕承哉武王烈所谓义德也言武王虽率循文王之伐功是不替其义德而其经纶天下则惟循文王所以宅心而不兼庶言庶狱庶慎之容德也惟武王之所率者文王之容德则成王之于文王当如何哉武王以此而遂能集文王之大统以并受此大基业则成王亦当以此而持盈守成以保有社稷也

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呜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准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训于德是罔显在厥世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武王之大烈呜呼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周公若曰太史司宼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自古国家之隆替兴亡不在乎势之难易而惟在乎贤能之用否桀纣继世而立贵爲天子富有天下则其保有社稷以守前人之基业其势爲易然以不用贤之故遂至于亡国防家覆宗絶祀虽欲爲匹夫而不可得禹爲司空汤与文武爲诸侯则夫光有神器奄四海而君之其势爲难然以用贤之故遂能克当天心以王天下若探囊中物也今成王以防冲之年然爲王矣所履之位与禹汤文武桀纣同也所御之权亦与禹汤文武桀纣同也禹汤文武之与桀纣其相去不啻千万里之逺而其原则在于用人之当否王其爲禹汤文武乎其爲桀纣乎隆替兴亡之端盖兆于此王其无以爲防冲而不之恤也盖自周公之未归政也举直错枉彰善瘅恶以之而维持天下者其责归之周公王虽端居禁中无用无爲可也今既即政而王矣其可不念哉故前既歴叙禹汤文武之所以兴桀纣之所以亡者自此而下则戒成王也王氏曰言其继上帝则曰天子言其继先王则曰孺子周公之视成王尊则君亲则兄之子此非也前言嗣天子王矣者周公率羣臣进戒而賛之言也賛羣臣之言不得不曰天子非有尊亲之辨也若顺也顺者谓其顺于道非爲其顺于君也夫君子之用于朝必使之弃其所习逆其所顺强其所劣捐其所能于君爲逆矣而于道则顺也小人之用于朝阿合谀佞以求媚于上于君爲顺矣而于道则逆也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逆于汝心虽逆而非逆也乃所谓顺也逊于汝志虽顺而非顺也乃所谓逆也盖正直之言难入而謟谀之说易合故于君子之所顺者必灼知之而后能信任之也受民者王氏曰王者之得民上则受之天下则受之先王也惟文武用人之效如此今王既即政继自今日已往其所以立政立事者惟在于准人牧夫之得其人而已而其所以用之者又在于灼知其所顺则君子得志而小人不得掩蔽君之聦明此所以大能使治以相助我所受之民庶狱庶慎各得其条理而无不和也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此用君子之效也既用君子而享其效则不可以使小人间之也盖君子小人之道不同若氷炭之不相入不可以共事然一薫一莸十年尚犹有臭众小人用事有一君子未能有济众君子用事有一小人其爲害也必矣盖君子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不肯枉已以求进小人不得志则乘罅抵巇以诱其君期于必进而后已故古者虽其俊乂济济号爲多士而乃始治而终乱始于用贤而终于用佞者惟其以小人间之故也昔齐威公问管仲曰吾欲使酒腐于爵肉腐于俎得无害霸乎管仲曰此固非其善者然不害霸也公曰何如而害霸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任害霸也任而不能信害霸也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仲之此言不独霸道然也我其克灼知厥若知之也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用之任之信之也时则勿有间之不使小人参之也相者犹谓左右有民辅之翼之前于三有宅曰克知三有俊曰灼见而此于准人牧人又曰灼知乃知前所谓克知灼见者无有详略也末终也夫所以用君子而以小人间之者惟其忘之故也故周公之戒成王自一话一言之间我则终思成德之羙士以治我所受之民盖虽造次颠沛之间而未尝一出言忘之也其求贤之切如此则小人安得以间之哉夫古之人君急于求贤俊乂如林固足以致治矣而其心犹恐乎山泽之间有埋光铲采而不肯仕者必欲无一贤之或遗而后已则一话一言之间其终思之也必矣前曰相我受民此曰乂我受民此则史家之驳文不必辩也周公又嗟叹曰予之所以告成王谓既王天下不可以不择人者乃我受众人之羙言故悉以告不敢自有之也观羣臣进戒之言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周公遂因之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则其受人之徽言以咸告其略可见矣夫以周公之圣而其告王之言必归之他人此其谦德也晋梁山崩壅遏河三日不流晋君召伯尊而问焉伯尊来遇辇者伯尊下车而问焉辇者曰君亲缟素帅羣臣而哭之既而祠焉斯流矣伯尊至君问之取辇者之言以告而不归之辇者孔子闻之曰伯尊其无绩乎攘善也亦异乎周公矣文子文孙者王氏曰守成则无所用武曰文子文孙者谓成王也成王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孙也是矣言成王既爲文王之孙武王之子则继自今以往庶狱庶慎不可以有误也惟正是乂之而已先儒以正是爲正是之道王氏则谓正一而不可变是变而不可常守正所以立本从是所以趋时杨山辩之以爲是与则具是依是违之是同而陈少南之说尤爲简易可用曰惟正是乂之者伸前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之言也乂民之术非他也正仰此成德之羙士也盖欲狱慎之无误非得人不可周公之陈文王之事则谓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而其告成王又欲其无误者罔攸兼所以勿误也唐太宗问张元素以政对曰自古未有如隋乱者得非君自专法日乱乎且万乘之尊身决庶务日断十事五不中中者信善有如不中者何一日万机积其失不亡何待若尚贤者能使有司善知则高居深拱谁敢犯之以是观之欲狱慎之勿误必罔兼之而后可也盖所谓勿误即所谓和我庶狱庶慎也自古商人此又伸言其事也唐孔氏曰上陈禹汤文武此覆上文惟言汤与文王者言有详略无别意也则克宅之者即所谓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也克由绎之者又从而防绎其所行之事也使之宅其职而不防绎其所行之事则小人得以矫僞而欺君矣能如此乃可以使乂我受民也国则罔有立政此又伸言桀纣之事也言桀纣之国所以不能立政者惟用憸人之不顺于德者使其君无显名在于其世也诗曰乐只君子德音不已得君子而复有令誉故用憸人则无显名矣不顺于德则非所谓丕训德也憸人小人也惟桀纣以用憸人而无显名故成王继自今以往凡所以立政者勿用憸人惟用吉士使之劢相我国家也劢勉也劢相言勉力以辅其君犹所谓劢翼也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以下此又申言之丁宁委曲期成王之心明白而不疑也此篇初言常伯常任准人既而言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既而言任人准人牧夫虽其序不同而三者并存也既而特言准人牧夫既而又特言牧夫或特言有司牧夫初言庶言庶狱庶慎既而特言庶狱庶慎既而又特言庶狱此正上言禹汤文武而下惟言商与文王唐孔氏所谓言有详略无别意者是也正如大诰或言邦君尹氏庶事御事或言邦君庶事御事或言邦君御事其或言或不言者岂其有在有不在乎而说者于言准人牧夫则以立事爲常任言庶狱庶慎则以是训用违爲庶言夫立事者即立政也安得以爲常任之官而以是训用违爲庶言其凿尤甚至其特言庶狱牧夫则又曰狱者政之终牧者官之长官举其长政举其终则无不举矣此皆强爲之说也其克诘尔戎兵者爲国有本末得人以立政则其本立矣然后可以制服天下也昔裴度尝言于唐以爲逆竖搆乱震惊山东奸臣作朋挠败国政陛下欲扫荡幽镇先宜肃清朝廷何者爲患有小大议事有先后河朔逆贼秪乱山东禁闼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闼患大以此观之则诘戎兵必在于用人之后也诘治也诘戎兵者所谓除戎器也言其治此戎器以升行禹之旧迹各以其方而行于天下至于四海之表无有不服者此皆其用人之成效也盖夫四海之表所以无敢不服者固不在于戎兵然戎兵不可不诰盖除戎器戒不虞之道也若夫晋武帝之去武备唐萧俛之锁兵则昧夫诘戎兵之道而唐太宗汉武帝穷兵于万里之外疲弊中国以求四夷之来臣则又失夫诘戎兵之本意矣耿光言其光明之德也夫用人立政而至于海表賔服则足以显文王之明德亦足以武王之大业也觐见也见其耿光则其德显矣能如是则成王之爲文子文孙之道尽矣周公又终戒成王言自今以往其立政也必用有常之人焉盖惟君子而后有常若夫小人则乍贤乍佞其未得志则痛自矫饰以欺世俗而盗名既得志则其真情见矣故惟求其有常之人而用之则小人不得以滥退也此篇或曰俊德或曰彦或曰吉士或曰常人虽则不同皆君子之羙称也而说者谓常人不如吉士吉士不如彦彦不如俊德思其上不可得则思其次亦凿也太史官名也周公呼太史而告之曰昔苏公之爲司寇敬于用狱以长我王国长我王国所谓其宁惟永也今此亦当于用狱之法而慎之以其列而用轻重之中者也左传曰昔周克商使诸侯抚封苏忿生以温爲司宼是苏公者武王之司宼也列者苏氏曰前后相比犹今之言例也其惟克用常人以上此篇之义足矣而继之以此者意者上言庶狱而使遂取此以继其后乎不可得而见也王氏谓立政之意始于知恤而终于用中罚者盖知人而官使之上下小大各任其职不廸者纠之以法政之所以立也王氏此言盖爲新法地尔自司宼苏公以下虽则数言而吕刑一篇之意尽于此矣如禹谟云德爲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脩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坏而箕子洪范一篇之旨亦备见于此大抵圣人之言约而言之则虽数语而不爲不足推而演之则虽百言而不爲赘此后世能言之士所以莫能加也

尚书全解卷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