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年九月甲戌朔,升雄武卫千户韦正马凤翔卫指挥副使。
命参政朱亮祖帅浙江衢州、金华等卫马步舟师讨方国珍。上曰:“方国珍鱼盐负贩,呰窳偷生,观望从违,志怀首鼠。今出师讨之,势当必克,彼无长策,惟有泛海遁耳。三州之民疲困已甚,城下之日,毋杀一人。”于是亮祖顿首受命而行。
太庙成。四祖各为庙,德祖居中,懿祖居东第一庙,熙祖居西第一庙,仁祖居东第二庙。庙在宫城东南,皆南向,每庙中奉神,东西两夹室、两庑、三门,门皆设戟二十四,外为都宫。正门之南,别为斋次五间,斋次之西,马馔次五间,俱北向,门之东为神厨五间,西向,其南为宰牲池一,南向。
乙亥,赠故凤翔卫指挥使丁德兴为都指挥使。诰曰:“朕闻为人臣生而能宣力效忠者,没则必有褒赠之荣,所以报功也。凤翔卫指挥使丁德兴以武勇之资,拔身戎伍,委质事朕,历有战功,当征进苏州之时,方图报效,竟以一疾长逝。追念曩昔,不忘于怀,是用赠尔骠骑将军、都指挥使,以慰尔于冥冥,尔其有知,服兹宠命。”后又追封为济国公。
戊寅,上谓中书省臣李善长、傅瓛、杨宪等曰:“法有连坐之条,谓侵损伤人者。吾以为鞠狱当平恕,非大逆不道,则罪止及其身。先王之政,罪不及拏,罚弗及嗣,忠厚之至也。自今民有犯者,毋连坐。”参政杨宪对曰:“先王用刑世轻世重,自元政姑息,民轻犯法,非重治之则犯者益众。”上曰:“民之为恶,譬犹衣之积垢,加以浣濯,则可以复洁。污染之民以善导之,则可以复新。夫威以刑戮,而使民不敢犯,其为术也浅矣。且求生于重典,是犹索鱼于釜,欲其得活难矣。故凡从轻典,虽不求其生,自无死之道。”
辛巳,大将军徐达克姑苏,执张士诚。时城围既久,熊天瑞教城中作飞礟以击我师,多所中伤,城中木石俱尽,至折祠庙民居为礟具。达令军中架木若屋状,承以竹笆,军伏其下,载以攻城,矢石不得伤。至是,达督将士破葑门,常遇春亦破阊门新寨,遂率众渡桥,进薄城下。其枢密唐杰登城拒战,士诚驻军门内,令参政谢节、周仁立栅以补外城,杰知不敌,投兵降,周仁、徐义、潘元绍及钱参政皆降。晡时,士诚军大溃,诸将遂蚁附登城。城已破,士诚犹使其副枢刘毅收余兵尚二三万,亲率之,战于万寿寺东街,复败,刘毅降,士诚仓惶归,从者仅数骑。初,士诚见兵败,谓其妻刘氏曰:“我败且死矣,若曹何为?”刘氏曰:“君勿忧,妾必不负君。”乃积薪齐云楼下,及城破,驱其群妾、侍女登楼,趣其自尽,令养子辰保纵火焚之,遂自经死。士诚独坐室中,左右皆散走。达遣士诚旧将李伯昇至士诚所谕意,时日已暮,士诚距户自经,伯昇决户,令降将赵世雄抱解之,气未绝,复苏。达又令潘元绍以理晓之,反覆数四,士诚瞑目不言,乃以旧盾舁之出葑门,途中易以户扉,舁至舟中。凡获其官属平章李行素、徐义、左丞饶介、参政马玉麟、谢节、王原恭、董绶、陈恭、同佥高礼、内史陈基、右丞潘元绍等所部将校,杭湖、嘉兴、松江等府官吏家属及外郡流寓之人凡二十余万并元宗室神保大王、黑汉等皆送建康,叛将熊天瑞伏诛。初,达与遇春约城破之日,中分抚定,先集将士,申明上意,令将士各悬小木牌,令曰:“掠民财者死,折民居者死,离营二十里者死。”及城破,达军其左,遇春军其右,号令严肃,军士莫敢妄动,居民晏然。
壬午,命中书省以战袍赐征浙西将士。时姑苏之捷未至,上念士卒征戍,时将寒,故有是命。
癸未,姑苏捷至,上乃命中书平章胡廷瑞师师取无锡州,仍命大都督府副使康茂才将常州宜兴、长兴等卫兵继之。
命虎贲左卫副使张兴率勇士千人赴淮安,俟师期,又命濠州练习平乡山寨军亦会淮安,谋取胶州及登莱等处。
乙酉,改平江路为苏州府,以何质知府事。
命江淮卫以兵千人守御邳州。
大将军徐达等遣许千户率兵取通州,次狼山。其守将张右丞者,士诚从子,所谓“火眼张”也,率所部诣军门降,得将士七千三百四十二人、银印一、铜印十二、马二百八十七匹、船二百一十四艘、粮五万二千六百九十余石。是日,上以姑苏始克,虑通州惊溃,命泰州指挥孙兴祖往取之,比至而城已降。
丁亥,置内使监,秩正四品;设监令,正四品;丞,正五品;奉御,从五品;内使,正七品;典薄,正八品。皇门官,秩正五品;设皇门使,正五品;副,从五品。后改置内使监、御用监,秩皆正三品;各设令一人,正三品;丞二人,从三品;奉御,正六品;典簿,正七品;皇门官,秩正四品;门正,正四品;副,从四品;春宫门官正副、同御马司,秩正五品;司正,正五品;副,从五品;尚宝、兼守殿、尚冠、尚衣、尚佩、尚履、尚药、纪事等奉御,秩俱正六品。
召湖广参政周德兴、岳州参政张彬还建康,以张士诚平,大会诸将故也。
无锡莫天祐以城降。初,天祐附张士诚,大将军徐达累遣使谕降,天祐俱杀之。至是,胡廷瑞等率兵攻其城,州人张翼知事急,率父老往见天祐曰:“吾民不见天日十二年,张氏已就缚,纵固守,将谁为?况未必能守,一城生民,存亡皆在今夕,愿熟虑之。”天祐沉思良久,掷帽于地曰:“守此城难,不如降也。”翼乃缒城而下,诣廷瑞军请曰:“无锡本良民,不幸居割据中,非有心于张氏,亦非有心于树立功业也。今明公顿兵城下,势若泰山压卵,孰敢不惧,况敢为之敌乎?翼不避万死,特为生民请命,愿明公闵之。”廷瑞喜曰:“汝诚知利害,识去就,城不受兵,皆汝之力也。”乃命翼还,翼扣城门,入告天祐,遂出降。天祐性凶猛,有勇力,人称为“莫老虎”。壬辰间,聚结乡民以自保,张士诚陷常州,招天祐,不从,发兵攻之,不胜。后士诚受元太尉官,天祐乃降于士诚,累表为同佥枢密院事,亦覊縻而已,至是降。
戊子,上御戟门,阅试将士,因谕千户赵宗等曰:“军士行伍,不可不整进退,不可无节。虽屯营庐舍,亦必部伍严整,遇有调发,易于呼召,不致失次。自今居营者必以总旗为首,小旗次之,军人又次之,列屋而居。凡有出征,虽妇女在家,亦得互相保爱,临敌之时,亦如前法。居则部伍不乱,行则进退有节,加之将有智谋,不战则已,战则必胜。”复简阅骑士弓弩,各为部分,谕之曰:“汝等知弓力乎?其力,但能至百步,百步之外,又加五步焉,不能入矣。故善射者,求中于百步之内,则弓无败折之患;驭马亦然,其力能至百里,百里之外,加十里焉,则马力疲矣。故善驭马者,常使其力有余而不尽,则马无蹶伤之失,况攻战之际,马功居多,平原旷野,驰骋上下,无不从志,克敌追奔,所向无前,皆在马力。若不善于调养,使其力乏,则临阵之际,必至败事,无以成功矣。”因下令将士不得私乘战马,及载他物,违令者罪之。
己丑,朱亮祖驻军新昌,遣指挥严德攻关岭山寨,平之。
大将军徐达遣人送张士诚至建康。士诚在舟中闭目不食,至龙江,坚卧不肯起,舁至中书省。相国李善长问之不语,已而士诚言不逊,善长怒骂之。上欲全士诚,而士诚竟自缢死,赐棺以葬之。士诚小字九四,泰之白驹场亭民,以操舟运盐为业,少有膂力,无赖,贩盐诸富家,富家多陵侮之,或弗酬其直,弓兵丘义屡窘辱之,士诚愤欲报其讎。至正癸巳正月,士诚遂与其弟士义、士德、士信结壮士李伯昇等十八人杀丘义及所讎富家,焚其庐舍,延烧民居甚众,自惧获罪,乃入旁近场,招集少年,谋起兵。行至丁溪,大姓刘子仁集众拒之,士义中矢死,士诚益愤怒,决战子仁,众溃入海,士诚遂乘胜攻泰州,有众万余,克兴化,结寨于德胜湖。四月,元遣待制孙撝、鸟马儿以万户告身招之,士诚不受命。五月,攻破高邮,入据之。甲午正月朔,自称诚王,国号大周,改元天祐。元复命丞相脱脱领兵讨之,久不下,会元主以谗解脱脱兵柄,贬之于淮安,士诚乘隙出兵奋击,元兵大败。乙未,淮东饥,士诚留兵守高邮,由通州渡江入福山港,陷常熟。丙申二月,入据平江路,改为隆平府,立枢密院,建百司,集兵旅,以腹心之将徐义、徐志坚典亲军,李伯昇制军事,幕官韩谦、钱辅、黄参军等任谋略,相与戮力,遂南侵江浙至绍兴,北踰江淮抵徐州,至济宁之金沟,纳款于元,奉正朔,元不得已,拜为太尉。士诚虽假元名爵,实不用其命,立参军府及江浙、淮南二省。岁甲辰,僣称吴王,遣士信迁元江浙丞相达识铁睦迩于嘉兴,酖杀之,遂纵肆专命,擅官爵,制度僣拟。当是时,浙西民物蕃盛,储积殷富,士诚兄弟骄侈淫泆,懈于政事,又暗于断制,权为文吏所窃。然士诚迟重寡言,欲以好士要誉,士有至者,不问贤不肖,輙重赠遗舆马居室,无不充足,士之嗜利者,多往趋之。及士信用事,疏间旧将,夺其兵柄,由是上下乖疑,不肯用命。凡出兵遣将,当出者或卧不起,邀求官爵、美田宅,即厚赐之,始起任事,至军则载妓女歌舞,日会游谈之士,酣宴博奕,及丧师失地而归,士诚亦不问,或复用为将。其威权不立类如此,此其败也。死时年四十七。诸弟士德最优,既被擒死,气日以衰。士信,愚妄不识大体,人颇嗤之。士诚有二子,皆幼,城将破时,其妻刘氏以白金遗乳媪,令负二子逃民间,不知所终。士诚母曹氏,亦颇有智数,士诚称王,进号太妃,死葬姑苏南门外。王师致伐时,上预戒将士,勿发其墓,吴人感上之仁,无不欣悦。初,士诚用事者黄参军、蔡参军、叶参军辈,迂阔书生,不知大计。吴中童谣云:“黄蔡叶,作齿颊,一夜西风来乾厌。”至是,卒败,果如童谣云。士诚既死,上谓群臣曰:“张士诚,吾本欲生全之,但其为人刚悻无识,天命予夺之际,岂可以力争?吾初定建康,各守境土,未尝有意攻伐,彼訹诱吾将士,自开兵衅,战斗连年,卒为我擒,使其早能省觉,外睦邻国,内抚百姓,岂易破之?乃骄侈自娱,不念民艰,其下又无忠谋,卒以诡谲取败。其死也,吾甚怜之。”群臣皆稽首对曰:“天生圣智,混一强宇,张士诚纵能以谨畏自保,虽守此一隅,终无所成。”上曰:“吾昔渡江时,所得江东数郡而已。陈友谅据上流,张士诚为吾腹心之患,一有警报,首尾牵制,吾居中应之,实为艰难。今二人皆为吾所灭,然东南虽定,而中原尚扰,尤当相与戮力,未可遽为自安之计。”
辛卯,置宣徽院,设院使,正三品;同知,正四品;院判,正五品;典簿,正七品;以尚食、尚醴二局隶之,局设大使,从六品;副使,从七品;以大都督府参议阮崇礼为院使。
癸巳,改中书省都督府断事官俱从五品,知事俱为提控、案牍、省注,各行省照磨、管勾、正八品,理问所正理问从五品,副理问从六品,都镇抚司都镇抚正五品,副镇抚正六品,理问所镇抚司知事俱为提控、案牍、省注。
改太医监为太医院,设院使正三品,同知正四品,院判正五品,典薄正七品。仍以太医监官孙守真为院使,葛景山为同知,陆惟恭、杜天僖为院判。
朱亮祖兵至天台,县尹汤槃以县降。
乙未,上谕群臣曰:“大丈夫有志于功业者,必亲贤以广德。盖正直相亲则善日闻,谗邪相近则恶日染。如王保保所信,多非正人,有傅頴阳者,专为苛察细事,甚张威福,一僧略不相礼,阴譛杀之,信谗如此,岂持久之道乎?为人上者,最忌偏听,所谓偏听生奸,诚有是也。信任奸邪,假声势以济其爱憎之私,何所不至?使人离心离德,功业岂能成立?”
丁酉,朱亮祖进攻台州,方国瑛出兵拒战,我师击败之,指挥严德战死。德,采石人,乙未从渡江,有功升都先锋。丁酉,转管军总管。己亥,授金斗翼同知元帅。甲辰,转统军元帅,累功升海宁卫指挥同知。至是,中矢死。
戊戌,上遣使以书送元宗室神保大王及黑汉等九人于元主曰:“曩者,天弃金、宋,历数在殿下祖宗,故以鞑靼部落起事沙漠,入中国与民为主,传及百年,至于殿下,海内兵兴,豪杰纷起,扰乱中原,邑里萧条,纵有遗民,又处朝秦暮楚之时,民庶之不安,已十七载矣。如予者父母,生于元初定天下之时,彼时法度严明,使愚顽畏威怀德,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在民则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各安其生,惠莫大焉。古者帝王混一,止乎中原,四夷不治,惟殿下之祖宗,四海内外,殊方异类,尽为土强,亘古所无。岂意辛卯之年,妖人横起,不三四年间,海内海外,势如瓦解。殿下屡尝命将征伐,国势日衰,妖气愈盛,遂令故将大臣服毒而殁,临阵而陷,十常八九。如以义旗而兴为将者,李察罕、张思道、李思齐,虽能殄灭妖寇,功已高,权已重,豪杰之志在焉?殿下不能谁何,尤甚于妖人之作乱也。盖其心不异曹操奉汉献帝于许下,殿下岂不知之?前妖人之作乱、权臣之跋扈,非妖人易于作乱、权臣易于跋扈,此盖殿下不能体祖宗所为,故天将弃之,如弃金、宋之时事,不可救。予本庶民,因乱起兵,保障乡里,官军隔绝,遂为众所推戴,数年以来,因辑众抚有江东、两浙、湖湘、两淮、汉沔、江西、岭广,人各生理。近殄灭反侧张士诚,于彼得神保天王及黑汉等九人。昔殿下祖宗灭金、宋,荡除其宗室、亲王、驸马,尽行殄灭,亦何忍也?将谓已王天下,有万世之永,时运在天,岂由人乎?今我则不然,所获元氏子孙,悉皆放归,望殿下思祖宗之传,以善待之。不悉。”又以书遗扩廓帖木儿曰:“曩者,累遣使皆被拘留,未审阁下雅意若何。今都事李节思归,特遣人送去所拘使者,亦望发还。方今天下豪杰如萌芽之发,尚未长成,阁下如存大义,宜整师旅,听命于朝,令四境贡赋入京,或时赴朝廷,与君共谋大事,以安天下可也。不然,名为臣子,而朝廷之权,专于军门,纵此心自以为忠,安能免于人议?若犹豫不决,恐变生部属,事有难言,阁下果忠于君,当以赤心事之,若有他图,速宜坚兵,以固境土。予近于九月初八日,削平姑苏张氏,江南已定,东连天海,西抵巴蜀,南及岭广,止有闽中一区,已遣偏师征讨,旦夕必下。即日,诸军屯驻在内,居间养锐,阁下如欲借力,但遣一使至,即时调发应援。薄有金织文绮四端,用见远意。”
遣使以织金龙衣并彩叚十二端遗陈州谭右丞。
己亥,沂州王宣遣其副枢苗芳来谢过,上命镇抚候正纪往报之。
辛丑,命于泗州灵壁取石制磬,湖州采桐梓制琴瑟。
平吴师还,论功行赏。召右相国李善长、左相国徐达、平章常遇春、都督冯宗异、平章汤和、胡廷瑞、右丞廖永忠、左丞华高、都督康茂才、都督副使张兴祖、梅思祖、参政薛显、赵庸、曹良臣及各卫指挥千百户于戟门,封善长为宣国公,达为信国公,遇春为鄂国公,达彩叚表里十一匹,遇春十匹,廷瑞、宗异各九匹,和、良臣各八匹,永忠、高、茂才各七匹,显、庸、兴祖、思祖各六匹,指挥人五匹,千户人四匹,百户人三匹,军人米一石、盐十斤。上谕诸将曰:“自兵兴以来,天下豪杰纷起。予将兵渡江,赖上天之灵,将士之力,拓地开疆,削平敌国。如陈友谅,兵众地大,已先摧灭;张士诚,兵强积富,今亦就擒。非尔将士用命,何以致此?今论功行赏,以报劳勚,如王国宝等殁于王事,而不得与,吾甚惜之。自古帝王多以征战而得天下,皆有名世之将以佐辅之。尔等今日之功,亦何忝于古之名将乎?但从军在外与经营布置在内者,任虽不同,其劳则一。冯宗异留守京城,军府之事,独任其劳,亦宜受赏,然江南既平,当北定中原,以一天下,毋狃于暂安而忘永逸,毋足于近功而昧远图,大业垂成,更须努力。”达等顿首曰:“臣等叨承主上成筭,幸获成功,敢不益尽心,以图尺寸。”明日,达等入谢,上语之曰:“公等还第,置酒为乐否?”对曰:“荷主上恩德,皆置酒相庆。”上曰:“吾宁不欲置酒,与诸将为一日之欢?但中原未平,非宴乐之时,公等不见张氏所为乎?终日相与酣歌逸乐,今竟何如?宜深戒之。”
朱亮祖兵克台州,方国瑛奔黄岩。初,国瑛闻王师至,即欲遁去,会其都事马克让自庆元还,言国珍方治兵为城守计,劝国瑛勿去。国瑛始约束将士,乘城拒守,然士卒怀惧,往往有逃溃者。我师攻之急,国瑛度力不能御,以巨舰载妻子,夜出兴善门走黄岩,亮祖入其城,遂徇下仙居诸县。
壬寅,上视朝戟门,召浙西来归诸将,谕之曰:“汝等旧事张氏为将领兵,计穷势屈,始降于我。吾待以厚恩,列于将校,汝等知其然乎?吾明告汝等,吾所用诸将,多濠、泗、汝、頴、寿春、定远诸州之人,勤苦俭约,不知奢侈,非比浙江富庶,耽于逸乐。汝等亦非素富贵之家,一旦为将握兵,多取子女玉帛,非礼纵横。今既归于我,当革去旧习,如吾濠、泗诸将,庶可以保爵位。人莫不慕富贵,然致富贵易,保富贵难,汝等诚能尽心效职,从大军除暴平乱,使大业早定,非独己受富贵,子孙亦得以世享其福。若肆志一时,虑不顾后,虽暂得快乐,旋复丧败,何足为真富贵乎?此皆汝等所亲见者,不可不戒也。”诸将皆顿首受命而退。
癸卯,新内成,正殿曰“奉天殿”,前为奉天门,殿之后曰“华盖殿”,华盖殿之后曰“谨身殿”,皆翼以廊庑。奉天殿之左右各建楼,左曰“文楼”,右曰“武楼”。谨身殿之后为宫,前曰“乾清宫”,后曰“坤宁宫”,六宫以次序列焉,周以皇城,城之门:南曰“午门”,东曰“东华”,西曰“西华”,北曰“玄武”,制皆朴素,不为雕饰。上命博士熊鼎编类古人行事可为鉴戒者,书于壁间,又命侍臣书《大学衍义》于两庑壁间。上曰:“前代宫室多施绘画,予用此以备朝夕观览,岂不愈于丹青乎?”是日,有言瑞州出文石,琢之可以甃地。上曰:“敦崇俭朴,犹恐习奢好华美,岂不过侈?尔不能以节俭之道事予,乃导予以侈丽夫!岂予心哉!但构为宫室,已觉作者之劳,况远取文石,能不厉民乎?言者大惭而退。”
置金吾、左金吾、右虎贲、左虎贲、右及兴化、和阳、广陵、通州、天长、怀远、崇仁、长河、神策等卫,寻改金吾左、右为金吾前、后二卫,羽林卫为羽林左、右二卫。
上谓中书省臣曰:“军中士卒,多有因战斗而伤残者,既不可备行伍。今新宫成,宫外当设备御,可于宫墙外周围隙地,多造庐舍,令废疾者居之,昼则治生,夜则巡警,因给粮以赡之,使得有所养也。”
是月,楚国公廖永安之丧至自苏州,上迎祭于郊。其文曰:“惟灵赋质忠纯,夙称勇敢,念昔开基之始,汝方保御巢湖,不待谕言,即通诚款。既而大集舟舰,力赞渡江,鼓棹洪涛,奋身勇进。是用大启疆土,克壮皇猷,佐命之勋,汝固不少。夫何祸生不虞,陷没敌境,予之痛悼,于兹有年。今者剪除残孽,浙右悉平,即命有司返汝灵柩,惜汝不见国家永昌,而犹以汝获归葬,为少慰也。呜呼!有功而不享其报,有才而不尽其用,股肱之义,宁不尽伤?式奠于郊,用宣予意,汝其歆之。”
上谓太史令刘基、学士陶安曰:“张氏既灭,南方已平,宜致力中原,平一天下。”基对曰:“土宇日广,人民日众,天下可以席卷矣。”上曰:“土不可以恃广,人不可恃众。吾起兵以来,与诸豪杰相逐,每临小敌,亦若大敌,故而致胜。今王业垂就,中原虽板荡,岂可易视之?苟或不戒,成败系焉?”基曰:“近灭张氏,彼闻而胆落,乘胜长驱中原,孰吾御者?所谓迅雷不及掩耳。”上曰:“深究事情,方知通变,彼方犄角,相为声援,岂得遽云长驱?必凭一战之功,乃乘破竹之势,若谓天下可以径取,他人先得之矣。且尝观之,彼有可亡之机,而吾执可胜之道,必加持重,为万全之举,岂可骄忽,以取不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