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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记》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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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称天赐礼盛国庆三年

春正月,钤辖结胜(《长编》作结星)自宋逃归。

初,结胜与宋麟州步将王文郁战,败,遂降宋,宋授供奉官。至是,谋窜归,为人所告。帝曰:“胜力屈而降,家在西界,其欲归宜也。可听其去。”因诏放还,量给口券路费,仍令经略司指挥宥州于界首交割,并厚赏告者。已而刘庠言:“胜少壮武勇,恐归为夏人向导。”又言:“前保胜者蕃官五十人,殆非实,所以奏者,姑慰众心耳。今厚赏告者,恐开诬告之路。”王安石曰:“夏人若能深入,岂少如胜者为向导?胜得免罪遣还,夏人又尝杀其爱女,岂肯为夏人致死于我?众蕃官敢为期罔,为将帅者更枉道以慰其心,此皆无理。”文彦博曰:“将帅于事,不得不反复思虑详合如此。”帝曰:“如此思虑非是,告叛得实,顾不敢赏,恐开诬告之路,此甚无谓。”卒赏之。(《宋史·夏国传》及《长编》二百二十八。按吕陶《净德集·枢密刘庠墓志》:夏国降羌数千人,公虑其为患,请遣诣境上,召其酋归之。有不去者乃留,外以示大体,内以消奸萌,两得其策。事未报,果有谋归者,中旨亟令徙内郡。公谓:“降羌迁则生变,宜假宴犒,渐移徙至太原。并边既无虞,比次区析于华人之中,久则吾民矣。”从之,塞外以宁。)

梁氏以女请归于西蕃董毡子蔺逋比。

董毡有子蔺逋比,初娶于甘州回鹘。环庆之役,董毡使率兵侵夏有功,授锦州刺史。梁氏久畏其强,欲与之和,及闻王韶降青唐,将复河湟,吐蕃诸部势蹙,遣人请以爱女为蔺逋比妻,董毡许之。(《长编》二百三十三。按《长编》:五月丁亥,上出西边探报,云:“董毡子与秉常妹为婚。”王安石曰:“洮河一带内附,董毡不能不惮,与秉常结婚,理或有之。”上忧其合,安石以为在我而已,此不足虑。上又曰:“吕公弼言董毡与夏国结亲事,其意又似恶缘边安抚司,若不招纳蕃部,亦岂能止董毡与夏国结亲也?”安石曰:“董毡与夏国结亲,于边事都无所计。但我能亲附蕃汉人,使乐为用,即董毡虽与夏国深相结,亦不敢违背朝廷恩信。况但结为婚姻,岂不顾利害,以国徇儿女亲家。”上以为然。又按《长编》:邈川城主郢成温纳支,力足敌董毡。董毡与夏国结亲,遣兵援送必过邈川,温纳支素与董毡为仇,今夏董合婚,已孤立其间,必被攻袭,明告夏国曰:“如此,我必归汉。”又遣人至熙河经略司王韶处诉其事,韶请以利害说董毡,令与夏国绝婚。上从之。考汤思退《哲宗实录》,回鹘、夏国皆以女妻蔺逋比,养子阿里骨为董毡嗣,悉取二妻。又《长编》:董毡子熙宁九年二月,以旗号蕃字至洮、迭州,诱胁顺汉部族为寇,是当日绝婚之议不行也。)

掠绥德城。

无定河东满堂、铁笳平一带,地土膏腴,夏人赖以为国。自中国城绥德,不得耕种者数年。梁氏表请于城北退二十里为界,中国未之许,数遣人马入绥德抄掠牧放,鄜延经略司以奉旨通和,不敢追击,请牒宥州诘之。(《长编》二百二十八至二十九)

二月,遣使如宋,议绥德界至。

梁氏移牒延州,言中国自不肯立满堂平等界,本国除绥州外,向有封堠、壕堑,无须更定。朝议以前退二十里折之。梁氏遣首领杨巴凌等与折克隽议,乃抵以为初未尝约二十里,中间立堠开壕而已。于是朝廷欲令牒宥州,王安石曰:“但令克隽折难可也。”(《长编》二百二十九至三十。按《长编》:是年正月丁酉,赵卨言:“西人数至绥德城抄掠牧放,既奉朝旨通和,不能追袭。乞碟宥州,诘间夏国,令止绝。”诏卨以庆历七年正月指挥,遇有人马杀逐出界,仍牒报宥州。卨又乞碟宥州,催打量绥德城地界。王安石请勿催。上曰:“今不催,即边事未解严,又恐彼谓可便得岁赐,故不急。”安石曰:“彼必有定计。催之不能使移易定计,徒示汲汲,生其骄易。且岁赐须降誓诏,降誓诏须待地界了当,彼自当汲汲。”上曰:“彼既云依命,或不须计会,便令人往打量如何?”,安石曰:“彼若诚肯退二十里地界,则理须计会彼首令分擘界至。彼若尚首鼠,讵听我打量。”上乃从安石言。又丙午,延州言:夏人集兵界上,恐以地界延袤为说。先是,立堡寨,枢密院言:若于二十里内作堡寨,须止约。王安石曰:“未降誓诏,不须止约。彼必已有定计,方欲通和,决不肯尔。或犹倔强,非止约可禁。兼约二十二日会议,今已二十六日,降指挥亦无所及,但当委自延州应接。”上从之。又丁未,延州以夏人牒来上,牒称:“除绥州外,各有自来封堠、壕堑,更无整定。”上批:“差官照认地界文字,且令未要发去。”文彦博、吴充因言:“诸路不须打量,况自来争竞亦不因地界,多缘边吏侵彼。”王安石曰:“侵争之端,常因地界不明。欲约束边吏侵彼,亦须先明地界。彼所以有此言者,惟欲速了耳。陛下当察人情缓急而应。彼既自急,即我当以缓应之。我以缓应彼,彼自当急而就我。”上以为然。又曰:“恐不须问彼,便可自立界至。”安石曰:“如此即不可。彼牒称免见频损要盟,有伤大体。今及未降誓诏以前,不与先定界至。降誓诏后,若彼却有争占,不可便与绝好。便与绝好,则伤国体。不与绝好,则彼已得岁赐,于应报未肯汲汲。宜令延州牒宥州云:‘今来界至虽不全要整定,然自来未有封堠、壕堑不分明、及全无封堠壕堑处,须合差官重别修立。’若不计会,夏国首领又虑边臣或以侵占久远,却起争端。”上从之。)

夏四月,鄜延路使来召定界至。

夏国边界,东接麟、丰,西邻秦、凤,中间犬牙相错,缭绕几二千里。宋帝以夏国表辞渐顺,欲乘此明立界限,遣盐铁判官张穆之至鄜延,与夏人会议。穆之以前有议事官几为夏人所获,令保安军北巡检张藻,召宥州首领至本军议,首领不赴。(《长编》二百三十二。按《长编》:是月丙寅,诏赵卨于绥德城界相度要便,有水泉处修置堡寨。先是,卨欲乘夏人不意,占据生地筑堡寨,上问执政如何,佥以为卨不肯妄作,宜从所乞。王安石曰:“今若要与夏人绝,即明绝之;要与和,即须守信誓。既约彼商量地界,遽出不意占据生地,非计也。兼我所以待夷狄不在数里地,此数里地不计有无。”上曰:“朕亦疑此计未善。”因令卨具析利害以闻。卨请筑堡寨于界内,乃降是诏。安石又曰:“今陕西一路即户口可敌一夏国,以四夏国之众当一夏国,又以天下财力助之,其势欲扫除亦宜甚易,然终不能使夏国畏服,以其君臣强武。今其君幼弱,其臣不过亲昵阘冗之人,然而终不能兼制彼者,必有以也。将帅未肯出智力,为陛下任事,虽欲出智力任事,亦恐未敢得志。”上曰:“有智力人诚少。”安石曰:“有智力人岂在多?但人人竭心以奉朝廷号令。所与议出号令者,亦岂在多人?但要好恶是非分晓耳。”又论夏国事势,枢密院但以为边面阔,彼能聚兵,我不能,所以无知之何。安石曰:“胜负不在此。今以陛下聪明齐圣当一稚子,是一胜也。朝廷所用人,不择亲疏远近,惟材是择,然至谋国事,议边计,总领一方,尚患乏人;今彼所用谋国者,非梁氏叔伯即兄弟,岂能皆胜其任之人?是二胜也。彼虽倾国以十万众犯边,而老幼疲惫不能者皆在其间,我若有一二万精卒则足胜彼。但我将帅今亦非其人,率苟且,兵虽众而不训练,朝廷举动往往不合事机,此所以不能胜彼,非彼无可胜之理也。”)

遣使入贡于宋。

故事:夏使馆于都亭西驿。夏人久不朝,故西驿条制重复杂乱,承用者无所适从。至是复修贡,宋帝命集贤校理章惇修定之。(《长编》二百三十二)

五月,复闹讹、礓石二堡。

闹讹、礓石毗连,自李复圭生事后,中国蕃、汉杂耕其地。梁氏屡表乞还,请于见今蕃汉住坐立界。中国初牒宥州言,无人拘占此地。既知牒误,宋帝令知庆州王广渊给还之。(《长编》二百三十一)

蕃官浪斡臧嵬来降。

臧嵬,西蕃部族,向居闹讹、礓石地,及二堡归夏,移居近里熟户部内。梁乙埋使人诱之,遂降。(《长编》二百三十二及二百三十四)六月,还宋荔原堡逃背熟户嵬逋等七十八人。

先是,夏人未尝以逃户来归,至是欲请和故也。其两户乃新招到,曾体问不愿归者,其十五户盖治平间所招不经体问者。王安石言:“访得王广渊,既退还西界礓石、闹讹堡地,给田与熟户数少故逃去。”冯京曰:“西人或有谋,当是怨彼背叛,故送来令我杀之。”安石曰:“西人不候理索,送来乃得计。”帝问所以措置,文彦博曰:“两户新经体问,自合依法。十五户除头首外,可矜贷配近里。”安石曰:“两户诚合依法,然法皆斩,谓宜贷其女弱。若强壮要走,女弱何缘不随?徒行诛戮,有损仁政。馀十五户必广渊措置乖方,给地不足,致其逃叛。此事但可责广渊,恐十五户不须行法。”帝曰: “若释之,今后逃叛,何可复禁?”安石曰:“但顾我恩信方略如何,不在诛戮此数十口,然后能使人不逃叛。”帝曰:“西人将银彩来招去,亦未必是广渊措置乖方。”安石曰:“此事难根问,然付以一路,若能检御,何缘致得人走投外界?但根问必见诣实。”帝曰:“已令李宪体问,且指挥未得断遣,候李宪体问到商量。”安石曰:“十五户必然措置失所,故叛,并合责广渊。若体问见失所之状,因而抚存此蕃户,给足田土,只令在边居住,彼既为西人执送,必无复叛之理,既自谓必死,蒙恩更生,则必有如报秦穆公食骏马之志。兼其馀蕃户见朝廷待之如此,岂不感悦?不然,徒诛戮此辈,有伤仁政,于边防大计实无所补。”帝悦。(《长编》二百三十四)

闰七月,宋王韶击吐蕃,与夏人遇,败之,遂置镇洮军。

宋遣步将景思立、王存以泾原兵出南路,王韶由东谷径趋武胜,未至十馀里,逢夏人战,遂至其城。瞎药弃城夜遁,大首领曲撤四王阿南珂出奔,乃城武胜。(《宋史·神宗本纪》及《夏国传》)

免嵬名浪遇都统军,徙之下治。

国中擅权者三人:梁乙埋,国戚居长;次都罗马尾;次罔萌讹。萌讹略知书,私侍梁氏,与乙埋居中用事。都罗多战功,常握兵屯塞上。浪遇为元昊弟,知兵,熟边事,谅祚时尝执国政。至是,以不附诸梁罢其官,并其家属徙之。(《梦溪笔谈》)

八月,遣使如宋谢岁赐。

夏国进表不依旧式,但谢恩而不设誓,又不言诸路商量地界事。枢密院共以为疑,帝问如何,王安石曰:“中国与夷狄要以宗祀殄灭为誓非得已,今彼如此,但降答诏甚善。”文彦博曰:“如此,即今年防秋如何?”帝曰:“便得誓表,如何便保彼不为变?”安石曰:“诚如此。”彦博曰:“盟誓自古所有,要之天地神祇,尚恐有变。若更无此,如何可保?”安石曰:“若盟誓可赖,即夏国引前誓足矣。臣恐誓与不誓,皆不可保。然彼既得岁赐,必不便敢抗拒。”彦博又以为:“羌人狡猾,包藏不可知,如何便敢撤备?”安石曰:“其势可见,即其情可知,恐不足过虑,撤备无妨。”彦博又言:“有盟誓,则彼违盟誓,我有辞。”安石曰:“若力足以制夏国,岂患无辞!”冯京曰:“太祖得蜀人与河东蜡书,曰:‘我伐蜀有辞矣。’”安石曰:“太祖偶然有此语。若蜀可伐,恐虽无蜡书,太祖不患无辞。如太祖伐江南,岂有蜡书?但我欲行王政,尔乃擅命一方,便为可伐之罪。如夏国既称臣,未尝入觐,以此伐之,亦便有辞。臣以为不患无辞,患无力制之而已。”帝以为然。又论地界,安石曰:“臣本欲议地界者,为环庆占夏国地,若不与降誓前约定,即誓后必复纷纭。今既以环庆地与之,则馀路更无足议,不须复问。”乃降答诏。(《长编》二百三十七。按《长编》:六月甲寅,王安石白上:“西人虽未降誓诏,然边备便可弛。如已降誓诏,今西人所甚惜者绥州二十里,彼今已与我。我所甚欲者环庆地,我今既已与彼,即馀处更无所争。何缘更肯与兴兵?”前一日,论西事,佥以为未降誓诏则防秋不可缓。安石谓:“彼不能犯境。”上曰:“彼群臣但忧秉常长大追究其罪,谁肯为戎首者。”安石曰:“新送李崇贵、韩道喜来,国中已屡许其和,彼群臣岂不自计,为戎首或不免如韩、李被执送,以解急难。”上曰:“又恐彼不思算,妄举动。”安石曰:“如此即取乱侮亡,何所不可?我所惧者,彼有谋而已,无谋而妄动,非所惧也。”)

宋使来赐国主生辰。

宋以供备库使任怀政为生辰使,既知为任福侄,以皇城使田湮代之。(《长编》二百三十七)宋诏陕西、河东诸路,毋侵掠夏境。

时夏人已进誓表,故有是命。沼曰:“诏夏国主,省所上表:‘臣依准制命,将绥德城下界至打量二十里,明立封堠,交付了当讫者。臣幼叨世绪,遵奉皇猷,宿兵累年,空阻瞻云之望;通盟此日,遐陈献土之欢。上奉高明,更无渝变,虔遵圣训,分定式疆,践土约词,昭著先朝之誓;推忠纳款,坚持归信之诚。载图方岳之勤,庶答乾坤之施。’具悉。世膺爵宠,为我翰藩,来陈封章,率服诏令,载惟忠顺,良所叹嘉。弭兵息民,子育万国,终始惟一,时乃朕心。尔不有渝,朕无过举,已戒边吏,各守封疆。所宜显谕国人,永遵先誓。其馀约束事节,一依庆历五年正月二十二日誓诏施行。自今以后,恩礼岁赐,并如旧例。故兹诏示,想宜知悉。”复赐立夏国主册文曰:“惟某年月日,皇帝若曰:古先哲王,奄有区夏,选贤维世,以立诸侯。外则抚镇畛封,内则屏毗中国。肆朕纂服,遹追令猷,敷考贡图,诞颁显册。咨尔某性资沉勇,世载忠良,夙怀来极之诚,深明事大之节。底绥种落,式遏寇虞,奉承前修,嗣守旧约。是用策勋而懋赏,备物以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