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820年烧炭党革命以来,迄于今日,实为1860年。时玛志尼五十五岁,加里波的五十三岁,加富尔五十岁。此四十年中,骚乱继以骚乱,蹉跌继以蹉跌,意大利志士之脑之血,亦既已绞尽矣。大业垂成,遂为奸雄拿破仑所卖,名相名将相继辞职,意大利之黑暗至是而极。虽然,积数十年来万千志士之脑之血,固断非无结果以终古。至是而意大利统一之业,既已如壁上画龙,鳞爪俱现,其点睛飞去,直需时耳。果也,不数月而加富尔复相。
虽然,自《肥拉甫郎卡条约》以后,大局之形势一变,既非复《巴黎条约》时代之旧。其在法国,务坚守《肥拉甫郎卡约》,使中意大利之附庸小侯王皆复其旧。其在奥国与法同意,而更促撒的尼亚以实行。其在英国,则渐解意大利之真相,谓必当从民所欲以施政治。其在意大利人民则切望统一,深恐复蹈1849年之覆辙,而惴惴皇皇,不可以终日。于是加富尔既再出山,有不可不含诟忍辱者一事。何以故?加富尔今日之政策,莫急于防奥法合纵故,防奥法合纵,则不得不践前诺割沙波、尼士两地于法,以买其欢心故。
时撒的尼亚志士,若达志格里阿,若菲里尼之徒,游说奔走于四方,以鼓舞其人民,或往波罗格拿,或往门的拿,或往达士卡尼亚、巴尔摩、罗马格拿诸地,怂恿其民,使图自立,各地云集响应,莫不执干戈以逐其傀儡之君主,而求合并于撒国,彼时为撒国者何以待之,亦一困难之问题也。其纳之乎,是间接以蔑弃肥拉甫郎卡之条约,授强敌以口实也;其拒之乎,彼等之来,本出于加富尔辈所奖厉,始乱之而终弃之,是使撒的尼亚之威信坠于地也。加富尔乃说拿破仑曰:“今事势已至此,且为奈何?我直割沙波、尼士与贵国,贵国其许我自由以处置彼等乎?”拿破仑犹豫而未应,加富尔曰:“事变终不可以无著,诸地憎奥既极。今非合于撤,则合于法耳。今革命党既得势力,虽其首领之意多向我撒,然民心犹未可定。盍征诸各地舆论,使人民各投一票,从法从撤,唯其所择,三占决二,以多票为衡,任之天运,不亦可乎?”拿破仑曰:“诺。”于是为全国普通投票,卒以大多数而前举之诸国悉合并于撒的尼亚。拿破仑愕然,而“意大利万岁万岁万岁”之声,遂震天地。
1861年4月2日,意大利开第一次国会,凡新合并诸国,皆各选出代议士,齐集于焦灵,加富尔之喜可知矣。时沙波、尼士虽割于法国,尚未实行,玛志尼自故乡志那亚,加里波的自故乡尼士,皆选出为议员。尼士之割,固加富尔所不欲,而加里波的所尤痛心者也。乃于4月16日,在国会场,拍案厉声痛骂加富尔之无状,詈之为犬,詈之为狐,詈之为卑劣之奴,詈之为意大利之敌,最后乃放言曰:“若加富尔者,以无情之手段,而卖国于外,以挑发我同胞相残相杀之祸,以若此之政府,而欲使余与彼握手共事,余有死不能。”而玛志尼等复相与应和之,其咆哮无礼实难名状。加富尔初闻恶言,亦愤懑几不自制。一刹那间,忽复其沉著之旧态,徐答言曰:“余知余与所最敬爱之加将军,其间若有一深渊,使我两人隔绝者存。余以割地之事劝诸我王,质之我国会,是我最伤心之义务,而亦为完我一生种种之义务,不得已而为之者也。当日余之所经验所悔恨(按:此指去年辞职之事也),亦不减于加将军。余冀以此自解于将军,若将军必不解而不我恕者,然吾敬爱将军之念,终不以此而稍渝也。”虽然,加里波的盛怒之下,终不可霁。其日国会议场,纷扰不知所极。议长乃命停议,自后各有志者频出调和,而两人之沟壑终不可破。国王忧之,卒乃于焦灵城外之离宫召二人密谈,为加里波的详述国运内外之实情,辨明前此政府所取之方针不得已之故。加富尔亦披肝沥胆,请将军解怒顾大局,于是,此第一大政治家与第一大将军,复握手于其所尊所爱国王陛下之前,齐呼“意大利万岁”,共戮力以图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