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二十五年大明萬曆二十年
春正月
1月1日
○朔壬戌,以李德馨爲大司憲。
○下前義州牧使金汝岉于禁府。汝岉以鄭澈黨目,罷職在家。陳奏使韓應寅過遼東湯州站,有人言:「義州修城習陣,事形可疑。」應寅啓聞。臺諫啓以此乃汝岉在官時所爲,論以生釁上國,遂下諸理。趙憲與刑曹判書李增書云:
對馬栖兵,不可謂不西,而猛士可守者,算無數四。金義州弓馬之才,世稱巨擘,素有忠義之性。今因奉職之際,少有不思之愆,將有倚法之削。勍敵旁窺,壯士被刑,豈不爲明主之所追悼者乎?幸於特進之際,爲聖主叩頭丐此命,俾得禦戎於嶺海之戍,則一箭殪酋,萬隊披靡矣。
增不從。
二月
2月1日
○朔壬辰,遣大將申砬、李鎰,巡視諸道兵備。鎰往兩湖,砬往京畿、海西,閱月而還。所點視者,弓矢、鎗刀而已,郡邑皆文具避法。砬素以殘暴稱,守令畏之,發民治道,供帳之費如大臣之行。時,朝野皆以砬勇武爲可恃,砬亦意輕倭奴,以爲不足憂,朝廷信之。
三月
3月3日
○朔辛酉,初三日癸亥,順懷世子嬪尹氏卒。尹氏,參判珏之女,十歲應選,冊封德嬪,翌年世子卒。仁順王后遺命勿令出宮,上且未建儲嬪,仍處東宮。上待遇盡誠,諸妃、嬪皆從受學。嬪性至貞潔,自世子喪後,終身常如宅憂,絶不許親戚出入宮禁。爲祈祝先靈,頗從事供佛,上憐之不禁。至是,卒,諡曰恭懷。將附葬世子園,工役大興,値倭變卒急,未及葬,而上出幸。侍殯官吏若干人,欲權�後苑,而梓室重,不能移運,俄而宮殿火起,官吏皆散矣。宮人追慕悲慟以爲:「嬪生時,崇尙釋典,邂逅火葬,亦合先旨」云。
○以金誠一爲慶尙右兵使。時曺大坤以老病被遞,特旨以金誠一代之。蓋誠一常言:「倭必不來,寇亦不足憂。」又箚論嶺南築城練卒之弊。慶尙監司金睟狀啓云:
築城之役,由道內士大夫厭其煩弊,鼓出異議,爲此沮抑。
上以此,不直誠一所論,遂有是除。備邊司啓以誠一,儒臣,不合此時邊帥之任,不允。
夏四月
4月14日
○朔庚寅,十四日癸卯,倭賊大擧入寇,陷釜山鎭,僉使鄭潑戰死;陷東萊府,府使宋象賢死之。平秀吉以我國不許借途,遂發諸島兵二十萬,親領至一岐島,以平秀家等三十六將分領,以馬島主平義智及平調信、行長、玄蘇爲導,船四五萬艘,蔽海而來,是月十三日,乘曉霧渡海。釜山候吏,初見先來四百餘艘,轉報主鎭,邊將只據初報爲實數,兵使狀啓:「賊艘不滿四百,一艘不過載數十人,計其大略,約可萬人。」朝廷亦以爲然。釜山僉使鄭潑出蒐絶影島,急還入壁,鑿沈戰船,盡率兵民守堞。翌曉賊圍城百匝,乘西城外高處,發砲如雨。潑守西門,拒戰良久,賊衆中矢死者甚衆。潑矢盡,中丸死,城遂陷。東萊府使宋象賢聞賊渡海,盡驅境內民兵及招旁縣兵,入城分守。兵使李珏自兵營馳入,俄聞釜山陷,恇撓失措,托言我大將,當在外掎角,卽出陳于蘇山驛。象賢苦留同守,不從。城遂被圍,象賢登城南門,督戰半日,而城陷。象賢甲上被朝服,坐椅不動。島倭平成寬曾往來東萊,象賢待之厚。至是,先入擧手牽衣指隙地,使避匿,象賢不從。賊兵遂集,欲生執之,象賢以靴尖拒踢之,遂遇害。城之將陷,象賢知不免,手題扇面云:「孤城月暈,大鎭不救。君臣義重,父子恩輕。」付家奴,歸報其父復興。旣死,平調信見之嘆悼,爲棺斂埋於城外,立標以識之。象賢有賤妾,賊欲汚之,不屈而死。倭人義之,竝象賢埋表之。又良女妾被執,終始不屈,倭人敬之,置于別室,後竟得歸。象賢卓犖有器局,以能詩名。庚寅爲諫官,辛卯出爲府使,實斥之也。甲午兵使金應瑞見淸正於蔚山,淸正具述其死義狀,且許家人收尸返葬,衛以出境,遺民陷賊者,擁路哭送。命贈吏曹參判,官其子一人。庶人申汝櫓從象賢,象賢遣歸。途中聞釜山陷,謂人曰:「吾臨亂,不可負恩。」還入城,同死云。
○慶尙左水使朴泓卽棄城退走慶州。倭分兵陷西生浦、多大浦,多大浦僉使尹興信拒戰死之,沿海郡縣鎭堡,望風奔潰。
○賊入密陽境,府使朴晋守鵲院江棧,棧路狹,晋發筒箭拒射,賊連日不得進。旣而,賊兵傍陷梁山郡,遶出其後,守兵望之皆散。晋馳還府城,焚兵庫、倉穀而遁。李珏還營,不爲城守計,夜出其妾,取庫藏木千匹,與之載去,珏亦乘曉逃去,衆軍大潰,賊兵長驅,無敢拒者。金海府使徐禮元棄城遁。監司初在晋州聞變,馳往東萊,至中路聞賊兵已近,還走右道,不知所爲。但檄列邑諭民,避賊而已。賊報之至也,大臣、備邊司會賓廳請對,不答,上意欲鎭定也。啓請以李鎰爲巡邊使,下中路;成應吉爲左防禦使,下左道;趙儆爲右防禦使,下西路;劉克良爲助防將,守竹嶺;邊璣爲助防將,守鳥嶺;起復前江界府使邊應星爲慶州府尹。然皆無見兵,只令自擇軍官以行。自此陷敗之報續至,都城大震,時徵四方兵,未至。李鎰率壯騎軍官六十餘人行,收兵得四千餘人,促程馳赴。
○以權徵爲京畿巡察使。
○備邊司以兵曹判書洪汝諄不能策應,啓請遞差,以金應南代之。沈忠謙爲參判,徵諸道兵入援。
○臺諫啓請:「宜使大臣爲體察使,檢督諸將。」李山海請遣柳成龍,從之。金應南爲副使。成龍問策於申砬,砬曰:「李鎰以孤軍南下,而無後繼。體察使雖下去,非戰將,宜使武將星馳先往,爲鎰後繼。」成龍乃與應南請對,請先遣申砬。上召問砬,砬亦不辭,遂以爲都巡邊使。成龍卽以所募壯士八千人,屬砬行。將發,上引見砬,賜寶劍曰:「李鎰以下不用命者,皆斬之。」時,上以金汝岉才勇可惜,命於防禦緊要處定配,立功自效。汝岉出獄,成龍召與計事大奇之,啓曰:「臣今始見汝岉論兵事,不但武勇、才略過人,請置幕中,資其籌策。」上許之。砬又請:「臣曾鎭西路,知汝岉非但才勇,乃忠義之士。請付臣先行。」上又從之。砬所將,都中武士、材官,竝外司庶流、閑良人能射者數千人。令朝官各出戰馬一匹助之行,收旁邑兵,僅八千人。
○熒惑又犯南斗。時,都城內有惡鳥嗚呼,聲若各各和同,上林苑鳴聲尤多,至車駕出幸而止。
○倭入尙州,李鎰兵潰走還。初,慶尙監司金睟聞賊變,卽依《制勝方略》分軍,移文列邑,各率所屬兵,進屯信地。故嶺底聞慶以下諸守令,皆領兵赴大丘,屯兵露次原野,無所統屬,以待巡邊使來,而賊鋒遽逼,衆軍驚動,中夜自潰,守令等單騎奔還。乃後李鎰始逾嶺,入聞慶縣,已空無一人。乃自發倉穀餉軍,至尙州,牧使金澥託以迎候使行,遁入山谷。鎰捉入判官權吉,責出兵不得,欲斬之,吉願自出招集,乃達夜搜索村落間,得數百人,皆農民也。鎰又發倉廩,誘募散民,得數百人,倉卒徧伍,合兵僅六千餘人。時,賊已至善山,暮有開寧人來報賊近,鎰以爲惑衆,而斬之。鎰軍無斥候,百姓又不敢告,賊兵已屯州南二十里川上,而不知也。鎰方習陣于州北川邊,俄而州城中數處火起,鎰始使軍官朴挺豪等往探,賊已伏林間,卽發銃殺之,取首而去。挺豪本勇士有名,軍人望見氣奪。賊遂大集,砲丸齊發,左右圍住,軍人惶怯發矢,不能滿彎。軍大亂,鎰卽撥馬逃去,軍兵皆殲。從事官弘文校理朴箎、尹暹、防禦使從事官兵曹佐郞李慶流、判官權吉皆死。鎰與一軍官、一奴子裸身行走到聞慶,狀啓待罪,還踰鳥嶺,趨申砬軍。
○遣同知李德馨使倭軍。尙州之敗,倭譯官景應舜在陣被執。平行長以秀吉書契及送禮曹公文,授應舜出送曰:「在東萊時,生得蔚山郡守,傳送書契,而至今未報。〈郡守李彦諴自賊中回,畏得罪,自云逃來,秘其書不傳,朝廷不知。〉朝鮮若有意講和,可令李德馨於二十八日,會我於忠州。」應舜至京時,事急計窘,意或因此緩兵,德馨亦自請行,令禮曹裁答書,挾應舜行。〈此後,訛言肆行言:「倭將逼擁德馨爲主,金誠一爲相。」遠近傳播,人心熒惑,北道兵民尤信,向其時國家之不得於民情如此。〉 ○議守都城。以右相李陽元爲守城大將,李戩、邊彦琇、申恪爲左、右、中衛大將,商山君朴忠侃爲京城巡檢使,漆溪君尹卓然爲副,起復前判書金命元爲都元帥,守漢江。令京畿監司發民軍,掘淺灘,以防賊渡。陽元等啓:「兵曹所抄軍四千五百名,而都城凡三萬堞,弓家七千二百,雖一弓家一名,猶不能半,請速加抄增募。」乃令城底士民,各守其面,令都民家出木防牌。時,外方兵未集,都城前後括丁幾盡,都元帥亦無兵矣。自尙州敗報至,申砬又密奏:「賊勢甚盛。請退守都城。」內間已有去邠之意,惟首相知之。城中洶洶,避亂者相踵,乃戒嚴城門。司憲府啓請:「下敎以鎭人心,潛逃出城者,斬以示警。令近道搜出避亂人隱接者,家長從軍示罰。」然不能禁矣。
○上下敎曰:「都下日益騷擾,此由處置失宜而然。今者江津去船,畿峴塞路,使行旅不通,又使驛卒搜括山谷,伺察避亂人,至汚辱婦女,大亂之道也。軍國重事,自有主者,而論議紛紜,莫能歸一。防牌木昨日出令,今已督納,人何以辦應?其令兵曹給木貿用。」
○命逮慶尙右兵使金誠一鞫問,未至釋之,還爲本道招諭使,以咸安郡守柳崇仁代爲兵使。先是,上以誠一前使日本還,言賊必不能來寇,以懈人心,誤國事。命遣義禁府都事拿來,事將不測,俄有誠一遇賊交鋒狀奏。柳成龍言誠一忠節可恃,上爲霽怒,有是命。初,誠一至尙州聞賊變,馳到本營,留前兵使曺大坤,共治兵。賊自金海已入右道,誠一猝與賊候遻,左右欲退避,誠一下馬,踞胡床不動,使軍官李宗仁馳射一賊殪之,賊不敢逼,衆心賴而稍定。聞拿命,馳到稷山,又聞招諭之命,還赴本道,招募義兵,稍成形勢,一道倚重。
○杞城府院君兪泓上疏,請固守京城,同死社稷,且曰:
繩鞋非宮禁所用,白金非禦敵之物。方羽檄交急,而輒命貿易,殿下安得爲此亡國之擧乎?
上召見慰諭曰:「予捨此安之?繩鞋乃貿給征兵,白金乃變前所貿。此是造言,卿勿疑也。」
○臺諫劾首相李山海誤國致寇,請罷,不許。
○命罷海道舟師,將士登陸戰守。全羅水使李舜臣遽奏:「水陸戰守,不可偏廢。」由是,湖南舟師獨全。
○賊兵入忠州,申砬敗死。初,砬軍次丹月驛,獨與數人,馳至鳥嶺,看審形勢。俄而李鎰至,跪呼請死,砬執手問曰:「賊勢何如?」鎰曰:「以不敎之民,當無敵之賊,無可爲者矣。」砬索然意沮。金汝岉曰:「彼衆我寡,難以抵鋒,宜守此險阨以禦之。」又欲據高丘逆擊之,砬皆不從曰:「此地不可用騎,當於原野一戰。」遂狀啓請貸李鎰,從軍自效,遂引軍還入忠州城。汝岉知必敗,乃遣奴寄書于子瑬曰:
三道徵兵,無一人至者。男兒死國,固其所也。國恥未雪,壯心成灰,仰天噓氣而已。
又戒家屬曰:
我則死於此,一家宜赴行在,勿逃亂于他所也。
砬所親軍官密告賊已踰嶺,砬以爲妄言而斬之。狀啓賊未離尙州,仍引兵出屯彈琴臺,〈在忠州邑內五里。〉背江而陣,前臨多稻田,實不便於馳騁矣。是月二十七日,賊已踰嶺,至丹月驛。牧使李宗長及李鎰皆以斥候在前,爲賊所綴,探報斷絶,砬又不知。翌曉賊兵分路,大陣直入忠州城,左軍循達川沿江而下,右軍循山而東,從上流渡江,戈戟耀日,砲響震天。砬不知所爲,直鞭馬進向州城,軍不成列,稍稍散匿。城中賊發角三聲,一時出擊,砬衆大潰,而賊已四圍,砬還趨結陣處,人爭投水,流屍蔽江。砬與汝岉馳射殺賊數十人後,皆赴水死。砬有姊子從行欲走免,砬怒曰:「汝何生爲?」捽頭同溺焉。壯士脫免者數三人。李鎰從間路入山,遇倭數三,射殺得一級,渡江馳啓。朝廷始知砬敗死,兵曹遂貰鎰罪,以所獻倭首,懸南城門。
○金汝岉豪爽不羈,驍勇絶倫,善射御,以將略自負,有忠孝大節。初以文名登朝,上每欲擢用,而輒爲當路所沮。朝野皆推爲大將才,而竟爲文法所絓,釋囚從軍,不得展其才志而死,國人追悼惜之。
○忠州士民、官屬,恃大軍來鎭,皆不避亂,盡被屠夷,甚於他邑。
○賊初到嶺口,見山勢險阻,疑有伏兵,再三窺覘,寂無兵形,乃敢進兵。其後,皇朝都督李如松行過島嶺歎曰:「有如此形勢,而不知守,申摠兵可謂無謀矣。」
○以吏曹判書李元翼爲平安道都巡察使,崔興源爲黃海道、京畿都巡察使,皆卽日發遣。以將有西幸之議,而元翼曾爲安州牧使,興源爲黃海監司,皆有惠政,爲民心所附,故使之先往撫諭,以備巡幸。都城猶閉四門,禁人出避,都中士民,夜縋城出,有眷屬相失者。刼賊處處間出,掠人財貨,婦女或被掠,哭聲滿路。臺諫及原任大臣、宗室,扣閤請勿去社稷,儒生或上疏,然已無可爲矣。上決策西幸,大臣入對,請建儲嗣,以係人心。上曰:「中宮春秋未暮,故不早定儲矣。今國勢如此,當依僉議。光海君某聰明孝敬,可封爲世子。」大臣拜賀曰:「宗社之福也。」是日,光海入大內受命,初置宮僚,百官陳賀,而未及備冊禮焉。
○上長子臨海君珒荒怠不學,縱奴作弊尤甚。光海飭行服學,中外屬心,故上擇立之。李山海時爲首相,議不出己,而猶自謂有定策功,交亂之兆,漸於是矣。
○命百官戎服。〈不定服色。黑笠、貼裏,衣廣絲帶帶劍。〉 ○是月二十九日夕,上聞忠州敗報,出御東廂,議決西幸之計。大臣等啓:「事勢至此,車駕暫幸平壤,請兵天朝,以圖恢復。」掌令權恢請對,請守京城。柳成龍啓曰:「恢言甚忠,但事勢不得不然。」仍請分遣王子於諸道,呼召勤王兵,以圖恢復,世子隨駕以行,上許之。命臨海君往咸鏡道,金貴榮、尹卓然從行;順和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