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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名臣奏议》卷一百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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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一百四十六

明 杨士奇等 撰

用人

宋孝宗时韩元吉进故事曰唐书杜黄裳传宪宗尝问前古王者所以治乱黄裳知帝锐於治恐不得其要因推言王者之道在修己任贤而已操执纲领要得其大者至簿书狱讼百吏能否本非人主所自任昔秦始皇帝亲程决事见嗤前世魏明帝欲按尚书事陈矫不从隋文帝日昃听政卫士传飱太宗笑之故王者择人任而责成见功必赏有罪信罚孰敢不力孔子之称帝舜恭己南面以其能举十六相去四凶而至无为岂必刓神疲体劳耳目之察然後为治哉帝嘉纳之由是平夏翦齐灭蔡复两河以机秉还宰相纪律设张赫然中兴自黄裳启之

臣观宪宗即位惩建中贞元多难之余强藩悍将颉颃莫制当时宰相杜佑郑絪辈号巽懦姑息不足任此故帝欲以身任之实甚劳矣夫羣臣之不足任是未得其可任者也而黄裳不自以为嫌乃为帝言为治之要在择人任之恐其弊精神於簿书狱讼之间卑视听察察于耳目之际而已尔由是宪宗翻然感悟择人任焉然黄裳仅能言之而无天年继以李吉甫始任其责出郎吏以为刺史省冗官八百员省吏千四百并州县停入仕易藩镇者三十六又继以裴垍整齐法度课吏治别淑慝奬励谏官悉使言事百度修举朝无幸人其後则若李藩之涂诏李绦之论事裴度之讨贼帝皆一意任之无复自任俾各得尽其才而竭其虑庶政内修天威四出削平畔乱克复两河无不如志论者以谓宪宗刚明果断非止伐蔡一事也使大臣如杜佑郑絪而任之则安得为明闻黄裳言而不用则安得为断要在明於可明断于可断得其人为先则尚何所劳哉故人君劳於求贤逸於得人非畏其劳也畏其非所当劳而枉用焉唯求贤足以当之若劳於细务则羣臣反将安坐拱手视吾之劳而莫肯任事也史臣谓宪宗中兴由黄裳启之其不诬也

杨万里进千虑策论相上曰臣闻圣人不能为天下求宰相而能为天下受宰相唯能受之是乃能求之欤知所以求之而不知所以受之则虽焦心侧席而相不至搜岩剔薮而相不出梦卜物色而相不真盖亦有出而至者矣其如不真何人主曰贤天下曰否人主曰忠天下曰邪人主曰才天下曰缪夫是之谓相不真是故一言而天下譁之一动而天下折之非天子悟而逐斯人则斯人慙而去之耳且夫一邑不可欺以令一郡不可欺以守而天下独可欺以相哉圣人之求宰相初不求也非不求也不求者所以深求之也是故听天下之自求其人而我无与焉其得之也盖曰尔自求之尔自得之吾为尔用之焉耳其用之也则曰尔遗我以其人吾为尔相之矣其人欲去而天下不允则曰还尔相夫是之谓能为天下受宰相古之圣人唯其受而不求是以求而必得得而必任任而必久久而必成盖得而必任故其人敢于尽任而必久故其功不败於揺敢于尽而不败於揺亦何事之不成哉而古之君子之相其君亦不敢犯天下之所不许天下不许而君许之君子有深藏远遁以自脱天下之讥而已昔者汉武帝相卓千秋而取讥於匈奴魏文帝以贾诩为太尉而贻笑於孙权张昭荐李涛为宰相而周世宗薄其无大臣体夫能言天下不敢言之事而回人主不可回之疑有如千秋之贤乎策袁绍则取袁绍策马超则取马超有如诩之谋乎知张彦泽之必为晋患知周高祖之必不为汉臣有如涛之先见乎而或以讥笑於敌国或以不取于其君古者人主之用相如此其难也楚以薳子冯为令尹而子冯不食以避之晋以蔡谟为司徒而曰我为司徒後世必哂竟不拜唐李鄘为宦者引为相而鄘耻之竟不就职三君子者皆贤者也夫岂不堪於相而不欲富贵哉古者君子不轻以身相人如此其严也後之君子违天以利其身咈衆以欺其君不计其身之所有以侥其分之所无可谓不智乎及得其所无而天下皆责之以所有上以误其国下以误其身皆是也可谓智乎陛下即位之初盖尝谋之国人而得贤相矣天下方以为贺而陛下以为疑非陛下疑之也奸臣有以启陛下之疑也使陛下持之不坚天下恨之陛下悔之亦无及矣而近岁以来每虚宰席以待其人天下耸而望曰其必有以慰我既而麻制一传则天下悱然诽之或曰此无闻之人也或曰此非君子或曰此何人而可以了此事故朝廷轻用之轻视之亦轻罢之其来不为朝廷重其去不为朝廷轻其进不为天下喜其退不为天下戚舜之於臯陶汤之於伊尹武王之於太公齐威之於管仲蜀先主之於诸葛亮似不如此盖陛下知为天下求宰相而不知为天下受宰相也故老相传祖宗朝尝阙宰相天下之望在於韩琦富弼故洛之人则曰我丞相三诏不起也相之人则曰我侍中屡诏不行也此天下之人自择宰相以遗朝廷今天下岂无其人天下之望岂无所在陛下从其望之所在者而用之择之在天下受之在圣主用而观之效则久之此真天下之相也而独扰扰焉何也

论相下曰臣闻天子之相必其人有以自恃而後其人为足恃盖天下大器也有有此器者有负此器者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宰相者负此器者也匹夫有百金之器则必择其负择其负故重其人夫惟重其人而後负之者轻其器盖人可以胜器而器不可以胜人人胜器者全器胜人者颠举天下之大而负之负之而不能堪挈之而不能举事至而乱变起而惊己且无以自恃而天子何恃焉古之大臣居天下之至安而不骄居天下之至危而不慑不劳谈笑不动声色而天下自定此其意非苟为不测之量虚为不折之气以镇服物情而已其必有以自恃也恃在应应在裕夫敌国之相图奸雄之相窥固轻发於吾之所穷而重发於吾之所裕夫惟先事而破其谋有事而出其不意发则应应则不穷天下安得而不定天子者得斯人而相之则天下可以高枕而无足忧何则有足恃者也後之君子懦者既不足与有为而其勇者又往往得其所恃之似而无以实之盖亦有所谓不劳谈笑而不动声色者矣然可与之居安而不可与之居危可与之守常而不可与之应变此其中无应变之机而其外示镇服之度故无事则若不可测而有事则败矣故夫古之相其君而当天下之变者盖有镇物以破敌者矣有同乎镇物而不同乎破敌者焉有推诚以解纷者矣有同乎推诚而不同乎解纷者焉有示强以止乱者矣有同乎示强而不同乎止乱者焉谢安遨游饮博以当苻坚房琯弹琴清谈以当安史此同乎镇物也然淝水大胜而陈涛大败何也人不同也盖安有谢玄而琯有刘秩此其所以不同於破敌与郭子仪单骑以入回纥张延赏亦使浑瑊撤备以盟吐蕃此同乎推诚也然回纥拜郭子仪而唐以安吐蕃几擒瑊而德宗欲出避何也情不同也盖回纥之寇子仪知其情之不得已故变寇以为盟吐蕃之盟延赏不知其情之欲图唐故变盟而为寇此其所以不同於解纷与裴度答朱克融以兵匠速来之语景延广答契丹以横磨大剑之语此同乎示强也然克融卒不敢动而契丹遂灭晋何也势不同也盖以克融而犯唐则以臣而叛君以晋而怒契丹则背惠而立怨此其所以不同於止乱欤当天下之变而决天下之机不可以一法应也得其一法而不得其不一之法未有不败事者方晋之未捷谢安与王衍何以异而陈涛之未败平凉之未变契丹之未动所谓房琯者延赏者景延广者谁不以为谢安郭子仪裴度复出也哉盖应变之难如此今强邻盗有中原之半者四十年矣自海陵之毙其君臣日夜伺吾之隙而求吾之便又五六年矣此何等时耶然无事则翫而不戚有事则惊而失措不知朝廷所恃以应变者何人耶岂其以天下之大而空无一人之足恃上之人独得而不忧也然则将求谢安郭子仪裴度之才何从而得之夫子曰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人之能不能虽圣人不能逆知之其能知之者以其试之也然才可试而变不可试临变而试才者垂死而试医者也古之圣人惟能择天下甚难之事以试天下之才故一旦有急而不乱则试之者熟而储之者素也尝闻寇准以小臣言事而为太宗之所知太宗屡以事密询於准已知其有宰相之才当是之时天下承平岂有他变其何事於准哉其後真宗澶渊之役独决亲征之议对敌高卧天子恃之以为无恐诸将恃之以成大功者乃前日太宗所密询之人也今宰相之才无事而不求且不试裘而不絺明年何衣稻而不麦明年何食臣实忧之万里千虑策论冗官上曰臣闻圣人之为天下必与天下难其初难其初犹病於末况易其初者乎易其初则天下孰不曰圣人之於我易也则我之求也何难於是贫求富贱求贵不获者求与而圣人亦曰来吾富尔吾贵尔吾与尔天下皆欣然曰圣人之於我果易也则求者纷然而来来者不胜其衆则应者不胜其费使费而有以费也则与天下尽费而何惜然求者无穷与者有极与者既竭求者方来以有极塞无穷则上不堪其烦以方来责既竭则下不厌其冀下不厌而上不堪则上之人闭户以却其下其初唯恐天下之不来也而不虑其来而无以受惟恐天下之不说也而不虑其悦而无以继其始不虑其终无及於虑则安得而不闭户也与其闭之也孰若其初之不开也开以召之独得闭而却之哉舟人之操舟也有万斛之舟焉有一苇之舟焉以一苇之力载一苇则一苇小而大以万斛之力载万斛则万斛重而轻不善操舟者不计其舟之能而惟其人之悦百人而登一苇不知拒也百万之粟而委於万斛之舟不知辞也幸中流而不遇风也中流而遇风何如哉则人浮於舟也天下非舟乎尧舜之时民之善而可封者比屋焉士之可用而愿为臣者万邦黎献焉为尧舜者将尽封而官之乎官不过百而国不过万则尽天下之地有不足於封而尽朝廷之官有不足於仕者矣纳以言以探诸其中明以功以试诸其外可者取否者黜天下之悦不悦尧舜不恤也则人不浮於舟也官何由而冗朝廷自天子龙飞之初固天下之大庆也固不可以无天下之大赉也然潜藩之州出节之镇士之泛恩而官焉进士之以年得官而未应於格者皆以横恩而官焉者以千计焉何其多也任子之法议臣请因多故而痛省之可省而不省也郊焉而任者又以数千计何其愈多也此而不惜至於吏部洒墨而不去官簿汗牛而日增人不加少而官不加多则减馆职罢寺簿於内而省监司之寮属於外也而官冗自若也不难其初而难其後其有及乎为今之计龙飞之恩无所於咎矣而任子犹可议否也任子之法借未能限其入官之门盍亦严其试吏之涂耶勿限其门名也严其涂实也寛与严并名与实偕则有不省之省不减之减者夫子之射也观者如墙夫子不拒也至使子路出而令焉则去者半矣此之谓不拒之拒勿限其门如墙者也严其涂半去者也吾非去之也吾之法行而彼自去也仕进之路之盛者进士任子而已士之举於太学举於州郡三岁而一诣太常者亡虑数千而南宫之以名闻得官者俭於三百焉累举特恩而得官者俭於二百焉则是大比者再而进士之官者仅及於千也至於任子公卿侍从每郊而任焉庶官再郊而任焉校於进士则郊者再而任子之官者五六其千也进士之修身积学有老死而不一第得之难如此而取之不胜其寡任子者至未胜衣而命焉得之易如此而取之不胜其多则官冗之源在进士乎在任子乎故臣以谓借未能限其入盍亦严其试试何为而严也任子之铨其岁视进士之大比而非大比则不铨取人之法其数视进士之多少而以初铨为定额其场屋之日昔以五今以三则繁焉者简矣其中程之艺昔以一今以三则易焉者难矣如是而中者乃得补州县之吏而其五不中者然後特与之补吏焉自宰相子弟下至於庶官之子弟必均焉则一举而三利得矣贵游子弟脱绮襦之习而励寒素之业以成其才一也得之不轻则爱之也重孰不自奋於功名而国与民不受其厉二也进士任子其进也均则两无怨其来者徐则应者不廹初难而末甚易不过十年官曹清矣三也又何官冗之足病也哉

论冗官下曰臣闻任官者宁以事胜人无以人胜事宁以恩弃人无以人弃恩先王之时一事一官也不惟一事一官也盖有数事而一官也以一官而任数事是之谓事胜人事胜人故居官者无余暇而身无余力心无余思无余思则明无余力则精无余暇则不懈精明而不懈则一人无余也而治百事有余矣况数事乎今则不然一官而数人居之一事而数人治之数人而居一官则不竞其公而竞其私数人而治一事则任其功而不任其责甲则曰吾之官正也彼则增也乙则曰官无异官事无异事也我何增尔何正焉至於事之缺而不理民之不悦而有辞上以责之则皆曰非我也责将谁执哉此以人胜事之病也先王之时官者不於材未论之先而禄者必於位既定之後以材诏官则非材不官矣以位诏禄则禄不及於无位矣非材不官则天下愿官者不侥於官而趋於材禄不及於无位则天下干禄者不冒於禄而求有所立以得位盖有有材而不官有所立而不位者矣未有不材而官无立而位者也则禄之为禄谁得窃取而素餐之是之谓宁以恩弃人今则不然人有余官不足於是有无官而增官官有余而位不足於是有无位而制禄夫有是人有是官有是位而禄之盖曰子大夫之勤也不可以不食也今也临无民也治无事也而创为空虚之名以为之位而赋之禄不曰禄之弃耶此以人弃恩之病也昔者尧舜在上禹臯夔龙在下何其事之多而人之寡也一日万几事不多耶而臯陶一人也明刑则斯人焉弼教则斯人焉制蛮夷则斯人焉治寇则斯人焉刑也教也蛮夷也寇贼也是得为细事耶举数大事而一士师之官兼之而数事如一事也大事如细事也则天下之官有下於士师而天下之事有小於此数者其有以人胜事者乎三代之士盖有贫而禄仕者矣疾而食於上者矣抱关击柝也乘田委吏也此贫而禄仕者也然士则禄仕也而非抱关击柝非乘田委吏则禄亦有及之者乎无也则必有职而且功也瞽者食於乐跛者食於门此疾而食于上也然人则食也而非能乐非能门则禄亦有及之者乎无也则必有事而且劳也则当时之禄其有以人弃恩者乎古今之官盖未有冗於今日者也祖宗之制每路监司提转而已今则提转之外又有提鹾茗常平者焉郡有常赋职有常入一吏运牙筹足矣不可以无官长也临之以一转运足矣今则有使有副又有判焉小郡兵马之官至於五六人而同一职小邑征税之官至於二三人而共一事以人胜事莫甚于此老氏之宫岳灵之祠率建官以领焉自宰执侍从之斥者归者老者与夫庶官之一命而上而贫者墯者客者高之为置使为提领卑之为主管为监当此何职哉此职何事哉国之安危民之休戚政之利害不知也而一日不廪之则怨问之则曰我奉祀也如是者千百焉国得而不贫民得而不病耶以人弃恩莫甚於此楚人有拙于耕者患於践其所种而莫之生也则以数人肩其舆而已坐于上以种焉自以为策之得矣既而邻田之稻生矣而已之稻不生夫楚人者非不知爱稻也而爱非其爱也以已之不践为不践而忘其数人之践为践之大也设官以为民也恐一官一人之不治而以数人治一官得毋践吾民者多耶人有毁瓦画墁而得食则食人与食于人者交受其笑制禄以食功也以士大夫之无位而创为奉祠空虚之位以禄之得无与毁瓦画墁者类耶臣愿朝廷痛革其弊每路之监司止设提转之二职而转运止於一员析鹾茗以隶於刑举常平以归於漕则监司之冗员省矣大郡之兵官不踰於二而小郡则止於一大邑之征税设官者一而小邑则兼以令丞至於幕职有签书而又有判官者簿尉之可以并省者则存其一而废其一则郡邑之冗员省矣庶乎人不胜事也先严任子试吏之法三岁一试而补吏者不过五百则来者徐而官曹渐清然後乘其清而去其浮食所谓祠禄者一切罢之庶乎不以人弃恩也嗟乎不制其来勿病其衆不散其衆勿病其冗前之说行所以制其来而散其衆也制之散之而後去其冗则尽去天下之冗官而天下有不觉者矣觉且不觉怨且得而怨也耶

万里千虑策论人才上曰臣闻才之在天下求之之法愈密则愈踈取之之涂愈博则愈狭然则天下之才果不可求乎古者一代圣人之兴则一代之人才亦从而兴夫岂不求而自至也盖圣人者度越世俗之拘挛撤藩墙去城府神倾意豁以来天下度外奇杰之士故才者毕赴不才者自伏後世之君以为天下之人举将欺我而不可信於是立为规矩创为绳墨以簸扬澄汰天下之士取之不胜其精而实粗得之者皆截然入规矩中绳墨而奇杰之士皆漏於规矩绳墨之外故求治而莫之与治遭乱而莫之与除纷纭胶扰而不能成功然则天下之才求之安事於密而取之安事於博哉盖密则必有所隔博而未离於密也国家自祖宗知规矩绳墨之未足以罗度外奇杰之士也是故进士任子以待羣才制科以待异才得人盖不少矣然自制科中罢而复行今四十年而竟未有一士出而副侧席之求此其故何也无乃今之制科非古之制科欤无乃不用规矩绳墨而规矩绳墨愈急欤故臣尝谓今欲求制科奇杰之士夫惟有所不求斯可以求之矣昔者西汉制科之盛莫武帝若也尝求其所以策之之说则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纣而已则又曰禹汤水旱厥咎何由而已何其甚平而无难也非无难也不暇於难也夫武帝者方夙寤晨兴以愿闻治道之要之不暇而暇搜蠧简摘庾辞以为苟难以与书生角一日之记问也哉今则不然先命有司而试之以莫知所从出之题既又亲策於廷而杂之以奥僻怪奇之故事不过於何晏赵岐孔安国郑康成之传注与夫孔頴达之疏义而已此岂有关於圣贤之妙学英雄豪杰济世之策谋也哉以训诂之苛碎而求磊落之士以虫鱼之散殊而钓文武将相之才不几於施鰌鱓之笱以罗横江之鲸挂黄口之饵以望凤之来食也耶其不至固也非惟不至也亦不能也非惟今之士不能也虽使古之圣贤如孟轲者复生亦不能也孟子之时去周之盛时与今孰远也孟子与孟献子相去犹近也诸侯恶周籍之害已而去之孟子已不能记其详孟献子之友五人孟子已忘其三则孟子亦安能中今之所谓制科也哉夫孟子者固无事於此能也孟子则有所不能者矣孟子曰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韩子曰孔子以是传之孟子此孟子之所能也今也不求天下之士为孟子之所能而求其为孟子之所不能则是其所求者非其所求也故曰今欲求制科奇杰之士夫惟有所不求斯可以求之矣且朝廷以此等求士而不得也求而得则亦乌用是呫呫者为哉张华能对千门万户之问而不能救贾后司马伦之乱前之敏後之痴小之明大之暗臣愚欲望朝廷参之以祖宗汉唐制科之本意立大端而去细目使士之所治上之为六经之正经下之为十七代史与诸子之书而削去传注奥僻之问其学则主乎有用其辞则主乎去谀上及乘舆而不诛历诋在廷而不怒使天子得闻草野狂直之论而士得专意乎兴亡治乱经济之业庶乎奇杰有所挟者稍稍出矣议者曰求马者非求驽也求骏也今去其难而纯乎易则惧驽者之至如之何是不然求马者求其一日千里乎抑将求其他技乎今求马者不问其能千里与否而曰吾欲其能撮蚤而扪蝨?鼠而擒兔也可乎士之能庾辞隐帙者岂曰奇杰而奇杰之士乌在庾辞隐帙之能不能也虽然臣犹欲有言焉士固有挟策谋而不能乎文辞有能乎文辞而不肯入有司之刀尺苟军旅之间委诸将以荐谋臣才士不间於文与武仕与未仕而诸郡大比之荐名辍进士定额十之一以其半而试士之能古文者略放宏辞之体以其半而试士之知兵献策者略放武举之制上之於宗伯而取之视进士之科名焉其数不出乎奏名之常员而不羁之士不至於横弃其与以声病之文而取科级者不犹愈乎如此而犹有遗才焉臣不信也

论人才中曰臣闻天下之情有所大不可晓者常喜背人主之所向而向人主之所背人主当宁太息怅不尽得天下之才而用之庶几乎危可安乱可治而亡可存也此岂非人主之所向也哉然求忠则得奸求才则不才者至奸邪不才之人盖人主之所甚不欲者也示天下以所向而天下必背其所向示天下以其所不欲而常得其所不欲天下之情如此其不可晓也是岂真不可晓欤天下之情甚易晓也何也人主无不泄之旨而密旨在所向之外也天下之人伏其外以窥其中从其泄而得其密是故背人主之所向以隂合其所向天下之情甚易晓也子之养亲也脍炙以为羞礼也蛙蛤以为进非礼也子问父以所膳必曰脍炙而不曰蛙蛤也然退而察其亲则蛙蛤之为嗜为子者何惮而不进之以蛙蛤哉夫父曰脍炙而子曰蛙蛤曷不从其所命而从其所不命耶盖其所命者饰也其所不命者真也故夫不从其所命而从其所不命善从命者也人主之令天下曰吾好忠而恶奸好才而恶不才夫岂不善然天下并进而尝之忠与奸两至而才与不才各求售焉则其好恶一切有所反当此之时天下宜何从昔者田子与隰子登台南望不言而隰子知其意在于伐木曹公下鸡肋之令三军莫喻而杨修知其意在於退师上之人举目揺足而天下已知其旨矣圣天子即位五年于兹下求言之诏开狂直之涂而忠言犹未闻也严荐举之法谨聘召之礼而真才犹未出也天下岂真无才耶盖天子之令天下有所必不敢信者也天子如此其圣明也愿治如此其急也求才如此其勤也而天下有所必不敢信者何也天下但见夫布衣挝鼔而诉民瘼则下之吏而屏之远方也後进小臣越职言事触犯忌讳则罪之以沽名躁进而台谏又冥捜其过以破坏其人也旧德宿望朴忠而敢谏则上下左右羣憎而朋嫉之不罢黜废放则不止也元勲将相敢任大事而能决大计者则排斥抑塞而死徙殆尽也夫懽忻以致其来耸踊以起其懦爱憎长养以防其消犹惧天下之才不至也今也日夜深沮而痛折之使天下之士出一语言则曰猖狂励一节行则曰矫激作一事功则曰生事而曰天下真无才也此虽一饭九叹息一日百下诏天下之忠贤奇杰勇于言而敢于为者谁敢信而来哉何则所求者之言与所好者之旨其真有不可欺也翫而不怪将遂成风是风一成则治乱存亡之机将必至此夫风也者无形而不可执无根而不可拔倡之莫知其所自起和之莫知其所自随合散翕忽如童子之謡非天非鬼而不胜其秘怪非作非传而不胜其流布禁之则愈滋穷之则莫推而是风也成则关人之国粹然於唐虞三代故其祚长嚚然於秦故其祚短?然如东汉故其国难拔废然於魏晋故其国速亡风之所在而国随之甚可惧也古之圣人必有以默观天下之风见其发知其成整其微不待其定是故拒其所从变之端而导其所宜归之涂故天下之人陶其风者自非下愚皆得以成其才而收其用何谓导导在好好在独人主之所好独而不分则天下谁不逆探其好而争为之趋专迎其独而莫为其它使天下趋而不它则虽捐肝脑蹈鼎镬前者未既而後者来东汉之?然者夫固有导之者也仁祖之世天下争自濯摩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顔敢谏为忠此风一振长育成就至嘉佑之末号称多士其将相侍从台谏之才犹足为子孙数世之用而不见其尽何也仁祖之所好独在是也圣天子即位之初不可谓无仁祖之所好矣然分而不一未久而移今天下风变矣变而之凛然则幸也而臣未见其凛然也变而不反喑喑默默帖帖靡靡此风一成天下有急不知谁为之死哉臣不胜大惧

论人才下曰臣闻人有常言皆曰今天下乏才天下真乏才耶才者天之生也古多才而今乏才则是天之厚於古而薄於今耶穑非后稷而无岁无粟地非渭川而无地无竹天之生物今犹古也而独不生才耶臣尝闻之天下之才其生在天其成不在天天生之君成之亦君坏之才生於天而坏于君而曰天下乏才也可乎哉盖天下之才莫难于成而莫易于坏士之幼而壮壮而老父兄之所训诲君师之所长育不知其几何日博之古今以入其智试之世务以出其能不知其几何事或昔之过而今补之以功或彼之短而此济之以长尝险易而涉风霜不知其几何变阅日之久也更事之多也应变之熟也而其才犹有不成者矣幸而成才则上之人当如何而爱惜故曰才莫难於成人之至情自非前无千载之眩後无万人之怵独立自信如比干如伯夷谁不违於祸以向於福者天下之人如是而成才矣日夜莹之犹恐昏之日夜策之犹恐息之而上之人乃不使之免於祸则是才者国之获身之贼也其谁不解体故曰才莫易於坏惟善用才者不惟能成天下之才亦能转坏以为成而不善用才者不惟不能邀其成而亦不能扶其坏今日坏其一明日坏其二天下之才销委腐败而缓急乃无一人为之用无一人为之用其果无才耶使善用者起而承之濯摩翦拂而用之则故者新懦者奋而散者亦聚天下之大功不终朝而可成後世见汉高帝唐太宗收揽天下英雄而尽得其用以为後世无复有此之人物不知汉之所用即秦之所弃唐之所得即隋之所遗何前之无而後之有耶盖坏其成与成其坏惟上之人如何尔今天下之无才岂真无耶抑上之人成之者过少而坏之者过多耶国朝人才一成於庆历再成於元佑初坏於绍圣大坏于崇观当其成也数世收其用及其坏也至今被其患光尧之兴褒表元佑之名臣又从而序进其子孙尽斥崇观之奸党又从而废其裔使天下晓然知忠义才德之士暂阅而愈光奸佞误国者终不逃其诛振而作之十有余年人物之盛?有庆历元佑之风虽中更权臣排去异已长告讦兴罗织以痛折天下之忠臣义士然士大夫之器质既成终不为改譬如五之已琢不复为璞金之已链不复为鑛陛下始初清明尽起诸老而置之于朝天下相庆如见汉官威仪也陛下亦知其所自乎光尧成之陛下用之也当是时山林枯槁之士毫髪丝粟之才于于然而来纷纷然而起人人有自奋自喜之意今未久也而霍然分散为之一空此何为者耶孟子曰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王无亲臣矣李固曰一日朝会见无一宿儒可顾问者诚可叹息今日之事得无类此陛下亦尝察之乎察之矣亦尝忧之乎且陛下之於天下之才自用之自坏之天下知其不然也意者左右之有谗人欤谗人之谗也亦岂曰吾谗人也盖曰吾忠也其逐君子亦岂顿逐也盖有渐也自以为忠而逐人有渐人主不察则谗者昌矣今夫小人之与君子不为异也将以同而迎其主必以同而欺其僚退则与僚同进则不与僚同而与主同彼小人者退而不与君子为同则其谄不密进而不与君子为异则其谄不力是故初卖之终陷之公孙弘之背汲黯是也小人之陷君子也不曰斯人可逐也必先阳为之地而外若与之厚既以释其君又以安其人释则不疑安则不戒夫惟君不疑而人不戒是故一旦逐之而莫之觉武后之言於高宗乞赏来济是也谗必有名谗而无召则言之者怍而听之者不坚古之谗者必有以不怍其言而坚其君盖曰非有利於我也而不利於国其君安得不瞿然动决然从乎姚崇之托足疾以谮张说是也吁谗人之千机百穽如此君子者举而触焉动而中焉为人主者奈何恬而不察察而不忧耶此臣所以流涕而深言之惟陛下幸察臣闻用才有道无所不惜者才之所从富也不足惜者才之所从坏也今天下老成之才视之以为不足惜坏而弃之臣恐才之不坏者寡矣临事而无人则又曰天下无才屈原曰舍麒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索此臣之所以叹也

万里又上奏曰臣闻圣人之於天下惟其有所甚疑是故有所不疑天下几路一路几州一州几邑而圣人以一身临乎其上以百吏分乎其下天下所谓守令者岂郡龚黄而县卓鲁者耶圣人者将遂以为吏皆能爱吾赤子而吾民皆无疾苦愁叹者耶欲不疑而不得也圣人则有所不疑者矣盖人不可以尽信亦不可以尽不信尽信则天下之奸有所蔽尽不信则天下之人皆无可寄者圣人者择天下之有可寄以察天下之有所蔽是故深居九重而见民之肥瘠於四海之外优游岩廊而闻民之歌笑於大山长谷之间唐虞之牧西京之部刺史唐之十道使今之提转刺举之监司皆天子之所寄以不疑者虽然今之监司疑则不疑矣无乃太不疑耶臣闻之先儒苏轼曰养猫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养犬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养不吠之犬夫不捕不吠之猫犬不过无功而已未有大害也然已在所不养今则不然猫与鼠同乳犬与盗揺尾矣欲望其止於不捕不吠而不可得也朝廷亦尝留意乎盖监司之於州县有所不敢问有所不暇问有所不复问某郡之守尝为侍从也则监司幸其复为侍从而有所求某郡之守尝为台谏也则监司惧其复为台谏而有所击至于县令之与在朝某官有姻有旧者皆不敢问民诉某守则执其人封其辞以送某守民诉某令则下其帖以与某令是为守令报雠也守令从而甘心焉後有寃者夫谁敢自言此之谓不敢问朝廷旧岁免和籴而江西之州有因秋租而每斛敷和籴十之二者朝廷罢兵再岁而旧岁江西之县有督马毂如星火者大旱不粒而不末减饥民流徙而不知恤监司视之亦如秦越也此之谓不暇问郡县之胥凭守令之宠以暴吾民民诉之者若拔山然盖监司既庇其守令则并庇其胥此之谓不复问朝廷以监司为可信安知其不可信圣人之为天下不使民有所怒而不泄则其怒有当之者怒而不泄者惟无发也一发则必极於大乱而不可止君相之於监司盍亦如唐开元之精择采访使而又专责台谏以督责之岁取其功罪之尤者明着之以示天下而不次陞黜一二人焉以耸其懦台谏急则监司警监司警则州县肃庶几民怒之少泄不至于一旦如溃洪河决蚁壤也

万里乞留张栻黜韩玉上书曰臣闻人主无职事进君子退小人此人主之职事也昔者舜之功亦多矣而传独以举十六相去四凶为舜之大功鲁平公非不贤矣而後世乃以信臧仓疑孟子为平公之恨人主之职事岂复有大於进退贤否者乎恭惟皇帝陛下以治功之不振为大忧以国势之不强为大耻比年以来选置宰相更易百官凡负天下之望称士林之秀者陛下朝取一人夕取一人罗而致之朝廷之上山林之士几无遗矣庆历元佑之盛殆不过此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切观近日之一二事而私忧陛下之变於初也臣窃见左司郎中张栻有文武之材有经济之学盖其父浚教养成就之者三十年以为陛下一日之用陛下知之亦十年矣陛下试之亦屡更烦使矣寘之都司处之讲筵陛下亦駸駸用之矣天下方拭目而观非观朝廷也观栻也积平生之学天下恐其负所学膺圣主之知天下恐其负所知而栻自立朝以来??自奋其在都司有所不知知无不为其在讲筵有所不言言无不尽天下不以为栻之贤而以为陛下之圣盖身贤非贤而用贤为明能言非难而听言为圣且如前日枢臣张说之除在廷之臣无一敢言独栻言之人皆以为成命之难回而陛下即为之改命是时天顔之喜圣语之褒行路之人皆能言之以为尧舜之舍己从人成汤之改过不吝陛下兼而有之然一旦夜半出命逐之远郡民言相惊以为朝廷之逐张栻是为张说报仇也臣以为不然陛下如恶其人必不听其言既听其言必不恶其人然天下之人难以户晓此意未必出于陛下而此谤独归於陛下此臣所以不胜其愤而为陛下一言也至於小人如韩玉者士论籍籍谓其人狼子野心工於诞谩深於险贼当陛下厉恢复之志推豁逹之度使功使过不疑不贰故如玉者亦偶得以备使令于前而玉小人不知圣恩之深隂怀两端之志其大奸大恶之状台臣既言之矣臣独闻之士大夫之间玉有书与知识云不胜秋风鲈鱼之思识者闻之莫不寒心昔陈平背楚归汉终为汉之用侯景背魏归梁终不为梁之福今之待玉幸其有陈平之用而不察其有侯景之诈岂不危哉且台谏者古之法官盖天子之耳目朝廷之纪纲也宰臣闻其有言则狼狈而出府大将闻其有言则犇走而释兵非畏台谏也畏国法也今台臣之言玉者至於七八矣而玉顽然坐曹不以为意是无国法也法存则国安法亡则国危他日万一有奸雄焉其谁肯为陛下言之借使言之其谁畏之议者皆曰陛下逐一君子如彼其易而去一小人如此其难陛下何以得此声哉此臣所以不胜其愤而为陛下一言之也大抵小人之言不可听也救君子则小人必以为党排小人则小人必以为讦臣闻昔者孔戣之去韩愈上书留之唐帝不以为党张汤之奸李息畏祸不言汲黯深以为责臣虽无汲黯之见责不敢不发韩玉之奸臣知陛下之不罪谏臣过於唐帝不敢不留张栻之去刘向曰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拔山此汉成帝之为也陛下之圣必不为此但恐言之而利害不明谏之而忠诚不切不足以感动圣心尔臣愿陛下沛然改命留其所当留去其所当去朝廷轻重在此一举臣区区献忠不胜万死

万里又上留刘光祖奏曰臣昨被命覆考殿试进士锁宿半月不知近事至二十五日二十六日唱名蒙恩赐告少休私室忽闻殿中侍御史刘光祖除太府少卿又闻光祖即欲出国门上章丐祠奉圣旨不允有以见光祖不负陛下之知又见陛下眷留光祖之勤也臣顷守筠州恭遇陛下龙飞九五之初日夜翘首跂足仰观陛下维新之政责己爱民尊贤纳谏勤学问远声色斥近佞??乎汉宣帝唐太宗之上矣惟一二执法言责之臣孤陛下之器使往往假弹击之权以济修怨之私意文奸邪之说以排异已之正士识者叹息四方何观臣是时蒙陛下收召臣子大义岂宜俟驾而行世路孔艰又欲自崖而返辞不获命进退徊徨积忧熏心须髪尽白既蒙赐对再寘周行黾俛就列愧无补报迩者陛下赫然震怒斥退一二之台谏亲擢光祖为副端而光祖忠气奋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陛下虚怀嘉纳言无不听听无不行在廷相贺以为公道之昭明太平之济登也而今也光祖之迁外议籍籍或谓光祖以言事犯天威或谓论权幸除授未蒙施行臣以为圣明在上必无此事及见不允光祖丐祠之请益知圣主之可恃而外议之未然也昔何武之去鲍宣留之而复召孔戣之去韩愈留之而不从臣与光祖初无一日之雅今兹偶然同朝窃慕二臣为国留贤之义愿陛下勿贻唐帝失贤之悔傥圣意幡然遂行其言而复光祖言职固足以大慰中外之望若其未也亦当略行其说使近幸不至轻视陛下耳目之官朝廷益尊而光祖亦藉以可留实天下幸甚臣谨昧死以闻

着作郎兼国史编修员兴宗议冗员上奏曰臣闻古之圣人知民不可以独治故因民而设官知吏不可以泛命故量官而置吏使天下吏称其官民安於吏用一人则百人劝登一吏则百事治事任至简则员不容多择吏最精则士不容滥一吏去则一吏补材业之相形大小之相勉外郡之官阙则选之於士民省部之官阙则选之於外郡至於禁从以上次第选置其材愈高则其用愈远职业一定无有泛滥之虞三代汉唐之初所以世蒙其治吏安其分者由此之故也逮至隋唐之末风俗寖流廉耻堕坏天下之吏纷纷沓沓上设官者不已下求仕者亦不已凡有司选部所集如聚鹅鴈塡咽满前因资除授有司不敢措手於其间虽欲察其贤否贤否恐未易察也臣观唐末此弊顿甚百官泛滥有试衔有设官有兼有守有判有知联络轻重仕法如此其不齐也用以进士用以制科用以辟召又用以杂科流外与夫自荐鬻爵之名纵横错杂入流如是其不清也彼以仕法之不齐入流之不清虽使左稷右契知铨掌课一旦欲去官冗之弊臣窃见其难为也而况隋唐拘拘不变者乎共惟国家奕叶载德太祖太宗振刷海内真宗仁宗法而效之累朝惟以贤俊为急不以除授为私太平兴国初朝官班簿才二百人至咸平初止四百人天圣元年渐至千人夫以四海之大设千员之官当时犹病其冗故先儒李淑谓明道以前选士一岁入京官不过数人祖宗欲革冗滥纎悉如是真为万世法也恭惟陛下临御以来明照羣臣严束百辟一有驾缓不职之吏投闲置散此圣意欲除千载之惑而大驱吏蠧也然诠司诸路每一官阙犹不下数人争之大抵仕流尚冗人皆见任子之泛皆病进士之滥皆患特恩之广心则知之不能出口何也恐一言则怨者衆也然臣子之义可以利国者不恤怨言先儒范仲淹尝奏疏於仁宗皇帝曰冠盖塞路簪绂盈门谓之赏延无乃太甚愿与大臣特新此议仲淹以任子之制不少加裁节则吏源卒未可清也臣愿朝廷略稽仲淹之节任子少损其制可乎此言行则一冗去矣先儒李淑尝奏疏于仁宗皇帝曰取人既广则求学益疎愿启封阅名兼采声实约今岁吏部阙官之数为来年进士入等之准是进士或至泛滥则实材未易致也臣愿朝廷略稽李淑声实之说可乎此言行则二冗去矣先儒苏轼尝言於哲宗皇帝曰吏部以有限之官难以待无穷之吏将来特奏名止乞量行收取其余不理选限是则特恩积弊不去则侥幸或有未惩也臣愿朝廷略行苏轼量取之说轼之言行则三冗去矣凡是三冗皆吏道之大冗也今朝廷既以渐革之则吏亦渐省矣吏省则遂可以省禄禄省则又可以省费如是则薄海郡县凡在仕版渐不纷杂不逃陛下指顾之用也昔唐太宗定海内官七百员曰吾以此待天下贤士足矣唐太宗聪察之主犹且如是况陛下天禀圣智倍万于太宗者乎愿陛下一加采择则海内之至幸也陛下迩者已诏有司加意选事外钤吏奸如铨曹之门隐匿阙次引例异同捃摭小节之弊已渐削也若更少清入仕之门於此至治果日月冀也兴宗又议守令上奏曰臣闻古者天下之势分寄于列侯今者天下之势分寄于列郡古以一侯守一国今以一吏守一郡其赏罚政教施为措置皆足以系一方之利害外邑即古之附庸也县令即古之子男也大小相贯职任不浅守令其何可忽也两汉之治惟此为急能吏所在近即近取之远即远取之才业俱备名实相副是时百官有能然後为刺史刺史有能然後为郡守公卿者又选郡守之有能者也郡守不轻其付至於如此若乃县令之进其法类是孝者亷者诸郡则举之才者贤者五府则辟之既久而後进既试而後用初用则以为长渐用则以为令故其士民已信其人蒙其化是则两汉县令之轻重亦犹太守之轻重臣尝反复窥两汉之册不见其辄轻此职也嗟夫自唐中叶以降太守之职寖薄矣齐民寖受其病矣若进士者多以不根之文决科十数年之後则得之任子者多以乘肥衣轻之余游官十数年之後则亦得之将吏者多以泛泛奔走之劳十数年之後求试边郡则又得之夫以取之之实既异于古进之之途又多於古是以若此其无别也虽然数百岁之後一遇圣制此弊即可涤去也恭惟陛下思深道远听览明备天下之吏举无不瞩而况守令最为近民者乎臣窃闻道路之言迩者凡守臣过阙廷陛下必察其辩智以验其才问之政事以核其实退又咨访以考其行陛下丁宁加意牧守乃三代命侯之意两汉不足进於陛下之前矣然臣窃观今者州县守令未尽仰认德意励已修饰此则诸路铨格之病也盖铨司及诸路务拘一定之制凡知县两任例关陞通判通判两任例陞知州吏以资而授其官如人受雇而计其直一有不与恐其怨咨是以昏愞不职之徒养资以苟岁月遂可因循而望州郡如此之类前後不可槩举彼以非才得州郡於莽卤则其治郡亦必出於莽卤得县道於苟且则其治县亦必出于苟且臣见比年治郡之吏间不得人多仆役其境内或贪送迎以自尊或徇燕游以自适或指宣布为虚文或以苛歛为善政县令之弊与是相等壮者则欲苟免而亟去老者则欲苞苴而缓行一邑之间簿书有不精者吏胥有不畏者徭役有不均者鳏寡有不恤者是固先儒之患矣仰赖陛下深察此弊迩者圣旨令诸路守臣体访部内知县或有癃病老疾之人申取朝廷指挥改差岳庙如贪賍暴虐者亦奏闻取旨当议罢黜圣谟洋洋县令殃民之政自此庶少革乎然而臣犹虑州郡大吏犹有嚚然不率者欲望朝廷更加精叙始则严其选中则督其课终则劝其实而郡县庶几毕理也盖诸郡通判一有不才不敢自用郡守可以制之郡守不才加以自用通判无如之何矣臣愚伏望诸州通判关陞知州自非卓然有显异之迹曾佐某州建明某事曾佐某官能去某弊虽资合入郡既无此功又无平日行义郡国之符不宜轻付此臣之所谓始严其选者也监司既以举刺守令为事若守令有非常之绩与不可掩之罪监司能举能刺则宜同其赏不举不刺则宜同其罪乞朝廷常令监司课守令又令御史课监司用力小而见功多緫核名实在陛下指顾之间决无难者此臣所谓中则督其课也昔张九龄常以郡守之能者宜擢为列卿县令之能者宜擢为台郎陛下比尝召擢能吏矣圣意广远自超古昔臣愿益充而行之臣又见四川等处中有繁剧县道最难治者不下数十累年阙官非故阙官也吏不敢为也伏望朝廷令四川条具繁难县道合有几邑几年阙官能吏如愿调者一任无过乞与特转一资如是则繁剧之邑有才者必不辞无才者必不至终岁无阙官旷事之弊矣此臣所谓终则劝其实者也夫以守令不职扩陛下日月之明赫然临於其上又因是三者劝惩於其下臣将见郡县毕治矣臣言虽若循常然细虑之治本实不过此陛下亦必乐闻之盖圣人常有父母斯民之心无一日而不在民故也

右谏议大夫黄洽言宰相代天理物要在为国得人人主之命相任则勿疑宰相重则朝廷尊朝廷尊则社禝安宰相抡才任职当尽公心君子进则庶职举庶职举则天下治上首肯再三乃曰卿如良金美玉浑厚无瑕天其以卿为朕弼耶

陈傅良以言事去彭龟年黄度杨方相继皆去工部郎李大性抗疏言朝廷清明乃使言者无故而去所甚惜也数人之心皆本爱君知其爱君任其去而不顾恐端人正士之去者将不止此孟子曰不信仁贤则国空虚臣所以为之寒心也

?县尉谢深甫言今日人才枵中侈外者多妄诞矫讦沽激者多眩鬻激昂者急於披露然或隣于好夸刚介者果于植立而或隣于太锐静退简默者寡有所合或邻於立异故言未及酬而已龃龉事未及成而已挫抑於是趋时徇利之人专务身谋习为软熟畏避束手因循苟且年除岁迁亦至通显一有缓急莫堪倚仗臣愿任使之际必察其实既悉其实则涵养之以蓄其才振作之以厉其气栽培封殖勿使沮伤上嘉纳

秘书郎国史院编修实録院检讨官吕祖谦修徽宗实録书成进秩面对言曰夫治道体统上下内外不相侵夺而後安乡者陛下以大臣不胜任而兼行其事大臣亦皆亲细务而行有司之事外至监司守令职任率为其上所侵而不能令其下故豪猾玩官府郡 县忽省部掾属凌长吏贱人轻柄臣平居未见其患一旦有急谁与指麾而伸缩之邪如曰臣下权任太重惧其不能无私则有给舍以出纳焉有台谏以救正焉有侍从以询访焉倘得端方不倚之人分处之自无专恣之虑何必屈至尊以代其劳哉人之关鬲脉络少有壅滞久则生疾陛下於左右虽不劳操制苟玩而弗虑则声势浸长趋附浸多过咎浸积内则惧为陛下所谴而益思壅蔽外则惧为公议所疾而益肆诋诽愿陛下虚心以求天下之士执要以緫万事之机勿以图任或误而谓人多可疑勿以聪明独高而谓智足徧察勿详於小而忘远大之计勿忽于近而忘壅蔽之萌

秘书丞陈居仁入对论文武并用长久之术陛下奨进武臣深得持平救偏之道然未必得智谋勇略之士或

【多】便佞轻躁之徒将复有偏胜之患帝嘉纳

太常博士黄黼轮对言周以辅翼之臣出任方伯汉以牧守之最擢拜公卿唐不历边任不拜宰相本朝不为三司等属不除清望官仁宗时韩琦范仲淹庞籍皆尝经略西事久历边任始除执政边奏复警范仲淹至再请行贝州之变文彦搏亲自讨贼乞於时望近臣中择才略谋虑可以任重致远者或畀上流或委方面习知边防利害地形险厄中外军民亦孚其恩信熟其威名天下无事则取风绩显着者不次除拜以尊朝廷边鄙有警则任以重寄俾制方面出将入相何所不可上嘉奨曰如卿言可谓尽用人之道

严州教授袁枢尝奏言臣窃闻陛下尝读通监屡有训词见诸葛亮论两汉所以兴衰有小人不可不去之戒大哉王言垂法万世遂历陈往事自汉武而下至唐文宗偏听奸佞致于祸乱且曰固有诈伪而似诚实憸佞而似忠鲠者苟陛下日与图事於帷幄中进退天下士臣恐必为朝廷累上顾谓曰朕不至与此曹图事帷幄中枢谢曰陛下之言及此天下之福也

陆游论选用西北士大夫劄子曰臣伏闻天圣以前选用人才多取北人寇准持之尤力故南方士大夫沉抑者多仁宗皇帝照知其弊公听并观兼收博采无南北之异於是范仲淹起於吴欧阳修起于楚蔡襄起於闽杜衍起于会稽余靖起於岭南皆为一时名臣号称圣宋得人之盛及绍圣崇宁间取南人更多而北方士大夫复有沈抑之叹陈瓘独见其弊昌言於朝曰重南轻北分裂有萌呜呼瓘之言天下之至言也臣伏覩方今虽中原未复然往者衣冠南渡盖亦衆矣其间岂无抱才术藴器识者而班列之间北人鲜少甚非示天下以广之道也欲望圣慈命大臣近臣各举赵魏齐鲁秦晋之遗才以渐试用拔其尤者而任之庶上遵仁祖用人之法下慰遗民思旧之心其於国家必将有赖伏愿留神省察

游又论作起士气劄子曰臣伏读御制苏轼赞有曰手抉云汉干造化机气高天下乃克为之呜呼陛下之言典谟也轼死且九十年学士大夫徒知尊诵其文而未有知其文之妙在於气高天下者今陛下独表而出之岂惟轼死且不朽所以遗学者顾不厚哉然臣窃谓天下万事皆当以气为主轼特用之於文尔赵普气盖诸国故能成混一之功寇凖气吞仇敌故能成却敌之功范仲淹气压灵夏故西讨而元昊欵伏狄青气慑岭海故南征而智高殄灭至於韩琦富弼文彦博之勲劳唐玠包拯孔道辅之风节大抵以气为主而已盖气胜事则事举气胜敌则敌服勇者之鬭富者之博非有他也直以气胜之耳今天下才者衆矣而臣犹有忧者正以任重道远之气未能尽及古人也方无事时亦何所赖此一旦或有非常陛下择羣臣使之假钺而董三军拥节而谕万里虽得贤厚笃实之士气不素养临事皇遽心动色变则其举措岂不误陛下事耶伏望万几之余留神於此作而起之毋使委靡养而成之毋使沮折及乎人才争奋士气日倍则缓急惟陛下所使而已且吴蜀闽楚之俗其浑厚劲朴固己不及中原矣若夫日趋於拘窘怯薄之域臣实惧国势之寖弱也不胜私忧犯分献言恭惟陛下裁赦

中书舍人张孝祥论用才之路欲广劄子曰臣闻国之强弱不在甲兵不在金谷独在人才之多少项羽未尝不强也未尝不胜也而高祖卒取天下盖项氏之臣所谓杰出者往往不能容反为刘氏用无惑乎项亡而刘之兴也臣恭惟陛下以英武不世出之姿当艰难之时独运神断思济宏业孜孜汲汲二年于兹而成功泯然未有端绪盖所谓人才者尚少不足以备使令耳今入官之门虽广而用才之路实狭古者取于盗贼取于夷狄取於仇讐取於姻戚苟才矣初不问其生出之本末也今兹不然非进士科则朝廷已不敢辄有除用幸而用一人焉议者必曰此非清流也此某人之戚党也此某人之子若孙也此故尝有所负犯也此跌宕而不覊也其用武臣亦然吹毛求疵深排力沮夫如是而欲力致天下之豪杰以济非常之事难矣欲望圣慈深诏大臣各体此意舍去拘挛收拾度外之士博取而详察以备缓急之用人才既多使之治财赋使之治军旅使之宣力四方陛下将无往而不获无为而不成矣臣不胜惓惓

知宜黄州刘清之入对言用人四事一曰辨贤否谓道义之臣大者可当经纶小者可为仪刑功名之士大者可使临政小者可使立事至於专谋富贵利逹而已者下也二曰正名实今百有司职守不明非旷其官则矢之侵偪愿诏史官考究设官之本意各指其合主何事制旨亲定载之命书依开宝中差诸州通判故事使人人晓然知之而行赏罚焉三曰使材能谓军旅必武臣钱谷必能吏必临之以忠信不欺之士使两人者皆得以效其所长四曰听换授谓文武之官不可用违其才然不当许之自列宜令文武臣四品以上各以性行才略及文武艺每岁互举堪充左右选者一人於合入资格外稍与优长

历代名臣奏议卷一百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