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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通论辑本》礼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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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礼器。郑氏谓:「其记礼使人成器。」徐伯鲁谓:「明礼乐之不可无,犹器用之不可阙。」并非。陈可大谓:「行礼者明用器之制。」近是,然有未尽也。作此篇者,乃当时之儒而杂老氏之教者,故见礼为后起,不过器而已。于是言多少、大小、高下、文质之不同,而取以名篇尔。此篇固有踳驳处,然较礼运犹胜。又多取郊特牲之文为说,尚不失典刑,未可全弃,列中帖。知其取郊特性者,观篇中文辞格制自可了然。后儒第见礼器4.于郊特牲之前,遂谓:「礼器在前,郊特牲在后。」失之矣。(卷四三,页一)

礼器是故大备。大备,盛德也。礼释回,增美质。措则正,施则行。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二者居天下之大端矣。故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故君子有礼,则外谐而内无怨,故物无不怀仁,鬼神飨德。

「筠」,竹节也,竹节均,故曰筠。谓竹箭无心,而其劲在节;松柏无节,而其坚在心。二者大端可见,所以能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也。在人有礼,亦如竹箭之有筠,松柏之有心也。人既有礼,则外谐内无怨,物怀仁,鬼神飨德。亦如竹箭有筠,松柏有心,则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也。郑氏以「筠」为「竹之青皮」,又因下有「外」「内」字,遂以「竹箭」贴「外谐」,以「松柏」贴「内无怨」,使前后文义杂乱不明,诸解皆从之,何与?(卷四二,页三)

先王之立礼也,有本有文。忠信,礼之本也;义理,礼之文也。无本不立,无文不行。

礼具于四德,非吾心以外物,所谓「辞让之心」是也。若忠信,则是此心诚实无妄之谓,又别一义,非可以忠信与礼并言也,况谓忠信为礼之本乎?祇缘老氏崇尚虚无朴素,见得此礼,只是玉帛纷华,故深嫉之,以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此云:「忠信,礼之本也。」忠信既为之本,则礼为礼忠信之薄矣!儒言而老义,似是而实非,学者读之不觉也。至云:「义理,礼之文也。」尤悖。孔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孟子曰:「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是礼所以行义,而义理皆吾心之物,何得谓礼之文乎?且忠信亦无非义理也,忠信即理,其所以宜忠宜信处,即义,又不得将义理与忠信对言也。孔子曰:「信以成之。」则信亦所以成义,而忠信又不得较义理为文本也。老子以仁义为后起,故见得义理甚粗,且好质恶文,欲尽去其文,而自守其率易俭啬。故其学大抵以义理为礼之文,以义理为礼之文,则此外别无所谓礼之文,是之谓「无体之礼」。将一切揖让、周旋、恭敬、交际,必欲尽灭而后已。噫!如此言礼,实同毁礼,于吾儒有毫厘千之别,乌可以弗辨哉!(卷四三,页五-六)

礼也者,合于天时,设于地财,顺于鬼神,合于人心,理万物者也。是故天时有生也,地理有宜也,人官有能也,物曲有利也。故天不生为礼,居泽以鹿豕为礼,君子谓之不知?,地不养,君子不以为礼,鬼神弗飨也。居山以鱼礼。

「人官有能」顶上「人心」言。「官」,司也。如所谓「心之官」。旧解谓:「爵位之官。」非是。居山不以鱼虌为礼,居泽不以鹿豕为礼,如此言礼甚粗。然第谓贫贱之民力难远物,不以为贵则可耳。即如下士、庶人祭用特豚,及夏有鱼麦之荐,使其居山将不用鱼,居泽将不用豕乎?非通论矣。(卷四三,页七)

故必举其定国之数,以为礼之大经。礼之大伦,以地广狭;礼之厚薄,与年之上下。是故年虽大杀,众不匡惧,则上之制礼也节矣。

此与王制「制国用,必于岁之杪」及「用地小大,视年丰凶」诸说同义。然此亦是制耳,而谓礼之大经、大伦,得无过与?(卷四三,页八-九)

礼,时为大,顺次之,体次之,宜次之,称次之。尧授舜,舜授禹,汤放桀,武王伐纣,时也。诗云:「匪革其犹,聿追来孝。」天地之祭,宗庙之事,父子之道,君臣之义,伦也。社稷山川之事,鬼神之祭,体也。丧祭之用,宾客之交,义也。羔豚而祭,百官皆足;大牢而祭,不必有余,此之谓称也。诸侯以龟为宝,以圭为瑞。家不宝龟,不藏圭,不台门,言有称也。

「羔豚」「大牢」,总言天子诸侯之祭。言「羔豚」以见小,言「大牢」以见大耳。(卷四三,页一○)

礼,有以多为贵者: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一。天子之豆二十有六,诸公十有六,诸侯十有二,上大夫八,下大夫六。诸侯七介七牢,大夫五介五牢。天子之席五重,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天子崩七月而葬,五重八翣;诸侯五月而葬,三重六翣;大夫三月而葬,再重四翣。此以多为贵也。

豆数,郑氏执仪礼周礼解之,惟聘礼「八豆,为上大夫」,及公食大夫「六豆,为下大夫」,与此合,其余悉否。周礼掌客:「公之豆四十,侯伯之豆三十有二,子男之豆二十有四。」与此皆不合。周礼大抵极尚繁侈,如膳夫「王之食品」,致为不经。此饔饩之数,亦自应不合也。郑以此所言为「堂上之数,如公十六,加东、西夹各十二,为四十;侯十二,加东、西夹各十,为三十二;子男十二,加东、西夹各六,为二十四。」按:「东、西夹」者,聘有「西夹六豆」及「东方亦如之」之文。郑因取而附会之,以礼记之少,凑合周礼之多。谓礼器所言者,「堂上也」;周礼所余者,「夹室也」。不知礼器、周礼皆直言「豆数」,礼器未尝独举「堂上」,周礼未尝分别「堂上」与「夹室」;礼器与周礼不相谋,礼器、周礼与仪礼又不相谋也。孔氏亦谓「郑以意量之」,盖已不能为之揜矣。且据其意,应以周礼「子男」合此「上大夫」,而周礼「子男」除「夹室各六,则为十二」,又不合「上大夫八」矣。然何不云「子男堂上八」?如是既可与「侯伯」不同,说见下。又可合「上大夫八」。而其不能云「子男堂上八」者,则以仪礼「夹室各六,止于二十」,又不合周礼「二十四」故也。然何不云「子男堂上八,夹室各八」?如是乃可合周礼「二十四」。而其不能云「子男,夹室各八」者,则又以仪礼止言「夹室六」,不合仪礼故也。所以于此竟不言之,辞穷昭然可见,若然徒虚举周礼「子男」何为可笑乎?又其谓周礼「侯伯十二,子男亦十二」,全无降杀,亦未允,总之渗漏百出也。「介」,副也,字与「?」通。檀弓下「国君七?,大夫五?」,与此同。「天子之席五重」,周礼司几筵「天子席惟三重」,疏引熊氏谓:「天子祫祭席五重,禘则宜四重,时祭三重。」此亦曲说。「天子葬时五重」,郑引士丧礼下篇:「陈器曰抗木,横三缩二,加抗席,加茵,用疏布,缁剪有幅,亦缩二横三,此士礼一重,天子则五重。」或谓:「棺四重与?而五。」此亦一说。(卷四三,页一二-一三)

有以少为贵者:天子无介,祭天特牲。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诸侯相朝,灌用郁鬯,无笾豆之荐。大夫聘,礼以脯醢。天子一食,诸侯再,大夫士三,食力无数。大路繁缨一就,次路繁缨七就。圭璋特,琥璜爵。鬼神之祭单席。诸侯视朝,大夫特,士旅之。此以少为贵也。

此节之文可疑者二:一则「食数」也。仪礼特牲「祭尸九饭」,少牢:「祭尸十一饭」,应以多为贵,岂反贵少乎?论语鲁有「三饭」「四饭」之乐官,则诸侯亦非止于再矣。陈用之谓:「正饭贵多,加饭贵少。」恐臆说。徐伯鲁谓:「此皆公庭礼会之食,私食则否。」若然,公少而私多,益失理矣。一则「鬼神之祭单席」也。顾命四席皆曰「敷重」,即「重席」也。今以单席为贵,何与?至若诸侯相朝,灌用郁鬯,此后世诸侯僭用者,亦不得举以为礼。洛诰「秬鬯二卣」,君赐之。王制云:「诸侯未赐圭瓒,则资鬯于天子。」是也。

「大路繁缨一就,次路繁缨七就」,郊特牲云:「大路繁缨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郑注郊特牲谓「礼器『七』字误」,于义或然。盖此篇多取郊特牲为说,如此节云:「祭天特牲。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此郊特牲文,则此处亦取之,可知。但郑执周礼巾车:「五路,如玉路,......繁缨十有二就」之类,是以多为贵,与此不合,因谓「此为殷祭天之车」则妄矣。按:顾命「四辂」:路同大辂、缀辂、先辂、次辂,此周之辂也。而郊特牲「大路、先路、次路」,有其三,第少「缀路」耳。岂得遂谓殷制乎?大抵顾命「四路」执周礼「五路」解者并误,兹不详。(卷四三,页一六-一七)

有以小为贵者:宗庙之祭,贵者献以爵,贱者献以散;尊者举觯,卑者举角。五献之尊:门外缶,门内壶,君尊瓦甒。此以小为贵也。

孔氏曰:「特牲、少牢礼『尸入,举奠觯』,是尊者举觯。特牲『主人受尸酢,受角饮』,是卑者举角。」按:特牲又云:「酌尸以角,旅?以觯。」然此未可单举一边而言之矣。「五献」,郑氏执周礼大行人「子男享礼五献」,以此为「子男之享礼」,亦未然。据义例,为贵者皆指天子、诸侯,诸侯以下渐不为实矣。则此亦指诸侯可知也。(卷四三,页一九-二○)

有以下为贵者:至敬不坛,扫地而祭。天子诸侯之尊废禁。大夫士棜禁,此以下为贵也。

「废禁」,无足故曰废。「棜禁」,有足。郑氏以「棜禁」为「无足」,非。

此云「大夫士棜禁」,玉藻云「大夫用棜,士用禁」,亦相合,何也?承酒尊皆谓之禁。大夫之禁足稍低,形制似棜,故谓之棜,实无大分别,故此言大夫兼士也。郑氏曰:「大夫用斯禁,士用棜禁。」谬。按:仪礼乡饮酒「斯禁」,「斯禁」即「禁」。此言士礼,而郑强执周礼「乡大夫职」以解「乡饮酒礼」,故以「斯禁」为大夫所用,特于此处明之。不知玉藻云「大夫用杅,士用禁」,今云:「大夫用斯禁,士用杅禁」,则全与玉藻违矣。此云「大夫士杅禁」,本以大夫为主,兼士而言。今云「士用杅禁」,则别去所主而反卑属所兼矣。郑武断一经,而必多方以为之地以误及他经类如此。余见玉藻。(卷四三,页二一)

礼有以文为贵者:天子龙衮,诸侯黼,大夫黻,士元衣纁裳。天子之冕朱绿藻,十有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此以文为贵也。

「天子龙衮」以下,孔氏执周礼:「上公亦衮,又侯伯鷩,子男毳,孤、卿肴絺,大夫玄士爵弁元衣纁裳。」而以此为夏、殷礼。「天子之冕朱绿藻」,郑氏执周礼「天子五采藻」,而以此为似夏、殷礼,皆非也。方性夫曰:「藻以五采,特曰朱绿,则举其华者以该之也,亦与杂带「君,朱绿」同义。注疏必以为前代而非周,甚不必也。」按:此虽属调和之说,然义亦自通。「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孔氏执周礼「旒数随命数」,而以此为夏、殷礼,亦非也。尝叹郑孔于王制之不合周礼者,皆以为夏殷礼,今于礼器亦然。孔子于夏、殷礼已无征,而周末秦汉之人,反能征之。噫!愚亦甚矣。(卷四三,页二二-二三)

有以素为贵者:至敬无文,父党无容,大圭不琢,大羹不和,大路素而越席,牺尊疏布鼏,樿杓。此以素为贵也。

郑氏以「琢」为「篆」之误,以「牺」为「娑」,皆谬。而即孔氏亦不从之。(卷四三,页二四)

古之圣人,内之为尊,外之为乐,少之为贵,多之为美。是故先王之制礼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称也。

上数节大意言礼之有称,因历举多少、大小、高下、文质、诸器之不同,两两相对为言。但取行文章法好看,其实只在器数上见礼,与圣人「礼云礼云」之旨正相刺谬。吁!此其所以为礼器与。(卷四四,页三)

管仲镂簋朱纮,山节藻梲,君子以为滥矣。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揜豆,澣衣濯冠以朝,君子以为隘矣。

按:「山节藻梲」,论语本指臧文仲,今指管仲,杂记亦同。然则臧文仲亦有所效法耶?抑后之记者之附会也。(卷四四,页五)

孔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逆矣。」

「我战则克」二句,本效特性结春田之语。盖田以习战,因取其获以供祭祀,故有此二句。今列于此,颇不协,故知礼器引郊特牲也。孔氏曰:「祗应云祭受福,连言战者,以二句相连,故引之。」然上亦何尝专言祭乎?又此二句在郊特牲结田猎之义犹可,今作孔子之言,并非矣。圣人不应如此自诩,且战岂能必克?孔子「临事而惧」之说谓何?祭先岂为邀福?下文「祭祀不祈」之说又谓何?(卷四四,页六)

君子曰:「祭祀不祈,不麾蚤,不乐葆大,不善嘉事,牲不及肥大,荐不美多品。」

「祭祀不祈」,谓祭先也,若祈年、祈縠则可。「牲不及肥大,荐不美多品」,按:左传云「博硕肥腯」祭统云「苟可荐者,莫不咸在」,郊特牲云「不敢用常亵味而贵多品」,则此二句未免义邻俭啬矣。(卷四四,页六-七)

孔子曰:「臧文仲安知礼!夏父弗綦逆祀,而弗止也。燔柴于奥,夫奥者,老妇之祭也,盛于盆,尊于瓶。

郑氏曰:「奥为爨字之误,或作?。按:论语王孙贾论「奥」「?」,则「奥」「?」有别,奈何以「奥」为「爨」,或为「?」乎?(卷四五,页一)

礼也者,犹体也。体不备,君子谓之不成人。设之不当,犹不备也。体有大有小,有显有微。大者不可损,小者不可益,显者不可揜,微者不可大也。故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未有入室而不由户者。

中庸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言仪也。此云「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似放其语,然亦失之。夫经礼者,五品之人伦尽之矣,安得有三百乎?自有此说,而后之解中庸者,又据此以「礼仪」为「经礼」,「威仪」为「曲礼」,误之误也。然此「经礼」「曲礼」,亦不过谓礼之大小有如此耳,初未尝指一书而言之也。郑氏则以周礼为经礼,朱仲晦则以仪礼为经礼,夫作礼器者,大抵周、秦间人,其时周礼未出,安得预指之?至于仪礼其书,本名为「仪」,正是曲礼之类,乃反以为经礼,何耶?且必欲各凭臆见,求一书以实之,古今陋学洵有同揆矣。

「其致一也」,谓虽有三百、三之多,要其极致,则一而已矣。郑氏以「一」为「诚」,陈可大以「一」为「敬」,皆谬。郑、陈以下文有「诚」「敬」字,故云。然不知记文每段为义,初何尝联合乎?(卷四五,页二-三)

周坐尸,诏侑武方,其礼亦然,其道一也;夏立尸而卒祭;殷坐尸。周旅酬六尸,曾子曰:「周礼其犹醵与!」

「立尸」「坐尸」,说见郊特牲「举斝角」下。「武」,郑氏谓「无」字,声之误。郝仲舆曰:「武,步也。方,谓行礼进退之方。尸不动而诏侑行礼,皆祝与佐食辈行之。」三说未详孰是。(卷四五,页七)

君子曰:礼之近人情者,非其至者也。郊血,不大腥,三献爓,一献孰。

按「郊」与「大飨」「三献」「皆有血」「腥」「爓」「孰」。郑氏曰:「远近备古今也。尊者先远。」此善斡旋记文处。然谓:「三献为祭社稷五祀,一献为祭群小祀。」盖比拟周礼司服「絺冕」「玄冕」,由子男五献以下差之则无谓耳,郊特牲以此为「不飨味而贵气臭」,此云「礼近人情,非其至」,未免过于作意,便成语病。礼岂有不出于人情者,而曰:「近之,非其至」乎?(卷四五,页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