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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通论辑本》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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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德明引刘瓛云「缁衣,公孙尼子所作」,然则篇中所有「子言之」、「子曰」者盖公孙尼子也,不然,鲜不以为孔子矣。因知记中他篇亦有「子曰」字者,本非冒为孔子,不可便以为孔子之言也。然安得有刘瓛其人者,篇篇指为某人作哉?此篇旨趣虽平浅,然孔孟之义为多,老庄之义犹少,未大倍于圣人之道,不可因其为公孙尼子之作而遽少之也。冯氏、郝氏之徒,皆谓其理不纯正,正以其知为公孙尼子而云也。吁!岂非耳食哉。(卷九二,页一)

子言之曰:「为上易事也,为下易知也,则刑不烦矣。」子曰:「好贤如缁衣,恶恶如巷伯,则爵不渎而民作愿,刑不试而民咸服。大雅曰『仪刑文王,万国作孚』。」

「好贤」「恶恶」二句,可谓善于言诗矣。缁衣「敝,予又改为」「敝,予又改造」「敝,予又改作」,巷伯「投畀豺虎」「投畀有北」「投畀有昊」,其辞皆有加无已,正自相当,斯所以为好恶之至也。(卷九二,页二)

子曰:「夫民,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遯心。故君民者,子以爱之,则民亲之;信以结之,则民不倍;恭以莅之,则民有孙心。甫刑曰:『苗民匪用命,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是以民有恶德,而遂绝其世也。」

首言德、礼、政、刑,仿论语两言有耻无耻,盖为君上使民重耻而发,此去「耻」字,似失其意。(卷九二,页三)

子曰:「禹立三年,百姓以仁遂焉,岂必尽仁?诗云:『赫赫师尹,民具尔瞻。』甫刑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大雅曰:『成王之孚,下土之式。』」

「岂必尽仁」,郑氏谓「非本性能仁」,据语气此解为合,余皆曲解。然则其言有弊,类荀子之学也。(卷九二,页四)

子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故大人不倡游言。可言也,不可行,君子弗言也;可行也,不可言,君子弗行也。于仪。』」?则民言不危行,而行不危言矣。诗云:『淑慎尔止,不」,诗作「愆?「」,字通。

王言四句,比物精妙,可谓名言。(卷九二,页五)

子曰:「为上可望而知也,为下可述而志也,则君不疑于其臣,而臣不惑于君矣。尹吉曰:惟尹躬及汤,咸有一德。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不忒。』」至、志同。吉、告字之讹。

为上可望而知,开诚布公,故臣不惑于其君。为下可述而志,言行皆可述而志之,不敢有所欺蔽,故君不疑于其臣。(卷九二,页八)

子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故君民者,章好以示民俗,慎恶以御民之淫,则民不惑矣。臣仪行,不重辞,不援其所不及,不烦其所不知,则君不劳矣。诗云:『上帝板板,下民卒●。』小雅曰:『匪其止共,惟王之?。』

郑氏曰:「引君所不及,谓必使其君所行如尧舜也。烦所不知,谓必使其知虑如圣人也。凡告喻人当随其才以诱之。」按:当时荀、韩一派原有此种议论,郑依文以解之,是也。胡邦衡举孟子「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折郑为误,盖孔、孟之言不可以律子书耳。(卷九二,页九)

子曰:「政之不行也,教之不成也,爵禄不足劝也,刑罚不足耻也,故上不可以亵刑而轻爵。得诰曰『敬明乃罚』。甫刑曰『播刑之不迪』。」

疏引皇氏曰:「言在上政令所以不行,教化所以不成者,祇由君上爵禄加于小人,不足劝人为善也。由刑罚加于无罪之人,不足耻其为恶也。」此解是。马彦醇及陈用之谓:政教者,爵刑之本,无政教,而徒加爵刑,故不足劝善耻恶。人君不可亵刑轻爵,当以教化先之。此解殊失语气,且下引书皆言刑事,则其重爵刑、非重政教可知。(卷九二,页一一)

子曰:「大臣不亲,百姓不宁,则忠敬不足,而富贵已过也,大臣不治而迩臣比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迩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君毋以小谋大,毋以远言近,毋以内图外,则大臣不怨,迩臣不疾,而远臣不蔽矣。叶公之顾命曰:毋以小谋败似大作,毋以嬖御人疾庄后,毋以嬖御士疾庄士、大夫卿士。」

忠敬皆属君言,孔氏以忠属臣言,非是。(卷九二,页一二)

子曰:「小人溺于水,君子溺于口,大人溺于民,皆在其所亵也。夫水近于人而溺人,德易狎而难亲也,易以溺人;口费而烦,易出难悔,易以溺人。夫民闭于人,而有鄙心,可敬不可慢,易于溺人,故君子不可以不慎也。大甲曰:『毋越厥命以自覆也』,『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兑命曰:『惟口起羞,惟甲冑起兵,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大甲曰:『天作孽,可违也,自作孽,不可以逭。』尹吉曰:『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

此节之义,解者从来瞶瞶。荀子曰:「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本其意,故以「溺」字为说。解见下节。先言小人溺于水,此是譬意;解者皆以溺水、溺口、溺民三者并言,其言溺水意,似戒人勿戏水弄潮,恐致溺身者,全不分主客可笑。再言君子溺于口,亦是陪意;大人溺于民,乃是正意也。盖谓水之易狎而易以溺人,与口之易出而易以溺人,民之易慢而易溺人一也。「故君子不可不慎」,谓君子慎于口而谨言,大人慎于民而敬民也。君子统大人言「溺水」是譬意,故结局不言小人不可不慎,「溺口」亦是陪意,故下独言「溺民」之义。(卷九二,页一六)

子曰:「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心庄则体舒,心肃则容敬。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心以体全,亦以体伤;君以民存,亦以民亡。诗云:『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国家以宁,都邑以成,庶民以生。谁能秉国成,不自为正,卒劳百姓。』君雅曰:『夏日暑雨,小民惟曰怨;资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雅作「牙」,资书作「咨」,祈,书作「祁」,末「怨」字之下,按:书阙一「咨」字。

君以民存亦以民亡,即荀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义。则上节「溺」字是本荀子为说,而「溺水」是譬意,「溺口」亦是陪意,甚彰明矣。(卷九二,页一八)

子曰:「下之事上也,身不正,言不信,则义不壹,行无类也。」

身不正,故义不壹。言不信,故行无类也。无类谓不类其信,下章多言言行,故分属之。(卷九二,页一九)

子曰:「言有物而行有格也,是以生则不可夺志,死则不可夺名。故君子多闻,质而守之;多志,质而亲之;精知,略而行之。君陈曰:『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一也。』」

「多闻」一段仿论语「盖有不知而作之者」章为说。「多闻,质而守之」,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也。「多志,质而亲之」,多见而识之也。「精知,略而行之」,则非不知而作之者矣。(卷九二,页一九)

子曰:「唯君子能好其正,小人毒其正。故君子之朋友有乡,其恶有方。是故迩者不惑,而远者不疑也。诗云『君子好仇』。」

此言君子择交之道。(卷九二,页二一)

子曰:「轻绝贫贱,而重绝富贵,则好贤不坚,而恶恶不着也。人虽曰不利,吾不信也。诗云:『朋友攸摄,摄以威仪。』」

此言君子择交之道。(卷九二,页二一)

子曰:「私惠不归德,君子不自皋焉。诗云:『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私惠不归德,谓但以私惠及贤,而不归诚于其德,是徒悦贤而不能举,子思所谓「以犬马畜伋」是也,故君子不自皋焉。郑氏谓「亵渎邪辟之物,是为不归于德」,甚迂,乃诸家从之。或云不归本于道德,或云不合于道德之公,皆牵强添设,不协文理。(卷九二,页二二)

子曰:「苟有车,必见其轼;苟有衣,必见其敝;人苟或言之,必闻其声;苟或行之,必见其成。葛覃曰『服之无射』。」

「苟有车,必见其轼」,言有于此,必彰于彼也。「苟有衣,必见其敝」,言有其始,必要其终也。人言必闻其声,犹车必见其轼也;人行必见其成,犹衣必见其敝也,以着言易不可轻发,行难必当有终也。注疏谓人之言行必慎其终,未免不包有车见轼之喻。宋儒以言行贵诚实为言,于有衣见敝之喻,又不协。(卷九二,页二三)

子曰:「言从而行之,则言不可饰也;行从而言之,则行不可饰也。故君子寡言,而行以成其信,则民不得大其美而小其恶。诗曰:『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小雅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君奭曰:『在昔上帝,周田观文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寡旧读为顾,今如字,周作割,田观作申劝,皆误。

寡言而行以成其信,即论语「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之义。(卷九二,页二四)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为卜筮。古之遗言与?龟筮犹不能知也,而况于人乎!诗云:『我龟既厌,不我告犹。』兑命曰:『爵无及恶德,民立而正事。』『纯而祭祀,是为不敬。事烦则乱,事神则难。』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恒其德侦,妇人吉,夫子凶。』」

此本论语而变其说,以「不可以作巫医」为不可以为卜筮,盖因论语下有不占之文,而遂牵合为不可为卜筮也。复误解「不占」之义,谓无恒者于龟筮犹不能知之,以占卜筮而况于人乎?此言本欠达,所以注疏诸家又皆误解为:龟筮犹不能知无恒之人,若然则龟筮仅能知君子,不能知小人,何以为神物?而卜筮亦仅君子用之,小人不用矣,益不可通。马彦醇因此并谓论语「不可作巫医」亦是谓:巫医不能治无恒之人,若然,君子多在世,小人多不在世矣,更足拊掌。篇中所引逸书之辞,说俱见古文尚书。(卷九二,页二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