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岁
正月初一日,晴霁。肃拜已,因日辰不佳,不复出。小憩,起。午后,邀方无隅于密园聚谈。作书候柴莲生、葛屺瞻、宋东璧、郑玄子、姚玄叔。少暇,督家丁习武于淡生、竟志两堂中。
初二日,雨。与兄弟子侄至社庙及弥陀寺谒神佛。午后,季超兄、金大来及二子至寓山。时无迹师已入关,即访之。遇宋心源居士、方无隅,设小酌于咸畅阁。
初三日,晴。与兄弟子侄至梅里尖及彤山谒先墓。午后,出寓山,种树于新堤,郁然成林。王云岫、潘完宁过访,以柯山改社庙事相闻。晚,率教师、家丁出,夜巡于堰下。得塘报,知陈卧子公祖督兵剿许贼已捷于龙潭口,擒斩甚众。
初四日,督乡兵操演于堰下夏履桥。徐文学五人过访。朱叔起、季方以贺岁至,留茶;听其谈太翁昔日守蜀事。午后,乡兵较武于宗祠。及晚,婺绅倪株山、姜端公过访。株山居浦江,以邑破,移武林;端公守婺府城,因贼劄大营迫府,端公出请援兵,谒直指:同自武林来。询端公,知孝顺街之战,初捷复败;因言「贼势颇盛,非乞师南枢及应抚、闽抚不可,非拜疏不可」。以乞师,端公募予与奕远侄、教师五人,即夜自诸暨进军前。留倪株山宿。
初五日,督乡兵至沈酿堰,便与倪株山至偏门外,邀于颖长、沈二守两公祖及余武贞、姜光扬晤;予因以备钱粮器具,再三叮咛之。府公祖去,留诸老饭,商公疏事。钱圣沾父母出,晤于止水庵;子即与株山放舟归。舟中草公疏,请按君左三山监军会师。再作公启,告急于倪鸿宝、吴震崆。晚,抵家,遣教师护株山过武林。得于公祖示以塘报,言义乌、东阳皆恢复。
初六日,吴祖洲过访。得陈卧子公祖报,言义乌已无贼,于初二日入之;会绅民斩通贼二人,胁从皆勿问。东阳于初一日,邑民拥姚令入城收印。贼据南岩尚万人,陈司理进兵双林寺以迫之。予再改削公疏稿,合余武贞所拟者。又作书致吴磊斋。午后,与陶去病子犹及季超兄至寓山。方返棹,余武贞、金楚畹以公请按君至武林,便道过予;乃以公疏、公启与阅而去。得北区塘报,知陶里有贼百余人,未暮而劫;乃亟报于公祖。
初七日,遣仆向诸绅画题,惟徐亮生持议不合,不肯署。至寓山,袁父母过访。先是,姚江有文学朱思行以拳勇募兵,为同宗所首;袁与立父母杖杀之。通学以无罪杀士激变辱邑令,于公祖下邑慰抚;袁与立乃趋省诉之当事。姜端公使者来,附一塘报,知贼攻金府,适台道兵至,康参戎与蒋游戎合兵分门出战,大胜;逐奔数十里,斩数百级。贼已穷困,乞抚。乃作字与王教师,令之随端公立功。薄暮,同翁艾弟赴酌彤园;看梅,遇雨。得朱叔起书。作书与沈二守公祖。
初八日,雨。与内子及两儿入城,至外父家;诸亲皆集,举五簋于遂初堂。午后,访缉庵内兄。值沈素先,知其欲迎抚军黄跨千公祖,乃作一函附之。泊舟长桥,邀张毅孺一晤;适姜光扬至,亦晤之。晚,宿于外父斋头。
初九日,霁。早起,拜外父七■〈裹,失代果〉之寿。是日,传许都已就擒。及得沈二守回札,余武贞、金楚畹至外父家相晤,知果然矣。与内子、两儿归;舟中作书与宋君东璧及郑玄子。抵家,尚早,与陈长耀、马九嘉至寓山。值赵公简、陈天若、程尔瞻,酌于梅坡之下;有月色。
初十日,倪献汝之仆入都,賫公疏;来别。至寓山,时惊蛰未至,忽闻迅雷;许都与同党六十四人,于是时决于省城矣。午后,■〈土强〉头诸友以乡兵事来商。高友汉章从陈卧子公祖抚许贼归,备言卧子单骑入贼巢、许贼就抚情节。是日,奴子从武林归。因再作书与宋君东璧、郑玄子、姚玄叔、王仰林、方柏、任玉仲直指,即令奴子前迎张轶凡。
十一日,风,寒。携家眷至寓山。方无隅仿张轶凡之制,累石于归云寄。予与内子定居于远山堂。作书复徐贞庵父母。先是,姜光扬以许贼就抚为虑,作书复之。
十二日,何芝田以贺岁至,邀王云岫来候。张介子偕其令郎及汪斗潭、姜绎受、谢允中举酌四负堂,悬灯曲廊,繁星照水。诸友奕罢,仍演戏为乐;金大来、奕起侄亦预焉。
十三日,令理儿偕诸教师出。张介子与诸友饭于梅花阁,仍登山纵观。季超兄至,共看村社迎神于柯山。归而吴玄素之令郎亦至,士女游者骈集,举酌四负堂;观止祥兄小优演戏,诸友亦演数出。以寒甚作雪,留介子诸友宿咸畅阁。是日,邹汝功来。
十四日,张介子别去。张毅儒过访,与邹汝功同酌于咸畅阁。督石工凿石于半斜川,以为种竹之所。因灯夜,薄暮抵家,拜先像;欲至化山拜墓,以寒雪止。
十五日,闻徐心水自甬东来,亟遣迎之,则以小舟至矣。一芹未备,先小酌于梅花船,再举席。不数杯,即别。座中传予在都回奏弊政三疏,已拟严旨。偕班儿抵家,拜先像。至山,有村中人来演杂剧为乐。翁艾弟及诸妯娌皆出观灯。是日,移太古亭于园前水畔。至夜,月色皎然,为五、六年来所未有。
十六日,邀钱溪云定建庄之向。董天孙过访。予偕溪云抵家,陪王抟九舅及诸表兄席。得吴祖洲书,言左三山报金华之变,参及朱未孩;乃作书解之。又为茅一帆致书郭天门抚军,且附一书候钱坚白座师。
十七日,赵均衡同陈卧子公祖自婺州抚贼归,过访;备询许贼受抚之事。同之抵家,共诸教师一饭。王海岳送姜端公至婺归,得端公及王谐五公祖、徐贞庵父母书;大抵婺人恨许贼之深,以许贼不宜抚,尚有穷治余党之意。午后,长婿姜天梧回门,迎之:茶罢,共兄弟子侄出寓山举席。留姜婿宿八求楼。是日,潘宗魏同茅一帆令郎来晤。
十八日,德公先兄百日之期;抵家,哭奠。为茅一帆致书于吕东川,又作书候王谐五公祖。出代兄弟备席演戏,延姜婿。是日,托方无隅拆屋于梅里尖,以建庄开土。
十九日,姜婿至予家,谒兄弟子侄。予在山,作书复袁与立父母及郑玄子。午后,看柯山旧屋,将为庄居。即偕姜婿及金大来、翁艾弟至彤园访王云岫,又观戴章甫书舍。
二十日,雨雪。二守沈公祖自武林归,过访;出于宗祠前舟中报谢之。送姜婿归。定船枋之址。戴我州及沈表叔过访。齐企之同会稽庠廪友史、唐诸君以金振玉师贡事,来晤。午后,府幕唐茂齐过访,为莆中所取士也。晚,作书候余季芦父母。
二十一日,霁。方无隅卸屋于竟志堂,季超兄出别。至云栖,延徐伯调至,理、班二儿拜从,金大来亦预焉。托陈长耀过武林索逋。晚,季超兄偕沈求如、王大含、吕梅夫、郑奠维过访,为挽留袁父母事;吕、郑二友过武林迎袁父母,留沈求如、王大含宿八求楼。
二十二日,同沈先生、王素廉抵家。有僧释化持王我师素廉书,募修梅子真祠。发舟,舟次作书,遣教师金兰之候袁父母。至蓬莱驿,与沈、王二君别。作书复浦文学龙渊、周山人永肩及王我师素廉。至偏门,延王施仁、忍衣师看病,乃知予生痔,且成漏;盖已八、九月而予不知也。暇则点定「乡兵」一书。一鼓抵庄前,是时微雨。
二十三日,大晴。入化鹿山,晤金士望于西渡草堂。及于山中,会尔思诸君并僧众;乃知三宜之去,以不欲住显圣,非尽因谏予造园不纳之故也。予已作一书,同季超兄书命僧圆见留之。归舟,又作一书寄入云栖,托季超兄留之。薄暮,从五云门入,出西郭门;二鼓抵寓山,即雨。
二十四日,雨。得柴云倩书。邮致蔡韫先札,附书于季超兄,托戴二十兄同方无隅督之丰庄。姜婿来迎长女归。作书于姜光扬留于太公祖,闻有请告之举也。得于公祖书,以新兵、乡兵去留相商;走笔复之。
二十五日,晴。与内子同登梅花船。闻诸绅以许贼之平,拜谢公祖、父母;予以请告,不入城,乃作一字达之。午后,延王云岫、潘鸣岐、潘完宁小酌,钱克一同翁艾弟亦与焉。清唱罢,令止祥兄之小优演戏;乃别。
二十六日,胡轮金过访。甬东友林君曜隆賫常州守傅晋公书来,傅以病求去;为致书于郑鸿逵、周梓山、张太羹。金振玉师来晤,目尚未明也。蒋安然扶病过访。晚,留林友酌咸畅阁,别去。邹汝功同姚江诸友以留袁父母至武林,来晤。是日,为宁方兄致书钱圣沾父母,又商乡兵事。
二十七日,以小舟观西泽及柯山卸屋。刘迅侯过访;王大含、吕幼嘉亦过访,出邵友以贯赠予扇头诗。陈长耀自武林归,得郑玄子、姚玄叔、黄参戎斌卿书。夜大风。是日,又得袁父母回札。
二十八日,早,得来威远、姜光扬、周惠云书,即复之。内子游湖塘胡氏园,予送之登舟,即抵家。晤徐伯调。得王修仲书。至山,孙铁骸过访,史家二甥亦来。得粤西抚台林淡生书。邹汝功偕姚江宋友麟芳等四人来晤。为蒋安然所求,作书郑十师。薄暮,袁父母过访;留小酌,以「勿介介于窘辱」宽之。得任君时策书,复之;任,甬东人,新与道瞻侄结亲。又作书复王修仲。是日,冗甚。
二十九日,作书三通,复林淡生公祖。先是,予四十初度,亲友举分以贺。予自制一屏,杂引寓山诸胜以为寿;每景,陈长耀采古唐诗为题,又集古唐诗赋之。是日,邀沈友昌期、昌言、潘友致道、浚道、琦琏、应晃、朱君明科,举酌申谢;余皆辞,翁艾弟出陪。是日,得徐虞求书,大为陈卧子公祖颂功。
三十日,竖丰庄门堂二屋。先将于南园构屋三楹,以其一为无迹施茶之所;因煞方,乃止。薄暮,与孙铁骸、翁艾弟至恒圃。是日,奕远侄至山,言陈卧子将过访。作书复徐虞求,附书张轶凡。
二月初一日,静者轩后墙始竣工;山之上,便于关锁,予乃移居为养病之地。教师何瑞斌、朱奇英从陈卧子公祖剿贼归,同诸教师俱来;乃举酌赠金而别。午后,会计泥水工帐。显圣僧持季超兄字来,又作书挽留三宜师。
初二日,季超兄自云栖作道场归;即同抵家,举文昌之祭。晤范裒生、吕幼嘉。还山,再会计泥水工帐;微雨,适上虞令余赓之过访。薄暮,与内子看樱桃花于宛转环。灯下,与陈长耀会计历年应输正供,凡分毫必补输焉。作书候陈卧子公祖。复邵友元祯书。又作书朱叔起、王大含、何芝田、吴祖洲,促乡兵一事。
初三日,督工涸水以取土。至静者轩闭关,延医李充阳治痔疾。郑九华自剡中来,张介子以文几为赠,且为初六日小酌之邀,又赠古玉弦子覆手一枚;作书谢之。午后,陈海垣以夙逋过访。作书贺黄跨千公祖;且言吾越应置千兵,及改乡兵、留新兵事。
初四日,闻陈卧子公祖将访,趋候于本村,则知尚在武林也。季超兄午后来静者轩,同孙铁骸啜茶约室而去。
初五日,托方无隅鬻犀杯于奕远侄。子与郑九华于八求楼会计泥水工帐。刘平林至,不晤而去。
初六日,李太医是日调理痔病。参戎王君斌卿过访,谈于卧榻;王云岫同姜质夫亦来访。任正则自宜兴过访,留宿烂柯山房;询首揆周挹斋自裁之事。因闻其临终作五言律诗,又闻其十子之谣。
初七日,以盗贼诬攀,致书于沈二守公祖;又以地方设兵及姚江事,商之陈卧子公祖。晚与任正则看月友石榭,因共李充阳小酌于四负堂。
初八日,归云寄之南新馆告成,仍以「试莺」名之;余移居养疾。午后,大风。熊雨殷掌科过访,同任正则晚酌馆中。
初九日,以肩舆出看庄屋。王云岫过访,留同任正则酌于试莺馆。是日,为予定新筑浮景台之趾。于卧榻作书,附任正则候毛禹门。庄仆祝茂至,作姚玄叔书付之。
初十日,任正则别归宜兴。吴祖洲过访,言闯贼入秦之事。得周梓山书,知予乞身之疏已上。又得金华令徐贞庵父母书,托郑九华复之。
十一日,徐伯调、钱克一来问余病,季超兄、翁艾弟亦至;同饭于试莺馆。
十二日,奴子从嘉兴归,得张轶凡书,知望边可至。姚玄叔为新城令陆瑞征父母介绍,予扶疾晤之,托郑九华、方无隅陪饮于四负堂。季超兄至,为田玉振致意。予料理中区乡兵团练册,得朱叔起示白洋乡兵姓名。
十三日,李充阳太医为予调治痔疾,至此八日矣,稍能步履。得张毅儒代予作序文二首,予作书谢之。又作书诸亲,催乡兵团练册。是日,得李洧磐书。
十四日,卸旧居船枋移于寓山。予卧疾梅花船下,陈卧子同奕远侄过访,即于卧榻细谈,扼腕时事。意欲仿唐肃代建东宫为兵马大元帅,以南枢副之;为巩固东南之计。比去,已日暮矣。得外父书,知朱未孩至越城;作书遣人候之。
十五日,徐伯调同儿辈出看桃花于梅花船上。徐日观令孙过访,不及晤而去。顷之,道台王谐五来,予以病再三辞之不得,乃起栉沐见之;商地方增饷、设兵之事。朱叔起、朱季方同于颖长、陈卧子两公祖亦过山中,并商地方之事。是日早,朱未孩过访,谈于八求楼之卧榻;馈予杯仪,不受。及别,致书又馈予;作书坚却之。为改前致王雷臣书,付去。又得东阳令姚戊生书,亦于卧榻草复。
十六日,稍闲。
十七日,迎张轶凡至,累石于归云寄。内子至外家。种柳寓园门前。陈长耀自城中来,托方无隅卸屋于周家桥。
十八日,方、陈二友移桃柳于北堤。予肩舆出,坐于踏香堤畔,周顺山携酒同李充阳小酌。吴祖洲书索吾乡告变公疏。
十九日,以肩舆至静者轩,同张轶凡看新置墙垣。无迹师过话。是日,桃柳始竣。得秦履斯书,言南粮追比之苦;即作书封送陈卧子公祖。季超兄出与诸兄共谈丰庄之前,又小酌看花梅花船上。
二十日,种桕于踏香堤。予卧疾梅花船上,微雨。呼二儿出,候内子城中至。是日,托郑九华买树于城中。得姚玄叔书,知余乞身之疏不蒙圣允;作书复玄叔,又向商咏熙索清庄租。
二十一日,呼萧山竹工修笛亭;张轶凡删石于友石榭傍,累高峰始竣。季超兄出,共估瑛石之价,欲售之陈彦升。遂邀张轶凡同小酌于梅花船,候钱溪云不至。是日,王云岫过访。
二十二日,予痔病渐愈,已能步履。托郑九华作文奠夏姫仲太夫人。同无迹师分拨寓山之田与庄仆耕种。
二十三日,呼航坞山匠筑石墙于虎角庵。予买旧屋,有争之者托陈青麓二友来,予为处分而去。吴甥同一上人抚琴于咸畅阁。午间,冯邺仙之夫人及其两令郎与应佛大、周纪麟来;内子陪冯夫人举素斋于四负堂,予邀冯、应诸兄同酌梅花船。又邀袁六卿、冯年丈内人诊脉。
二十四日,奉关圣及金龙神还戏愿,演「鸾钗」、「绣襦」二记。王云岫、徐伯调、金大来皆来观,因举五簋之酌。
二十五日,托方无隅卸屋于周家桥。又演「连环」、「浣纱」二记奉关圣与金龙神。尹大兄、王伯涛同能仁寺上人来索募疏。予改董天孙寓山涉增入新造诸景,致书求陈卧子作园记;另一书与商地方之事。得金华令徐贞庵书,即复之。是晚,举酌绦雪居谢李充阳太医,徐伯调共酌。
二十六日,大雨。李充阳别去。王云岫来,邀看梨花。予料理东、南区乡兵之册。得常州守傅晋公及周梓山、张太羹书,即复之。又从周梓山得吴磊斋、蔡培自京中寄来书。薄暮,与翁艾弟邀张轶凡、郑九华、方无隅同酌于隐阁。
二十七日,辰后雨霁。徐晋伯、徐子高二文学过访,啜茶于静者轩。郑素予游戎过访,高圜公亦至;共酌于四负堂。圜公言何悫人将过访,不至。得姜光扬书,言南中之事;作书答之。致书与王宛委、吴祖洲、邢吉先,催乡兵之册。又作书候夏姫仲、陈君益。
二十八日,姚磊斋欲过访,不至;遣人于西陵候之。宁方兄早至,披衣候之;云已去,方作书与之。又至,若相别者然。
二十九日,清明;至密园,拜德公兄柩于旷亭。至楼上,简废纸卖银。至寓山,作书致黄跨千公祖,以书稿致田玉振。是日,微雨渐霁。
三月初一日,闻宁方兄之变;至其家,哭之,携眉儿以出。与内子观新造花棚于选胜亭,植木香于棚下。托陈长耀掘竹禹穴;晚,秉烛植之幽径。
初二日,赵伯章过访,托郑九华陪之。邢吉先又过访,留酌之咸畅阁。观「皇明世法录」,辑「防边」一书。内子至外家拜墓。及晚,予至宁方兄家送殓。
初三日,郁君天香屡以书札干谒,至是过访,留饭。是日为上已,西府海棠盛开,方举一簋之酌;值谢天章同奕远侄、翁艾弟及儿辈至,遂共酌于试莺馆。晚,陈长耀来。
初四日,郑九华归剡。进内宅,以先太恭人讳日举祭,同天章分胙世经堂。是日,吊宁方兄;至晚,为处分其产业。更余,同内子冒雨至山。邀李充阳太医,晚至。作书别姜光扬。沈二守惠新茗,亦作书谢之。冯邺仙夫人使者至,作书赠其令郎灵璧、太湖等石五种。
初五日,会计泥工。广原县尹李公肇开过访。午后,潘鸣岐、王云岫、潘完宁、潘益儒、潘宗魏共举五簋之酌于四负堂;与席者,张轶凡、陈长耀、戴逵明、方无隅、翁艾弟、二儿。邀钱克一、金云生、李慰苍以弦索歌曲侑之,又侑钱环中女乐四人。及晚,复向西泽呼女优四人演戏数折,极欢而罢。
初六日,同陈长耀拜张神于柯山;登一小阜,可构书室,意甚乐之。访吴祖洲于州山,不值。午后,方小憩于梅花船下,吴祖洲过访。稚子侄为族中所殴,彼此来诉。
初七日,作书致龙射斗年兄、蒋南荫父母、任正则文学、吴名山亲丈。鬻犀杯、诗扇于陈梦卿。同内子看笋竹圃,因饮茶于绦雪居。晚,与诸君观牡丹于瑟疄。
初八日,与张轶凡、陈长耀、方无隅发舟,待王云岫、姚完赤于柳西别业;抵偏门,共游张介子瑞草谿堂,值王子树。张轶凡便道晤郑涵一,予便道晤李玉完。同至西施山房,王云岫举酌而别。予辈至曹山,游护生庵,宿于畅鹤园。时月色甚皎,共步狮子岩之赠云亭,卧于野弦阁。
初九日,游旱荡陶文孙所造精舍,今为女尼庵矣。发舟,途次值陈卧子公祖拜访,得其所作「寓山赋」。抵陶堰,邀陶去病共观陶虎溪所造新室。至樊江,步橘城居士庵。饭后,抵禹穴访金楚畹,沽酒村店,乘月而归;得七言律二首。
初十日,热甚如中夏。翁艾弟同潘楚章以邻人事相闻。与张轶凡商内室及竹圃兴造之法。沈友以潘楚章事过访。晚,与诸友共酌瓶隐,赏牡丹,即饯别张轶凡。予至家,登舟拜墓。
十一日,微雨,旋霁。抵化山拜扫毕,归途小憩于西渡山房,时季超兄先住此已半月矣。登舟夜行。
十二日早,抵寓山。作书与郑玄子。田孺儶公祖遣奴子过武林定舟,莆友陈成泰持黄副戎斌卿书过访。张轶凡别去。是日,又作书致陈卧子。
十三日,至宁方兄家,处分其族中相争之事。坐紫芝轩,作书复钱钦之;且为孙弁致书漕台白函三。留陈友小酌四负堂。骆周臣至寓园,买予诗扇。徐伯调晚出,小酌看月。
十四日,邀吴祖洲至。何芝田偕浦江傅友过访,方共饭于梅花船,陈卧子公祖至,共祖洲举五簋于试莺馆。时陈公祖已转铨部,即与言别,得其所作「试莺馆绝句」。
十五日,同内子至家,束装;予整书架上,以披阅者载至咸畅阁。江头宋友及祝友大对先后过访。托陈长耀较正米租之籍。
十六日,橘城陈居士偕其令郎携桃、橘二种见惠,王宛委过访;共小酌于四负堂。王白岳、谢云生同会稽学师游园予至,晤之。郑九华同其令郎至。
十七日,为嵊县蒋父母作颂序。王友朝宗过访,言荒区之事。沈二守公祖名谏者过访,留酌于梅花船;与之同游柯山,再酌四负堂,乃别。晚即发舟。
十八日,早,抵夏履桥;值雨,旋霁。与班孙儿以肩舆至资寿寺;拜扫毕。及暮,抵寓山。王南华惠予古柏二株。
十九日,微雨。于太公祖过访,趋至舟中晤之。先一日,翁艾弟移居予新宅,乘便看之。橘城陈居士以买予使女,复同令郎至;同郑素予参戎共酌于四负堂。晚,为石工会计。得沈二守公祖书,即复之。又得金楚畹书。邹汝功自姚江过访。
二十日,邀王云岫会计各作工帐,小酌于试莺馆。以乡兵册劄缴钱父母、沈公祖,作书与之。又作书候林淡生公祖,托照磨唐公祖致之。晚,身发热,且牙痛。
二十一日,微雨。内子别外父,予以病不能去。作书复朱惕庵。云间生王别驾逢年过访,董天孙、谢天章及徐友天麒皆过访,亦以病不能陪。与戴逵明发各作之价,盖水明廊、水阁一带仅外观与庄奴所居耳,而费颇多,心甚悔之。徐亮生北上过访,予扶病出晤。
二十二日,山阴钱父母、会稽杨父母、上虞余父母、嵊县蒋父母、唐公祖共过访,以病不能出陪。王雅夷素兄过访,且携十二舅草花数种见惠。予喉间作痛,觅医调治。潘鸣岐携二子馈赆并诸亲友至者,一概却之。晚,王云岫携酌,予不能出领,与季超兄、金大来共酌而散。先一日,陈公祖辞郡。是日,中途以书至;于枕上答之。
二十三日,陆三应自吴门过访,得郑鸿逵及顾掾史禀。留三应宿梅花阁下,画「寓山图」。是日,予热退。同徐伯调及季超兄、翁艾弟看花于瑟疄,作别。
二十四日,晴霁。王予安过访,托季超兄留饭。予同郑九华、徐伯调、陈长耀、陆三应、金大来及二子从俗例耀装至柯桥,小憩于融光寺。归途值张酉度,令之选日。抵山,发起马牌,以书别公祖、父母。以岁入米租托戴逵明收取。潘敬渠、潘鸣岐、潘完宁携席,共酌于四负堂。
二十五日,应酬少减。与王云岫周视山中诸亭榭,恋恋不忍释。
二十六日,卯刻,从寓山发舟。抵家,别宗祠,诸兄弟举酌,郑素予、李充阳来送。得沈二守及昌化刘父母鼎二书,即复之。未刻,长行。得郑鸿逵公祖书,知西北事孔亟,真定已破,河北三藩王皆至广陵。是日,雨;竟夜前行。
二十七日,霁。至江口,因风大,暂憩于彼岸庵,乃湛然师所建也。值张毅孺、赵孟迁,共话庵中。日薄暮,风定;乃过江,住偶居。姜婿送予至此,共泛湖艇,看犀杯于昭庆寺;值张登子。归寓,钱塘顾父母咸建来晤。
二十八日,出晤顾父母,投各公祖、父母刺。晤抚军黄跨千公祖,知史道邻大司马欲勤王,索浙饷十万。郑玄子来晤于抚军宾馆,又值袁槐眉。便道访姚玄叔,饭于其家。与武弁沈君櫆春相晤。归寓,于颖长公祖、黄跨千公祖相继过访。郑玄子兄弟携榼过酌。卷差、书吏与承役賫止祥兄书,来迎。
二十九日,会姚玄叔于祖山寺,向陈元儒问卜。予问行藏,得「革」卦之九五大人虎变,言不能求归,且有殊擢。又问家眷之携,得「师」卦之行险而顺,去亦无恙,但有勾留之意耳。出晤陈玄文、卢牧洲两公祖,为余姚袁父母申公论。又拜客,仍饭于姚玄叔家。值高友待聘,晤谈。出正阳门、过万松岭,拜葛屺瞻年伯,留酌其家,且以湖艇携榼送予至偶居。顾如心父母邀席。予以西北之事决裂至此,君父之忧,臣子谊岂能安!乃尽撤戏唱,止数簋坐谈。他席,则尽辞之。是日,得外父及陈卧子公祖书,即复之。又作书复朱未孩。
四月初一日,出拜诸客。晤袁槐眉。吊汤式玉之年伯母。访熊鱼山。行二十余里,饭于柴云倩家,汪然明来陪。再出,晤陈君益。
初二日,以湖艇至昭庆,访沈大行宸荃及吴二如于剩园。登舆,晤于颖长公祖。访郑氏三昆。又饭于姚玄叔家。高友同劳友俶朗来晤,郑玄子亦来晤。热极作雨,暂卧,起。抵寓,则季超兄已迎至矣。盖日来闻西北孔棘,京城戒严。有云督师李括苍兵溃自裁者,有云东省刘帅已叛者;有云贼分三股,一由宣大、一由畿南、一由开归者。乃邀季超兄来,决予进退。高圜公亦自海宁来晤,留之宿。是日,作书致黄跨千、陈玄文两公祖。
初三日,雨。王云岫来迎,共袁玄叔商遣家眷先归之计。翁艾弟、奕远侄皆送予,至是先归。午后,出晤谢象三。归,与季超兄商且合定计行待前途为进止。钱用甫自越来,过访。
初四日,季超兄归,姜婿同长女亦归。出访客,晤钱用甫于抚军宾馆,托其询芜湖左兵之信。又晤冯眉仙,知天津甚危;其兄留仙书词多诀绝语,中朝有主议南迁者。午后,出关外,同冯眉仙、冯跻仲候冯邺仙,不至。值陈彦升、陈彤垣来候予,谈于其舟中。饭于周月樵家;冒雨而归。
初五日,霁。决先遣儿媳归之计。出晤何悫人,商招练之事。晤吴祖洲于鼓楼前。得钱圣沾父母书。欲出候潮门会冯邺仙,则已渡江矣。与徐伯调言归计,予初欲稍滞武林观变。与陈长耀泛舟,卜寓不得,访商咏熙而归。得谢象三书,言贼尚在晋;且借观其邸报。
初六日,季超兄附一字于王予安,言家眷断宜归。访予安于剩园,云其令郎茂远书来,道皇上二月二十三召对,人情汹汹;至贼围京城,则未确也。呼史道邻差官,询南中近状。作书与季超兄、翁艾弟,托以子婿,且书诫谕两儿之语。是日,傅晋公以毗陵太守告归,来晤。
初七日,再作书与外父及王大含。遣理儿及长媳与侄女归,留班儿、次女同内子行。以肩舆出访姜箴胜、吴祖洲、傅晋公。午后,与陈长耀、奕起侄看犀杯,镌图书于昭庆寺,邀吴二如饮茶于岳坟前。步至孙铁骸居,看花、啖豆。
初八日,闻王予安寓中被劫,走候之;值马巽倩。与内子泛湖艇访李锦城,即同锦城兑易犀杯,得佳者二;小泊芙蓉。午后,同郑九华复至昭庆寺,听徐僮弦索。值雨,作书致任玉仲公祖、顾如心父母,观边备之书。郑素予晚来晤。
初九日,得吴祖洲书,言都门家报,贼尚未至畿南,刘帅亦未叛;群臣有议迁都者,皇上坚持不允。予即访祖洲;且至师姑桥访余龙江之子,因其求予墓志也。归寓,云间太守陈莲石之乃翁名鼎者来晤。得季超兄书。
初十日,出访陈封翁。归寓,将登舆,又得季超兄书,言刘先生倡义保固东南,欲予且留省下为鼓舞人心之着;然势不可留矣。午刻,到舟。与姚玄叔步肆中,访日者。抵北新关,晤王君孙章。舟次,作书致王谐五公祖、杨屋山父母及王云岫、潘鸣岐诸书。出关十余里,泊。
十一日,过塘栖,姚玄叔以梦兆不佳,别归。蔡韫先来晤。又晤盐台李梅谿公祖,言唐通、吴三桂之兵已入援;又闻王铁山恢复三边,李贼将精兵撤回关中。薄暮,抵崇德。劳友俶朗、高友待聘来晤;邑令解蝶斋亦来晤,即于邮亭报谢之。正初所遣倪鸿宝家人上公疏者归,出京于三月初八日;持倪鸿宝、吴震崆、吴磊斋书,言贼席卷秦、晋,攻宣、大举朝忧危。磊斋又言予差宜且竣;不然,恐于衙门事体不便。又,张二酉姨夫家人自淮上来,言姨夫已有变,为之涕泣。是日,作书致谢亲友甚多,不能悉记。
十二日,午前,至嘉兴。舟径行南垣,罗訒庵以催南粮至此,来垂顾;乃泊舟邮亭晤之,商吾乡折纳粮米之事。嘉司理孙君昌祖亦来晤。值杭幕宋君东璧,乃晤之;示以郑玄子及沈素先书。旧役顾达科来迎,吴邑二尹王君日纯亦遣人来迎;令奴子附其舟先去制衣。晚泊平望,嘉二守聂君胤绪以奉抚军命来阻藩王及诘奸徒驻此,来晤。平望武弁梅君名亮者亦来晤。是日,舟中作书致林平山及沈二守、钱父母及诸亲友。又为南粮事改折,恐价值太昂、有累于民,作书致罗訒庵;又作书王谐五,托其转达。
十三日,上午,至吴江,邑令叶敬甫来晤。文学吴君国钥、张君蔼、浦君龙渊先后来晤,因留浦文学寄郑素予舟中,校完「救荒全书」。薄暮,至苏州,舟径行。作书与抚军郑鸿逵。又因黄抚军跨千公祖遣武弁护予,作书回谢之;内言入援之事。以不得晤,李灌谿先一日遣奴子持书以候,且致一芹。泊舟下津桥;陆三应来,宿于舟中。是日,作书与季超兄,且训理儿。又作书致刘念台、吴期生诸缙绅,且诫谕寓园灌园者。
十四日,放舟数里,李灌谿追及;谈久,劝予闲局,何乃冒险!宜拜一疏径归。予甚感相成之谊。且闻西北情形,蔡云怡已殉难;孙白谷逃入甘肃,已能自成一旅,有捣三边、牵制闯贼之意。及抵浒墅关,晤关使者张吉友;言其仆人自青州被伤,值中贵賫密诏令左良玉勤王,亦被杀。宣府已陷,朱勉斋死甚惨;且陷昌平,京城于十八日被困矣。又言:冯留仙已遣眷归,而自出勤王。别去,作书复周梓山。舟行,有登莱监军新招兵为盗被护予哨舡所获,予乃呼其领兵都司沈姓者令治之。晚泊望亭,荆璞岩年伯相晤。
十五日,舟次作家书,意在暂停中途,以为引病之计。午间,至无锡,邑令郭君佳胤来,辞不见。托陆、陈二友先至惠山,觅奏俨海年兄之栖隐园,遂借寓焉。作书止祥兄。朱弦庵与郑素予作别,同奕振侄至南都。又作书与张太羹。遣奴子至镇江,且遣丹阳接役归。
十六日,闽中门人郭介庵自部门观政归,来谒,言阻于丰邑者月余;备言高杰原系降贼,今踞徐州,其情形甚叵测。且言晋江相公人尚有自三月十七日出门者,途中皆贼营矣。留饭,深谈而别。留家奴,持诸书归家,致别诸亲友与郑、陈诸兄。步游邹愚谷之听雨轩、金薤台、蔚蓝堂,遇微雨而返。
十七日,坐栖隐之水轩,校订「救荒全书」。与诸友游邹园之天均堂、礼塔坪、菩提场及文靖书院前之听松石。薄暮,又与陆三应小步街市归。
十八日,校「救荒书」。午后,同内子游邹园之翠舆楼,仍至天均诸胜,乃返。
十九日,李灌谿以予出处相商,特端役致手札,甚惓惓焉,谓必拜病疏为合时义。得郑鸿逵、陈卧子两公祖及云间太守陈莲石书,皆即答之。卧子忧心时事,以为必宜通海运、致本折,与予意合;且以辞疏及夏彝仲书示予,托陆三应以书。晤李灌谿、吴游戎志葵,询北来之信。姑苏医者钱振河来晤。薄暮,登锡山,自东岳庙至塔上而返。
二十日,吴游戎遣健丁来护,且致淮上塘报;知漕镇与总漕意不合,而山东刘帅之兵且有下至安东卫迫近海州、宿迁者。奴子致张太羹书,言予断不宜返棹。金正希至京口,邀江南诸老共商勤王之举,迎予亦至京口。午后,以肩舆游秦氏之芙蓉湖上草堂;又游侯氏之碧山草堂,见杜鹃盛开。坐绿昼轩,鸿池清爽;门外即惠山,林木修翳,真韵人之居也。又步至秦氏之栖玄草堂,抵暮乃归。
二十一日,以进退莫定,早起,求签于唐御史中丞张睢阳公之神;又问卜,且托郑九华至城中灼龟。皆云赴任为吉,张神签有「过了二、三归七、八,袖中抽出好金蛇」句。午后,步溪桥,登秦氏之丰乡楼。由村家出九龙山下,再至天均堂,坐桥廊上,共诸友商进退;毕竟以时方危迫,君臣之义无所逃,引病此际身虽安而心甚不安。又访林渠上人于烟鬟洞,亦邹愚谷园中之一胜也。陆三应从吴门来,述李灌谿语;有王姓百总三月十七日自都城来,道消息甚棘,外城有「不保」之语。遣健兵致书李灌老及吴游戎。
二十二日,订「救荒全书」。无锡之绅衿闻予寓此,有来过访,如王中訒、王崇岩、曹玄宰、秦俨海,他孝廉、文学皆不能记;皆以病辞。李锦城之使者持庄素鹤回函至,乃附书与锦城。
二十三日,与诸友登锡山,入紫竹庵,憩于佛阁,转至翠舆楼啜茶;内子亦登锡山。归得李灌老书,仍以暂待引退为是。及接朱弦庵与止祥兄书,则以大义相勉,谓断断无中途遽返之理!乃定计入南中。及晚,郑素予来,传止祥兄意,促予履任。得吴游戎书,传流贼伪牌已及淮上。武林挥使孙君洪泰来晤,为改一书致漕台白函三。
二十四日,作书答朱弦庵,令其接役先归。作书致张玉笥,时方受命总督浙直,乃与言用人之道;附郑素予将去。秦俨海垂顾。别陆三应,登小舟,游放生池,夜行。
二十五日,辰候过毗陵,遇潞藩舟南下。任正则文学自扬州归,晤于舟次;言三月二十六日尚有人自北来,言德州已破,贼尚在保定;神京无恙。又传郑超宗言白广恩自居庸归正,合我兵得大捷。舟夜行,抵丹阳。
二十六日,于丹阳从陆,刷卷承差及皁役沿途来迎,小憩于白土镇。饭罢,再行三十余,抵句容,驻巡抚衙门。署篆应天别驾沈涵若名循者来晤,出止祥兄书,乃知系年家而与止祥旧交也。沈方整练乡兵;是日出城,迎者甚众。
二十七日,于署中阅缙绅简应拜谒者,又阅刷卷事宜。沈涵若再晤,本差书吏来迎。薄暮,柴莲生自南都来,道三月十九日燕都之变甚确,先帝与后皆身殉社稷;为之旁徨彻夜。
二十八日,早,别沈涵若,即起行,饭于淳化巡司。朱弦庵及止祥兄俱遣仆出迎,乃知倪鸿宝、李懋明诸公有殉难者。时家眷已先行,乃遣家僮追语「且勿入城」,同宿于正阳门外之玄真观中。南都诸绅及属官循例来迎。太常何大瀛来,知南都于二十一、二日已知北都之变,九卿科道及内外守备连日会议,于二十七谒陵,定议迎福藩。是日,告之太庙,佥花押;而大司马史道邻先于二十六日具启迎矣。止祥兄与朱弦庵来,予意欲以刷卷印出于浙直催战船、兵饷共来守江;而止祥劝予且无出。
二十九日,早,谒孝陵,即入朝阳门。先晤姜燕及,云定议之时,勳贵詈及文臣,且有以「不欲迎福藩」疑姜者;盖云东林诸公曾因争并封、争梃击,有宿憾也。然燕及云:『我辈享神宗四十八年太平之福,今不立其子而谁立乎』?晤吕东川于兵部火房,袖中出马瑶草书云:『已传谕将士奉福藩为三军主,而诸大帅且勒兵江上以备非常矣』。又晤程芸阁,即至私寓,盖系少司寇宅也;陈长耀已移行李至。东宁伯焦君梦熊及吕东川皆来晤。予即出,到刷卷之任。属官参谒已,予以国有大变,且撤刷务。饭毕,归署。又晤总宪张藐山,语甚投合;张以「社稷有灵,得公来同心」。先是,予两会吕东川,以出催战船、兵饷商之;极为首肯。至是,又作一书与订,促其咨文勘合;而且致书吴弁志葵及张太羹,令其以舟来迎,且令家僮雇夫马先送内子归。
三十日,传福藩舟已抵观音门,乃趣至燕子矶。小憩茶庵,值谢海观父母。抵舟边,访〔詹〕月如及同台郭六修、朱慎旃、周春霁。顷之,左三山亦来,共语欲固江表,须立藩镇;因得观福藩复史道邻书,言「止欲避地浙东耳」。少顷,以次进谒。先勳臣,王对之恸哭。再九卿,以及予辈科道。时省中止李毖轩,台班予为首,行礼;王以手扶掖者再。予过,奏请出都督催。时王方逊谢不遑,云此等事,与诸大老商之。赐茶而退。归寓,再作书与吕东川。易肩舆至内子寓,时已迁正阳门外之民家矣。因与郑九华商进止,遂止宿焉。
五月初一日,黎明,入城至寓,易冠服;至水西门,则王驾已兴矣。予与诸台省及鸿胪卿朱菊水皆前导,九卿扈于后;由外城诣孝陵,由西道入门;盖东门乃御道,王逊谢不敢当也。行礼罢,徘徊享殿上;询懿文太子陵,遂祗谒焉。少憩于更衣之所。予先与史道邻、吕东川谈,史遂及更督、抚事。及是,群臣先出陵门以候,予辈仍导驾入朝阳门。军兵一驻营于大教场、一驻营于陵前,沿途仍有摆列。所过民家,俱供香花,纵市人瞻仰;都人以纱灯数百盏来迎,生员、孝廉时有伏谒于道旁,人情4懽。传者云:本日五彩云现,先一日有大星夹日、江中浮大木数千株,皆瑞征也。王驾至东华门,步行过皇极殿基,谒奉先殿;予辈皆同行礼,仍前徘徊。少顷,出西华门,即驻跸于内守备府。百官进见,行四拜礼;王传上殿,共商战守之事。枢部史道邻奏对良久,魏国徐弘基、内守备韩赞周各有奏。灵璧侯汤国祚以户部掯饷不发为语,词气愤激;少司马吕东川呵止之。予过,跪奏:『殿下与诸臣言战、言守,固是要着。然纪纲法度,尤为立国之本;纪纲明、法度修,乃可以固结人心。先圣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今日亟当颁大号以正名。至于用人,更有关系;目前宜亟议政府及塚臣,共理庶政』。王顾韩监,问予何姓名?韩以姓名对。予乃起。朝罢,史道邻邀大老、台省会议于内守备私宅。时日将晡,甚暑热,多散去者,勳武止南和伯方一元在耳。议监国之号,初有欲仿宋高为「兵马大元帅」者;予议「元帅系官衔,且无所授;不若径称「监国」为是,乃以金铸「监国之宝」。又议枚卜,史道老荐吴鹿友;史以询韩内监,不应。别议罢,予谓韩曰:『今日之事,邦家多艰;在外固有文武效力,至于内之调护,全藉韩公』!
韩逊谢;因曰『如刻下枚卜,应诸老公议,不必问予;若予一称誉之,则使此人品低』。盖即古卜相,用「宦官宫妾不知名」意也;予辈共服其语。当众官在陵门候驾时,予即议『此番颁诏,须有以大服众心;又必平日有威德于此方者,乃使士民信从』。是日,史道邻因议以安抚御史出颁诏,且以关防敕书重其事。时吕东川摄大宗伯事,促予辈各具诏中赦款。予归寓,乃于灯下草蠲赦、起废等二十四条。
初二日,早,至守备府,百官易绣服;王立,受百官朝罢,召百官升殿议事。大臣面奏劝进,王辞让甚坚;大意谓『人生以忠孝为本;今大仇未报,是不能事君;父遭惨难、母无消息,是不能事亲。富与贵,是人所欲;贫与贱,是人所恶。但于义不可』。又谕:『东宫与永、定二王或在贼中可致,且桂、惠、瑞三王皆本王之叔,听诸先生择贤迎立』。言间涕泣,百官亦有泣者。吏科李沾奏「朝班宜肃」;因废籍诸臣有混入迎贺故也。台省又同过跪奏劝进;予奏:『昨者殿下驾入南都,士民懽悦,夹道拥观;即此人情,可卜天意』。王逊谢如前;令百官退,止留兵部及内守备内进议事。少顷,百官再入班,上劝进第一笺,吕东川捧笺于庭下面奏;王传旨:『暂领监国』。百官拜而退。史道邻邀诸老及予辈会于府内之耳房,总宪张藐山言:『不若竟登大位,可以摄服人心』。众议「仍宜先监国而后登位」。予意「宜即日再上第二笺,见诸臣推戴之坚,彰殿下辞让之美」。史道老极是此说。乃上第二劝进笺,王命取入,手书批答:『仍监国』;语不及详。出朝,于李毖轩寓所草安抚颁诏事宜,邀左三山共商之;时左亦将出安抚浙江也。拜客,晤金天枢,余皆不及记忆。出门外,慰内子于寓中。
初三日,用朝服候;王御冕旒,行告天礼。祝文焚时,飘入云端,众以为异。入内,少顷陞殿,百官行四拜贺礼,作乐。魏国跪进「监国之宝」,王受讫,再行四拜礼,乃退班。早间,予候于廊房,太常何大瀛向予言:『后日即登大位矣』。予询之张藐山,云不知。予言:『公何以不主持』?张答:『昨欲请登大位,众议不协,予不复与闻矣』!值职方万吉人,传史道老极重予才品;因询后日即登极事,亦云不知。予言:『众人皆有此传,而大司马不一商之大老;何以为和衷!宜与大司马言之』。万于朝班语史道邻,史云:『外议以予阻登极,甚欲杀我!我后日即再劝进大位,何如』?予对以『前日竟登大位可也。今日监国,后日即登极,事同儿戏矣。且江北诸将劝进表未到,彼必耻不预定策之功;其中有变,社稷存亡在此。公何惜一身生死!且监国之名极正,王之贤德益彰;君臣分谊已定矣。宜俟发丧服满之后,使德泽及人、大将推戴,乃中兴之机』。时魏国徐公弘基及吕东川在旁,吕云:『原议于六月之初,此时服已满,计其时恰好矣』。朝罢,史道邻诸老会推。时新朝初建,诸事草创,即会推之仪,人俱不识;以予曾掌河南道预会推,道邻乃询予,告以仪注。时五府诸老俱在,予因曰:『会推文臣,五府不预;今创造之始,不妨预之』。予盖以目前有文武不和之弊也。及会推,史道邻欲推吴鹿友;或言系先帝谴责者,宜先复冠带召见,乃入政府为便。魏国举钱公士升,署文选萧伯玉执笔书史道邻可法、高硜斋弘图、姜燕及曰广,太宰则推张藐山慎言及刘念台宗周。后因史现署吏部,不便枚卜;是日乃止登太宰启事,而枚卜待新塚宰上之。予于高硜斋座中,值史道邻,哭告:『予负先帝恩,不宜预揆席』!予劝以就揆席而请出视师,于义为当。归,出拜客。以北都所闻及南都所见作二纸,附张登子以代家报。作书沈涵若,乞其夫马以送家眷。薄暮,程芸阁司空及李毖轩、郑君正学来晤。时众议欲推予苏松巡抚,李来申意。灯下作揭与姜燕及,内四事:一、先帝谥号,宜极褒美;一、监国选后妃,宜俟圣母至;一、臣子当非常之变,不宜因此迁官;一、速设报房,以通章奏。又作书与史道邻,述所言之意。
初四日,百官吉服,行庆贺礼。李毖轩署尚宝司,即于殿中用宝。百官于二门外行礼,听颁监国赦谕;以龙亭迎至礼部,颁行天下——然款尚未定也。先一日,予传儒学,以刷卷行谒庙。时止祥兄方为本学教授,谒庙罢,即饭于止祥兄署中。传王于午后移入大内,子即出候于午门。少顷,王驾入居;内官监传旨:『免朝』。是日上午,诸老再会于内守备私宅。吕东川出赦款以商,史道邻欲去起废、除逆案等字,众议不可。史又欲予为操江,再三相强。于是退朝,趋兵部后堂晤史,力辞。盖先帝命诚意伯为武操江而裁文,予谓『复之,未得文操江之力而反失武操江之心』。史乃首肯。归寓,草疏稿,申前日纪纲法度、收拾人心之奏,末以敬天、法祖、勤民为言。
初五日,史道邻于值房改诏款,以国用方艰,不便尽赦钱粮。朝罢归寓,草颁诏事宜。左三山来商,共草辞刷卷差及安抚应用勘合、饩廪等事。予入朝上疏,时无会极门内监,乃托内守备传进。值太宰张藐山于内监河房上枚卜及条陈铨政等疏,予就观之。晚归,送二书办于吏部,应张藐山所索也。先是,传大帅高杰欲入朝,以家眷安顿江南。职方万吉人欲亲出谕止之,以书稿与予观;且得观高镇及刘镇泽清书颇申大义,云宜早发丧哭陵,且约大司马过江共议。拜客,晤郭六修、詹月如,乃见抚宁侯朱国弼同诸帅揭,盖疑南都别有所立,非福藩也。其词甚厉,有「入朝讨贼」之语。
初六日,从玄武门入朝。于值房晤太宰,商所推大司农、总督仓场、少宰诸席;及登启,有非出太宰意者。予欲正会推之体,乃言小九卿不宜预。南都原有十三道掌印御史,予与左三山亦趋出。先是,闻有欲推予京堂者,予力辞;谓『十三年台资,久应陞转;岂乘今日国变,而因以为利!请俟安抚复命之后』。太宰唯唯;而不知先一晚已上疏推予寺丞矣。同左三山安抚事宜疏,饭于止祥兄家。得越二守沈信吾公祖书。
初七日,入朝,候王驾哭临先帝毕,于二门外行礼,颁哀诏;素服出于礼部,易衰絰。百官礼罢,痛哭震天。予于班中辞大老及五府勳臣,且哭且别。午后,与同台黄淡岩至都察院衙门,俟同台及署总宪张藐山到,哭临。张因于后堂议起废台省,予口述十数人。时有短李灌谿于太宰者,予力争之。归寓,作书答钱坚白座师。发起马牌,分赏各役;以书承数人,随出安抚。
初八日,易墨衰,候于值房,与李毖轩商江南应荐人材。又与左三山商浙中吏治,黄淡岩亦至,宗伯始送安抚印来。子辈将领敕,予乃附韩内监请王面谕数语,以重事权。少顷,王御殿,予先过奏:『蒙陞理丞,但以安抚须亟出,且拟具疏辞;是以尚未到任,不敢谢恩』。三人同过跪,王谕,大略谓『众位先生所到地方,必实实兴利除害,使民沾实惠,不得徒事虚文』。予辈承旨,予奏:『仰承德意,与民更始。所有应行事宜,容臣等陆续奏闻』。时王召科道官对。予先出,归寓束装,止祥兄来送。出朝阳门,辞孝陵。晚宿淳化镇。连日暑极,又忧冗异常,渴极;日饮茶数十瓯,尚不解。
初九日,早行;日中,抵句容,家眷已先两日待予于学院公署。沈涵若晤,后中翰杨蕊仙、省中罗訒庵来晤;罗方自浙中催粮归也。午后,设位于堂上,哭临。书牌颁发十九州县,示以奉谕安抚,所至问民疾苦、拏问贪墨、举荐人材;又言监国伦序极正,圣德有加。以马上传之;盖途遇兵部差官,言嘉兴、苏州城门闭,岌岌将有变也。
初十日,别驾沈雅涵来晤,乃知杨药仙所言踪迹可疑者,系张华东老师之孙避难而来也。饭于白土镇。薄暮,抵丹阳。余君增远及李稽箭乃郎皆来晤,余出张登子书。又得周梓山书。家眷移舟暂住于丹阳,予即夜行。
十一日,孙挥使洪泰谒于舟次。草辞棘丞一疏。又作告示,先扬德意,以见士民翊戴之心;又将江北固守、山东无贼之信播告,以安人心。午后,将至京口,舟楫拥塞,行甚艰。抚台郑鸿逵、漕台白函三已出南门迎诏,乃会各官至府堂开读。先聚谈于府堂,郑鸿逵、白函三及常镇道张太羹相继来晤。夏姫仲晤于灯下,谈国事甚久;乃知陈卧子公祖借库银三万,募练水兵一千矣。
十二日,发文讫,即至文庙易墨衰行香。与诸生言辨上下、定民志之意于明伦堂。出晤白函三,又晤郑鸿逵于玉山。见江口士女避难者纷纷,出牌安戢之。张华东师次君万钟适自江北来,言刘镇泽清已驻瓜洲,稍有安戢之意;惟高镇杰之兵与扬州百姓相持不下。予与郑鸿老定议,补张君万钟京口江防,以安刘镇之心。晋抚郭仙岩自晋中退回,晤于座中。入城,看张太羹。回署,府、厅、县官来谒。晚堂,两张世兄皆来晤。予言及补官一事,张意必先通知刘镇;更服其识。从太羹处,得夏彝仲书,所言皆中兴要务,乃惓惓守西蜀、复荆襄及连络吴三桂;且言吴门诸君皆推毂于予,已有公书入南都矣。
十三日,家仆贺二賫季超兄及徐伯调暨公祖、父母各书至,乃知吾越刘念台先生执戈告哀,人情汹汹,辱及道台,上虞遂有劫库、放囚之事。是晚,灯下草更易江防等疏。郑鸿逵、白函三相继来晤,乃知扬州之民与高兵杀伤,心甚忧之。浙抚黄公祖以令箭欲撤回杭州两卫漕船,白函三坚执不允;乃作书于黄公祖,令自题请。又将书于李梅谿、任玉仲两公祖。出会乡绅孝廉于玉华山,讯其地方利病,因知润城间架钱之苦。至镇江府,会府、厅坐二门上录囚,释放凡十余人。归署,草驰报镇江情形疏。凡遵行诏款檄下道、府、厅、县者,皆手自为之,苦不可言;病已极矣,乃延医何嗣冲调理。
十四日,出牌安抚难民;呼城中耆老,讯以利病。作书与史道邻、高铿斋、姜燕及,言予恳辞陞转之意;又与商目前急务,如救扬州、安郑尤二师及起用钱牧斋事。郑鸿逵以吴门有变,急促予至彼。午后,出录县囚,释放五、六人。候郑鸿逵,值总河黄生自山东退回,晤于座上。薄暮,陆行十余里登舟,家奴三人以城闭不得出。两张兄来晤于舟。更余,至丹徒镇。蒋圌岩、姜卿墅来晤。蒋以前曾得罪刘镇,心甚忧恐;姜以孤舟,欲随予行。遣承差賫疏往南京。
十五日,辰刻,抵丹阳。会有司、绅衿宣读诏书讫,以君父大义谕之诸生,且言忠孝之心不可无、忠孝之名不可有。即于公所会乡绅,深以草泽聚众为大忧。予登舟,与家眷之船相并。草示禁借名勤王者。午后,至县署录囚,将倡乱者四人押送常镇道。舟行,李灌谿来晤,乃知吴门被烧抢者,项水心、宋令申、钱大鹤、汤晴岭四家。李将赴南都,予为其言「前此公议赐环,忽有谗谤」之事。是日,移文于学,命廪生賫诏与李节推往金坛。
十六日,晤漕台白函三于舟次,与商练漕卒为兵一事。舟抵毘陵,遣健丁、哨船护家眷先归。张太羹来晤,乃知武进民殴辱张令;因其致死参谋潘时,时阴魂为祟,以名帖告示凤揭门外,张令复夹打总甲两邻,人情遂为不平:此十三日事也。十四日,舁潘时之棺于管城斋家,并碎其器物;该道调停,亦已帖然矣。府、厅来晤,以县印属之何司理。得陈卧子公祖及倪司理、靖江周令书,即复之;知靖江有天罡抢杀,已擒获矣。连日有云:四月十三日,人从都门出,奴酋确已进关,贼发八营拒之;至通州,已溃两营。又有从十八日出者,云确已恢复京城。
十七日,至文庙,易墨衰行香。即看常镇道。回署,发文。府、厅晤后,即移文常镇道令何理刑即日斩丹阳县抢犯殷有恕等三名,一枭示于丹阳、一示于武进、一示于苏州。午后,何司理传鼓来诉武进令张士璠詈打府役。出往府录囚,因府堂尚设先帝之位,乃坐二门之侧;扎责钱梅谷、孙尚贞,以其乘变掠也。灯下,简看所投词状。
十八日,发文讫,请常镇道来晤,次见府、厅。宜兴缙绅周在调等有公书来迎,因人情汹汹未定耳。至武进县,录囚。会诸乡绅孝廉于公所,询商地方利病。遣郑别驾賫诏往江阴。得南京邸报,知皇上于本月十五日登位,改元「弘光」。薄暮,登舟,常镇道晤于舟中。即夜,行。闻宜兴茅圻乱民甚横,乃选捕快十名,给牌令侦之。
十九日,水浅风逆,晚抵宜兴。署印通判程之浑谒于舟次。有青衿为乱民抄抢来诉。是日,道过和桥、本镇,居民皆执香迎数里之外;因谕之以讲乡约、练乡兵,各图固守。灯下,草荐举真才疏;首吴鹿友,内及解石帆、毕东郊、王东里等,共十七人。
二十日,早,从舟次易墨衰颁诏,至宜兴县开读。即莅公署审事,有抢主逆奴陈龙,立枭示之;余加扑责。诸生数十人以地方事来告。午后,复至公署。会乡绅孝廉,惟戴给中英条陈最多。先是,宜邑虑讹变,绅士各养乡兵,以孝廉吴洪化等统辖;至是,欲散之。予谓宜严保甲,而即散之于保甲中;乃以牌委何司理督理保甲。会罢,往县之仪门录囚,时囚已先放去多矣。又因亢旱,同署县官步祷。是日,得迁巡抚之报;乃遣承差致书于郑鸿逵,欲其驻京口交代。得常镇道张太羹、学院宗凌霄书,即答之。放舟夜行。灯下,任正则桥梓晤于舟次。
二十一日,舟次,草驰报常州安抚情形疏。苏州旧役书吏来见,得吴副总书并十七日邸报。申刻,至常州,府、厅属谒于舟次。少泊马头,江阴诸生具呈恳留邑令李令晰,时江阴亦有民譁也。放舟夜行。灯下,又草补荐直节言官疏;内荐熊雨殷等,又为曹方城颂异冤。
二十二日,未至无锡十里,王觉斯以政府赴召,晤于舟中;出诗扇以赠,且以新疏稿与予商之。时周藩与崇藩之舟泊于无锡西门,乃先颁诏谕于两藩。周藩已卒,今接诏,其次子也;崇藩亦未受封,年始垂髫,流离可悯!舣舟马头,邑令、缙绅俱出迎,賫诏至县开读。下午,会诸绅孝廉、文学于公署,即与郭令步祷;询诸绅,或有冤狱可省释致雨否?转至无锡县录囚;更亲至狱中,诫谕狱卒无令凌虐诸囚。抵舟,已及更余。晤侯太学岐曾、沈文学自炳;沈开荐武勇数十人。
二十三日,略次望亭。得张玉笥书。至浒墅关,賫诏于关使者张吉友,出晤。申刻,抵苏州,放舟于胥门。时玉笥以先帝命督理浙直兵饷,于舟次询其向日吴门镇抚事宜。又按君周梓山来晤别;别去,三鼓矣。
二十四日,早,漕院白函三来晤。旧司理倪伯屏来,予告以「忘身、忘家,乃保身、保家」之义。倪谓即登坛数语,不是过矣。有司及吴中诸生见毕,出拜张玉笥与白函三。转至舟中,张玉笥又来晤。程弁周佑奉史道邻命,募兵江北;予与言,欲留之吴中。进公署,呼承差何汝赞,询其北京之事;云亲见贼拥东宫西遁。至玄妙观,行香祷雨。回拜周梓山。晚归,询冯留仙标下官陈万里,言留仙避难之告。
二十五日,往文庙行香。时吴中当借名从逆、士民嚣变之后,予乃对诸生痛哭以告,必守礼恪法:『嗣后条陈,必投匣而进;公呈必佥押,由学官转申;户、婚之事,依告期用抱告。如不吾从,吾不能一日在诸生上』。诸生咸踊跃听命。
二十六日,拜疏,遣承差上南都。时诸生张邵受张玉笥之聘为赞画同知,同倪司理来晤;倪出手揭,荐人材。吴县令来谒,遂祷于雨坛。欲会诸君共商,而绅以候久散去,只与孝廉杨维斗诸君共商定经赋等事。下午,因天雨不出,阅词状、条陈。
二十七日,投文后,至祈雨坛,会乡绅王玄珠等,周梓山亦在坐;乃知南都勳武臣以吴鹿友不宜用,哭诉上前,呵骂太宰张藐山。予出城,朝潞藩于舟次。郑鸿逵从南都来,晤之。令承差往宿迁接冯留老,并致意于史道邻、路皓月。午后,至苏州府录囚。豫章刘孝廉名杲者,持季超兄家信并王予安手书来见。
二十八日,潞王承奉李君来晤,言今上遇难、潞藩周旋诸事。延吴门诸生章美、周茂兰、华渚等二十余人来晤。盖前此吴门焚抢从逆之家,多青衿为之倡;而此诸生者皆表表才品,心甚非之,有「纠缪」一帖,甚得风俗纪纲之正;予故延其来晤。得吴弁志葵报,知扬民与高杰为难,疑郑宦元勳左袒高,一语偶误,众立杀之。晤张玉笥于周梓山坐中,知常熟奸民又焚抢时给事敏家,亦以其从逆也。予时以倪司理被陷,托周梓山、郑鸿逵为昭雪。金吾宋孔章来晤,自都门被难而归。薄暮,至长洲县录囚。莆诸生陈成泰賫黄斌卿书来谒。
二十九日,关使者张吉友来晤,言北都殉难诸君事甚悉。朝潞藩,以疾辞;晤李承奉。又候姜端公舟中,值周梓山。午后,往吴县录囚,有诸生左袒罪囚者喊于门;予以青衿嚣陵之端不可开,令县令究之。阅邸报,命予及张玉笥护从潞藩;乃为之致书于浙中抚、按、盐三台。又欲请白函三巡方吴中,为致书贺中冷。二鼓,乃入舟。陈生成泰及同乡沈完白来晤。姜端公相约晤谈,言中兴之事在多练乡兵;且劝予为填抚,须立威在施德之先。浦剑仙于屏后听之,语语巽心。
六月初一日,以水浅,至齐门,即不能前。于舟次发刷卷吏书归南都,并缴刷卷批印。易小舟,与浦剑仙前行。留郑九华、陈长耀,约相候于崑山。时宦敏以被焚抢,泣诉于沿途。薄暮,抵常熟。署印州倅陈淳来谒;询其焚抢之事,出所访姓名,令连夜拘提。
初二日,诣文庙行香。至明伦,谒先帝后灵位,哭尽哀。于庙之二门,见诸生。先是,有诸生以时宦从逆,请籍其家以助饷者。予面询之,一为王胤旦,出认;一为王九岩,以为呈不出其手,乃伪为也。乃以两生名移会学院宗凌霄与粮道程九屏。至雨坛,祈雨。即至公署,审抢犯。予昨所行拘者,多不肯吐;而捕官别拘三人,皆有时份家之真赃,乃立枭于门;而抢时宦妻于尼庵者,其犯亦杖毙之。即刻张告示,余者皆不究;人情大安。久旱之后,是时得大雨。会乡绅孝廉于慧日寺,以观者甚众,不能尽所言;乃再约会于马头。与瞿稼轩及诸孝廉商补邑令等事。旋至县录囚。归舟,钱牧斋送萧弁世忠来见。无锡绅华凤超亦来,言邑令郭君已陞枢曹矣。舟夜行。
初三日,午间,抵崑山,泊舟郭外。连日热极而劳亦极,体甚困惫;乃呼医于次日调治。吴秋圃差使者持书至,欲迎其乃弟磊斋柩。磊斋为予同年好友,又同事主大计,称相知;闻其殉难,为之泪下。潘孝廉尔彪、钱文学重来晤。钱有条陈,极为浦剑仙所取重;潘开荐武勇之士甚多。
初四日,就泊舟处登岸,行除服礼,哀恸久之;乃易素服,登舆行香。崑山士风甚嚣,予必令其以礼进退,即步祷于雨坛。至公署投文,仍归舟。发常镇道张太羹及孙二守国楠书。朱弦庵遣人来馈予金带。承差陈文灿,先是遣之抵家;至是,持季超兄书及家报来。午后,复入城。会缙绅孝廉徐公开禧等于学院之较士馆,以人心、士气为言。归舟,草请留漕米十万于镇江及吴门疏,又作家报。
初五日,拨号船至武林迎季超兄,家报即付之朱弦庵纪纲。舟行崑山、青浦之界,小民以旱荒具呈者纷纷于道,生员亦有沿途具条陈者。至文陂,水浅,须易极小舟;乃于此地暂泊。拜疏,遣承差入南都。
初六日,易舟,留郑九华诸兄,约于菉葭■〈氵兵〉相候。午间,至青浦。太仆李玄对来晤。邑令陈镳以病不出,惟守备洪祖略出迎,以弩式呈阅;县送舟易之。晚,抵松江。山阴旧令钱圣沾来晤。是日,家僮持季超兄及刘念翁先生札。送任君平、姚玄叔、高圜公至菉葭■〈氵兵〉之舟次。
初七日,早,入松江公署。即出行香,偕太守陈亨及二守赵元会、三守郭奎先、邑令许吉燝步行祷雨。回署,投文。阅文庙所收诸生呈,谀府邑者甚多;乃以告示申饬。
初八日,步祷毕,即会绪绅于公所。杜完三诸公毕集,李素莪以惩贪为言,余亦各有所陈。回署,录松江府。午后,得雨,仍祷。于署中传许邑令,询郭三守署华亭侵挪钱粮款项。
初九日,步祷。回署,即传郭奎先,面诘其贪婪诸事,立褫其冠带,发审;盖遵安抚端敕,五品以下径得拏问也。士民甚以为快。午后,登舟。有司晤后,夏彞仲、陈卧子来晤,与商用人诸事;所举如余诞北、钱不识、沈子巽诸人,皆与予意甚合,语语如乳水之投。竟夜行。
初十日,午后,抵菉葭■〈氵兵〉。会任君平诸兄。
十一日,早,抵太仓。有州民诉冤于道旁。至文庙行香,即步祷雨坛。随至衙门,投文。先是,孙封君诉王任子抄抢,面审之,殊不然;并州民之所诉者,俱即时为立案。午后,出会诸乡绅孝廉吴骏公、胡君周鼎等。又入公署录囚。一鼓,方回。答郑鸿老书。后招任君平、高圜公过谈;二鼓,乃分舟而行。
十二日,早,过崑山。无锡诸绅以公书留郭令佳胤,即答之。午后,大雨。旗鼓朱寿增来谒,询其衙门事宜。舟过吴门,抚军郑鸿逵备酌,以国难辞之。李灌谿自南都颁登极诏至松江,与会于舟中。
十三日,先是,京口因国变之后,官兵鳞集;而史道邻出淮、扬视师,所携亲兵为总镇高杰所分,不能受约束,乃以南都随征将官于永绶、刘肇基、陈可立等家眷及亲丁暂住于京口,士民不甚相安。常镇道张太羹深虑之,屡促予至京口,请即于此地候代;予以敕印未至,不便行事。是早,泊舟盘门;乃遣高圜公至其地,一探情形。长、吴两邑令、孙二守国楠、刘三守泗、靖江令周吉皆会于舟中。史道邻以诸将在京口,端札相托;予即复之,且以一示达京口禁约。午后,抵吴江。作东阳令姚孙棐复书,付姚玄叔归武林。季超兄同王大含自越中来,乃同入城南公署。是日,得吴淞所报,言嘉定民变;遣听用官芮蔚往侦之。
十四日,行香。予所至文庙,必令诸生进退以礼,凡递公呈必以次面陈,不许搀越;而吴江尤见彬彬。至佛寺,祈雨,即拜周梓山;时梓山以奉旨护送潞藩,将入武林。予回署,晤蒋副总,即出舟次送之。午后,移至大察院。
十五日,祈雨回,投文。吴江叶令翼云来谒。时因白粮改北为南,予欲扣其杂费为兵饷;然后为内监所阻,究不能行也。马培元以复命至南都,来晤;询吾乡谁堪为监司、邑令及司理者?马悉数其人以复。即出,报谢之。灯下,草驰报安抚苏州情形疏。
十六日,浦剑仙传鼓进署,阅投词条议。答白函三并车内监书。遂至公署,会乡绅孝廉叶庆绳等,询地方利病。时嘉定、上海奴变弑主,地方汹汹;而予曾劾去嘉定令曹胤昌,奸役袒之,反谤讦署道程九屏。予乃假发起马牌至嘉定,以示弹压,且调吴淞兵以卫之。又以赵宦洪范有指纵之意,并致书约赵宦来晤。
十七日,答郑鸿老书,送宗凌霄学院仪。嘉善钱仲驭来访,出公讨从逆魏学濂檄。周上舍永年与周官生振孙、沈文学自炳来晤。司寇徐虞求来访,即往舟次答之;并晤熊鱼山,时以避难至吴江也。询以人材,乃手书之。请钱太医诊脉,以王施仁丸方托之备合。晚,周安期进署。草请革诏狱、廷杖、缉事疏。
十八日,早间,与周安期及诸友晤谈。差役賫安抚松江等疏往南都。答张玉笥及陈卧子、夏姫仲并吴副总书。无锡、吴江两县令来见。
十九日,发文。赵宦洪范来,备询其奴变事宜;言程九屏斩十余人,已解散矣。午后,闻总宪刘念台至,趋北门候之。刘意尚逡巡不进,予以大义动之;谈及先帝,不觉哭泣。季超兄同任君平、王大含俱至舟中相晤。又晤熊鱼山,云二十六日将大选,将有所荐;应补司理、邑令诸人恐其缺已补,乃具一揭求署塚宰顾瑞屏留缺以待。
二十日,得姜端公书荐材官卢慎,端公欲中道而返,予答书甚以为非。祈雨归,熊鱼山来,出其新疏稿,所以规谏新主者甚切。午后,郑鸿逵以升理卿,至嘉兴完复命疏揭;予设席于舟中候之。抚院常川中军及各役来谒见;舟中相候之顷,草辕门事宜申饬数十条。及郑鸿老至,已抵暮;数杯即别。
二十一日,郑鸿逵来访,设席于南察院,交印信、旗牌、吏书、文卷;予以是日系破日,乃命叶令押藏库中,遣役送鸿逵去。晚与周安期、王大含商填抚应行事宜,如选兵、谕将、察吏、禁宴会、罢交际诸事。乃安期所拟约士稿不可用,予更为之;大约士子不许出入公门,凡公呈令广文转申、条陈则投之匣中、私事用抱告依状期,庶少缉其纷嚣耳。
二十二日,祈雨回,有生员扛帮词讼者,严斥之。遣承差賫补余诞北苏常道疏及安抚苏松与请罢缉事等疏。更吉服,受印信、旗牌,即登舟。值登极诏至,乃更朝服,迎诏至吴江县开读,仍登舟开行。周振孙来晤。守备扬忠、龚宇辛舟师来迎。陶巨标以大行賫诏,晤于舟次。蒋安然来,即以一程令之归。郑九华乃即来嵊邑父母蒋南荫书,即复之。标下团营、标营、陆营、中权营、标理营各兵将列阵沿途,予于舟中观之。及晚,舟抵盘门。
二十三日,予以先帝后之变,不忍吉服,乃以彩服登舆;至衙门,始更吉服。升公座,开印。排衙,文武各官参谒。予定钦依、劄委等级,令中军官逐起禀报,以便延见。暑极,暂掩门少憩;仍出,延郡邑及副总吴志葵、蒋若来。兵垣陈卧子公祖入南都,来晤;即于道厅报谢之。回署,书禁约诸生示,粘之学墙。时诏中有谘访人材一款,予亦欲知吴中及四方人材,乃作檄、作书访之各有司,且限以四科;予因冗极,托季超兄佥押以行。
二十四日,早,草报代疏稿,内有「臣不敢自有其身家,与士民共身家;臣不敢自有其性命,与将吏共性命」语。佥书后,即出堂投文。诣文庙行香,诸生遵约束,遂无一面递公呈者。讲书毕,易素服步祷于玄妙观及观门,十步一拜,汗出沾背,易衣道房。归署,粮道程九屏来,述上、嘉奴变情形。吴门诸绅来贺,至宾馆晤之,商定赋役事。雨意甚浓,而雨不甚多。闻熊雨殷掌科至,出胥门候之;并拜钞关张吉友。先是,取吴门按差旧书料理安抚事;至是,令入署。
二十五日,移雨坛于常平仓,予撤鼓乐出,步祷。乡官徐勿斋、王玄珠等皆陪入门,仍十步一拜。吴志葵送骏马及器械;退衙内,同季超兄及诸友阅之。午后,撤驺从,拜乡绅,晤李榖如及李子木诸君。先是,予置二匣于礼贤馆之门,有规箴予过者入左匣、有条陈时事者入右匣;每夜开视。是日,得二十余纸。
二十六日,颁誓师仪注。步祷回,放告,有诉冤妇人几欲自刎。嘉定、上海以逆奴倡乱告者,予以事已定,止须密访慰之而去。午后,再报谢乡绅。于礼贤馆会沈自駉文学。
二十七日,步祷罢,随出胥门,易汗衣,于驿亭朝鲁藩。其他晤客、审事,总无隙暇,皆不及悉记;惟忆常熟新榜诸君王曰俞等及中州避难缙绅彭而述、许宸,以予邀请至。
十八日,戎服乘马,出誓师。季超兄同内参谋王大含、任君平、高圜公、浦剑仙、外参谋沈君牧、翁孝廉汉麐、马君文治亦乘马以从;各将官皆边扮,诸营列阵以待。予至演武场,先张誓文,有「取一钱入己,一身二子得身首异处之报」语。率副总吴志葵、蒋若来祀旗纛及关圣。予又呼诸将,面谕以「同仇」之义,有进无退;乃杀牛漉血,分班歃血。各班以犒赏事讫,仍乘马以归。是日,军容颇壮,合城倾观。午后,保宁王来晤,云曾在闯贼营中两年,谈流寇事甚悉。
二十九日,投文、发文毕,出雨坛。予以地方多事,不可无兵;乃将各营兵并为标下左、右、中、前、后五营,余各五百标中、一千标中之兵力必在六百斤以上,其九百斤上者则拔为冲锋官。是日,从各营抽选以各营官所报者。午后,邀吴、蒋两副戎过堂提石。及暮,常镇道遣人急报史道邻所留京口马兵与浙之台兵因事相哄,将官李大开战死;杭兵统兵都阃黄之奎与马兵力战,亦受箭伤。马兵乃烧劫京口之西关数百家,常镇道同府、道闭城以守:此二十六日事也。至二十七日,马兵统领将官于永绶等扬帆欲至仪真,我之设防将官唐禾、张宿等追击之,夺回辎重及妇女;南都为之震动。
七月初一日,予于誓师之后,原欲移镇京口;闻马兵之变,乃即发起马牌。薄暮,戎服出师,以中权、标理二营兵随行,标营兵劄营于胥门外。入舟,有司谒候而去。呼游击张拱宸同高圜公前至京口探烧劫情形,与以令箭。
初二日,五鼓,自胥门开船,日中抵浒墅关。关使者张吉友来晤。参谋诸君来会于舟中,有言宜盛张军威以先声夺之者。邀浦剑仙过予舟,商草报马兵焚掠及题补饷司、起松江司理、易苏郡守、补常熟、丹阳、武进、嘉定各邑令;饷司用郭符甲、松司理用颜俊彦、苏郡守用刘士斗、常熟用曹元方、丹徒用许宸、武进用沈捷、嘉定用钱默,皆连日谘访得之,非有一毫私也。又作都门报代致各衙门书。时方盛暑,无片隙休暇。沿途有白粮船户赴诉,乃重责解吏。又有标理兵误触松滋王舟,亦令坐营重惩之。吾越沈二守书来,附一报于奕远侄。
初三日,连日热甚。过无锡,吕东川少宰以请告出,晤于舟次。锡绅曹元宰亦来晤舟中。奉旨令看议周藩世孙;时周藩船泊锡山,予乃同邑令郭佳胤至舟,周次子仁和王出见,又拜周藩两妃于帘外,大意谓次子只宜权理府事,而不欲其袭封。乃请世孙,则言不能出声、行不能成步也。询之三郡王,皆归心仁和王。退,而长史来见,周藩及妃馈予礼仪,皆不受;即为具疏。邀副总吴志葵来,令先至京口料理安插备御之事。
初四日,高圜公与张参将拱宸来,言乱兵已去;圜公亦不敢渡江,缴回令箭。先是,宜兴乱民汹汹,予遣常二守闵自寅亲至其地备得要领,因擒大潮山结聚乱民杨光玺及和桥结法琅党之奸徒具详于予。午后,至常州,令标理、中权二营劄围,就毘陵驿审诸乱民,枭斩三名、捆打二名。诸绅及诸生来谒罢,入舟,诏有司。闻王下村在常州城城外十五里,乱民仍然焚掠;乃留中权一营以将官朱士臬统之,令闵二守及推官何家驹出其不意,竟夜驰剿。予初至吴门时,周官生振孙言邹耀狂妄,宜速收之;予收置幕下。是夜,即遣其侦探。
初五日,舟次拜报代疏,遣承差入都。前是,台兵被马兵所杀,余者溃回,劄于丹阳。予以牌谕之;又召其领兵官来见,令仍劄京口。闻总镇黄斌卿调九江,予有疏请之至京口,以一书遣官迎之。
初六日,武弁唐禾、张宿、鲁之璵等报拒敌乱兵接踵而至;未刻,抵京口。即戎服率诸将及诸参谋往玉山,观西关被焚掠民居,哀号载道;予驻马慰抚之,发银,令丹徒陈令优恤被害各家;诸民有怨言于常镇备兵张太羹。邹耀来,报于马首云:『王下村乱民已擒矣』。归舟,晤漕台白函三,与吴副总相商调鲁之璵兵把天宁洲、浙江黄之奎兵安插甘露寺、李大开兵安插银山、张宿兵守金鸡岭。夜泊京口驿。
初七日,发文罢,闻黄跨千公祖已至,乃趋晤之。先是,浙兵督发至京口者三千余,黄公祖又新募精勇营二千人,以郑天鸿统之入卫,黄公自督而来。及至丹阳,有旨不许陛见。盖是时刘念台寓丹阳,方参马瑶老;人言讹传黄抚军督兵与刘合谋除君侧之恶,故中止之,黄公祖大不堪。予乃邀其至京口一晤,商安插浙兵之策。入衙门,予报乱民焚掠疏中已先认罪而未参张太羹,太羹力辨无罪,予谓此为法受过也。时顾瑞屏掌铨,欲于京口另设一抚,意属太羹,已具稿矣;会有乱兵事,遂不及推而抚亦不另设。遣参将萧世忠至淮,候田百源淮抚及刘鹤洲。
初八日,行香,谕诸生以安辑难民之意。张太羹以病辞归江阴;嗣后屡有请告文及以乃翁书来,皆以时艰不能为具疏。润绅阮君天渊、吴君起龙来晤,出条议数款。
初九日,偕吴副总、林坐营及诸将,又偕内外参谋——季超兄亦预焉,戎服乘马,小憩于乐亭铺——唐禾义勇营兵所劄营也——及高资——乃前标营罗震、后标营王显信地。饭罢,登水标舟,顺江而下。顷刻抵金山,共参佐登妙高台,指点形胜。时有南京所遣内监李国辅船十只守其地,诸将来见。又观义勇营及程周佑所借乘淮抚船往来如飞,大壮水犀气色。至避风馆,登岸而归。晚,闻乱民陈相甫等又复猖獗,乃作示谕之,而潜遣杨忠统水标船以去。
初十日,太宰徐虞求赴都,出于京口驿,晤之。即易戎服,乘马从西门登城。遇骤雨,少停;须臾雨止,乃遍阅城垣。先是,京口因国变汹汹,诸生乃结为忠孝、干城、大正三社,各备弓矢、器械,以为守御之计。及马兵之乱,诸生守城惟力。予入京口时,亦沿途列阵以候。至是,各列城门,予驻马奖励之。社首吴中奇、管元声各有条陈,采而行之。回署,白函三来晤。因吴中按差乏人,予力言于署院贺中冷,欲其为按差;故函三感予甚深。自马兵变后,京口城守戒严,每夜列械燃灯;予以劳费财力,乃出示撤之。
十一日,审闵二守所解王下村乱民,枭示其三,戮尸者一。得史道邻及松滋王来书。高圜公辞往南京。
十二日,向因马兵之变,道、府遂禁江中渡船,江北深以为不便;史道邻有疏言之。予至京口,即通书于各镇如刘泽清鹤洲、刘良佐明辅、黄得功虎山、高杰英吾;高亦以通江为言。乃令以南、北江防厅申约,各立官渡,给以旗号,以通往来而禁私渡;高意颇感予。是日,托王大含奉书晤高,且约相会之期。又遣承差致书黄跨千公祖,附以家报。
十三日,外参谋会于后堂,内参谋王大含、任君平及季超兄亦共会。有劝予不宜会高帅者,有劝予虽行而宜设备者,有请伪作弁流而随予以行者;予皆不从。
十四日,以万寿节,出习仪。即于京口驿候少司农何黄如。王大含又往瓜洲与高英吾订约,适高亦差人,乃发与通江告示四纸。午后,同吴副总验所携中权、标理二营兵,以六百斤力者拔入标中营。
十五日,拜万寿圣节。先是,史道邻遣程周佑所募兵留之京口。适马兵焚劫去,周佑兵拒之甚力;及马兵隶史标下,周佑兵不便往。予再三请留为吴中用,史道邻乃允。至是,领兵官朱国臣统之;过堂,以力及额者入标中营,余归左、右二营。
十六日,冒大风,舟抵瓜洲,高英吾候予于大观楼。交拜罢,设席;予以先帝之难,辞之。但与共席一饭,申共奖王室之意。高语颇有可采,且历诉扬人疑彼之冤。少顷,监军太仆万吉人自扬州来,懽然共谈于楼上。万以刘鹤洲方参论东林诸老,欲令高英吾上诉,反其所言;予以非镇将所宜言,令勿托彼。万极是之。冒雨别归,吴副总及沈、马两参谋候于避风馆。归署,镇太守及司理、各厅邑令候谒,皆询高英吾相会之意。
十七日,点验程周佑兵。
十八日,呼投用材官,提石演武艺。季超兄归越,托其致意亲友,道予忘家为国,万勿有所干求;且以告示申禁家乡假冒非为之辈。
十九日,拜疏,请以倪长圩为京口监军;又请以文王辅为标下监纪,管苏海防事。
二十日,予一至吴署,即张示招技勇投用。在吴门时,已投有五、六十人矣;令坐营各给以盘费,于教场合试之。浙兵及士兵皆列阵以候,射步箭者约二百余人,八箭者三人。归而腹中作痛。
二十一日,誓师;予仍戎服乘马以出。客兵集京口者为黄明辅先到,陈辉兵、林营兵、台州步兵、温州水兵、郑天鸿新募练精勇营兵约五千余人,一一皆与犒赏;而将领则歃血盟誓,务在杀贼报仇。适史道邻因为兵焚劫,乃拨千金优恤居民,遣一副将来;适同会于教场。归署,命梓人刊刻策题。
二十二日,至公署,试投用材官。与吴副总议更置各将官,令傅介子暂摄旗鼓,而令旗鼓朱寿增暂造营房一间。参将又议立五标之官。试毕,大宗伯顾瑞屏以祀海至,即出驿晤之。
二十三日,于颖长公祖、张赤涵父母俱来晤。总镇黄明辅抵京口,出于江干候之。材官又有来投用者,补试其刀、石。
二十四日,黄总镇到任,出贺之;渠即来谒谢。得李灌谿书,内致王觉斯政府意。
二十五日,出于江干,舟次晤黄明辅。先是,温州副总贺君尧督兵入京口,至此欲归,许于温州为予造船防江;乃与黄明辅商之,欲以三千金付之为造船之费。贺商确再三,遂不肯任。是时适有总兵陈谦往闽宣谕郑帅芝龙,黄明辅乃以万金端托谦造船并大铳于闽;须万金,无有也。监纪文王辅賫浙饷五万余金来,予即向彼借万金以应造船急需。至艮山,安插郑天鸿督来精勇营浙兵。
二十六日,阅投用材官策论。
二十七日,拜疏,遣役入南都。学台宗凌霄以得代至,出晤之。午后,定各官次第。
二十八日,方致书候钱牧老,而牧老已至京口;乃出晤之。值黄明辅,即同至其舟中。易戎服,与并马登艮山观郑弁天鸿安插各兵:遂与天鸿议就艮山劄营,控扼江上。
是日,朱充庵以精于钱粮,延至。晚,发考选案,以向在标下者为一案,以新拔用者为一案;又颁示申秉公拔用之意。增常川听用及四班听用,较前倍其额。又向食粮五分者增为一钱;盖予誓不染指于吴中,所有钱粮皆以饷将士,诸弁颇知感激。
二十九日,高圜公归。先是,浙抚黄跨千闻国难,委游戎郑天鸿练兵二千三百,名精勇营;率之入京口,以属于予。先后至,予亲出至艮山及严家一带安插之,各兵有即次之安。
三十日,审上海、嘉定倡乱逆奴,枭示二名、杖毙一名;退堂,即出。同王大含、任君平、浦剑仙及外参谋范君彤弧、潘君尔彪等,会黄虎痴及浙阃黄君之奎于甘露寺,由试剑石至生生庵登舟。至焦山,登绝顶,润诸生吴中奇、管元声皆从,商沿江筑台处所。返至江干,又会黄之奎商甘露劄营之处周以木城。又同黄虎痴登北固山,亦住以兵百余名。至北门,不得入;乃与诸参谋小憩茶馆。范参谋盛言崇明山前沙宜守;潘参谋言萧世忠不宜用之福山,恐为江北内应。时监纪文王辅亦从,而程三守之浑亦自焦山言别。
八月初一日,日食,即于公署救护。得止祥兄南都来书,言予题用文武太多,有疑为私者。先是,范树侯建议以云间布商久绝,民间无资生之策;欲刘鹤洲立市场于清江浦,而高英吾护之至淮上。予是其说,乃令同王大含过江晤高;高令范返命,留王大含宿。予以军前支用,易于混淆;乃令朱充庵立薄算核。又恐文移稽迟,令陈长耀将每日所收文立一号,每日所发案亦立一号。
初二日,审松江乱民,枭首恶王吉。午后,同吴副总试标中营冲锋官及各官武艺。吴秋圃自海盐过访,言及其令弟磊斋殉难事;为之流涕。
初三日,内、外参谋毕集,外参谋又有堵孝廉景濂、葛孝廉麟、钱上舍灵、翁上舍正科,惟此时为最多。约黄明辅自江干登舟。先是,虞山乡绅严拭送钱牧斋至京口来晤,携其所集立功舟师统领者数人以见,盖不费钱粮而愿出舟以保福山一带也;是日,亦在舟中。葛孝廉言乡兵之得力甚大。予后来并严绅及崇绅黄泰来皆题授京职,募练水陆乡勇。及舟至圌山,黄明辅乃来,圌山范都司统官兵出迎,共登旧筑敌台,观一号、二号等港形势。圌山诸生来谒,与议筑台事。黄明辅别去。予与文监纪至虎头岩,小憩于僧寮;由韩蕲王屯兵处至圌山镇,饭于公馆。与各参佐乘马夜归,标中将官张拱宸来迎;及署,已二鼓矣。王大含自高营归。先是,京口有土、浙两营兵,浙营尚未虚,土兵竟为府、邑各官占役。予逐一清出,派之城头以代民兵。是夜,归见城上柝声相应,为之喜色。
初四日,浦剑仙返吴江。先是,武进王下村乱民擒获之后,西白堍乱首陈相甫又报猖獗。予于七月中旬令水标将领杨忠领舟师密探,又令闵二守、何司理督常州守备及孟河兵相机抚剿。去后数日,报陈相甫授首,居民积怨,火其居;从恶定招,并至王下村者解审并审青浦犯官徐世潆。
初五日,白涵三自江北稽核漕粮归京口,因与史道邻有隙相告。予晤之舟中,出吴三桂致淮山蜡书。是时犹未知今上登位也;且知北都归南者有舟千余号,虏俱不禁止。吴玄素之令叔,先已护其家眷归矣;至是,其令郎又以迎父,賫祖洲书来,差役送寓甘泉寺。
初六日,拜请明信地、请定三吴财赋经制及更易武弁、派黄镇饷银、明江海信防等疏。莆中诸生郑季公来晤。奉部文,传密旨拘从逆诸绅;乃差官提周钟、项煜、宋学显、钱位坤、申芝芳、杨廷监等。其后,项与宋、与钱皆陆续差官押之入都;惟周钟远匿,邑令沈崇抡解其子刑拷之后,始就获。
初七日,考续到投用材官。得太宰徐虞求、选郎王犹三书,知朝议欲设总督,欲予兼之;予致书力辞。其后顾瑞屏拜疏,欲开浚刘河,又欲予兼工部衔;亦致书太宰及大司空何大瀛力辞。
初八日,登抚曾霖寰同总帅黄蜚自登莱退归,予访之于黄明辅舟次;辞以疾不见。于京口驿晤职方陈震生,言别设总督之议已定矣。
初九日,先是,国变之后,温州乡绅李生石、李拙予捐赀募兵,以游击项允师统之,属予标下;予欲归于黄明辅,而黄不收。予乃安插于京口驿,拟以防孟河。熊鱼山掌科自吴江至楚中寻亲,来晤;以时事深可太息,有劝予「求归」之语。
初十日,邀黄明辅戎服阅郑天鸿艮山所劄营,规制精妙,赞赏不置。又同至甘露山观黄之奎所劄营周绕木城及甘露寺,乃返。先是,予标兵寄驻城中,恐其生事,乘夜往观,训饬深切。闻圣母自中州来,遣参将张宿往迎于扬州。
十一日,草改折白粮疏。先是,予请练水兵一万、陆兵五千,请饷三十万;遣张宿募水兵一千,已得数百人矣。及黄明辅来,所携多旧部曲;予乃撤回张宿,以其所买船与项允师为防孟河之用。
十二日,出拜白函三、黄明辅。盐抚黄若千、润绅殷君宜中、荆璞岩、莆田新制科林君之骥俱来晤。三吴为孔道,自建都南京,而往来之杂沓,更不可言;凡所来往,皆不及记。予以烦劳太过,致伤脾胃;延医调治。
十三日,失记。
十四日,前抚院郑鸿逵于嘉兴完复命疏揭,至南都莅任;予出晤舟次。因禁罢宴会,乃设小饭待之于署中。先是,郑鸿老因防江紧急,军需甚烦,曾请留饷银济用,以用余者留为予行粮犒赏。至是,始以册报部;令院书出至郑舟核算之。
十五日,出晤郑鸿逵。归署,副总蒋若来来谒,乃知东、义又有变起矣。殉难吴磊斋、周巢轩、施四明之柩相继至京口,予出哭奠之。
十六日,得钱牧斋书,言东、义再警,南都震动;荐朱长元、顾子方,言能得彼中豪杰而可以收拾之。予作书黄跨千公祖,设塘报以通耳目;并致书本乡之当事,遣材官三员侦探贼情。晚堂,又审嘉定奴变事。自浙警一闻,庙堂欲尽还浙兵之戍京口者;予留郑天鸿兵,而令黄之奎统兵以归。黄兵辄抢舟装载,舟子来诉;予出,沿河见有抢舟者重责之,令易官舫以去。前是,黄兵建木城竣工,予原欲赏之;乃仍以钱犒之,即日发行。
十七日,送郑鸿逵于江干。晤吉水令沈君中柱,馈予火器数种。陈青霖及黄同年鼎鼐皆自北都避难而来,以盘费赠之。午后,又审嘉定叛奴,留钱太守监责。王大含因吾越有震邻之恐,别归。
十八日,以浙事戒严,草留饷、用人四事疏。数日前,闻有欲别设总督者;予促推之端驻京口。又闻黄斌卿有调入九江之意,前已拜留之之疏;至是,亦于疏中并请之。又草再请申明信地疏,以浦江、六合还应抚。又拜疏补武弁傅介子、陶亢宗。又报浙兵撤回启行疏,且为黄之奎等叙功。是日,又审嘉定逆奴。先是,张道太羹以疾归江阴,予再三促之;至是始来,乃托其镇京口,而予为吴门之行。
十九日,定嘉定逆奴之案。盖详慎至再,乃枭决五犯,有杖毙者;余则发道成招。往银山阅视郑天鸿所统兵,以钱犒之。
二十日,时方捕从逆周钟急,邑令沈亲解其子至;予面刑拷之。职方何悫人、大尹钱圣沾统松江水兵一千二百人至,赞画生员唐侯、张密晤之于礼贤馆,统兵官胡飞、黄金台廷谒。出报谢何悫人,见其队伍精整,乃与之订:倘浙东警变愈炽,当调守王江泾以扼浙直之冲。是日,早出,退署已薄暮矣。予自抚吴来,日不再食者不可数计;至旰食,则每日皆然矣。起行入舟,出别白函三、黄明辅。诸生吴中奇、管元声来谒。盖京口因予归苏,人情甚为皇皇,且有因之迁徙者;舟竟夜行。
二十一日,早,过丹阳。季超兄自越来,家眷暂寓吴江,即携所聘戴见龙、赵君冲及君冲之弟又健儿十人乘舟来迎。浦剑仙亦自吴江来,因商保障吾浙之策。华凤超起铨部、龚君名姫者赴扬州道任,俱来晤于舟次。灯下,草疏留何悫人兵守浙直。江邦玉令兄江金吾晤于舟次,乃知邦玉亦出山至金陵。
二十二日,早,泊舟毘陵驿。拜疏,命提塘官吴自慊賫以去。毘陵乡绅白惠风等来候,吴门缙绅顾君奕、扬州缙绅姜君玉果皆来候。先是,温州义兵项允师统之,投黄总镇不受;予收之,欲安插防守孟河。至是,因东、义之警,与季超兄商,欲兄统之前至越中救援。予以意谕官兵,皆欣然。乃遇左三山浙江安抚归,乃起晤之,且索观其安抚诸疏;仍同行至吴门,夜四鼓。
二十三日,过望亭数里,以小舟携材官数员登一小埠看荒,令乡人导之以前。商外父以复职谢恩,遣人致书。及浒墅,张使君出晤。晚,抵枫桥,以河浅,即登陆;凡行二十余里,民家皆燃一灯,亦见懽迎之意。
二十四日,有司与各将官候谒讫,孟河许守备、刘贝游戎俱来谒。于宾馆晤朱明京师。即出至胥门,朝鲁藩、周藩、崇藩;崇世子为张玉笥水兵所辱,予安慰之。薄暮,家眷自吴江抵桓门,予出相会于舟中。
二十五日,迎家眷进衙。仍出坐堂,吴门乡绅俱来晤。午后,不出。先是,吾乡诸老闻东、义再变,有公揭致予,求速补本郡缺官;予据揭拜疏。又遣徐士璠入浙打塘报,又命材官至越致书沈信吾公祖。季超兄以书与翁艾弟、奕远侄探近信,以为援兵之进止。
二十六日,闻鲁王启行抵台郡,予亟出,以小舟送之;并送崇王归于胥门。登岸,答拜诸绅。晤松滋王于太医钱振河家,又晤文起美。午后,同诸参谋及季超兄至礼贤馆试验冲锋官技勇,有腹压六百斤石、又能立六人于上者。
二十七日,失记。
二十八日,出访詹一庵。闻左三山公祖返浙又来,乃待之于舟次,获晤。先是,左三山以参论要路,不免危机;遂倡东、义再警,以为杀降及庇贪令所致。予以昔日之变,倘非左三山入境返旆调兵速剿,吾浙危矣;今日奈何以为罪!乃为出一揭,以明是非;而融合要路者,亦甚多矣。
二十九日,得李灌谿书,言苦旱太甚;予乃邀管干三居士设坛于卫道观,所祀文昌也。宣疏祈祷毕,予以民命所关,乃亲拜管居士,求其速于感应。白函三来晤。
三十日,祈祷、拜客。
九月初一日,祈祷。连日得徐士璠浙中塘报,又得李梅谿公祖书,知东、义之事渐平,郡贼已逃窜,黄跨千公祖亲至金华弹压之;乃撤回提塘官。先是,予奉命安抚,即受填抚之命;文移委积,动有千余。署中、舟中,穷日夜之力尚不能竣;而各属狱囚又民命所关,停阁亦四月矣。乃于夜分批发,每至三更尽,方得就寝;而每日午■〈冫食〉多废。戴见龙为予诊脉,言心气耗竭已极矣!
初二日,放告,得千余纸。吴中多以妇女出头混告,予禁之不许;赴诉者,无一人敢喧譁。收毕,发万推官审呈。
初三日,祈祷。予以劳冗至极,乃以示辞客,而解审仍不废。
初四日,出于胥门,会白函三、张吉友乘马迎先帝后谥诏、懿文太子及景泰帝谥诏、福藩先恭王及妃谥诏,于苏州府开读毕,仍撤仪从,往瑞光、南禅等四寺行香,又至城北之关帝庙。缙绅诸生有出陪者;盖因旱极,各建斋醮祈祷也。乘夜,复出晤賫诏使者卢君象观,乃询其令兄九台公当日治郧及总制时事。
初五日,得塘报,知靖南侯黄得功率兵袭扬州,高杰兵大为所败。嗣后屡得高、黄公移,皆求助声讨;予两解之,卒不发兵以应。得黄明辅公移,欲留闽中勤王之兵三千人——洪日升所统者;予乃草疏请留于京口。又疏请留苏州府白粮余耗,又疏请以卢若腾补苏松道、蔡如葵补常州府。
初六日,以小恙,坐后堂。时标中营新制旗帜告成,张拱宸、朱国臣送阅。先是,江浦县已归信于应抚,而吴兵仍有留彼者;予令洪祖烈及鲁之瑊撤回。时已委洪祖烈管标后营,其兵即隶标后。设香案于来鹤楼祈雨,又虔祈于纯阳祖师前。因不出视事,得端精批发文移,日每五、六十件。
初七日,失记。
初八日,托季超兄作祝文于关圣,愿焚我居室以答天谴而勿遗殃于吴民。因不出堂,命林坐营往焚之。又焚一道,亲拜祝于来鹤楼。得观奴虏致史道邻书,引经责备;大都南官笔也。
初九日,崑山白粮船户以减其脚价来诉,予为量增之。内子治酒,为予邀诸友素酌于水亭。先是,予拜罢厂卫、廷杖之疏,中外称快,政府姜燕及已拟俞旨;上意不然,屡发改票,然旨语犹温也。及是,有宗室朱统■〈金类〉参姜政府,内以「罢厂卫为壅蔽皇上之耳目,使腹心祁御史奏之于前」。是日见疏,为之一笑。
初十日,吴中旱甚,俗传玄墓有观音自湖中浮来,祷之辄应;乃迎至瑞光寺,请僧顶目祷雨。予三晤顶师,以方外待之;然卒不应。又恐得雨妨收获,是日乃暂止祈祷,而予仍撤导从。
十一日,出坐大堂。粮道程九屏来谒。总漕潞皓月扶其母柩至吴门,出吊之。又闻倪鸿宝殉难丧归,并吊之。云间缙绅林君有麟上疏条陈役法,得温旨;至是,来见,且以疏稿示之。季超兄所聘戴见龙精于医,因军中多病,乃命中军官朱士裔同之开药局于泗洲堂。
十二日,兵垣陈卧子公祖以给假来晤。午后,开礼贤馆,率内参谋同季超兄及两儿召标中新募兵过堂;内有未冠者五、六人,皆力举七、八百斤。又试诸冲锋官技力。复坐堂审事,内有毘陵奴杀主母一案,乃庄宦家也;府审第以群奴塞责,予甚疑焉,为驳再审。
十三日,大宗伯顾瑞屏有疏开刘河,请加予工部衔及专敕;予以力不能兼,向大司空力辞之。先是,有武弁朱定者假操江之牌,欲屯田靖江地方大扰,后遣去之。至是,以顾瑞屏托,仍欲至靖江;予不许。松江太守陈亨、苏州别驾刘泗、江阴令李令晰皆来晤。吴江令叶翼云以考满过堂。
十四日,先是,阅各营册,见沿海有战马而无所用之;乃吊入标中营。后知为各营兵所自置而第食官粮也,遂于礼贤馆试验发还之。予另立火攻一营,附于标左;守备官袁尚绎募有善鸟铳者,并试之。又与诸参谋至南察院观所建营房及新设道厅,又欲建标中守备公署;予乘骑至署后观菜圃,欲辟以为里教场,便于教演。前欲移魏公祠,至是亦往观之,径不必移也。
十五日,予建节端敕始至;吉服迎入。得刘念台先生书,荐表侄陈茂实;于礼贤馆见之,即留入署中。晚堂,审事。
十六日,马培元掌科来晤。是日,得微雨,出至阊门,则马已移舟胥门矣;遂沿城至胥门,灯下晤之。始知南都有不快意于予者;是时尚止欲转予而别任以填抚也。
十七日,高圜公自越中来,以东、义之警欲杀己也,其弭变居为己功。京口塘报,言天津大帅曹友义统舟师欲过江;作书通问而中止之。
十八日,先是,国变之后,人情汹汹;沿海有船之家各相团结,常熟则缙绅严拭、崇明则缙绅黄泰来,各为领袖。而各镇将、内监托名募船,实则抢杀无所不至。数日前,江北立标海营,其大帅许姓者亦抢崇明之船;刘河游击鲁之璵过江,欲还,几于杀伤。予令吴副总辨验买者仍还许帅,以全淮抚之体,余则还之崇明。又内监李国辅遣降贼顾荣入吴募船,竟公行要截;予以报文及被害姓名三番致书于李,而卒偏袒之。至是,乃拜疏请禁止,又请以严官加衔兵部,而以举人葛麟并乞加衔管镇江团练乡兵事。又以旱甚,恐吴中无米;商之白函三,留浙漕二万五千于吴门平粜。又据关使者张吉友公移,请设关兵三百,留关税四千饷之。先是,安抚疏中请兑苏、松、常十七年练饷,而旨以十七年系旧征,不允;不知三郡向系压征,十七年之粮至本年秋成始开,练饷原未派征是应免者。予再疏争之,乃得俞旨,俱于是日拜上。季超兄同陈茂实归越。予以劳极,心脉散乱;召戴见龙入署诊脉。
十九日,高圜公别往淮上乞护批,不知其欲投高英吾也。吴志葵来议事,邀其同至京口;午后,别。白涵三与予商举劾事。
二十日,霜降,营卫各官兵例演操举祭;予欲劝励诸将,遂令吉服过堂。时新增各营兵衣甲、旗帜甚盛,内眷俱于帘内观之。是日,但出宾馆晤朱明京;时朱方为高英吾所持,欲其出饷百万助军,苦不可言。
二十一日,先是,黄帅斌卿已受镇海将军敕印,驻京口;庙议更郑帅鸿逵来,而调黄于九江。予疏留黄,不得。黄知有调信,三疏告病,不准行。至是,调信果的;乃一日三使促予赴京口,便其交代。盖郑已到京口,与黄颇不协也。予于午后起行,携标左兵一营,又携任君平、浦剑仙、郑九华、陈长耀、赵均衡以行。自胥门登小舟;晚,登大舟。徐虞求之继子来晤。予令坐营后来发银建公署,备火药。又遣吴云龙、袁祖训买马于宁波之舟山。夜呼随行诸将步出巡警。
二十二日,舟至枫桥,值刘念台先生请告归,晤之。刘河游击鲁之璵来谒予。先是,遣人买崇明及柘林之船;至是,驾至吴门,即阅视之。风大,不能行。舟次,批发所收词状。作疏请以州判陈淳陞松江别驾、昭磨卓震陛陞常州别驾。又疏请无锡令郭佳胤加兵部衔。
二十三日,早,抵浒墅关。越中守道于颖长公祖、河南巡君陈玄倩俱相晤,关使者张吉友亦来晤。舟次,作疏请折官布。又因标商携银至瓜洲,予遣官护之;盖欲通布疋以便民生也。乃高帅将五万余金俱留作兵饷,而别以江南未解之饷抵之;予为作疏,请以辽饷抵。至望亭,坐巡司审僧明岩一起。明岩者,住吴江屯村寺,人言其多诱妇女;乃并其子,令邑令擒解。及审无实据,止监其子而令明岩仍住其寺也。又审常熟打抢一起,将奸人痛责之。归舟,易小艇,仅随数人;沿村看收获,询田夫野老,不知为巡抚使也。抵一村,系薛宦所居;乃入一社庙而返。
二十四日,早,过无锡,遂易水标船,止携一门役及标左守备聂豹蔚;易衣帽,随予沿村询访,颇得米价重轻、田禾丰啬之状。抵暮,小泊毘陵近城;俟大舟至,乃见何司理。时闵守自寅以读礼归于吴门,别去。以郡篆委何,乃言解饷之事;盖予以四镇及各部勒限一月内四府完二十万,故严檄日下也。小舟批公文一百余角,自是案牍渐清。
二十五日,早,过奔牛,至吕城。丹阳令许宸来迎。先是,高帅杰遣武弁金玉龙募兵、募船于吴门,金即吴门人也;予已诫谕之,令勿骚扰。而此奴率以横行,至云间之闵行镇,为居民所群击,所抢五船旋散去。予怒玉龙,收禁之数日。已乃作书押还高镇,而高镇以为居民实抢其船与赀,又移会于予,而别令将官同玉龙来,必欲穷治之。于是走檄于陈太守,令察虚实;而令材官二人押之以行,恐扰及云间也。至丹阳,而闽兵列炬以迎矣。先是,闽抚张鲵渊闻国难,遂纠赀募兵三千,令泉南副总洪日升押之而来;黄帅斌卿闻之,即求予具疏留之京口。洪日升已谒于吴门,极善待之。至是,其守备各官俱来谒,真雄赳可用者。
二十六日,早,过新丰。未后,即抵京口。凡主、客兵之隶京口者皆来迎;而飞捷一营为黄帅斌卿所收,其旗帜尤盛。先是,遣材官迎郑帅鸿逵者方来报命,而郑帅旋有请饷揭至矣。舟泊京口驿,即出访郑羽公。又访黄明辅,方以疾,晤于榻前。羽公报谢于驿中。进公署,常镇道张调鼎、吴浙副总吴志葵来,议事至二更余。
二十七日,出堂,文武官以次进谒。郑羽公来晤。
二十八日,先是,旬余来盛传铨部议欲转予;予知非欲优待,乃以议论意见不合,有外予之意也。前以一揭救左公祖,已拂当路意。又因钱牧斋言东、义之警有嘉禾二友早知于未变之前;惟锡山顾生名杲者能知二友,乃聘之来,晤于吴门归舟。及予至吴门,屡于礼贤馆晤之;或事冗,则托季超兄与任君平晤之。不知顾生曾以讨檄得罪阮圆海,而予独取用,又触忌甚矣。至是,因拜疏之便,乃致书政府,言予甚不堪节钺之状;又作书止祥兄以求罢。自浙兵以东、义之事撤回,予乃调吴淞、刘河陆兵共一千名戍京口,又调守港营水兵至高资。至是,与道、镇点犒撤回;而温、台水兵在京者因船多朽敝,且黄明辅已去,皆不安;予亦上疏撤之归浙。
二十九日,先是,黄明辅兵初至无船,予乃令镇之朱别驾用林坐营于河封借客舟,以赁价与之,水手亦与兵粮。及是,黄明辅欲携往九江,予坚持不可。乃书「督、抚军门验讫发还」告示数百张与总镇乘小舟亲行大小闸口一带,俱发还之;其有将弁执留者,即絷其人以示法:黄明辅颇不快,而船户则懽声雷动矣。郑羽公误传为予看其船,乃列船江口,己亦至中流相迎;予仅与一会,即了发还民舟之事。至驿前,已一更,终日不得食。又拜荆璞岩年伯,乃归署。
十月初一日,遣神威营守备董有济随常镇道回江阴防守。
初二日,与道、镇往金山点验崇明吴淞兵船,发回守汛。又至艮山观郑天鸿所领浙兵劄营处,规制井然,甚为赞赏。晤羽公于京口驿,乃归。时崇明尚有回舟,为武弁王显所匿;而显方为黄帅所用。予以军纪所在,必不容之;乃执留王显而黄帅始返舟。黄帅又求十月兵粮,予委曲应之。予恐吴中乏米,乃遣官马士毅、李重耀致书袁临侯及芜关、皖抚求通江右米商,且给印旗、印批。
初三日,先是,岛帅黄文麓名蜚者挈诸兵船归朝,至淮安,先为刘鹤洲留;其张鹏翼所统兵及船尚百余号,恐为高镇所留,乃不由瓜洲而自泰兴掘口安之坝以出江。高镇以银段诱之,且劫以威,欲留其兵船;郑羽公与黄文麓、黄虎山结盟,欲护船还黄。昨日始相闻于予;而是日五更即亲统各船至口安迎护矣。高镇恐失船,即遣官求予。适道、镇进谒,言获一奸细,称系高镇所遣,窥路渡江。予以高镇方通好,且其官役日在京口,何事不可詗,乃用奸细!云此必逃兵驾言,以离吾两家之好;即作书送回。不意高方怒不能留船,而所获者对高言系予部将胁之,令作此语,故以污蔑,反以为怒,仍将奸细送回,且欲辱予差官。
初四日,高镇又有书至,求放黄文麓兵船,其词不似昨之逊顺矣;且遣其监纪同高圜公来求。圜公别予,竟往高处;适值其事,想欲邀功而来。予留之署中,别托任君平晤王监纪于后堂,即差材官二员同君平及监纪往晤郑羽公。是日,守备官言玉田人王姓者知天文、术数,予延入署询之。
初五日,君平晤郑羽公于圌山江中。羽公从予言,将黄帅各船留之润城闸口,以候圣旨。王监纪即渡江复高镇,而君平归述羽公之意于予:数日前,密遣义勇营游戎唐禾至口安南岸防守。
初六日,郑羽公于昨日薄暮护黄文麓船归,沿途放炮;高帅虽盛怒之,列炮瓜洲而不敢发。适遇少司马张蓬元游金山归,郑兵殴击纵横;及郑知为蓬老,乃过谢罪。张恐郑不安,是早致札于予,言其绝无嫌怨。予送黄明辅至九江,即过郑羽公;而羽公已拜认罪之疏矣。及蓬元顾予,再言其事;又差中军官力止羽公,乃追回其疏。
初七日,史道邻有书至,言黄文麓之船,刘鹤洲亦欲留之。史以令箭押行,故刘意甚不快,有疏参黄,正为史也。今高意欲留,请半分之;予告以属黄、属高,一惟听明旨为是。圜公别出,予命坐营侦之,乃放舟。王抟九舅以输粟入南都,便道过予;留饭,得见家报。出于京口驿,晤催饷工部使者蔡年兄宸恩。又一内使——云系今上藩邸所用,亦来相晤。
初八日,闽中林圣桢为予所聘而来,即往南都。予因高帅之怨,致书马瑶草,言不可留之状。
初九日,郑羽公来晤。王监纪归瓜洲,盛述予调停之意乃为高镇幕中所忌,辱而逐之。太宰徐虞求请告归,晤于舟中;乃知予有风波,前日之传欲转予者,皆外予也。先是,永生州参将蔡钦随黄斌卿至九江,所遗员缺,高帅欲以其部将补之;江南虑其借此为过江之渐,予乃请以常州守备王之弼陞补,并请以程周佑补镇江参将、以张宿调江阴参将。吴江平望实授梅亮,因其擒贼有功;而崑山把总陈玑、常熟把总何云鹏、靖江守备陈心皆国变时扞御有功者,俱请加衔实授,用示鼓劝。又因温、台水兵久戍京口,人病思归;乃发之归浙,而为将官题叙。又报黄斌卿、郑鸿逵两镇交代并销算黄镇钱粮而以其余为郑镇用诸疏,皆于初六发行。
初十日,飞捷营守备万国顺探报:高镇以不能留黄帅之船怒郑镇,欲与战争。予为致书于史道邻,回云意已解矣。出晤江阴王生洲,时方巡历京口也。又于馆中晤太常张訒叟。因洪日升所统闽兵,部已允予疏留防京口;是日已至,乃出往甘露寺、海岳庵一带相度安插,恐各兵骚扰居民也。比归衙门,已暮;又晤监纪文同知、松江颜司理。归署斋,则已黄昏。予两入京口,大都不能得午■〈冫食〉。接止祥兄书,知有言路欲弹射陈雪滩,力解之。
十一日,吴中自五月苦旱至于今,闻南中祈祷,予乃设坛城隍庙行香。先是,欲行保甲,会诸绅衿商议于玉华山,知京口保长有借办费累故,人不愿充。予令该县另处铺设之,具苏保长之累;乃认真行保甲之法,订郡邑于十八日具册候点。是日,即面谕随行香保约诸人。
十二日,吴玄期避难而出,传鼓进晤;言及诸苦,为之恻然堕泪;出于舟次晤之。归与参谋范彤弧、沈自駉、张绪吉、葛麟商军事。
十三日,送浦剑仙入南都。予戎服乘马,同内、外诸参谋携冲锋官于乐亭铺,阅所防义勇、陆兵;统之者为哨官朱泰也。至高资镇,令监纪文同知点视留防前标营兵。旋诣高资港,职方何悫人亦戎服出迎。予犒赏其将卒讫,与悫人及诸参谋步行,沿江阅其船器,事事皆合古法。悫人举小酌,请张訒叟陪。少顷即别,乘舟而归。时月映长江,与诸参谋洒酒夜谈;忽见繁星丽天,则郑羽公舟泊金山所举之号也。乃过郑舟共谈,郑出高帅疏以留船不得,怨怒交加。二鼓,方从京口驿乘马归署。
十四日,有敕谕颁下,令予移镇京口督练水师也。吴提塘賫来,设香案迎之。得徐虞求书,欲予荐原任沅江令王姓者;并得见黄直指耳鼎纠徐虞求、冯邺仙疏及徐虞求辨疏。灯下批详文八十余件,至卧已三鼓余矣。
十五日,城隍庙祈雨设醮,作朱表以达上清。予出行香。先是,予留漕米十万石于京口,客兵俱放此米作行粮;因米色多浥烂,浙兵有言。予回拜陈蕊亨,乃至储米处亲验而慰各兵。薄暮,与顾子方商出处之道最久。
十六日,出祈祷。闽中新制科陈君廷武来晤。薄暮,顾子方偕台州顾南金入署,留酌于水镜斋;顾甚知南中局面消息,语多所未闻,且深劝予言去。
十七日,拜疏,因吴中旱灾乃勘实分数,凡被灾十分者,请折漕粮八分;其蠲减,不敢言也。又将分立五标,陈之皇上;且请补五标各将官。又请以卢若腾补常镇道、赵元会补苏州府。先是,史阁部制铳于闽中,已到京口;郑鸿逵恐为高镇所得,欲留之。
至是,史阁部致书于予,言虏骑已出董口、迫宿迁,请发诸铳过江。时郑羽公已移舟小闸口,予出晤之。
十八日,董对之陞归德知府,来晤;言虏中传闻事。先是,予欲拔奇勇之士为标下亲将以备缓急,赵均衡其一也;故携之于京口。在吴门临行时,已聘取徐奉岗数人;至是,将聘到陈琇、单忠、沈英先试之,各给以衣甲之赀而厚其饩廪。莆中林圣桢名孟柟应予聘而来;同陈生名士榘者入署,宿斋头。
十九日,与林圣桢议,再延董对之入署,托以求归;对之乃许致之当事者,即与圣桢入南都;予附书止祥兄及陈雪滩。
二十日,小开门,予自是遂坐厅事矣。
二十一日,戴见龙入署为予诊脉。浦剑仙自南都回,传钱牧斋书,已知予深为时局所忌,势不能留。先是,各镇及阁部以索饷孔亟,予每一视事,辄有文武官络绎催索;其在郡邑,益为纵横。予乃拜疏请总解于部,而部则总发。盖予自受事来为黄镇斌卿措饷四万余两,辽饷不能遽解,则借军前及浙中之饷以应之;又勒限派数于各邑而怵以军法,三月中所解不下二十万矣。又疏请以傅介子补崇明营而焦谦调常州。顾子方来晤。
二十二日,委无锡武生华干亨为水营练总、华腾侯为之哨官,以其能御盗也。
二十三日,拜疏,以呕血请告乞归。朱壶岩自北都避难归,因闸口拥塞,予为通其船;入署相见,言虏有必欲南下之意。先是,得季超兄山中书,言当事者皆非予辈气谊,必宜拂衣。至是,托壶岩附一信于季超兄。
二十四日,戴见龙为钱牧斋所招,乃与浦剑仙同别予而去。
二十五日,监军职方杨龙友之任京口,差官迎之。是日,不出佥书,但批发文移甚多。
二十六日,武进令沈捷来谒,乃知冯留仙、邺仙昆仲相继作古人。杨龙友欲来晤,予以病辞。及暮,而龙友必欲一见,乃谈于斋头。垣长陈仲谋入都,亦不及晤,以一字致意。
二十七日,予归志已决,乃令书役将军前用过钱粮备开一册,凡支领犒赏俱取有细数册及领状存案,以便开销。午后,托任君平致意杨龙友,求其转达马瑶草「必放予归」。
二十八日,请告疏得旨:下吏部察奏。予以吏部为张赤涵,恐其徇吴人之意,未必肯放也;乃又拜第二请告疏。先是,来泽兰过京口,予以求归托之;乃又致一字去。至是,只在内衙放水菜,亦不坐后堂矣。
二十九日,得刘鹤洲书,以青州之复乃其所使;且云淮城已坚,虏来有不紧、不慢法以御之。兑支饷银五万于吴中,以六千托关使者为置器、以五百托予差官同彼差官买铁炭铸铳。
三十日,恐吴中民疏保留,妨予请告之举;乃遣承差陈邦俊入南都付谕帖以禁止,又请禁之于银台宗凌霄。又致书张赤涵太宰、陈雪滩少宰求覆病疏,托止祥兄致之。林圣桢与董对之自南都还之日,言当事已许予去矣。杨龙友来谈,因言马瑶草初无与东林为难之意,刘念台诸君迫之也。
十一月初一日,迩来时局诸君多以拥戴他藩为诸君子罪,而安远侯柳祚昌遂以此参徐九一、杨维斗诸君子矣。呼坐营,见于采风楼下。林圣桢闻张太羹至,即出见之。
初二日,紧令书役销算钱粮,以便佛衣;一日常四、五呼至内斋,为之料理。常镇道张太羹转温处道,来辞。予拟以填抚一席推毂之,庶予数月苦心不终没没;然不知张孙振已参论及之矣。
初三日,作家书以请告致吴门署内,因内子亦亟求予归也。午后,杨龙友乃邀任君平、林圣桢共晤之。
初四日,闻吴门士民因予有请告之举,乃聚集城隍庙,公叩按君周春霁者有数千人;作示令旗鼓汝钦恭谕止之。付谕帖与安抚吏书,令其促完狱囚、钱粮、蠲赦等册,以便报命。浦剑仙同戴见龙自南都来,言诸公已信予去志矣。监纪文同知晚来谒。时方被沈彤庵参论,似亦有寻隙于予之意也。
初五日,先是,得止祥兄书,已知有参论予者。至是,见掌河南道张孙振言予力争皇上监国、阻建年号,请与吴鹿友、郑玄岳同诛而末之,诬予者无所不至,甚且指为奸贪;予唯一笑置之,以其疏送杨龙友阅。朱充庵自吴江来。及暮,杨龙友来,出马瑶草手书,以予才固殊绝,不肯即放。龙友且述瑶草向对言,亦云但论其做官甚好,不必问意见异同也。
初六日,戴见龙入署,托其敬问吕祖,有「玉海金鳞放大光」之句;又问获放之期,云在春初。其后皆验。见龙私问之,云祖初欲佑予成功,以时忌,故成就一去耳。
初七日,阅邸报,见第二病疏仍留任;乃再草第三疏,遣承差星夜往投,且有札求马、王两政府。差役自浙中归,得季超兄书,亟望予归。
初八日,托任君平谒杨龙友,再致求去之意。先是,予因洞庭山为吴中险要,采众议欲建营设兵,以一游击统两守备,而以程周佑充之;是日,草疏。
初九日,赵均衡令郎自暨阳来访其父。初题程周佑为镇江参将,檄令署事;周佑以未经部覆,不肯就。
初十日,浦剑仙辞归吴江。草辨张孙振疏,于其污蔑诸款,第平平应之;但于诬予力争监国、阻建号处,娓娓剖晰。且以辨揭作书致史道邻,盖当日之事所共议也。
十一日,京口司理史洪谟来谒;予欲委以监纪,后不果。金坛令沈崇抡亦来谒。先是,宜兴周挹斋豪奴杨茂于国变时擅自招集徒众,邑人摇摇;予令常州照磨卓震署总捕事,特至宜兴托防盗为名,实以缉茂也。以檄密付所招礼贤馆孝廉吴洪化,令转付;而事机又泄,此奴业就拘,竟为逸。盖挹斋之子孝廉奕封及诸孝廉曾面求于予,而又阴庇之之故耳。
十二日,范生彤弧来,言予不宜失兵柄;予笑谢之。范出「幕府三纪」;乃从予观圌山等处,又为五言排律百余韵以赠。先是,吴中苦旱,团营守备岳世臣建言坝各水门而灌水以通城米,予令万司理议之,又令署水利常幕朱得祚开枫桥一带。后以予行促,功不能就。刘大司寇广生送其子作教云间,卒于京口;予遣中军朱士裔为经理其丧事。
十三日,提塘官吴自慊来报,请告三疏已票拟「回籍」;乃吕祖即预言之。戴见龙子速入见抚公,已宽心矣。得坚白师书,欲为世兄纳贡;予厚赠之,而为致书徐亮生周旋其事。乃使者方入南都,已闻坚白师讣音矣。迩来各镇之饷——如高兴平、刘东平及史阁部俱坐派吴中,使者催促络绎;及至郡邑,则凌烁有司、拘锁承行,无所不至。如高兴平遣游戎催松江之饷以病死,承差为殴;并史道邻亦为移文矣。其他种种挟索,不可名状。乃松江解饷四万至,关使张吉友为刘东平留六千置器,其余予欲总解史阁部听分发;适史之饷道黄姓者来京口,予不便接见,作书托之。而高之差官决欲并解于彼,予于是日呼至署中面谕之,则唯唯;及予遣常川中军徐士璠押兑与饷道,而差官且辱及中军矣。予前拜疏请凡饷解部,听部总发;时下江北已设督饷,申青门请总解督饷。又致书史道邻,请申此意;而究无如各镇之横何也!时事可慨,此其一矣!
十四日,以沿途河浅作坝,檄镇水利通道;盖船只自京口挤塞,至零口凡五十六里矣。旗鼓汝钦恭自吴门来,予留之;候请告之信,即搬取家眷;且给以告示,恐吴民聚而保留也。薄暮,邀顾南金共任君平饭于水镜轩。顾言闻有密揭欲拥戴他藩者十六人,盖图倾陷;而予亦在内。更余,传鼓得京邸,知予请告果奉俞旨。
十五日,遣牌径候代于吴江。止祥兄令家仆来,言得陈雪滩怂惥之力,乃政府许放归。然孟冬之初,都中已拟有代者一、二人,予原有必去之势也。托任君平致意杨龙友,而龙友已先乘便来访矣。
十六日,越中旧司理李泰寰公令郎以避难来见,其余入谒者颇多。郑羽公亦来晤别。先是,郑羽公草一疏,申将士之意欲留予;予力止之。议者欲言于刘鹤洲亦出疏留予,以消侧目;予又力辞之。午后,出衙,京口铺行及浙江精勇营将官皆为予把酒脱靴,意甚恋恋;以河涸,用极小舟,仅可容身。杨龙友又来相送,且出扇头为赠。
十七日,过丹阳,以筑坝暂停,开之而过,京口诸武弁洒泪而别。舟中作回书。值朱慎旃学台莅任,予不及晤。时约沈君牧过舟快谈,皆归隐之计也。
十八日,晚,至常州,雨雪。有司因迎学台上江阴,即晤予舟中;如苏州署印赵二守元会、长吴两令、武进令皆来谒。吴令梦白坐谈,不觉哭失声;长令李实亦坠泪。何芝田入南都考官,晤于舟中。缙绅来,皆不晤;惟晤顾子方上舍。夜雪,风顺,竟夜张帆而行。标下将官来谒,有恸哭者;将予所募标兵列阵于枫桥,请予于舟中观之。
十九日,早,抵吴江。翁正科自洞庭山来谒。浦剑仙亦来。入公署,吴江令以谒学台他出。寒甚,作书大司农张静涵,托其开销用过钱粮。
二十日,颜司理俊彦来谒。方书田相公令郎賫张玉笥书,欲投用;予为咨之浙抚。先是,予所取奇勇者,已立为亲将矣;而储将厅诸弁尚无着落,乃择其有才具者列为赞画一项,优其饩廪,用示鼓舞。汝旗鼓禀至,言家眷已出公署,泊舟于葑门;乃令中军郁昌押工房通吴江署后一园,以顿家眷。其园名「偕赏」,乃缙绅顾公大典所构;先是,抚军周怀鲁候代,亦曾借之。
二十一日,家眷至,寓于偕赏园。内子屡有书促予请告,且日祝于佛前;至是,相见甚喜。是日,促安抚书吏来,为完安抚前件。
二十二日,为予诞日。严拒文武各官,不使见;惟收标下官及书吏蔬果而已。连日督胥役销算钱粮。
二十三日,冬至;予以在告,止于厅事前拜贺。遣承役入南都,拜四疏:一、为吴江令给由;一、为杜完三存问;一、请留浙饷以补京口兵饷之不足,且请以杨龙友兼理饷务;一、请加丹徒、丹阳驿递钱粮。托戴见龙仍料理吴门药局。
二十四日,子时,得一孙;长子理孙出也。予自入松陵,凡文武将吏俱于后堂见之,以商地方之事;不能悉记。而常熟令曹元芳言署县钱粮不清、颜司理缕述开局造赋役会计册请用官收官解法、林坐营请派明吴中夜巡汛信、洪祖略请募完标后营兵及衣甲,皆政事之大者。章生美来谒,为移咨请用于戎政衙门。
二十五日,沈君自駉、周君振孙及松太守陈君亨皆来谒。督朱充庵于署内销算钱粮。
二十六日,遣家僮先以书数箧归;赵均衡父子同行,为移咨致书于于颖长公祖,请收用之。沈自牧以其兄君善妾所绣「祁奚燕喜图」来赠,范树侯亦来,留之小酌。
二十七日,刘河游击鲁之璵来见。先是,江北立表海营,营将许大成擅收江南大盗纲舱顾三,又抢崇明船只,鲁之璵直至北江夺回之;大成反诬烧船。田百源盛怒,致书于予,予命吴副总择无主认之船送还之,以修好于田。至是,鲁游戎来报命。徐士璠押兑高镇饷银,至是来谒,备言云间解役之苦。午后,翁艾弟自越中来;所偕李雨公、孙铁骸即令先归,留翁艾弟于署。
二十八日,阅邸报,知新院已推张蓬元,以浙直总督兼苏松巡抚。杨舍守备沈廷谦来,诉宜兴胥吏掯饷之苦。倪伯屏赴武选任,予不及晤,作书与之。吴令梦白以地方难居,有去志;谒予商之。
二十九日,自予从京口归于毘陵,遇雨雪;至是,连有雨雪,河水遂通。盖自五月不雨,至此六月余矣。先是,予因苦旱,恐无米,乃与白函三拜疏留绍兴卫漕粮一万数千于吴门。及后米价不甚贵而粮米色恶,人不愿籴,予屡令还南都,而白函三以为不便,且为水涸久停吴门。至是,运弁董用威来见,仍欲起囤于苏,不愿入都。
三十日,浦剑仙携书籍归,予以四郡志送周安期。遣承役以书启接张蓬元,又令材官送马致别于杨龙友。先是,顾子方力言嘉禾朱麟振佳士,且久为督、抚幕宾;予乃聘之。及是至,而予已言归,乃留一宿而别。
十二月初一日,林坐营以谒按君给假。山阴令徐君征麟过松陵,不便相见,作书致意;得其一禀,又复之。万司理、赵二守来谒。因标中营粮银不足,予借发之数目参错,乃呼朱国臣、张拱宸与书役面算。发都门各书,凡四府缙绅在都者致一仪于其家,而以空函入都告别。此外贵显多不及致,惟别马瑶草、王觉斯、刘复阳、方南和、张玉笥、陈雪滩、宗凌霄而已。
初二日,料理吴中诸绅别书。予自受事来,不欲以地方物力供馈遗;故遇客所赠甚薄,而起用者亦多不能致礼,往往得罪。兹行矣,乃遍致一书一礼,以申别意;而四府中惟吴门缙绅沈桐冈为首制一轴相送,余止复空函而已。范生彤弧因其兄以人命被累,同沈生自駉来诉,为端官遣牌革经历赵姓者总捕事务。
初三日,以仪致偕赏园主人,渠以其先人顾公大典文集来呈。先是,平望把总梅亮实心任事,予为题守备而议增兵三百,以吴江县城者另隶总练,而分为平望、靖溪、靖塘三营;与吴江令往返商确,业有次第,兵已募矣。而亮以误拘一盗为青衿所憎,诉之直指;予为出牌禁相讼,且革去生事之哨官卜大用。
初四日,先是,予辑「守城全书」一部,内有防边而未及防江、防海;守备袁尚绎请刊刻,予乃以「防海纂要」送孝廉许孟宏补此二种。孝廉葛麟因予题授中翰,来晤;赠以扇头诗句。渠因予放归,力争于太宰张赤涵;张云予不知兵,此真知予者也。又云阮圆海阅视上下江,亦欲得一同心者;此又从局面起见耳。作书候浙中公祖、父母,遣听用官二员来送。
初五日,高硜斋以书投予,欲卜居吴中,遣守备官杨忠为择地,大概在洞庭也。遣常川中军二员、书吏四名接新院张蓬元,且附书于南都,又附家报于止祥兄。先是,予受事之始即誓之三军,必不听一情面而滥用武弁;及考选案出,又申言之。而且立功、过二簿,凡有劳者与劳票,二劳作一功;有功者与功票,二功作一荐。有罪者革,有过者纪之簿;许以功劳折算。凡补缺,必先论功,次论序;即一哨官,不轻畀也。予初在京口时,委许一纶署青浦守备,以吴藻补哨官;依考序也。而藻禀辞,予捆责之。及再至京口,乃出示令愿补哨官缺者另考之,而面与拈阄定缺。惟华干亨以熟知太湖盗贼情形,为顾子方力荐,乃以储将厅补水营总练,始终未尝听一情面、徇一贿赂;众弁以是大服。及予临行,未免有望恩之意,而予执之如故;以提塘淮安补莫原显,以旗牌第一补周世龙。常川有缺,以四班补之;四班有缺,以案中三等补之:颇为井井。但部中每将不陞、不斥者,忽出缺推补;诸弁嗷嗷,予亦大费调停。甚至以金山参戎亦未出缺而即补,为之再三咨部,始仍令旧者照旧;而武弁解体多矣。
初六日,坐营林国栋自吴门来谒。淮抚路皓月来晤,为嘉定捐助监生张汝悫求宽。
初七日,提塘官吴自慊来,言枢部混推诸武弁之弊;且知张蓬元于十五考选将材,将于二十四日莅任。戴见龙药局事竣,别归武林。冯眉仙以职方监黄虎山之军,给假葬兄;过吴江来晤。念其两兄俱逝,不觉泪下;附二奠于其两兄,且作书与之。
初八日,先是,得兵部咨,以原荆州太守胡公曹送军前效用。至是,来谒;予劄委监纪,且以一咨达部。遣承差入都,拜洞庭设将增兵及助工五百金、助饷一千六百金疏;又疏请补叙平海之功。先是,张石叟之子张绪吉有人屡荐,乃收之于礼贤馆参谋之列。至是,同章美俱咨用于戎政张玉笥。惟先咨胡为臣于史阁部,乃奉鲁藩之旨;而阁部以「材勇不足」咨回矣。
初九日,任君平出于洞庭,访吴长源。令坐营官同旗鼓进,销算钱粮。常州郭太守佳胤来,言沈令捷密禀武进乱民又有倡乱者,求予批禀,许以便宜行事。崇明乡绅黄泰来晤别。向来前后交盘止钱粮一册,予则令书役造兵马、船只、材官、火药、军器各册一并交盘,较前凡多十余册。
初十日,温处道谢海观过松陵,不及晤,作书致之。命旗鼓官汝钦恭賫银数百金迎新院。予自再入京口,完荐举常州、松江罪废官员及三府殉难忠节绅士,又完奏缴苏、松、常三府钱粮、狱囚各疏。及予得请,意不复荐举矣;乃独缺苏州,似乎未便。于是力疾补荐苏州之罪废,而安抚之役竣矣。遣承差入都,并缴安抚敕印。是日,常熟令曹元方来送。
十一日,先是,予聘朱充庵算内外出入钱粮之数;至此告竣,别去。凡予六阅月,所用募兵、置械、买船、造营房、行粮、犒赏凡五万余金,以现银留新院者二千余金。郑鸿逵所留勤王之饷用外,尚存一万四千余金:皆前此所未有也。予以勤王诸饷造册开销,乃命书吏冯启宗入南都,且致书于张静涵。
十二日,令旗牌、听用各官至京口迎新院。史道邻赞画张涵来,令解嘉定助银一千五百两犒军;且致书职方吴君名易者,时吴君方赴阁部军前也。
十三日,予以病归,不便疏荐。念各武弁劳苦行间,乃行案奖励;闽兵将洪日升等、浙兵将郑天鸿等别行一案,标下哨官、冲锋皆及而文职不预焉。书吏以署中事烦,请增二名;予以张蓬元以总督兼巡抚,业有总督书吏,不便再增,坚却之。
十四日,连日了文案交盘之事。至署中,则无装可束也。内子欲制馈遗数事,予亦令从省,约所制不过数十金耳。先是,差听用各官往各府邑取军前钱粮,如轻粮、军恤、余利等项,有陆续至者;予是时止量取为盘费,余俱留新院。其不至者,遂撤回。
十五日,外父以存问谢恩,遣外兄商绳庵賫奏来晤,即别。予封印,及文册令文监纪及坐营官賫投新院。太仓州守及云间别驾俱来送,吴令送书籍。遣家眷至船;及午,予亦行。念六月填抚无裨地方,今得放归,身轻似叶矣。及舟,令书吏别去。董对之同林圣桢来,将之归德之任;予赠以一马。乡绅文中台、严子章、冯犹龙、金君邦柱来送,冯赠以家刻;参谋来送者为范树侯、浦剑仙、潘经纬、吴君中奇,有送至烂溪者。舟行二十余里,即泊。司理颜俊彦来别,坐营林国栋来谒。
十六日,午间,抵平望;相送者多于此别。予遣标下各将官,皆痛哭而去;止留杨忠带水标兵百名以行。舟中,与周安期同饭。因嘉兴一路水涸,从平望入烂溪以行;过乌镇,遣役候唐存臆。监军道荆大澈追送,言陈东溟北使事,知和议未成。
十七日,舟中无事,阅冯犹龙所制「列国传」。杨龙友追至一书,尚欲予委陈木叔为镇江江防监纪;不知予已行矣。郑羽公差官候予出境。夜宿含山,令儿辈留守备杨忠及常川中军罗英、徐士璠饭。
十八日,关东内河总练陆锦为予所革问,来谒。舟中作书与文监纪,因张蓬元有聘请浦剑仙意,令为介绍也。袁祖训为予买马于浙之舟山,同听用吴云龙至彼;刁民疑为假冒,遂欲为难。祖训先归,来见。夜宿唐栖。
十九日,早,抵北新关,关使者郑君正学为予理莆时识拔门人,来候;辞以疾。崇王亦遣官致意。发官役赏别,守备杨忠、中军徐士璠、罗英皆痛哭不已。予以肩舆至西湖,小憩于沈君牧之外家。诸弁并各役亦送至此,乃去。君牧备湖舫,邀予酌;与登赤壁庵,寂然尘外,觉数月劳攘,于此尽洗。步自西冷桥,乃登舟,抵偶居;又转之昭庆寺,即宿于舟中。
二十日,从问水亭登舟,沈君牧及姚玄叔之令郎印先送予登肩舆;至万松岭,步游报恩寺。渡江,待家眷于望海栖。至主家,得李梅谿公祖及姚玄叔书,所勉予者甚至。季超兄以书来迎,予登一极小舟先行,彻夜至越城。从城外过,遣家眷先抵家。
二十一日,早饭后,至桑园;其地邻显圣寺,晤三宜师。予遂登陆步行,至庄前,乃始得肩舆。至西渡口,晤金士望、陆雍之,盖已与季超兄共居矣。跨驴至季超兄新居,兄弟相晤,恍然如再生;与季超兄同归西渡草堂,夜与诸兄共话。
二十二日,与陆雍之、季超兄入山;至西化山,观平阳观基。又至戚、马诸姓家,皆无可居者。至上化山,拜两先人墓,感怆之极。同诸兄至傅家墺,见入路逶迤,且泉石甚胜;意颇乐之。仍归坟庵,诸兄别归西路。蒋安然至,共夜谈,且观「南宋纲目」。
二十三日,姜婿来候,香城师偕谢玉宇亦来,别去。督僧众种松于墓前;劳冗之后,至此无一事,不觉别有天地矣。
二十四日,雨。裘与石偕族弟来。午后,冒雨步行至东化,始得一驴跨之;至西渡,衣裳尽湿。沈信吾公祖差役致书来候。夜与雍之兄及季超兄酌商山居之策。
二十五日,微雨,旋霁。与蒋安然出山,用季超兄小舟;遇平头,买一画舫,予却之。饭茶庵。及暮,抵寓山故乡,鱼鸟俱来亲人。夜坐咸畅阁,作书复南关使陈君调元、丹阳令许君宸、金坛令沈君崇抡。
二十六日,方阅丰庄及水明廊,王云岫过访,弟侄辈俱出候;乃知大嫂欲继予孙,予不可而止。然奕远犹作书理孙,不能无疑也。作书复李瑶圃、路修其两公祖。衙役自松江来,询之,云新院张蓬元尚无消息。乃作一书附寄坐营林国栋及署中书吏,又作书复孙内监德化、李梅谿公祖及项弁允师。
二十七日,作书复沈信吾公祖。分俸于戚属,有所余,尽以为赡族、赡村及施舍之用;盖欲践「一钱不入」之誓也。午后,同方无隅、王云岫至梅里尖拜墓,即看陈氏旧屋;又拜彤山祖墓,小酌于彤园,乃别。
二十八日,微雨。儿辈至家祀神,予亦于四负堂致礼。又拜佛于系珠庵,晤无迹师。得郑羽公及萧山蒋父母书,即复之;且以一芹附致羽公。又得安荩卿书,亦复之;附一书于夏国山。与族兄料理赡族事。
二十九日,有僧自化鹿山来,附一字于季超兄;赡族之外,又以俸资薄助之。得钱塘令顾恕礼父母劄,欲刻予「救荒全书」。又得会稽令杨屋山父母书。
三十日,闲坐咸畅阁,若不知有度岁事者。午后,与方无隅步自北堤,小憩太古亭。内子率儿媳入内宅谒祖先,出而共守岁于远山堂。
春夜同轶凡、陈长耀、方无隅宿曹山畅鹤园
暎树穿云水半湾,画图一幅翠岩间:孤亭缥缈如相失,危石骞腾不可攀;收得远山开竹阁,为通幽径出松关。涛声月色成佳话,欲续欢游几日闲。
春日游监湖
半晴半雨养花天,荡漾春波监曲边;夹岸绿杨初拂水,暎篱红蕊尚含烟。云林隐隐高人屋,箫鼓喧喧士女船。如此风光真不再,前溪未敢听啼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