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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标点本)》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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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十二

癸卯春正月壬寅朔,以枢密院同佥汤和为中书左丞。

以亲军副都指挥使康茂才为金吾侍卫亲军都护。

以徐司马为总制守金华。

庚戌,常遇春兵攻池州神山寨,擒罗友贤斩之,余党悉平。

丙寅,上遣中书省都事汪河送尹焕章归汴,以书报扩廓帖木儿曰:“元失其政,中原鼎沸。庙廊方岳之臣,互相疑沮。丧师者无刑,得志者方命。悠悠岁月,卒致土崩。阁下先王,奋起中原,英勇智谋,过于群雄,闻而未识。是以前岁遣人直抵大梁,实欲纵观,未敢纳交也。不意先王捐馆,阁下意气相期,遣送使者,涉海而来,深有推结之意,加之厚贶,何慰如之?薄以文绮若干,用酬雅意。自今以往,信史继踵,商贾不绝,无有彼此,是所愿也。”

二月壬申朔,申明将士屯田之令。初,上命诸将分军于龙江等处屯田。至是,康茂才屯积充牣,他将皆不及,乃下令申谕将士曰:“兴国之本,在于强兵足食。昔汉武以屯田定西戎,魏武以务农足军食。定伯兴王,莫不由此。自兵兴以来,民无宁居,连年饥馑,田地荒芜。若兵食尽资于民,则民力重困。故令尔将士屯田,且耕且战。今各处大小将帅已有分定城镇,然随处地利未能尽垦。数年以来未见功绪,惟康茂才所屯得榖一万五千余石,以给军饷,尚余七千石。以此较彼地力均,而入有多寡,其故何哉?盖人力有勤惰故耳。自今诸将宜督军士,及时开垦,以收地利,庶几兵食充足,国有所赖。”

癸酉,张士诚将吕珍攻刘福通等于安丰,入其城杀福通等。先是,福通等兵势日蹙,以安丰来附。至是,为珍所杀。

戊寅,命移置浙江行省于严州。时张士诚屡寇严及诸全行省,发兵应援,往往以道远不能即达。于是徙省治于严,分金华军戍之,仍留徐司马守金华。

丁酉,命王时以白金三千两令方国珍市马。

是月,都昌盗江爵等陷饶州。先是,守将于光与吴宏、吴毅等不协,爵因乘衅诱陈友谅将张定边、蒋必胜入寇。光等仓卒无备,皆出走。上时遣理问穆燮、郎中杨宪综理饶州军务,燮死于难,宪走还得免。

三月辛丑朔,上率右丞徐达、参政常遇春等击安丰。是时,吕珍杀刘福通而据其城,闻大军至,乃水陆连营,战舰蔽河,沙际皆树木栅,缭以竹篱,外掘重堑,极力以拒。元帅汪某先攻拔其中垒,入据之。会左右军败,汪元帅兵望见,亦出走,为堑所阻。吕珍急攻之,兵皆殊死战。上命遇春以兵横击其阵,三战三胜,珍兵大败,俘获士马无算。时庐州左君弼出兵来助珍,遇春又击败之,珍与君弼皆败走。上乃还命达等移师庐州围之,于是元将竹昌、忻都遂乘间入安丰。

闰三月辛未朔。

丁丑,处州翼总制胡深言:“近设关市,征盐货十取其一,切详温、台二郡产盐,浙东江西皆资其用。而台州道里险远,负贩者少,惟温州吴渡通潮,而处、婺商人每至吴渡与海商贸盐,舟行九十余里,还至青田批验,又百五十里方至处州,可谓劳矣。旧例二十取一,而每月所收多者百余引,少者亦七八十引。今处州军饷,全资盐税兼支,若遽改法,恐商人以征税太重,不复贩鬻,则盐货壅滞,军储阙乏,且使江西浙东之民艰于食用。又如硫黄、白藤、苏木、棕毛诸物皆资于彼,今税额太重,亦恐不能流通。臣请仍从二十取一之例鬻卖之,处亦依例纳税,听商兴贩,如此则懋迁之利流转不穷,军用给足。”上从其言,人以为便。

夏四月庚子朔。

壬戌,陈友谅复大举兵围洪都。初,友谅忿其疆场日蹙,乃作大舰来攻,舰高数丈,外饰以丹漆,上下三级,级置走马,棚下设板房为蔽,置橹数十其中,上下人语不相闻,橹箱皆褁以铁,自为必胜之计,载其家属百官空国而来。洪都城始瞰大江,友谅前攻城以大舰乘水涨附城而登,故为所破。上既定洪都,命移城去江三十步。至是,友谅巨舰至,不复得近,乃以兵围城,其气甚盛。都督朱文正与诸将谋分城拒守,参政邓愈守抚州门,元帅赵德胜等守宫步、士步、桥步三门,指挥薛显等守章江、新城二门,元帅牛海龙等守琉璃、澹台二门,文正居中节制诸军,自将精锐二千,往来应援以御之。

乙丑,诸全守将枢密院判官谢再兴叛,杀知州栾凤,凤妻王氏以身蔽凤,并杀之,执参军李梦庚、元帅陈元刚等,奔绍兴,降于张士诚。总管胡汝明弃妻子,单骑走还。左丞朱文忠闻乱,遣同佥胡德济屯兵五指山下以备之。事闻,上因命德济为浙江行省参知政事,德济遣万户王克瑀侦逻敌境,遇士诚兵,被执,死之。初,再兴用部将左总管、縻万户为腹心,二人常使人贩鬻于杭州。上知其阴泄机务,擒二人诛之,召再兴赴建康,而以参军李梦庚总制诸全军马。上以再兴长女妻兄子文正,幼女适徐达,恩意甚厚,因命还守诸全。再兴以梦庚处己上,忿忿不乐,由是遂叛。

丙寅,陈友谅兵攻洪都之抚州门,其兵各戴竹盾如箕状,以御矢石,极力来攻,城坏三十余丈。邓愈以火铳击退其兵,随竖木栅。敌争栅,都督朱文正督诸将死战,且战且筑,通夕城完。于是总管李继先、元帅牛海龙、赵国旺、许圭、朱潜、万户程国胜等皆战死,后俱配享洪都功臣庙。

五月己巳朔,陈友谅知院蒋必胜、饶鼎臣等复陷吉安。时李明道与曾万中兄弟不协,明道因潜通必胜,约其来敌兵至城下,明道举火为应,开西门纳之城由是复陷。陈海、万中皆被杀,执参政刘齐、知府朱叔华,惟曾粹中亡走,经其仇家黄如渊里中,为所执。如渊本万中部属,怨万中兄弟虐其家,叛投鼎臣。至是,执粹中送鼎臣杀之。必胜胁降齐等,齐等不屈。必胜又攻破临江,执同知赵天麟,亦不屈,俱送友谅所。友谅以三人徇于洪都城下,仍以明道同鼎臣守吉安。

癸酉,置礼贤馆。先是,上聘诸名儒集建康,与论经史及咨以时事,甚见尊宠。至是,复命有司即所居之西创礼贤馆处之,陶安、夏煜、刘基、章溢、宋濂、苏伯衡等皆在馆中。时朱文忠守金华,复荐诸儒之有声望者王祎、许元、王天锡至,上皆收用之。

陈友谅兵陷无为州,知州董曾死之。曾之守无为也,招集流亡,使各复业,州民安之。及城陷,寇逼其降,曾抗言不屈,遂缚之沉于江。

丙子,陈友谅复攻洪都之新城门,指挥薛显将锐卒开门突战,斩其平章刘进昭,擒其副枢赵祥,敌兵乃退。百户徐明被执死之,明有胆略,善修饰,军中号为“胎里谎”。尝出劫友谅营,获其良马以归,故敌兵见明,并力来攻,遂执而杀之。后追封合淝县男,配享洪都功臣庙,以其子为指挥。

徐达、常遇春之攻围庐州也,州城三面阻水,攻之不克。已而左君弼于城上为钓桥,达曰:“君弼鼠伏穴内,久不出。今遽为此,其将夜出劫我乎令?”军中严为之备。比夜半,闻钓桥有声,军觉,则其兵已至营下,营中万弩俱发,君弼不得利,退走,达纵兵击之,君弼大败走入城,歛兵拒守,达攻围,凡三月不下。

六月戊戌朔。

丁未,忠勤楼灾。时炮药藏楼中,遇火怒激如雷。

辛亥,陈友谅围洪都久不克,增修攻具,攻水关,欲破栅以入。都督朱文正使壮士以长槊从栅内剌之,敌夺槊更进。文正乃命煆铁戟、铁钩穿栅更剌,敌复来夺,手皆灼烂不得进。友谅尽攻击之术,而城中备御随方应之。友谅计穷,又以兵攻宫步、士步二门,元帅赵德胜力御之,暮坐宫步门楼,指麾士卒,中流矢死。德胜,临濠人,状貌魁伟,膂力绝人,善用槊,人称为“黑赵岁”。壬辰,江淮兵起,推德胜为队长,时年二十八岁。乙未,乃挺身诣和州来归,上命为帐前先锋。从渡江,克太平、芜湖、句容。丙申三月,下建康、取镇江,皆有功。己亥四月,擢怀远大将军、中翼左副元帅。辛丑四月,进后翼统军元帅。壬寅,从文正守洪都,友谅攻城,德胜于诸将中捍御功最多,至是,矢中腰膂而死。上深惜之,后立庙城中,祀诸功臣,以德胜为首。

壬戌,方国珍遣经历陈惟敬来贡马。

洪都被围既久,内外阻绝,音问不通,文正乃遣千户张子明告急于建康。子明取东湖小渔舟,夜从水关潜出,越石头口,夜行昼止,至是凡半月,始得达,见上具言其故,上问:“友谅兵势何如?”子明对曰:“友谅兵虽盛,而战斗死者亦不少。今江水日涸,贼之巨舰将不利用。又师久粮乏,若援兵至,必可破也。”上谓子明曰:“汝归语文正,但坚守一月,吾自当取之,不足虑也。”子明还至湖口,为友谅兵所获,友谅谓曰:“若能诱城降,非但不死,且得富贵。”子明伪许之,至城下大呼曰:“大军且至,但固守以待。”友谅怒,遂杀之。后特封子明为忠节侯,配享洪都功臣庙。

甲子,召徐达、常遇春于庐州,令还师援洪都。

秋七月戊辰朔。

癸酉,上自将救洪都,时徐达常遇春等亦自庐州还,上于是召诸将谕之曰:“陈友谅构兵不已,复围洪都。彼累败不悟,是天夺其魄而促之亡也。吾当亲往,尔诸将其各整舟楫、率士马以从。”是日,会师祃纛于龙江,舟师凡二十万俱发,右丞徐达、参知政事常遇春、帐前亲军指挥使冯国胜、同知枢密院事廖永忠、俞通海等皆从。舟过新河口,有大鱼二,鳞鬣异常,出没波浪中,夹上舟泝流直过小孤。众以为龙云。壬午,风覆冯国胜舟,上以其不利,遣还建康。癸未,师次湖口。先遣指挥戴德以一军屯于泾江口,复以一军屯南湖觜,以遏友谅归师,又遣人调信州兵守武阳渡,防其奔逸。

丙戌,陈友谅围洪都,至是凡八十有五日,闻上至,即解围东出鄱阳湖以迎我师。上帅诸军由松门入鄱阳,谕诸将曰:“两军相斗勇者胜。陈友谅久围洪都,今闻我师至而退兵迎战,其势必死斗。诸公当尽力,有进无退,剪灭此虏,正在今日。”诸将受命,皆自奋。丁亥,遂与友谅师过于康郎山。友谅列巨舟以当我师,上见之谓诸将曰:“彼巨舟首尾连接,不利进退,可破也。”乃分舟师为十一队,火器、弓弩以次而列,戒诸将近寇舟先发火器,次弓弩,及其舟则短兵击之。戊子,命徐达、常遇春、廖永忠等进兵薄战,达身先诸将,击败其前军,杀千五百人,获一巨舟而还,军威大振。俞通海复乘风发火炮,焚寇舟二十余艘,彼军杀溺者甚众,我指挥韩成、元帅宋贵、陈兆先等亦战死。徐达等搏战不已,火延及达舟,敌遂乘之,达扑火更战。上急遣舟援达,达力战,敌乃退。友谅骁将张定边奋前,欲犯上舟,舟适胶浅,我军格斗,定边不能近。遇春从旁射中定边,定边舟始却。通海来援,舟骤进,水涌上舟,遂脱永忠,随以飞舸追定边。定边走,身被百余矢,士卒多死伤。既而遇春舟亦胶浅,上麾兵救之。俄有败舟顺流而下,触遇春舟,舟亦脱。会日暮,诸军欲退,上御楼船,鸣钲集诸将,申明约束,喻以死生利害。诸将咸举手加额,以死自誓。是日,命徐达还守建康。己丑旦,上命鸣角,舟师毕集,乃亲布阵,复与友谅战。诸军奋击敌舟,敌不能当,杀溺死者无算。院判张志雄所乘舟樯拆,为敌所觉,以数舟攒兵钩剌之,志雄窘迫自刎。丁普郎、余昶、陈弼、徐公辅皆战死。普郎身被十余创,首脱犹执兵,若战状,植立舟中不仆。敌兵舟舰相连,至晡,东北风起,上命以七舟载荻苇,置火药其中,束草为人,饰以甲胄,各持兵戟,若斗敌者。令敢死士操之,备走舸于后,将迫敌舟,乘风纵火,风急火烈,须臾抵敌舟,其水寨舟数百艘悉被燔,烟焰涨天,湖水尽赤,死者太半。友谅弟友仁、友贵及其平章陈普略等皆焚死,我师乘之,又斩首二千余级。友仁者,即所谓五王也,眇一目,有智数,枭勇善战。至是死,友谅为之丧气。普略,即新开陈也。

明日,上复谕诸将曰:“友谅战败气沮,亡在旦夕,今当并力蹙之。”于是诸将益自奋。是时,上所乘舟樯白,友谅觉,欲并力来攻。上知之,夜令诸船尽白,其樯旦视莫能辨,敌益惊骇。辛卯,复联舟大战敌兵,巨舰艰于运转,我舟环攻之,杀其卒殆尽,而操舟者犹不知,尚呼号摇橹如故,已而焚其舟,皆死。俞通海、廖永忠、张兴祖、赵庸等以六舟深入搏击,敌联大舰,极力拒战,我师望六舟无所见,意谓已陷没。有顷,六舟旋绕敌船而出,我师见之,勇气愈倍,合战益力,呼声动天地,波涛起立,日为之晦。自辰至午,敌兵大败,弃旗鼓器仗,浮蔽湖面,友谅遂夺气。张定边自以战不利,欲挟友谅退保鞋山,为我师所扼,不得出,乃敛舟自守,不敢更战。通海等还,上劳之曰:“今日之捷,诸公之力也。”是日,移舟泊柴棚,去敌船五里许,数遣人往挑战,敌不敢应。诸将议欲退师,少休士卒。上曰:“两军相持,我若先退,彼必以为怯而来追,非计也。必先移舟出湖,乃可无失。”时水路狭隘,舟不得并进,恐为敌所乘。至夜,令船置一灯,相随渡浅,比明,已尽渡矣。乃泊于左蠡,友谅遂亦移舟出洎潴矶,相持者三日。友谅左右二金吾将军率所部来降。先是,友谅数战不利,咨谋于下其右金吾将军曰:“今战不胜,出湖实难,莫若焚舟登陆,直趋湖南,谋为再举。”其左金吾将军曰:“今虽不利,而我师犹多,尚堪一战。若能僇力,胜负未可知,何至自焚以示弱?万一舍舟登陆,彼以步骑蹑我后,进不及前,退失所据,一败涂地,岂能再举耶?”友谅犹豫不决,至是,战多丧败,乃曰:“右金吾之言是也。”左金吾将军闻之,惧及祸,遂以其众降。右金吾见其降,亦率所部来降。友谅失此二将,自是兵力益衰。 上既驻师左蠡,移书友谅曰:“方今取天下之势,同讨夷狄,以安中国,是为上策;结怨中国,而后夷狄,是谓无策。曩者,公犯池州,吾不以为嫌,生还俘虏,将欲与公为约从之举,各安一方,以俟天命,此吾之本心也。公失此计,乃先与我为讎,我是以破公,江州遂蹂,蕲、黄、汉、沔之地因举,龙兴十一郡奄为我有。今又不悔,复启兵端,既困于洪都,两败于康山,杀其弟侄,残其兵将,损数万之命,无尺寸之功,此逆天理、悖人心之所致也。公乘尾大不掉之舟,顿兵敝甲与吾相持,以公平日之狂暴,正当亲决一战,何徐徐随后,若听吾指挥者,无乃非丈夫乎!公早决之。”友谅得书怒,留使者不遣,犹建金字旗,周回巡寨,令获我战士皆杀之。上闻之,命悉出所俘友谅军,视有伤者,赐药疗之,皆遣还。下令曰:“但获彼军,皆勿杀。”又令祭其弟侄及将之战死者。我师遂出湖口,命遇春、永忠诸将统舟师横截湖面,邀其归路;又令一军立栅于岸,控湖口者旬有五日。友谅不敢出,复移书与之曰:“昨兵船对泊潴矶,尝遣使赍记事往,不睹使回,公度量何浅浅哉?大丈夫谋天下。何有深讎?夫辛卯以来,天下豪杰,纷然并起。迩来中原英雄,兴问罪之师,挟天子令诸侯。于是淫(皇汉)虐之徒,一扫而亡,公之湘阴刘亦惧而往,此公腹心人也,部下将自此往矣。江淮英雄,惟存吾与公耳,何乃自相吞并?公今战亡弟侄首将,又何怒焉?公之土地,吾已得之,纵力驱残兵,来死城下,不可再得也。设使公侥幸逃还,亦宜修德,勿作欺人之寇,却帝名而待真主,不然丧家灭姓,悔之晚矣。”友谅忿恚不能答,上与博士夏煜等日草檄赋诗,意气弥壮,乃遣禆将率兵攻蕲州及兴国克之,获其海舟十余艘。友谅住湖中,既久食,尽遣舟五百艘掠粮于都昌。都督朱文正复使舍人陈方亮潜往燔其舟,友谅粮绝,势益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