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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修东莱书说》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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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説卷十二   宋 时澜 撰

説命上第十二     商书

高宗梦得説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作説命三篇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高宗旧学于甘盘恭黙思道至诚所召必有以开其先矣故形于梦大抵诚则一一则通不诚则二二则隔惟至诚者志为气之帅见之于梦无非兆朕之先故梦得説遂信之而不疑使百执事营求诸野而果得之常人诚不存志为气之役心志不定所形于梦颠倒错乱其敢自信乎其后如武王言朕梦协朕卜皆周礼之所谓正梦也

王宅忧亮阴三祀既免丧其惟弗言

君薨百官緫已以听冢宰三年此为君之常也免丧之后则发号施令与天下更始当臣民拭目观化耸然听命之时高宗犹且弗言弗言者恭黙深思为君之难不敢易其言也非柔懦闇弱胷中无所主而不能言也中无所主而不言则柔懦闇弱之形已见于外惟中有所主者虽未尝言其至诚发越自不可掩此高宗之羣臣黙窥于不言之表而有明哲之説也

羣臣咸谏于王曰呜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高宗之不言羣臣果何所见而知其明哲葢高宗虽不言其中之发见者羣臣固得而窥之天下之理惟知与不知耳知则为圣人不知则为常人孟子所谓先知先觉知则明哲矣明哲之理天下为一当以至公大同为心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作则之意也高宗秘而不言则后觉后知何以取法以此观之高宗不言之中自有不可掩者维持天下于言语之外而高宗之臣亦明哲之士故见高宗于精微之间也

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

首出庶物故羣臣承之以为法也高宗不言至于免丧羣臣皆引领侧耳改志易虑以听号令之新谓王之言一出而为命其重至矣不言则何从而禀王之令乎望高宗之言如此之切也

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德弗兹故弗言恭黙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

羣臣望高宗之切高宗犹不言方作书道其所以不言之意而诰曰我以眇然之身临天下之大常恐不能自胜自古圣贤皆于恐惧用工恐德弗入圣作德之门也尧舜二典条目至多其理不外于恐惧常情懈怠弛慢是以流于庸愚而不自知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神合其吉凶德至于此所谓也高宗安得而不恐乎惟高宗深有恐惧之心是以不言不言者真见其难也见其难而图之恭黙以思恭黙之时不容言传恭者敬也黙者用志不分也思道者沈潜思虑玩索天下至理之所在也此作圣用工之实也此心纯一不二与天地无间矣是以形之于梦若接上帝受良弼之赉葢高宗此心去天不逺见天如在目中耳恭黙思道此心如何哉能体此则见上帝矣天既以良弼代言所以不言也

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説筑傅岩之野惟肖得良弼于梦乃绘画其形象遍求于天下使高宗诚心未至其敢以梦自信乎惟至诚求贤之心切精神交接故兆朕之见非若偶然夫高宗固自信而百执事亦信之而往求不以为诞者高宗信其心羣臣信高宗故也

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

説草野一匹夫耳一旦应高宗之求幡然居相位而不嫌高宗凭一夕之梦即説以重任而不疑何也尧非不知舜方且观其刑于二女而又歴试以诸难之事以尧观之高宗似失之过略以高宗观之尧似失之过详此两事当以孔门二子观之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顔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顔渊复请问其目曽子以一唯悟道如高宗之以一梦信説顔子以问目求仁如尧之以歴试举舜二者本无二体夏葛冬裘各宜其时尧之举舜顔之问目可谓详审曽子之唯高宗之梦可谓直防葢舜四岳所举説高宗自得之顔子问仁曽子则夫子自告之其理不可不深思也

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

信而后谏虽人臣事君之常高宗望说之久一旦得之其渴求傅说敎诲之心如何哉如舜命禹曰臣哉邻哉一朝不可忘也又云朝夕者工夫相接续不可顷刻间断学而时习之意也高宗见道明故知顷刻不可无贤人之言

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

三句皆资说之意而一句切于一句金不就砺则其锋不利矣金无作砺之资其害至于不利而止巨川在前非舟楫其可渡乎巨川无舟楫之资其害亦至于不渡而止大旱既迫羣心属望以为有秋之者惟霖雨之作霖雨不作则苗将槁且无食矣金之不利至川之不渡又至于大旱之不可救高宗望説之意弥切也大抵出于勉彊与发于至诚者固不同也勉彊而为初若有力意解而浸怠故以渐而缓至诚所发称其念而用其力得其味而进其工始若浅而终则深驯而致之此圣人自然之工夫也

啓乃心沃朕心

谓傅说当开啓其心以浇濯我之心沃之为言有沃敎之意想傅说一言高宗神受心领如水之沃高宗未言之时羣臣之望之者亦然也

若药弗瞑厥疾弗瘳

大臣之进言始开陈其略中则渐引其君以当道而后进苦口之言于终进谏之序也不然是未信而谏也高宗虑说守进谏之常未肯尽吐故使之即陈逆耳难听之言言不逆耳则过不能明犹药不猛烈则疾不愈也学者为学亦然能容难受之言斯能去难除之病其求谏之心又切于前数语矣

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高宗恭黙思道已造明哲之地矣而其自处乃若暗而无所见者譬如跣足之人茍不视地即为物所伤说为目一时不可无也葢高宗恐说视已为成德之人高宗虽已成德无说以扶持之则未免有自亏之病其望说又切于前矣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高后以康兆民

至此又命说汝不可独尽忠谏而已又当率尔僚属同心协力以正救其君庶几使我能率先王能迪高后以安康天下之民其望说又切于前矣

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高宗谓恭黙思道而梦帝赉予果得之于旁求遂得以伸望谏之诚亦一时防遇之美终云者望说有以成之汝当敬我所以望汝之意则庶乎其有终高宗眷望傅说至篇终緫而告之其恳切又如此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傅说以匹夫一旦居相位高宗责望如此羣臣必且耸观以为有奇谋秘计新人耳目之论而高宗葢已用工所欲闻者实论耳从谏之说虽若常谈乃实论也然人臣进言贵于济其君所不及高宗谆谆纳诲之命説复以从谏告之如文帝之朝言恭俭武帝之朝言征伐岂所谓济其不及乎葢容纳君德之至大忧其不足不忧其有余惟恐高宗之虚言说必欲挽而至于舜舎已从人禹拜昌言之地如学者受益已有益矣复受人之益而不倦何恶于过哉高宗根本之善在于纳诲既从其本根而告之又借物理以开悟之使其不忘于根本之地朝夕培飬而日厚也

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高宗以纳诲责之于说说陈反已之理谓吾君切于求谏但患吾君不至圣人之地耳若克至圣人之地虽不命之以谏谁敢不祗顺吾君之命以谏诤乎葢主圣则臣必直能为江海何忧百川之不归此乃充高宗受谏之量使广大耳高宗本欲责之于臣傅说乃使求之于已学者当以此意观之

说命中第十三     商书

惟说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

高宗初得说说初见高宗故上篇所言姑及大略至是总百官已任相位矣乃进而详及为君立政之道

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设都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

自本原而言之也夫明王奉顺天道以立国都邑上则有后王君公以统其下下则有公卿大夫师长以承其上夫岂徒畀人君以安逸之具哉正欲人君不恃一已之尊常忧勤以治民耳后世不知其意徒见后王君公以下无非仰承一人而一人可以安然而无事自逸自豫何所不可则天佑下民立之君师者果安在哉自一人以下以次而至大夫师长相与共任乱民之责此为君之纲目也

惟天聦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

言治民之纲目也谓高宗欲治民当法天之聦明天之聦明至公无私高宗恭黙思道已造明哲之地矣明哲者即天之聦明也一理流通天与圣人本无间高宗之明哲本足以作则若不必宪天也葢明哲之在高宗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引之而深积之而明宪天聦明非自外求不过从其固有者扩而充之耳傅说此言正欲充高宗之明哲使之广大无穷也高宗当于宪字用工君既宪天则与天一矣为臣者安得不敬顺为民者安得不从治端本澄源葢出于一人之时宪也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言宪天聦明之条目也夫言之形于口其初不离毫末或过则羞辱弥满散布不可拾原其所自皆出于口故于未发之前当思其可以起羞必罔有逸言言满天下无口过可也甲胄者备御之具也备御严而无隙之可投则奸宄不生戎兵不起如人身被甲胄周覆然后锋刃不可入故于甲胄当思起戎之患也此出于已者戒其失之在人也章服者赏人之大权也赤舄衮冕所以锡予予而不当悔则无及故必于在笥之时谨其用也征讨者罚人之大权也兴师动众加人之境茍不审其罪则彼将有辞惟干戈省厥躬言不可轻用也此戒其在人者不可不察诸已也上二事人加诸我者不可不防下二事我加诸人者不可不省四者皆聦明之用也王诚戒是信王之能用其明矣如日月在天无所不照若显之照而幽之或遗何足为日月之明老氏之谈聦明多于虚空言之但云吾心湛然而已圣人之论聦明皆求之于实如口如甲胄衣裳干戈皆事为之粗也天下之理本无精粗粗者不蔽而精者洞然矣知羞知戎于未起之前知衣裳知干戈于在笥省躬之日非聦明之大者乎所谓能用其明也自是推而广之于数者之外信其无一之不美矣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

国家之兴亡治乱系于羣臣官人爵人之际不可不戒官或及于私昵爵或及于恶德是出于私意也出私意则非宪天聦明矣夫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则官与爵本天之所有岂人君得而私之哉既不可私则当于贤者能者与之官不自我而自天则当于能也固宜爵不自我而自天则当于贤也亦宜官爵既当贤能则其为宪天聦明也大矣

虑善以动动惟厥时

善者事之理也非明善择善之谓也作事固欲从善必得时措之冝则善为有用否则虽善何补如贡之法非不善在夏之时则善周用之则非所冝矣故凡举事当从时以合夫圣人时中之道此宪天聦明之用也善者理也时者机也

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

口与甲胄衣裳与干戈各有以戒之矣官爵当于贤能矣举动又有得于虑善及时之义矣皆宪天聦明之效也此之善乃天之善此之功乃天之功茍有之矜之则私已之心重非所谓宪天矣乌得而不丧之乎

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

夫一日二日万几若事事物物欲其有备当无心而顺行乎事物之理则有该通之道苟欲取办于一人之智术则一人智术能几备左则失右备前则失后矣惟宪天聦明则自然之理顺随事而处事所以有备无患

无啓宠纳侮无耻过作非

人臣于君尊之如天仰之如神尊卑分定安有敢侮之理用人非其道谓之启宠招权纳宠之门既启则朝廷之不尊其纳侮也固冝过不可耻也耻过则非自此作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坦然明白何耻之有茍耻而文之则其过愈多讳之于已是増一过也归之于人亦増一过也过愈转而多矣无耻过作非不使过心相续也耻则过与非相续而不已当持敬心以黙检之葢敬则宪天聦明而无间矣

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居止也为人君止于仁为人父止于慈也谓之居者不出本位于其所当止出之则政事杂而不醇矣葢出位而为政事乃私意也私则非宪天矣惟政事于其所居而出则无駮杂之病此宪天聦明之效也

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高宗笃于奉亲孝心之至不能自已故典祀丰昵皆持心之厚观过可以知仁者也高宗之过乃过于厚天下之理不及固不可过厚之事若无害然其实亦不可天秩有礼不可増加岂容过厚傅説所以就其过而正救之在高宗有细微之过在傅说有精微之论盖天之聦明乃至公无私之理祭祀之黩私于其亲非所谓敬则公理不存而我与天有闲矣何则祭者礼所自出祭之黩则反防而至于烦乱既非宪天聦明岂可以事神也哉

王曰防哉说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高宗闻傅说之言自知其失心领神受涣然冰释怡然理顺自不觉而曰防哉得味之辞也乃言可佩服而行使尔不良其言则我何由有所闻而见于行观高宗此言则嗜言而其用力可知矣防其前而将嗜其后也

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

高宗闻谏心领神受正傅说正君定国之时襟量浅狭者必将自喜其言之售欣艳称賛不知手舞足蹈谓尧舜之君不过如此君乐于称賛亦谓天下事若此足矣说非特不称賛之方且谓知之为易行之为难君不可以为既已知之能事毕矣尚有无穷之工夫其气甚平其言甚徐王果能信行不以为难则方信王能合成汤之德期以至难之地待高宗岂浅浅哉至此而说不言乃说之过今之不行则过在王矣责望至此高宗岂可以防说之言而遽止邪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