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八年夏四月庚寅朔,改建奉先殿成。行祭享礼,祝文云:“四时之礼,皆于太庙,以未足尽事生之意,乃建奉先殿于内,以伸朝夕罔极之思。而旧制狭隘,爰命更创,今工告成,奉安神位,永严祀礼。”
除应天卫卒李彦才籍。彦才,潼川遂宁人,尝从元将万户卜花征北,与其子添禄相失。已而彦才归附,为应天卫卒,几二十年矣,而添禄以有司荐任澧州石门税课司副使,访求累年,始知父母所在,奏乞给侍,上怜之,命除其父军籍,俾就其子禄养。
辛卯,颁《御注道德经》及玄教仪。
上幸中都,次滁州,遣官祭滁阳王庙。文曰:“在昔群雄并起,民不堪命,王乃奋臂定远,力拔濠城。朕方从戎,几于被害,王能活我,致有今日。天下已定,大业既成,再生之恩,没世不忘,兹道经滁上,茔祠斯在,故遣官致祭。”
丙申,命靖宁侯叶昇巡行温、台、福、兴、漳、泉、潮州等卫,督造防倭海船。
丁酉,享太庙,皇太子摄行祀事。
庚子,庆远府那地县土官罗貌来降,以貌知县事。
辛丑,将有事于方丘,皇太子摄告于仁祖庙。
以献州为献县,清州为清县,俱隶河间府。
甲辰,皇太子摄祭皇地祇于方丘,天下山川神祇俱更设登一、铏二,每位增设酒、斝,岳镇、海渎俱十五,天下山川神祇俱三十,始用上亲制乐章。初,圜丘、方丘乐章皆翰林学士朱升等所撰,其文过深而词藻丽,遂更制之。其迎神曲云:“仰皇祇兮驾来,川岳从迎兮威灵备开,香烟缭绕兮神临御街,渐升坛兮穆穆霭,瑞气兮应结楼台,以微衷兮率职,幸望圣悦兮心谐,但允臣兮固请,愿嘉烝民兮永怀。”奠玉帛云:“臣奉兮以筐,玉帛是进兮岁奠以常,百辟陪祀兮佩声琅琅,惟南薰兮解愠映,燎炎兮煌煌。”进俎云:“庖人兮净汤,大烹牲兮气霭而芳,以微衷兮献上,曰享兮曰康。”初献云:“初献行兮捧觞,圣灵穆穆兮洋洋,为烝民兮永昌,鉴丰年兮耿光。”亚献云:“杂殽羞兮已张,法前王兮典章,臣固展兮情悃,用斟醴兮载觞。”终献云:“爵三献兮礼将终,臣心眷恋兮无穷,恐殽羞兮未具,将何报兮神功。”彻馔云:“俎豆彻兮神熙,鸾舆驾兮旋归,百神翼翼兮云衣,敬奉行兮弗敢违。”送神云:“祥风兴兮悠悠,云衢开兮民福留岁,乐烝民兮大有,想洋洋兮举觞载酒。”望瘗云:“殽羞玉帛兮瘗坎中,遥瞻隐隐兮龙旗从,祀事成兮尽微衷,感厚德兮民福雍雍。”
上驻中都,祭告天地于圜丘。文曰:“昔元政不纲,英雄并奋,民不堪命。皇天后土悯民命之多艰,授命于臣,锡以文武、材能、人民、土地,八年以来,除民祸殃,实蒙上帝后土之恩。当师旅渡江之时,臣每询儒者之言,皆曰:‘有天下者,非都中原不能控制。’臣心不忘,洪武初年,平定中原,臣即至汴,意在建都,以安天下。及观民生凋弊,转输艰难,恐益劳民,遂命群臣会议,皆曰:‘濠地,古之钟离,于此建都,庶合古今之宜。’以此两更郡名,今为凤阳,建立都城,土木之役,实劳民力,功将告成,惟上帝后土是鉴。”
乙巳,仁祖淳皇帝忌日。上躬诣皇陵致祭,文曰:“思往昔之艰难,痛今朝之忌日,音容杳绝,三十二年,罔极之恩,何从以报?谨献牲醴于陵下,伏惟昭鉴。”
置金州卫指挥使司,隶定辽都卫,命袁州卫指挥同知韦福、赣州卫指挥佥事王胜领兵屯守。
旌表故千户陈存信妻程氏贞节。初,王师攻常州,丹阳翼千户陈存信死焉,程氏时年二十七,闻之号恸几绝。兵退,行求其尸,归葬之。子寿嗣为江阴卫百户,后从征闽中,还过兰秀山,为盗所杀,存信遂无嗣,而程氏守节不渝。至是事闻,上嘉之,诏旌表其门。时又有真定府饶阳县民赵彦良妻王氏、祁州民吴伯恭妻段氏、温州瑞安县民卓朝宾妻胡氏、太平府当涂县民洪贞妻杨氏、常州府江阴县民邵福一妻陆氏、徐福一妻张氏俱早寡守节,于是皆旌表其门曰贞节。
山东历城县地震。
遣官致祭开平王常遇春之祠曰:“思尔相从于今,二十有二年矣,尔之去世,焂经五载。追惟往昔,接尔容,听尔声,仅十有七年,其间东征西伐,栉风沐雨,奋不顾身,恢拓疆宇。朕知尔心,至于严号令,帅三军,摧坚抚顺,英风冠世,海内知名,其为大丈夫也,信矣!生也开国,没也封王,名位既称,祖宗亦显,子袭公爵,女事青宫,自古若是者,甚不多见。今年夏四月,朕亲至中都,验功赏劳,公侯扈从者咸在而班行之中,独不尔见,使朕恻然,因祠在斯,特以牲醴享尔,灵其不昧,尚来享之。”
丙午,遣曹国公李文忠祭于外祖扬王之墓,文曰:“外孙元璋,起布衣于淮甸,致群雄之来从,凡二纪于兹,摧坚抚顺,慑服豪雄,平祸乱于寰宇,播声教于八埏,安黔黎于九有,是以尊称华夏,统御六军,握九伐之威以镇顽,积四海之利以赏善。兹非穹祇昭鉴,海岳效灵,我祖及外祖累世积德,奚能若是?每念外祖之灵,亟欲躬诣致奠,日思月积,终不遂行,盖为国事浩繁,弗克前诣。今特命甥曹国公李文忠,以牲醴之仪,奠于坟所,灵其不昧,鉴我衷诚。”
丁未,五色云见。
戊申,皇第二孙济熺生,晋王长子也。
辛亥,皇妣淳皇后忌日,上躬诣皇陵致祭。
甲寅,钦天监言:“日上有背气,在赵分,恒山以北,北夷、辽东之地。”上遣使往北边,谕頴川侯傅友德并定辽等处都指挥使司训戎练兵,严饬守备。
丁巳,上还自中都。
河南彰德府安阳等县、北平大名府内黄等县蝗。
陕西临洮、平凉、河州三府雨雹伤麦,诏免其租。
诏罢中都役作。初,上欲如周、汉之制,营建两京,至是以劳费罢之。
赐六部尚书及各省参政公田禄米各一百石。
诚意伯刘基卒。基字伯温,处州青田人,幼敏悟绝伦,读书过目,輙领其要。元至顺癸酉,以明经登进士第,除高安丞。初,基于都市书肆见天文书一帙,借阅之翊日,谈诵若流,其人大惊,欲以授基。基谢弗受,曰:“己得之矣。”及丞高安,有进贤人邓祥甫者通天文、术数之学,见基而奇之,以其术授焉。基治高安有能声,江西行省辟为掾,未几辞去。寻起为江浙儒学副提举,尝与鲁渊、宇文公谅等游西湖,适有异云起西北,光照湖中,渊等以为庆云,将赋诗纪之。基独纵饮不顾,徐言曰:“此天子气也,应在金陵十年后,当有王者起其下。”时杭城犹全盛,渊等大骇,以为狂人,亦无能知者。及方国珍兄弟起兵海上,元行省左丞朵儿只班讨之,反为国珍所执,胁令请于朝使,以诏招降,行省不能制。或有荐基之才者,行省遂辟基为浙东元帅府都事,俾图国珍。基出募兵,平山寇吴成七等,改行枢密院经历,与参知政事石抹宜孙守处州,以拒国珍。迁行省郎中,经略使李国凤巡抚江南,上其功执政,不省,止授基处州路总管府判官。基以其非所欲,不肯受,逃归青田山中。上既取婺州,定括苍,闻基名,遣使以束帛徵之。基素以金陵当有王者兴,而上之威德日益盛,今来召,适当其时,遂与龙泉章溢、丽水叶琛等三人由间道诣金陵,陈时务十八策。上见之甚喜,嘉纳其言,谓曰:“先生倘有至计,毋惜尽言。”是时陈友谅将入寇,诸将议欲上自将御之,纷纷莫能定。上曰:“今天道后举者胜,若伏兵江岸,俟其至而击之,可以成功。”基适从外至,因赞曰:“上言是也。”已而友谅果至,伏发,友谅大败去。岁辛丑,上将复讨友谅于九江,以问基。基曰:“今天象,金星在前,火星在后,此天命也。”上大喜,即命出师。会攻皖城,自旦至昏,不拔。基请径进,取江州。上悉军西上,友谅率众走湖广,江州降,洪都守将胡廷羙使其子约纳款,先请禁止数事,基赞许之。后基以母丧,归过衢,值苗军叛杀金华守将胡大海、处州守将耿再成、孙炎等。夏毅时守衢州城中,或有谋应贼者,毅惧无所措,基徐为画计,且以祸福晓谕诸军,众乃定。复使人通婺、处二郡,属县令各固守,遂与平章邵荣等复处城,擒其首贺、李二寇。时方氏据温、台、明三郡,素畏基威名,遣人致书问基,基因宣上威德,讽使归顺。上时使人以书访国事,基随问条答,悉合机宜。及还京,道经建德,会张士诚兵寇其城,守将李文忠欲奋击之。基止之曰:“不出三日,贼当自走,追击之,可悉擒。”至期,果如基言。是时,张士诚据浙西,陈友谅据湖广,或谓苏、湖地肥饶,又逼近金陵,当谋先取。基曰:“友谅居上流,且名号不正,宜先伐之。陈氏既灭,张氏如探囊中物耳。”继而友谅复攻洪都,上亲征之,大战于鄱阳,胜负未决。基请移军湖口,期以金木相犯日决胜,上从基言,遂克之。其后,上决策取士诚,北收中原,以定天下,基密谋居多。上或时至基所,屏人语,移时乃去,拜基为太史令。一日,基见日中有黑子,言于上曰:“东南当失一大将。”已而参军胡深攻福建,果败没。他日,上谓基曰:“吾昨梦三人头上有血,以土傅之,此何应也?”基曰:“三人头上有血,众字象也,以土傅之,乃得众得土之兆。后三日,当有报至。”越三日,海宁果以城降。张昶、杨宪等欲乱政,乃使人上书,称颂功德,劝上及时为娱乐。上以示基,且曰:“是欲为赵高也。”基曰:“诚如圣见。”宪等知之,使人伺察基阴事,欲诬陷之,未及发而昶、宪相继诛。有司奏定处州七县田赋,亩税一升。上以基故,特命青田县亩止徵其半。后基乞归乡里,且行,言于上曰:“凤阳虽帝乡,然非天子所都之地,虽已置中都,不宜居。扩廓帖木儿虽可取,然未可轻。愿圣明留意。”其后定西失利,扩廓帖木儿竟北走沙漠。上尝手诏叙基勋伐,且召基还京,赉赐甚厚,追封其祖、父皆为永嘉郡公。洪武三年,授弘文馆学士,封诚意伯。四年,赐归乡里。初,基言于上曰:“瓯括间有隙地,号谈洋,抵福建界之三魁。元末,顽民负贩私盐,因挟方寇,致乱累年,民受其害,至今遗俗未革,宜设巡检司,以镇其地。”上从之,及设巡检司,民以其地属温州,实民业,非隙地,拒不予。适茗洋亡卒作乱处,宿吏持郡县,事匿不以时闻。基令长子琏赴京,径诣上前奏之。时胡惟庸为左丞,掌省事,与基有宿憾,以琏不先白中书,怒之。及刑部逮至所奏宿吏,因诉基始图谈洋为墓地,民弗予,故建议设巡检司,实欲逐民,以规取其地。惟庸具言于上,上以基勋旧,赦其罪勿治,但令夺其禄。省部犹欲送琏狱,上时已敕琏归,竟弗问。基乃入朝,自引咎谢,遂居于京师。先是,杨宪既败,汪广洋为相,未几贬广东,乃相胡惟庸。基忧愤,尝谓人曰:“使吾言不验,苍生之福也;使吾言验,其如苍生何?”居无何,疾作。八年正月,惟庸以医来视疾,基既饮药,若有物塞腹中,自是疾笃。三月,上以基久疾,命给驿传,遣使送还乡里,御制文以赐之。其略曰:“尔基括苍奇士,英才伟器,海内知闻,方元季世,群雄竞起,孰辨雌雄,卿能仰观俯察,独断无疑,千里相从,言合计用。天下既定,论功行赏,特加显爵,俾垂令名,仍赐归乡里,冀永寿祺。何图咎生乡曲,有干国宪,重在勋旧,俯从议章,故但夺其禄,而不夺其名,此国之政体,不得不然也。卿能不辨,即趋于朝,非善自处,何以能之?今卿年迈,老病日侵,筋力益衰,久客京邸,朕甚悯焉。夫禽鸟生于丛林,羽翼成而扬去,时顾旧巢,犹必回翔情不能已,况于人乎?卿既病笃,可即还乡里,以终天年,庶称朕优待勋旧之意。”基居家一月而卒,年六十五,上痛悼之,赙遗甚厚。基未卒前数日,以所藏天文书授琏,使服阕以进,且戒之曰:“勿令后人习也。”复语次子仲璟曰:“吾欲奉遗表,不及矣,且欲劝上修德省刑,祈天永命,为政宜以宽猛相济,天下诸要地,宜使与京师形势连络。吾死后,上如问我遗言,当以是密奏之。”基为人刚毅,慷慨有大节,每论天下事,是是非非,无少回曲。上察其诚,任以心膂,基亦自谓不世遇,知无不言,言无不用,急难之时,计画立就,外人莫能察,累赞成大功。上临朝称之,基輙逡巡,退避家居,惟饮酒奕棋,遇天象有变,则累日不乐。所著有《郁离子》十卷、《覆瓿集》二十四卷、《写情集》七卷、《犁眉公集》五卷,并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