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元年八月己巳朔,诏以金陵为南京,大梁为北京。诏曰:“朕惟建邦基以成大业,兴王之根本为先;居中夏而治四方,立国之规模最重。自赵宋末世,夷狄入主中国,今百有余载,其运乃终,群雄分争,未有定于一者,民遭涂炭,亦已极矣。朕以布衣,当扰攘之际,拔身行伍,率众渡江,荷天地眷祐,祖宗积德,臣下宣忠,将士用命,西平陈友谅,东灭张士诚,南靖闽广,北有中原,武功大定,混一之势已成。十七年间,凡粮饷军需,百物科徵,民无休息而江左一方烦劳尤甚,遂收天下平宁之效。朕观中原土壤,四方朝贡,道里适均,父老之言,乃合朕志,然立国之规模固重,而兴王之根本不轻,其以金陵为南京,大梁为北京,朕于春秋往来巡守,播告尔民,使知朕意。”
庚午,大将军徐达命马指挥守通州,进师取元都。师至齐化门,命将士填壕登城而入,达登齐化门楼,执其监国宗室淮王帖木儿不花及太尉中书左丞相庆童、平章迭儿必失、朴赛因不花、右丞张康伯、御史中丞满川等戮之,并获宣让镇南、威顺诸王子六人及玉印二、成宗王玺一,封其府库及图籍宝物等,又封故宫殿门,令指挥张焕以兵千人守之,宫人、妃主令其宦寺护视,号令士卒无得侵暴,人民皆安堵。明日,顺德守将吉右丞、胡参政、郑参政皆自西山来降,武德卫军校获前乐安逃将俞胜及高参政、张郎中等。达遣指挥邓旱赴京献捷,仍命右丞薛显、参政傅友德、平章曹良臣、都督副使顾时将兵侦逻古北诸隘口。
壬申,上谓中书省臣曰:“近京师火,四方水旱相仍,朕夙夜不遑宁处,岂刑罚失中,武事未息,徭役屡兴,赋歛不时,以致阴阳乖戾而然耶?朕与卿等,同国休戚,宜辅朕修省以消天谴。”参政傅瓛等对曰:“古人有言:‘天心仁爱人君,则必出灾异以谴告之,使知变自省。人君遇灾而能警惧,则天变可弭。’今陛下脩德省愆,忧形于色,居高听卑,天寔鉴之。顾臣等待罪宰辅,有乖调爕,贻忧圣衷,咎在臣等。”上曰:“君臣一体,苟知警惧,天心可回,卿等其尽心力以匡朕不逮。”于是诏中书省及台部集耆儒讲议便民事宜可消天变者。
大将军徐达遣故元尚书九住还太原,告谕扩廓帖木儿,又遣蒋应宗往涿州,招谕前广平守将平章周昱。未几,千户陈权自古北口获昱将校及妻子车辆而还。
癸酉,大将军徐达命镇抚吴勉摄大都路知府知印,谢秘摄同知,与本路旧官权行发遣公事。
甲戌,以张正常为真人,去其旧称“天师”之号。上谓群臣曰:“至尊惟天,岂有师也?以此为号,亵渎甚矣。”遂命去其正一教主天师之称,改天师印为真人印,秩正二品,其僚佐曰赞教,曰掌书。制曰:“朕惟道家者流本于清净无为,其来已久,张氏自汉而下,宗派相承,尔四十二代孙正常,存心冲澹,葆德纯和,远绍祖传,以守正一,朕用嘉之,赐以名号,尔其益振宗风,永扬玄教,可正一嗣教护国阐祖通诚崇道弘德大真人,领天下道教事。”初,上帅师取江西,正常即遣人来见,自后屡觐京师。正常有道术,常以符投,故永寿宫井中饮者疾輙瘳,诏作亭井上名曰“太乙泉”。正常后七年卒。
大将军徐达遣人诣东昌,令平章韩政分兵守广平,政遂招降白土等三十六寨。
乙亥,漳州府通判王祎上疏曰:“臣闻自古帝王定天下,成大业,必祈天永命,以为万世无疆之计焉。所以祈之者,在乎人君脩德而已,君德既脩,则天眷自有不能已者。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此之谓也。人君修德之要有二,曰:‘忠厚以存心,宽大以为政。’二者,君德之大端也。是故周家以忠厚开国,故能垂八百年之基;汉室以宽大为政,故能成四百载之业。简册所载,不可诬也。钦惟陛下负不世出之资,奋大有为之志,艰难十载,大业已成,周之文武、汉之高光,盖无让焉。臣窃闻之人君莫先于法天道,莫急于顺人心,夫上天以生物为心,故春夏以长养之,秋冬以收藏之,皆所以生物也。其间雷霆霜雪,有时而搏击焉,有时而肃杀焉,然皆蹔而不常,向使雷霆霜雪无时而有焉,则上天生物之意息矣。人君体上天生物之心,故一动一静之间,务合乎天,不然则天必示变异以警戒之。人君诚能修德,则岂不足以当天意而承天眷哉?此臣所以愿陛下之法天道也。夫民恃君以为生,故人君视民之休戚,必若己之休戚,诚以君民同一体尔。古者藏富于民,言‘取之有节’,取之有节则民生遂而得其所。陛下近发德音,减茶课,免军需,蠲边郡之租税,民心感悦,庶几得以遂其有生之乐。然今浙西既平,租税既广,科歛之当减,犹有可议者,此臣所以愿陛下之顺人心也。法天道,顺人心,则存于心者,自然忠厚;行于政者,自然宽大。祈天永命之道,未有越此者也。今陛下建国之始,方将立法垂宪,以定一代之典,制度、礼文之事可议者固多,臣未敢以悉数,谨举帝王为治之大要,冒昧以闻。伏惟陛下无谓儒者之常谈而加览焉。”上嘉纳之。
丙子,上谓中书省臣曰:“任人之道,因材而授职,譬如良工之于木,小大曲直,各当其用,则无弃材。夫人亦然,有大器者,或乏小能,或有小能不足以当大事用之者,在审察其宜耳。骅骝之材,能历险致远,若使攫兔,不如韩卢;铅刀之割,能破朽腐,若解全牛,必资利刃。故国家用人,当各因其材,不可一律也。不然则人材不得尽其用,而朝廷有乏人之患矣。”
骁骑右卫千户陈谅巡逻古北口,获貊高部将李德明、刘答失帖木儿、谢文振、尹野闾等三十九人而还。
丁丑,遣官释奠于先师孔子。初,礼官奏:“周制:‘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凡学,春夏释奠于先师,秋冬亦如之。’汉儒以先圣为周公,若孔子以先师为礼乐诗书之官,若礼有高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可以为师者。盖四时之学,将习其道,故释奠各以其师,而不及先圣,惟春秋合乐,则天子视学,有司总祭先圣、先师,是则汉时释奠亦略可见矣。魏正始中,使太常释奠于辟雍;晋释奠皆于国学,东晋成、穆、孝武皆亲释奠;隋制国子监每岁四仲月上丁释奠先圣、先师,州县学则用春秋仲月。唐初释奠,儒官自为祭主,直书博士姓名,敢昭告于先圣。许敬宗奏请令国子祭酒为初献,词称‘皇帝谨遣’,仍令司乐为亚献,博士为终献,县学则令为初献,丞为亚献,主簿及尉通为终献,永为礼制。武德、贞观中,皆以二月亲幸国子监,释奠开耀;景龙中皆皇太子释奠于太学;开元中,诏春、秋释奠以三公摄事署之常式,若遇大祀,则用仲丁,州、县用上丁。宋、元因古礼而损益之。今宜定制以仲春、仲秋二上丁日降香遣官祀于国学,以丞相初献、翰林学士亚献、国子祭酒终献。”上然之。至是,遣官致祭。正位:牲用牛、羊、豖各一;币一;白色笾八,实以形盐、藁鱼、橐、栗、榛、菱芡、鹿脯;豆八,实以韭葅、醯醢、菁葅、鹿醢、芹葅、兔醢、笋葅、鱼醢;簠、簋各二,实以黍、稷、稻、梁;登一,实以大羹;铏二,实以和羹;牺尊、象尊、山罍各一,实以醴斋、盎斋事;酒乐用《大成登歌乐》。四配位:牲用羊、豖各一;币一;白色笾四,实以形盐、藁鱼、橐、栗;豆四,实以芹葅、兔醢、菁葅、鹿醢;登二,实以大羹;簠、簋各一,实以黍、稷。其从祀十哲两庑:各笾二,实以栗、鹿脯;豆二,实以菁葅、鹿脔;簠、簋各一,实以黍、稷。先期,皇帝斋戒,献官及陪祀执事官俱散斋二日。致斋一日、前祀一日清晨,有司立仗,百官具公服侍班,皇帝服皮弁服御奉天殿降香,献官捧由中道出至午门外,置龙亭内,仪仗、鼓吹导引至庙学。是日,献官法服并执事者集斋所省馔、省牲,告充、告腯;视鼎镬,涤溉,告洁。至日丑前五刻,执事者各实祭物于器,献官及陪祀执事官各就位,监礼、监祭官阅陈设,纠不如仪者。赞礼唱“有司谨具请行事”,唱“迎神”,乐作,献官及在位者皆再拜,乐止。赞礼唱“奠币”,献官诣盥洗位搢笏盥帨,出笏诣大成至圣文宣王神位前,乐作,献官搢笏上香、奠币,出笏再拜,以次诣兖国复圣公、郕国宗圣公、沂国述圣公、邹国亚圣公神位前,并如前仪。复位,乐止。赞礼唱“进葅”,乐作,献官至大成至圣文宣王神位前搢笏奠葅,出笏以次诣四配神位前,如前仪。出笏复位,乐止。赞礼唱“行初献礼”,献官诣爵洗位搢笏涤爵、拭爵,以爵授执事者,诣酒尊所,搢笏以爵受酒,以授执事者。出笏,乐作,献官诣大成至圣文宣王神位前跪,搢笏上香、祭酒、奠爵,出笏,乐止。读祝官取祝跪读讫,献官俯伏与再拜,以次诣四配神位前,并如前仪。 “亚献”、“终献”仪并同“初献”,但不用祝。行“终献”礼时,赞礼唱“行分献礼”,分献官诣盥洗位搢笏盥帨,出笏诣爵洗位,搢笏涤爵、拭爵,以爵授执事者,出笏诣十哲两庑神位前,搢笏奠币、上香、祭酒、奠爵,出笏俯伏兴,平身,复位。赞礼唱“饮福受胙”,初献官诣饮福位再拜,跪搢笏,奉爵者以爵进,献官受爵饮福酒。奉胙者以胙进,献官受胙以授执事者,出笏俯伏兴,再拜,亚献官以下皆再拜,复位。赞礼唱“撤豆”,乐作,掌祭官各撤豆,乐止。赞礼唱“送神”,乐作,献官以下皆再拜,乐止,读祝官取祝、捧币者捧币各诣瘗位,献官诣望瘗位,东西各二人以炬燎火,俟半燎,实土半坎,赞“礼毕”。其祝文曰:“惟王德侔天地,道冠古今,刚述六经,垂宪万世,兹维仲春,谨以制币、牲、斋、浆盛庶品式陈明荐,以兖国复圣公、郕国宗圣公、沂国述圣公、邹国亚圣公配。尚享!”
中书省奏定六部官制:部设尚书,正三品;侍郎,正四品;郎中,正五品;员外郎,正六品;主事,正七品。先是,中书省惟设四部以掌钱榖、礼仪、刑名、营造之务,上乃命李善长等议建六部,以分理庶务。至是,乃定置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之官,以滕毅为吏部尚书,樊鲁璞为侍郎;前司农卿杨思义为户部尚书,少卿刘诚为侍郎;钱用壬为礼部尚书,世家宝为侍郎;陈亮为兵部尚书,朱珍为侍郎;周祯为刑部尚书,盛原辅、张仁为侍郎;单安仁为工部尚书,张文为侍郎。上御奉天殿,六部官入见,上谕之曰:“朕肇基江左,军务方殷,所以官制未备。今以卿等分任六部,国家之事,总之者中书,分理者六部,至为要职。凡诸政务,须竭心为朕经理,或有乖谬,则贻患于天下,不可不慎。”
以将作司隶工部,革司农、大理二司。
御史中丞刘基予告还青田。初,上之北巡也,命丞相李善长及基等留守京师,且语基督察奸恶以肃辇毂,虽内府之事,亦宜纠举。基素刚严,凡中书僚吏有犯,即捕治之,宦者监、工匠不肃,基启皇太子捕寘诸法,宿卫舍人奕棋于直舍,基按治之,人皆侧足畏基。会中书都事李彬奸事觉,彬素附善长,窃弄威福,善长托基缓其狱,基不允,遣人驰奏,请诛彬,上可其奏。时天旱,善长等方议祷于神,而诛彬之报适至。善长曰:“今欲祷雨,可杀人乎?”基怒曰:“杀李彬,天必雨。”遂斩彬,善长衔之。及上还,怨基者多诉于上前,善长亦言基专恣,语颇切,上皆不听。会基有妻丧,因请告归,上许之。
有风宪官二人各讦所短于廷,其一人言甚便捷,其一人言简而缓。上曰:“理原于心,言发于口,心无所亏,辞出而简,心有所蔽,辞胜于理。彼二人者,其言寡者直,其言多者非。”遂召廷臣诘之言寡者,果直。上谓群臣曰:“彼二人者,皆居风宪,当持公正,以纠率群司,何致以私怨相加乎?所以古人贵知言,能知言,则邪正了然,自辩区区以便佞取给者,复何所庸哉?”
中书参政傅瓛免。
参政傅友德以克龙华寨,遣人诣大将军报捷。
大将军徐达命指挥华云龙经理故元都,新筑城垣北,取径直,东西长一千八百九十丈。
戊寅,祀大社、大稷。大社祝文曰:“惟神厚载功深,资生德大,涵育庶品,造化斯成,谨因仲秋,祗率常礼,敬以牲帛,嘉荐醴齐,备兹禋瘗,用伸报本。”以后土勾龙氏配神作主。大稷曰:“惟神嘉种生成,明粢惟首,帝命率育,立我烝民,敬以牲帛,嘉荐醴齐,式陈瘗祭,备脩常礼。”以后稷弃配神作主。后土曰:“爰兹仲秋,揆日维吉,恭脩常礼,荐于大社,惟神水土平治,永赖其功,载稽典彝,礼宜昭配,谨以牲币,嘉荐醴齐。”陈于表位,作主配神。后稷曰:“爰兹仲秋,揆日维吉,恭脩常礼,荐于大稷,惟神勤农务本,政成稼穑,生民立命,万世之功,谨以牲币,嘉荐醴齐。”陈于表位,作主配神。
上将复幸北京,谕六部官曰:“自古帝王肇造之初,所用人材,率资于前代,如汉、唐、宋、元,皆用秦、隋、五代、宋、金旧人。朕始定中原,卿等多前代良材,悉归于朕,既设六部,选任卿等,各任其事。凡铨选、钱榖、典礼、军政、刑名、役作等事,须用心经理,勿但委人。盖任人弗当,不能无失。朕将北巡,卿等留守京师,宜体朕意,以供厥职,毋或废怠。”
湖广行省平章杨璟等还自广海,入见。上问广西两江、黄岑二处边务,璟言:“蛮夷之人,性习顽犷,散则为民,聚则为盗,难以文治,当临之以兵,彼始畏服。”上曰:“蛮夷之人,性习虽殊,然其好生恶死之心未尝不同,若抚之以安静,待之以诚意,谕之以道理,彼岂有不从化者哉?”
大将军徐达遣宣武卫杨镇抚以兵守直沽。
己卯,大赦天下。诏曰:“天生民而立之君,君者,奉天而安养斯民者也。日者,元政陵夷,民失安养,群雄蜂起,疆宇分裂。朕以布衣入戎伍,愤生民涂炭,提孤军与豪杰同志者思所以靖之,赖天之灵,因民之利,干戈所至,强殒弱服,大河之北,以际南海,罔不来臣。重念推戴以来,军士劳苦,农民罢蔽,未有以安之;贤人君子,逃匿岩穴,未有以来之;狱讼繁兴,未有以平之;供亿频数,未有以纾之。朕为此寝食弗宁,特大赦天下,与民更始。自八月十一日昧爽以前,除谋逆、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本、使谋故杀人、强盗、蛊毒、魇昧不原外,其余已结正、未结正、已发觉、未发觉,罪无轻重,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告,言者抵罪。从征将士,劳苦特甚,中书省、大都督府檄有司,厚恤其家,新附军士,老疾无丁男代役者,及阵亡病故寡妇无依者,并从其便。从征逋卒,首于官者免罪,仍资给军装行粮,遣至军前;其守御逋逃者,亦许首免,所在官司给与行粮,起遣还役;一月外不首者,论如律。新克州郡,其民皆吾赤子,不许妄加杀戮,来降者优加抚遇。民间输赋京师道里辽远者,有司设法转运,毋致困民。今岁水旱为灾,所司具以实闻,蠲其租赋,镇江密迩京畿,馈运供亿,未获休息,而旱熯尤甚,悉免今年秋租及明年夏税。州郡人民,因兵乱逃避他方,田产已归于有力之家,其耕垦成熟者,听为己业,若还乡复业者,有司于旁近荒田内如数给与耕种,其余荒田亦许民垦,辟为己业,免徭役三年。孔子阙里,常遣官致祭,其袭封衍圣公与所授曲阜知县,并如前代,制复其家。怀材抱德之士,隐于岩穴者,有司询访其实来奏,即遣人礼聘赴京。学校养贤育材之所,兵乱以来,人多废学,中书省集议举行,务求实效,毋事虚文,天下徵至贤良官吏,中书省量才授任,老病不愿仕者听。徒流迁徙者,释还为民,其城寨将校及已发隶兵者,不在例内。顷因戡乱,其有刑出军律者,未为平允,中书省宜重讲究务,从重典,决重刑,须待秋后,毋得非时,以伤生意。书籍、田器等物,不得徵税,民间逋负系官,钱榖悉免徵。蒙古、色目人既居我土,即吾赤子,有才能者,一体擢用。鳏寡孤独,废疾不能自养者,官为存恤。京师被火之家,中书省量加赈恤。民年七十以上者,许令一子侍养,免其差役。御史台、提刑按察司乃耳目之寄,务在振肃百司,慎选贤良方正之人以佐朕不逮。民间有不便事宜与利所当兴、害所当除,诏书所不载者,有司明白具闻。於戏!民堕涂炭,十有七年,今天下甫定,光岳之气于焉始复。继今宜各修尔业,厚尔生,共享太平之福,以臻雍熙之治。”
大将军徐达遣人诣东昌,谕平章韩政分兵守陵州。
督工修故元都西北城垣。
上念律令尚有轻重失宜,有乖中典,命儒臣四人同刑部官讲《唐律》,日写二十条取进,止择其可者从之,其或轻重失宜,则亲为损益,务求至当。
辛巳,大将军徐达遣使献《平元都捷表》至京曰:“五百年而王者兴,仰圣人之在,御大一统而天下治;际景命之维新,尽驱胡虏之膻腥,诞布幅员之声教,乾坤清肃,日月光明。钦惟皇帝陛下,天赋圣神,德全勇智,握赤符而启运,仗黄钺而兴师,造攻滁阳,黎庶有来苏之望,开基建业,英雄识真主之归。顾豺虎之噬人,正龙蛇之起陆,爰饬徒旅,肃将天威。江汉徂征,友谅身歼于彭蠡;荆吴薄伐,士诚面缚于姑苏。逋逃驱而闽越安,僣伪平而交广定。立纲陈纪,治具毕张,发政施仁,民心大悦,东南已乐于生遂,西北尚困于劻勷,推其所由,厥有端绪。惟彼元民,始自穷荒,乘宋祚之告终,突胡群而崛起,以夷狄而干天纪,以犬羊而乱华风,崇编发而章甫是遗,紊族姓而彝伦攸斁。逮乎后嗣,尤为不君,耽逸乐而荒亡,昧乎兢业,作奇技而淫巧,溺于骄奢。天变警而靡常,河流荡而横决,罔知修省,惟务畋游,朝廷之政不纲,英雄之志斯奋。兵连寰宇,祸结中原,是用吊伐,以拯颠连,诞举安攘而靖乱略。事非获已,谋乃佥同。顾惟一介之菲材,忝受总戎之重任,临轩授钺,俾救民于水火之中,分阃握机,幸折冲于樽俎之外。旌旗麾而淮沂下,金鼓震而青兖平,济水尽曳其兵,莱阳竞崩厥角。风驱雷厉,直捣大梁,电掣星驰,旋收西洛,济师以略卫相,卷甲而趋邯郸。率搂橹发临清,光声动如破竹,策貔貅克通路,勇势疾若燎毛,镇戍溃而土崩,禁卫隳而瓦解。君臣相顾于穷迫,父子乃谋于遁逃,朝集内殿之妃嫔,夜走北门之车马。臣与遇春等已于八月初二日勒兵入其都城,壶桨以迎,赤戴盆而仰白日,室家相庆,廓氛祲以睹青天。奉宣德威,以安黔黎,尽收图籍而封府库,列郡之讴歌四集,百年之污染一新。驱驰虽效于微劳,方略实遵乎成筭,所以聿彰鸿裂,耆定武功,东沧海而西昆仑,南雕题而北穷发,无有远迩,莫不尊亲,玉帛会,车书同,兴太平之礼乐,人纪修,风俗变,正万世之纲常。”
壬午,以《克元都表》至,群臣上表称贺。礼毕,侍臣复进曰:“自昔革命之际,以臣取君者多,惟汉高祖取秦,起自民间。今陛下不阶尺土一民,以定天下,元主遁归沙漠,兵不黩武,跨越千古。”上曰:“朕思三代及汉、唐、宋历年多者,皆其祖宗仁厚,结于人心,植本深固,人不能忘故也。元自世祖,混一天下,宽恤爱人,亦可谓有仁心矣,但其子孙能持仁厚之心,守而不替,社稷之福也。”
诏改大都路为北平府,命徵元故官送至京师。
车驾发南京,复幸北京。
大将军徐达命参政傅友德分兵守卢沟桥。
癸未,诏大将军徐达置燕山等六卫,以守御北平。于是达改飞熊卫为大兴左卫,淮安卫为大兴右卫,乐安卫为燕山左卫,济宁卫为燕山右卫,青州卫为永清左卫,徐州五所为永清右卫。上以元都既免,遂命大将军徐达、副将军常遇春率师取山西,别留兵三万人分隶六卫,令都督副使孙兴祖、佥事华云龙守之。
诏以御史大夫汤和为偏将军,与平章杨璟俱从大将军徐达征山西。先是,和自福建还庆元,上命造海舟运粮往直沽,候大军征发。是岁,海多飓风,不可行,乃诏和以粮储镇江,还京师,及是,复有是命。
诏以浙西长兴、吉安之民自归附以来,连岁劳于供饷,特免明年秋粮。
乙酉,右丞薛显等率逻骑至古北口,追元溃散遗卒,获马一千六百匹、牛羊八千余头、车二百五十两而还。
戊子,大将军徐达遣右丞薛显、参政傅友德、陆聚等将兵略大同,令指挥叶国珍计度北平南城,周围凡五千三百二十八丈。南城,故金时旧基也。
元翰林学士危素、张以宁、曾坚等谒见大将军徐达于军门,达以其儒者礼遇之。
己丑,置广洋卫亲军指挥使司,以千户李员为指挥佥事。
升江阴千户所为江阴卫,以千户王贞为指挥佥事。
元郴、桂等处守将参政陈虎都率众降,诏以虎都为邳州千户所镇抚,放其部卒四千人为民。
庚寅,上手诏中书省臣曰:“昨张冲上书言时事,其所言有可取者二事:一谓在廷之臣令各言朝廷得失,庶上有所据而用其所长;一谓中书省令各衙门正官各言得失,每月用三人言,言贵简,当选其陈事剀切,不避忌讳者,量加擢用,以餋忠直之气。此言甚可取也。夫闻得失则知利病,知利病则生民蒙其福;听忠直则正人多,正人多则朝廷清明矣。自古治世之君,皆由是道,若秦二世、隋炀帝所以亡者,坐不用此耳。”
千户李某自古北口获扩廓帖木儿谍者余佥院,送于大将军。
壬辰,指挥曹谅等克裕州泉白寨,擒元平章郭云及其将刘祥等。初,指挥唐黑塔攻围其寨,云坚守不下,及大将军达以书往谕之,亦不报。至是,云食且尽,大将军复遣谅等率兵合攻之,云不能支,遂夜遁,谅等追执,送行在。上嘉其忠义,抚育之,赐衣三袭及衾褥,授溧水知县,妻妾子女皆有赐。
癸巳,车驾至北京。
改卫辉路为府,以获嘉之。
大将军徐达遣指挥张焕计度故元皇城,周围一千二十六丈,又遣指挥薛某领东安州,降将左卫帅府副使段英、署丞刘蛮子往本州讨未附守将哈剌赤。
故元留守迭里迷失等谋作乱,欲推其故平章哈剌那海为主,玉田县尹史瓛发之,大将军徐达遣人收捕执迭里迷失及哈剌那海、郎中金刚奴、顺德达鲁花赤金刚宝、员外完者不花、指挥脱帖木儿、和林省管勾脱列不花、僧寿奴并参随伯帖木儿等戮之,以白金、币帛赏史瓛。
甲午,命右副将军冯宗异率兵从大将军徐达取山西。
温州南溪人董孟怡等聚众作乱,温州卫指挥佥事吴广率兵四百人往捕之,谓部将曰:“彼众我寡,与敌则非计,料彼乌合之众,素非行伍,约束者一时胁从,必多携贰,莫若遣人谕以祸福,彼各有父母妻子之念,去逆效顺,易于反掌。”于是按兵询居民与寇中所亲者往谕之,越二日,其党数十人缚孟怡等首乱者三人诣降,广诛之,余众悉遣归乡里。广,合淝人,初名继先,尝受学于余阙,问立身之要,阙告以忠孝,故广为将,通儒术,临事能持大义,后调汀州卫,以老疾终。
遣内官往放元宫人,且谕之曰:“元主奢淫,不恤国政,以致于亡,其宫人皆良家子,幽闭深宫,诚有可愍。尔至,即放遣适人,勿使失所。”
时有御史上言陶安隐微之过,上曰:“朕素知安,安岂有此?且尔何由知之?”对曰:“闻之于道路。”上曰:“御史但取道路之言以毁誉,人以此为尽职乎?”命中书省黜之。省臣进曰:“御史当言路言之有失,乞容之。”上曰:“不然。植佳木者,必去蟫蠹;长良苗者,必芟稂莠;任正士者,必绝邪人。凡邪人之事,君必先结以小信,而后逞其大诈。此人尝有所言,朕不疑而听之,故今日乃为此妄言。夫去小人当如扑火,及其未盛而扑之,则易为力,不然,害滋大矣。”竟黜之。
夜,荧惑犯太微,西垣上将。
丙申,以嵩州、陕州隶南阳府。
甓京师草堂川城三百余丈。
是月,有司奏造乘舆,“服御诸物,应用金者,命皆以铜代之”,有司言:“费小不足靳。”上曰:“朕富有四海,岂吝于此?然所谓俭约者,非身先之,何以率下?小用不节,大费必至,开奢泰之原,启华靡之渐,未必不由于小而至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