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四十二年清康熙五十五年
春正月
1月1日
○朔壬辰,上下敎曰:「臘盡春來,東作不遠。災荒尤甚處,亦當設賑勸農,賑政不可不別樣申飭。濟州賑穀,令備局,另加嚴飭,連續入送,俾蒙終始軫念之澤。」〈史臣曰:「上於歲首,每降是敎。今於靜攝之中,又軫稼穡之艱難,勸課農桑,賑救島民,如是其勤摰,若保之德,猗歟盛哉!」〉 ○全羅道長興、康津等地,地震,聲如擂皷。
1月2日
○癸巳,諫院申前啓。又言:「權卨妖惡之罪,國人駭憤。嚴鞫取服,在法當然,金吾議啓,至請上裁,致有還配之命,輿情咸憤,公議愈激。請還收發配之命,仍令嚴鞫,快正王法。權卨拿鞫之請,實出公共之論,其在正國法懲妖惡之道,所當嚴加訊問,期於輸情,而循例平問,遽請上裁。請禁府堂上,從重推考。」上不從。
○藥房入診。診候畢,副提調都承旨李晩成,以凡百公事,不必一時盡決,治心攝疾,不大聲色,陳戒,上許以留意。都提調李頣命言:「科擧頻數,沿海地方亦多災邑,窮春擧子,裹糧遠赴之弊,不可不念。丁酉式年,宜退行於當年,而今年重試、別試,竝宜退行於秋間。請令該曹,就議廟堂稟處。」上從之。其後,禮曹乃議于廟堂,竝退試期。
○廟堂請移轉嶺南粟八千石,以賑濟州。慶尙監司洪禹寧狀言,民事方急,有難準數移轉,廟堂覆奏,不許。
1月4日
○乙未,自未至酉,日暈。
○以李箕翊爲掌令,李重協爲持平。
1月5日
○丙申,備局以濟州上年災荒特甚,島內三邑,實無蘇活之勢,請御史一員,擇差入送,使之慰諭遐氓,且察賑事,兼採民瘼,使島民,咸知朝家德意,上許之。遂以校理黃龜河差濟州別遣御史。
○以鄭栻差水原試才御史。將以試武士也。
1月6日
○丁酉,午、未時,日暈。
○以判尹閔鎭厚、工曹判書宋相琦、禮曹判書趙泰耉、兵曹判書尹趾仁,爲諸道民戶軍役句管堂上。先是,閔鎭厚白上,以諸道各邑,軍額多而民戶少處,與民戶過於軍額之邑,比對推移,以爲變通均齊之道,上從之。廟堂以軍案移改之際,事役浩繁,有非時月可了,請付鎭厚等句管,又差出郞廳四員,俾助考覈之役,未及經始,諸臣或因他事引入,無肯着實擧行者,終無實效。
1月7日
○戊戌,巳時,日暈。午、未時,日暈兩珥。暈上有冠,暈下有履,左右有戟。申、酉時,日暈兩珥。夜一二更,月暈廻木星。
○命諸道殿最居下守令,竝於大政前,先爲差出。
1月9日
○庚子,議政府右議政金宇杭免。〈史臣曰:「宇杭,素乏人望,濫居台司,無所建明,牽係姻親,伸救李墪。時議譁然,大攻之,遂狼狽逬出,呈告至四十八。上以一向强迫,非所以禮待大臣,慰諭許遞,例授判中樞府事。〉
1月10日
○辛丑,夜一更,月犯畢星。
○禮曹請改明陵路,從之。始,明陵舊路,由大蜂峴稍迂,故移開新路,由裹穴峴,處地高峻,俯瞰諸陵,閔鎭厚白上以爲:「新路反不如舊,請使禮曹堂上,往來時奉審稟處。」至是,禮曹參議李縡,以享官進明陵,歸言新、舊路,皆不便宜,一倂禁塞。禮曹據其言,請竝禁兩路,不許行人經由,今後雖香祝往來,亦從昌陵大路,上從之。
1月11日
○壬寅,藥房入診。
1月12日
○癸卯,辰、巳時日暈。夜一更至四更,月暈。
○平安道鐵山等三邑,子時雷動。
1月13日
○甲辰,藥房入診。
1月14日
○乙巳,辰、巳時,日暈。午、未時,日暈兩珥。
1月17日
○戊申,以趙尙絅爲持平,李壄爲都承旨,李喬岳爲左承旨,趙泰耉爲判義禁,張漢相爲京圻水軍節度使,尹遇進爲咸鏡南道節度使。
1月19日
○庚戌,二更,上候膈間益煩悶,呼吸不平,藥房入診。移時乃定。
1月20日
○辛亥,藥房入診。
1月21日
○壬子,夜二更,土星犯太微東垣上相星。
○慶源開市,淸人留館時,淸人五十餘名,以三旗前導,自後春出來,至慶源東門,邀致留館通官博氏,行酒談話而歸。咸鏡監司金演狀聞其狀,以府使朴東相不能據約條責送,請推考,又請以邊上犯越嚴飭之意,移咨彼國,上從之。
1月22日
○癸丑,午時,日暈。
○以金取魯爲持平,李基夏爲知訓鍊院事。
○濟州別遣御史黃龜河請對言:「濟州饑民之數,至於四萬七千餘口。以牧使邊時泰狀觀之,須得二萬石米穀,庶可分賑,朝家所劃給,通前後爲二萬七千石。其數雖似夥然,災邑所捧,必不實計,除船價欠縮,亦多。濟州旣是海外,到彼後設或有便宜之道,狀聞往復,動經時月,必將束手無策,坐而視其死。臣意則沿海邑所貯某穀中,別爲分定,使之整待,已運之穀,如不足用,則急送本州船隻,及時賙賑似好。請令廟堂,加給三千石。」上許之。龜河又請移轉船稅,以耗穀計除;移轉穀物,如或麤劣欠縮,則當該守令,啓聞論罪;濟州新牧使洪重周,催促入送;旌義縣監金楚寶,不但瓜滿,且多疵政,擇差其代,急速下送,上皆從之。仍諭之曰:「耽羅一域,三年飢荒。窮溟絶域,異於陸地,荐饑之餘,民困尤極。朝家之別遣御史,意有所在。下去之後,凡係爲民之事,必須着心奉行,而連歲運穀,其數甚多。飢民死亡,指徵必難,其中難捧之類,各別精覈,或蕩減或白給,而邑弊民瘼,亦爲條聞,使我絶海之民,得被惠澤,前牧使邊時泰賑政善否,亦爲廉問宜矣。」
○上以獄訟久滯,特命禁府、刑曹時囚及諸道啓本中,事係刑獄者,依上年例,會于賓廳議啓,俾無獄囚多滯之弊。〈史臣曰:「比因上體不豫,中外狀聞,一切留置,喉司不卽入之,獄訟淹滯,識者憂之。上廼深軫民隱,渙發德音,俾卽讞奏,無使稽延,嗚呼其至矣!」〉
1月23日
○甲寅,諫院申前啓。又言:「近來各衙門,或有貸出銀貨,殖利補用之例,至於政府、樞府,體貌尊重,而因循襲謬,實涉苟簡。請自今申飭,大段公用外,一倂防塞。東萊府使金始煥,薦望之際,大臣旣示持難之色,除拜之後,亦以爲言,而終不自處,江界府使李聖肇,耐彈辭陛之時,儒臣顯斥,而不肯引遞。淸朝羞恥,莫此爲甚,請竝罷職。」上不從。始煥之爲東萊也,領相徐宗泰,臨擬問議於左相金昌集,昌集頗以爲難,而不見用,除授之後,又對人,言其不合而冒赴。聖肇被彈於諫長李觀命之後,仍遂辭陛,校理洪錫輔,言其自處乖義,而終不引遞。物議嗤之,故終致臺啓。
○領議政徐宗泰、左議政金昌集,與禁府堂上趙泰耉等,會朝堂,議讞時囚,疏釋輕犯。
1月24日
○乙卯,諫院申前啓,上只從防禁各衙門殖利事。
○持平趙尙絅上疏。略曰:
大司憲權尙夏,因鄭澔之被罪,自暴之疏,來到已久,而喉司不卽上徹云。卽今聖候彌留,群下孰無致煩酬應之慮,而第朝家之待儒賢,一如大臣,則請譴之章,不可一例阻却也。願亟取覽賜批。鄭澔之《忠淸方直》,爲其世傳,今因私述,至被特罷。堂箚、諫啓,公議可見,伏乞收還,以光聖德。且聞軍器別備蒙賞還收事,自備局回啓,而兼以他事蒙賞者仍存云。一倂還收,猶或可也,分而貳之,抑何故也?雖有修飭之令,尙多踈虞之端。況收旣施之賞,以防激勸之路,則不但朝令之顚倒,寧望戎政之克詰乎?
上答曰:「所陳事,與他疏有異,不宜久留,入啓爲可。至若特罷還收之請,決知其未安也。疏末所論,誠有意見,令廟堂量處。」
1月25日
○丙辰,大司憲權尙夏,從縣道上疏。略曰:
伏聞以《家禮源流》跋文事,聖敎極嚴,特罷副提學鄭澔之職。所謂後序,卽臣之所撰也。罪之所同,不宜倖逭,而側聽多日,譴罰不加,臣誠惶隕,不得不自列焉。蓋臣自初出入於文忠公兪棨之門,習聞《家禮源流》。是其謫居林川時所編矣。近又聞故進善鄭瀁家,有棨所編《家禮集解》五冊,取而見之,是實《源流》初本也。瀁之印章宛然,必是當時所謄出者,未知改名《源流》,在於何時也。棨蒙放後,移居錦山,與贈參判尹宣擧,對門而住。中本之寫,實在此時矣。舊人今無存者,宣擧參助之多少,後生安得而知之?其後棨蒙恩入朝,公務鞅掌,無暇修潤,屬托於門人尹拯,使之完役,前後書,俱載棨文集,可孜而知也。所謂中本,久在拯所,宣擧之復助斯役,固也。然嘗見宣擧與故參判李廷夔兩書,皆以兪氏爲主。是故,其撰棨行狀,備述棨元初編輯之實狀,贊嘆不已。今日之可信,孰過於此,而爲其子孫者,乃欲攬作自家物,其與先志,一何相反也?最可訝者,拯之答兪相基書曰:「所謂奉托之語,終不能記得。」彼雖老昏,此豈可忘之事乎?古語曰:「死者復起,生者不愧。」如使棨復起,拯之心,愧乎?不愧乎?朱子簒《綱目》、《小學》,使門人編輯者甚多,至於《近思錄》,則呂祖謙實相其役,而至于今稱之曰,朱子書,餘人不與焉。此等事,拯豈不知,而其言如彼,是誠何心?拯之祭棨文曰:「先生子姪視拯,拯以父兄事先生。」恩義之篤,於此可見,而生前受其屬托,死後相背至此。臣所謂蘇、張手段者,此也。拯於四十年父事之師,誣毁斥絶,視若讎人,而今於棨,又復如此,此天理、人情之所可忍乎?臣所謂邢七狼狽者此也。嗚呼!君臣、師生,以義合者也。然《禮經》,論其生事死葬之禮,而天屬之父子,一例竝稱,蓋以此生人之大倫,而一或偏廢,則人不爲人也。臣竊念拯之所爲,一則背師,二則背師,而人心晦塞,不以爲異,事一之義,幾乎湮滅,臣爲之懼,敢於序後之文,略有論辨矣。今澔以侵侮儒賢,首被罪罰。臣之辨斥之語,不但侵侮而已,則論其辜犯,實浮於澔矣。臣又聞柳奎者,投進一疏,竝及臣師墓文事,臣尤不勝駭怕。蓋臣師得禍,旣由於鑴黨之復起,而拯之騫騰,又在此時,臣師未死之前,屢以此形於文字之間矣。今於墓文之作,顧安得不據此爲說乎?雖然,聖上旣以奎,爲爲先正伸辨,而嘉納其言,則臣之罪,又加一節矣。
上答曰:「卿因鄭澔事,至於陳章俟譴,予以爲過矣。第卿疏有曰:『一則背師,二則背師。』夫以先正之道德,寧有是哉?卿宜平心以思也。」初,上以鄭澔所撰《源流》跋文中,語斥尹拯,特旨罷澔,故尙夏卽陳疏,乞同被罪,辭意明白,辨折無餘,而上批又如此,士林深以爲憂。
1月26日
○丁巳,上召見行判中樞府事李畬、領議政徐宗泰、左議政金昌集。時,上以病久廢晉接,軍國事,只憑文簿啓達。適三大臣,同詣候班,上特命賜對,問以廟堂諸務,仍命以稅米太二千石,白給濟州,以補賑資,且令御史畢賑後,設行文武試才,使文衡之臣,代撰別諭,以示各別軫念之意。宗泰等以歲歉,請停守禦、摠戎兩軍門春操,又言捕盜大將李基夏、忠淸監司李世勉,病重宜遞,上竝從之。上語諸臣曰:「量田已久,經界不正。孟子曰:『王政,必自經界始。』田政,固是重事,不可因循置之。今若欲待八路豐登,一時爲之,則杳無其期。昨年左相箚辭簡便,正合予意,而元非難行之事,決意行之宜矣。」諸臣請退而相議,漸次擧行。
○以李弘述爲捕盜大將。
1月27日
○戊子,左議政金昌集上箚以爲:
忠淸監司,今當差出,而本道方面之重,與兩南等。雖在常時,固宜愼簡,而目今災邑,方設賑事,前頭將有擧行之役,尤不可不遴選。請以諫長,破格備擬。
上從之。
1月28日
○己未,以李縡爲承旨,金興慶爲忠淸觀察使。
1月29日
○庚申,以李晩堅爲大司諫。
○領議政徐宗泰、左議政金昌集,與刑曹堂上尹德駿等,會賓廳,議決刑曹京外時囚。
○憲府申前啓,又劾承文正字金翰運,猥玷淸路物議喧傳,晏然行公,冒沒廉恥,其他行身卑屈,處事乖悖,難以毛擧,請汰去,上不從。
○上召見判中樞府事李濡。上之前日引接諸大臣也,濡以病未參,故是日賜對。濡言:「濟州牧馬,多被飢民宰食。請遣馬醫,齎千貫往湖南,殖利買駿乘。」又言:「江都奏文島設鎭後,牧馬當移於煤音島,而其時留守金鎭圭以爲,煤音亦合設防,遂止之。今宜先移百餘匹,以待更議。」上皆從之。濡又曰:「臣於前冬,陳北漢事,而李光佐極言其不可,閔鎭厚亦言其係國家存亡。臣見鎭厚而問之,則其意其慮國力之不逮,元非欲爲全塞之意也。所謂料辦一款,國有大役,而不用蓄積,又不料辦,將何以措手乎?今之所稱料辦,不過以錢換取官穀,或以穀貿錢,取其些小贏餘而已。昔在仁廟朝,始築南漢,李曙實主張,而浮議多端,屢遭彈劾。苟非仁廟聖志不撓,則何以完其役,而得力於丙子乎?卽今議者,咸以南漢、江都,爲萬全地,而若事機危急如丙子,則南漢、江都,其可利涉乎?」上曰:「江都、南漢,皆非連陸之地,邊報猝急,何以能渡?況都中百萬生靈,必不免魚肉,府庫倉廩,盡將爲賊有,故斷然定計矣。與民共守,何可以浮議撓改耶?當初築北漢者,有如昭烈不忍棄荊州民人之意耳。」
○上仍諭承旨李縡曰:「《家禮源流》是私家文字,非朝家所可與知,而因此相爭,紛挐轉甚。此後儒疏關係玆事者,一切勿爲捧入。」縡曰:「固知聖敎出於息瀾止燎之意,而今若設禁,則物情恐又轉激。出納之責,當付喉司,殿下惟當公聽竝觀,是是非非。是非明,則鬧端自息,不宜一切防禁。以館學疏言之,雖國忌日,亦許入覽,一如待大臣之禮。豈可徑設禁防,一向沮抑耶?」上不納。縡又言:「前日權尙夏疏批,以卿因鄭澔事,陳章竢譴,予以爲過爲敎。此事旣是一串,而澔旣被罪,則尙夏安得晏然乎?殿下此敎,可謂不誠實,而批辭亦頗示厭薄之意,中外士望,殊極缺然。」上默然良久,漫應之曰:「都憲疏批,非出厭薄之意也。」
○政院陳啓,請寢勿捧儒疏之命,有曰:「設令章甫之言,有所不槪,惟當視其言之是非而取舍之。豈可輕加防禁,使士氣沮抑乎?況臺章則無礙,儒疏則設禁,尤非祖宗朝三百年來奬士氣重士論之道。」上不從。
1月30日
○辛酉,因相臣金宇杭箚子,吳遂元選取時,李墪參考顚末,緘問於壬辰庭試諸考官。京畿監司崔錫恒等以爲:「李墪不參於合考時。」判決事朴鳳齡等皆言:「墪實同參。」秋曹具啓稟旨,上下敎曰:「觀此諸臣緘辭,合考時或言李墪不參,或言同參,未知何說爲是。以此緘辭,用情與否,無以覈得,置之。
二月
2月2日
○癸亥,憲府申前啓,上只從金翰運事。
○承旨吳命恒,上疏請寢儒疏勿捧之命。時,儒生柳太垣等爲尹拯疏辨,詆誣權尙夏,上及宋時烈,罔有紀極,政院却之,而太學施儒罰於太垣,又罰柳奎,故命恒疏中,竝許奏,上答曰:「爾之疏辭固好,而勿捧之敎,亦出於鎭定之意也。柳太垣等未徹之疏,雖未知措語之如何,而至於柳奎等,予覽其疏,而嘉其爲先正伸辨之誠矣,皆被儒罰云,極可駭異也。」
○濟州別遣御史黃龜河陛辭,上命大提學宋相琦,代撰敎文以諭。其文曰:
王若曰,咨爾耽羅,邈在海外,壤地荒僻,風氣殊異。凡我居民,生業之艱難,厥惟久矣,不幸天災流行,偏酷一島。癸巳凶歉,振古所無,飢饉、疢癘,人畜俱亡。予雖轉租移粟,極意賙賑,而拯濟之方,猶有未盡,死亡之慘,殆過數千,至今思之,衋然傷痛。不意去秋,年又大無,田畝無收,菜果不成,未及嗣歲,民食頓絶,孑遺殘氓,洊罹鞠凶。絶島窮溟,異於陸地,丐乞無所,懋遷無術,嗷嗷遑遑,坐以待死。言念及此,何以爲心?予旣屢飭守吏,期盡救活之方,申命廟堂,亟講接濟之策,而千里之外,耳目旣遠,九重之內,憂鬱冞深。玆遣近侍之臣,往察賑事,宣布德意。嶺、湖派定之穀,今雖陸續運去,計口支分,慮或不贍,更增其數,俾繼麥前。且念春和漸布,東作已屆,而望哺方急,播種奚論?是用命給穀種,以勸其耕,庶幾煦濡而安集焉。嗚呼!國家之倚重玆島,無異藩服,而遐外編氓,均吾赤子,予之視之,豈間遠邇?爲民父母,致此顚連,寔予之咎,慙悼何言?歲貢雖減,而不足爲懷保之澤矣,船粟雖勤,而不足以稱予之心矣。至於試取文武,旣令遵舊例矣,甄拔人才,亦將疏滯鬱矣。冤而不暴者,予當伸之,弊之未祛者,予當蠲之。惟爾士民,勿以予爲空言,而體予至意,少紓愁冤之氣,無懷渙散之念,安其田里,保其家室,以副予惻怛撫循之意焉。於戲!積儲雖罄,心豈忍於立視?諸道皆飢,念尤軫於爾方。
2月3日
○甲子,副修撰洪廷弼上疏言,大臣之請以諫長,備擬湖西伯,未免失體,且請寢儒疏勿捧之命,上答以大臣之援例陳箚,未知其未安。下款所陳,已諭予意。
○正言趙尙健上疏。略曰:
伏見大司憲權尙夏引咎之疏,劈劃是非,辭嚴義正,足以感悟天聽,而及見疏批,顯有厭薄之意,至以先正道德,寧有是哉爲敎。殿下豈以故相臣尹拯,元無背師之實,而權尙夏勒加情外之目耶?拯之初背先正臣宋時烈,諉由於其父墓文一事,而此則大有所不然者。宋時烈之當初撰墓文也,雖不能極口贊揚,以滿拯心,亦不曾顯訾明斥,以發其短,此何足爲可背之端乎?先輩於人碑誌,或用抑揚權度者,前後何限,而未聞其子第,輒以此相絶。至於朱子,則與呂祖謙兄弟,論其先世,指斥其疵,多不饒假,呂氏不惟不相告絶,亦無以此少變厚誼。在知舊尙如此,況於四十年父事之師乎?果令拯,欲以此相絶,則何不卽於其時,引義告絶,如朱子所論范純仁之於歐陽修之義,而乃於文成後八九年間,出入門屛,書牘問候,無異平日,及乎辛酉以後,猝然以王伯、義利、本源心術等語,直加醜辱於朋友間書尺,末乃又以噴薄之說,及於師席之往復。其心所在,不專在於墓文而已,而殿下每以父師輕重之說,宣之於絲綸之間,有若以宋時烈,眞有可絶之實者然。噫!師之道,豈不重且大歟?三代以前,君兼師道,故《書》曰:「作之君作之師。」《大學》序曰:「天必命之,以爲億兆之君師。」言君,未嘗不言師,言師,未嘗不言君,而三代之末,世衰敎弛。孔子以大聖之姿,不得君師之位,懼夫先王敎人之法,泯沒無傳,以言爲敎,私相傳授於其徙,君與師始分爲二。此《禮經》所以,生三死一,所在致死,不可偏廢者也。是故,從古聖賢,於此三者,不敢遽分輕重之差,竝以喪三年斷之者,其意可知矣。父爲天屬,君師,皆以義合者也。今若曰,父師有輕重,則其流之弊,必將分輕重於君與父之間。臣恐到此地頭,將至於人不爲人,國不爲國,豈不大可懼哉?然父師之間,設或不幸有難處之端,不能兩保其義,則亦豈無從容善處之道,而今拯則一面不廢師生之禮,一面詆辱其師於人,此實鄕黨自好者所不爲也。時烈之不滿拯父子者,元在於不絶鑴一款,而逮至己巳,時烈則以斥鑴之故,首被奇禍,拯則以右鑴之人,起自廢削,遽拜都憲。噫!進退消長,邪正斯分,禍福趨避,心迹可見,而一邊救護之論,輒皆藉重於父師輕重之敎。師弟之倫,幾盡廢熄,而末流之害,至於今之《源流》事而益可驗矣。所謂《源流》,特一禮書之彙編者也。屬之彼此,何關於其人之學問道德,而拯專忘其師臨絶屬托之意,乃於歲月旣久之後,攬爲已有,背悖其師,略無顧忌?一身前後,再蹈其轍,尙夏疏中所謂一則背師,二則背師者,可謂據實的確之論,而殿下欲歸之於抑勒偏係之科,從前禮遇之意,果安在哉?至若特罷鄭澔,未免爲遷怒之歸。彼柳奎輩,因此窺測聖意,假托伸辨,侵辱備至,殿下不惟不罪,從而崇奬,何其待儒賢大薄耶?末言,柳太垣,敢於禁令旣下之後,托以呈疏,徑入闕門,守門下隷,據例防塞,則怒其阻搪,捽髮批頰,終至排闥直入,咫尺禁扃,恣意作挐,書送疏槪,直以亟正其罪等語,僇辱儒賢,無所忌憚,喉司之臣,肆然微稟,意在必捧,任他冒留,致煩標信,一啓不足,至於再啓。伏願先治柳奎醜正之罪,當駭承旨,亦爲從重施罰。
上答曰:「父子、師生,孰重孰輕,明有昔敎,國是已定。《源流》事,攬爲已有,寧有是理,而爾乃肆然投疏,極意醜詆,言念世道,豈不寒心?鄭澔有侮賢之罪,而罷職薄罰,猶且爭論,承旨及柳奎,則至請施罰,亦甚駭然。」
2月4日
○乙丑,正言趙尙健因昨日嚴敎,引避有曰:「所謂國是者,卽擧國所同是者。今殿下,不分是非,硬定斷案,朱子所譏,强名之曰,國是者,不幸近之。臣竊爲聖明惜之。」遂退待。翌日,獻納趙鳴鳳,處置尙健,以扶正之論,實循公議,未安之批,何必爲嫌?請出仕,上答曰:「醜詆先正,罔有紀極,而敢請出仕,可謂無忌憚矣。正言趙尙健爲先遞差。」政院啓請還收,上下嚴批切責,再啓不從。鳴鳳以處置乖當,引避。又明日,正言朴師益,處置鳴鳳,又請出仕,上答以處置請出,實是意外,强置立科,良可異也。師益亦引避,掌令權熀,處置師益,請出仕,上從之。
○成均館儒生,因吳命恒疏批,引嫌捲堂,上命本館堂上,開諭勸入。齋任尹鳳五等,書呈所懷,有曰:
殿下獨不念先正之稱,不可輕加,附麗之徒,不可崇奬,而一有觸犯,輒施威責者,何也?蓋儒者,自有眞假,而人主每患難辨。若或惟名是循,不究其實,是非相混,好惡失正,則取舍之際,自不覺眞箇儒賢之歸於踈絶矣。
上下敎曰:「今玆捲堂之擧,終涉未安,而書納所懷,公肆侵侮,士習豈容若是?儒生等守直聖廟,獨不念大祭之迫在明日乎?從速勸入。」鳳五等以洊承嚴敎,不敢入食堂。明日,成均館以聞,上又諭之曰:「所懷中,旣有侵侮先正之語,則批辭自不得不爾,而儒生尙不還入,釋菜隔宵,而不得受香,事之未安,莫此爲甚。寧欲親臨而不可得也。更爲開諭,俾卽還入。」時?文廟釋菜隔宵,而因諸生捲堂,將不得設行,上不得已下勉入之命,前後辭旨,少無開釋之意,而諸生迫於親臨之敎,黽勉入齋。
○憲府申前啓,又劾南兵使尹遇進,爲人愚濫,行身卑悖,到處不治,貪聲狼藉,除拜之初,物議譁然,而聽若不聞,晏然爲冒赴之計。請罷職。上不從。
2月5日
○丙寅,以李箕翊爲司諫,權熀爲掌令。
2月6日
○丁卯,命削奪前正言趙尙健官爵,黜之門外。藥房入診時,上曰:「世道不幸,變生斯文,今之爲言者,不徒《源流》事而已,又提背師之說,公肆醜辱。旣辱其父於墓文,而爲其子者,安而受之,則天理、人彝,將滅絶矣。況大憲所作後序,尤峻於鄭澔之跋文,而第以平日禮遇之故,斟量善遇之矣。柳奎之疏,固爲不善,而伸辨之言,自不得不然。其時亦知奎之非而不之罪者,此也。趙尙健外托爲儒賢伸暴,詬辱蹴踏,有同奴隷,而政院之啓,視若敢言之士,安敢乃爾?尙健何許漢,而不少嚴畏父君,極爲無狀矣。尙健削黜,復逆承旨,罷職不敍。」時,天怒震疊,玉音甚厲,左右怵懾。提調趙泰采曰:「聖敎以爲:『辱其父於墓文,其子何可安而受之?』此則實狀有不然者。其墓文,全用先正臣朴世采所撰行狀,而不以已意結之。十年請改,終不許之,師生情義,漸復暌阻,而其文則元無辱及其父之事。拯先抵書於朴世采,至斥其本源心術,此所以謂之背師也。臺疏過激,則責之猶可,而特遞之不足,至於削黜,臣恐群情益激,終至於難處矣。」都提調李頣命曰:「昔朱子,以其君之奴詬大臣,豕叱臺諫,至爲之終夕不寐。今者聖上,嚴責臺臣,至以何許漢爲敎,聖人辭氣,恐不當若是。承旨罷職尤過當,請更思量,還寢焉。」都承旨李壄曰:「臺諫之以師生比擬君臣,尤爲無倫。以臣見之,今日處分,未知其過中矣。」泰采曰:「同是臣子,同侍上前,其不齊如此,聖上亦何以齊之耶?」上命承旨勿罷。頣命以上候,或因事激惱,以增火熱,則往往有添傷之慮,請依癸亥年痘患時例,雖三司疏章,皆捧留政院,以待平復後入啓,上許之。仍語諸臣曰:「予之性度,本來急迫,凡事不能放過,必了當然後,心始豁然,未了則不堪泄泄。不幸一疾,四年支離,火與熱爲根,故少看文書,火升嗽發,爲之亦難,不爲亦難,誠甚悶迫,常自語而歎息矣。」侍臣聞者,莫不感動。
2月7日
○戊辰,以申靖夏爲獻納,黃一夏、趙道彬、沈壽賢爲承旨。
○憲府申前啓,又言:「乃者以趙尙健疏避事,旣命遞差,繼施削黜,處置之兩諫臣,輒遭譴責,繳還之三承宣,同歸坐罷,臣不勝錯愕之至。夫尙健所以溯源竭論者,亶出無隱,其言皆先輩之完論,士類之公誦也。生三事一,經訓炳然,或分輕重,關係至大。設令遭値不幸,不能兩保,亦豈無度義處變之道,而此則不然。當初墓文,元無侵辱,而猝加詆誣,終至背絶,則父師輕重之敎,已不襯於玆事,而至於《源流》事,則亦於父師之間,顯有物我之爭,全忘遺托,厚誤一世,士林之禍,未必不兆於斯。究厥所由,是誰之咎?尙健之盡言不諱,可謂不背職責,而惟殿下是非倒置,威罰震疊,此實聖朝非常之過擧。請亟寢正言趙尙健特遞及削黜之命。」上不從。
○副校理魚有龜、修撰洪錫輔等上箚。略曰:
臣等伏見趙尙健之疏,明師道於旣墜之後,扶正論於將絶之餘,在聖明容直之道,惟當開納嘉奬,而摧折太過,辭旨愈嚴,特遞之命,遽及於言事之臣,臣等相顧驚愕,誠不勝憂嘅也。玆事是非,其來蓋久,甲子筵奏,公論大定,而不幸世道日汚,異言喧豗,生三事一之義蝕,而父師輕重之說俑矣。殿下旣不免見撓於似是之言,至發於綸綍之間,以致白黑互眩,義理晦塞,此豈非殿下一言之失,有以導之也?儒相之於師門,尊信敬服,幾四十年,後因墓文,公肆譏詆,至疑本源心術,此何心哉?一師門也,而要托不朽,則仰如山斗,未副所望,則視若讎怨,前後所爲,有難自掩,曾謂林下讀書之人,乃若是耶?向者其文,一如其意,則誣毁之言,其亦萠於心而發於口耶?設有可絶之事,但當引義自處而已,其可諉以師輕於父,惟意詬詆,無所顧憚乎?若其《源流》事,有何所關,而必欲攬取者,迹其行事,同出一套。任斯道者,宜其明辨垂後,而記實之文,被衊鄕儒,自列之章,未槪聖心,則爲殿下言責之任者,其可無一言捄正乎?伏乞亟賜反汗,以光聖德。
末言:
上候之火熱升降,專由於言多逆耳。鑑空衡平,罔或偏係,則施措合宜,自無觸惱,而治心治病,兩得其道矣。
上答曰:「予之所執旣是,爾等雖費辭張皇,萬無動聽之理也。久病之中,少有勞心,火熱輒升,本非激惱而然矣。」
2月8日
○己巳,諫院申前啓,又言:「正言趙尙健之疏避,明白痛快,有足以辨斯文之是非,則特遞之敎,固已有歉於虛受之大度,又於筵中,至下削黜之命,聽聞所及,莫不驚惑。言者固不可罪,而況四朝禮遇之先正,一代尊慕之儒賢,將置於何地?今者罪鄭澔,乃所以斥儒賢也,黜諫臣,乃所以逼先正也。以殿下日月之明,非不念及於此,而只緣聖心之偏係,自不免處分之失當,此所以喉院、三司,相繼爭執,而不知止也。公論不待於百年,是非難誣於一時,而今殿下挾雷霆之威,必欲硬定國是,臣恐自此以後,輿情益鬱,士論轉激,終無止泊之日矣。請亟寢趙尙健遞差及削黜之命。」上不從。
2月9日
○庚午,憲府申前啓,又言:「三司,殿下之耳目,而耳目阻隔,則國事無施措之望,群情絶孚格之路。卽今聖候,雖有進退,言路之開閉,事體之苟簡,不可不念。請還收三司疏箚留院之命。」上不從。
2月11日
○壬申,憲府申前啓,吳遂元拔去槐院事,停啓。上不從。遂元之啓,爭執已久,而掌令權熀遽停之,物議非之。
2月12日
○癸酉,土星入太微東垣內。
○行都目政。以洪致中爲承旨。
○藥房入診。診候畢,吏曹判書趙泰采,以文參下積滯可慮,請變通,諸道郵官以三館參下,隨闕差送,上從之。
2月14日
○乙亥,行都目政。以李晩成爲京畿觀察使。上下敎曰:「頃見平安道暗行御史呂必禧書啓,平南萬戶李春源,撫恤土卒,能擧其職,軍民愛戴,出於至誠云。心常嘉之。蓋書名殿柱之意也,其令東銓,守令備擬。」吏曹擬除江東縣監。
○掌令安重弼,以路逢香祝,不能回避,引避遞。〈史臣曰:「重弼屢入臺地,無所論列,遇事巧避。稱以香祝犯馬,引避遞職者,前後非一,而時則又當士流勢危,臺閣多事之日,人多笑之。」〉
2月15日
○丙子,午、未時,日暈兩珥。
○行都目政。以申思喆爲副應敎。都目政,常畢於兩日,而因上候未寧,難於酬應,分三日行之。
2月16日
○丁丑,巳時,日暈兩珥,暈上有冠,白虹貫日。
2月18日
○己卯,政院以虹貫之變,陳戒,請益加修省,務存誠實,上優答之。
○領議政徐宗泰,以虹變,上箚乞策免,上慰諭不許。
○左議政金昌集,以虹變,上箚乞免,仍論趙尙健事,有曰:
竊聞筵中,聖敎至嚴,至有何如漢等語,其所叱責,無異奴隷,恐非古所謂不辱近臣之義。
末言三司疏箚留置之不可,上答曰:「趙尙健之疏,侵辱先正,不遺餘力,則筵敎不得不嚴,而何如漢之語,予亦自知失言矣。下款事,憲臣之論,不無所執,卿言又如此,允從焉。」
2月19日
○庚辰,正言朴師益上疏。略曰:
竊惟養病之道非一,而第一,須使心氣,常在和順悅豫之中,無拂亂以生嗔怒,最爲要規。願殿下,凡有可喜可怒之事,一付諸理,不以私意參錯,以至節飮食、防嗜慾、適起居、愼言語,無往而不致其謹焉。今殿下,久在靜攝之中,臣不敢以依例設講爲請,而若命儒臣,以古書之有益於養心養病者,進前講說,倚枕而聽之,脫略禮貌,坐臥隨意,則其爲裨益於聖躬,未必不勝於陳根腐草也。臣伏見前日臺批,特擧戊寅下敎,以國是已定爲敎,臣竊以爲不然也。夫父子之倫,固爲莫重莫大,而師生一義,亦豈可抛作芭蘺邊物耶?國論所在,惟公是主,不以人主而得伸,不以匹夫而有屈。伏願收回聖批中,國是已定四字,以幸斯文。
末言權尙夏,以斯文遺老,爲一世矜式,而一事忤旨,遽形厭薄,此於聖德,貽累不細,上不納。
○弘文館,因虹變,上箚陳戒有曰:
聖學高明,而存養未至,氣質偏勝,而克治未純。是以,喜怒之節不中,而處分太遽,虛受之量未弘,而言路漸杜,好賢之誠未專,而世道益壞。惟此三者,其實一源,而皆由於殿下本源之工,未盡其公且正,而出入間斷,瑕纇漸生,是豈非惕然自反處乎?
上優批答之。
○藥房入診。診候畢,都提調李頣命,以言事者,不當於聖心,則大加聲色,辭旨過中,引柳公度未嘗以元氣佐喜怒之說,縷縷陳戒,又請以前日抄選之士,差除進善、司業等職,益求京外儒士之可用者,以充翊衛司等職,不緊公事之留政院者,依倣孝廟朝戊戌未寧時例,以十度或二十度,作封鱗次入啓,上竝可之。
2月20日
○辛巳,以李眞儒爲副校理。
2月21日
○壬午,以李秉常爲校理,鄭纉先爲修撰。秉常,方守龍崗,纉先,方守泰川,以數遞有弊,旋命仍任。
2月22日
○癸未,吏曹判書趙泰采上箚,以玉堂可擬之人,無在京者,請泰仁縣監洪啓迪、北評事洪錫輔,竝擬館職。蓋二人,皆未及辭赴也,上從之,遂以啓迪爲副校理,錫輔爲修撰。
○校理李眞儒上疏曰:
噫嘻!大賢新喪,變怪百出,鬼蜮之輩,祖述權尙夏、鄭澔等毒正之論,前後換面,醜辱罔極。何幸聖明,昭辨厚誣,凡在士林,孰不欽仰,而第處分,猶有未盡。夫尙夏序後之文,誣詆先正,倍蓰於澔,而澔跋雖去,尙夏之文,尙弁卷首,亦宜拔去,板本仍令毁破焉。《家禮源流》之兩臣共編,明白無疑,而兪相基必欲自專,密囑相臣,誣達天聽,奔走勢利,背負四十年敎育之恩,如此之人,不可不嚴懲其罪。至於尹志述、朴光世無倫之語,有非頃年郭景斗之比,而處分異前,尹鳳五等書進所懷,公肆侵侮,而罪罰不加,臣竊嘅然。噫!先正道德,標準一世,聖上禮遇,逈出千古,惟彼幺麿趙尙健,乃敢投疏凌辱,極其悖惡。受殿下言責之任者,惟當請罪之不暇,而削黜薄罰,猶且請寢,兩司齊聲,其亦無嚴矣。前後醜正之徒,若不一倂投畀,則臣恐士林之禍,無所不至也。向日藥院,以事係《家禮源流》疏章,上候平復間勿捧事,稟定於榻前,蓋其時先正門生及士林辨疏,來滯闕下,而權尙夏之疏,亦已到院,兩疏俱入,則彼此是非,難逃聖鑑,故必欲沮格儒疏,而欲掩其取舍之迹,尙夏之疏,一例姑寢。及夫疏事沮敗之後,趙尙絅之疏出,而尙夏之疏入矣,其表裏排布之狀,殿下猶有所未燭,頃日筵中,乃以一切防塞爲敎。噫!士論,國之元氣,元氣不振,國乃滅亡。伏願亟收成命焉。所可痛者,趙泰采一人之身,處保護之地,而侵出納之權,居銓衡之任,而操錮塞之柄,使三司無可言之人,弛張申縮,在其掌握,雖謂之濁亂朝廷可也。李挺翊之所坐至重,見枳公議,乃敢擬之於勸講之任,此亦放肆無忌之甚也。頃日李墪之妻,當直上言,實出於爲夫訟冤,惟當付之有司,從容處分,而至以本無可伸之冤等敎,遽下判付。噫!瀝血哀訴,情有可矜,而況其所陳,皆係當問,奈之何一切置之乎?考官緘問,宜無異同,而謂李墪不參合考者居多,或質言其參考,或含糊爲說,彼此之中,必有欺君之人。的知其時事狀者,莫過於主試大臣,而諉以已經勘處,終無別白,臣莫知其故也。藥院入侍時,都提調李頣命,以留心學問者少,不可無作新之方爲言,而請以抄選之士,差除進善等官,向學者亦請擬差衛司參下。作新之方,必如古聖王躬行心得,然後自至《棫樸》之化矣,今大臣,只以分等差除,要爲作新之階梯,當今之士,苟有自好之心,孰肯甘心冒進,而不知恥乎?
疏入,上不賜批,命於明朝牌招。藥院提調李頣命、趙泰采,因眞儒疏,自直中逬出。
2月23日
○甲申,上召見校理李眞儒。語眞儒曰:「《源流》序文之侵斥,緊於跋文,仍置未安,故自內已爲拔去燒火。雖不毁板,予意已定矣。兪相基事,極爲駭愕,略陳其狀可也。」眞儒曰:「相基,卽先正四十年敎育之人,而義同父子,非他師弟之比也。欲刊兩祖共編之書,則當告稟於先正,而渠於上京時,歷見先正而終不提及,潛囑於判府事李頣命,以爲陳白開刊之地,歸路見先正始言之,先正問其筵說,則答以不知。其後私書往復之際,尹拯則以爲共編,而相基則謂之獨編,以悖惡之說,侵辱尹拯及其父先正臣尹宣擧,罔有紀極,遂至相絶矣。權尙夏疏中《家禮集解》之說,亦有曲折。先正臣尹宣擧父子,與故相臣宋時烈、先正臣宋浚吉、故進善鄭瀁,會于湖中遯庵書院,語及《源流》事,宣擧欲名以源流云,則時烈謂可名集解。其後鄭瀁謄出之際,兪棨已死矣。今《集解》,便是《源流》,《源流》便是《集解》。若謂名《集解》,後改《源流》,則相基家,必有《集解》舊本,何獨於鄭瀁家有之乎?相基事極爲妖惡,必爲嚴斥然後,世道之害,可以小祛矣。朴光世、尹志述等之疏,醜詆罔極。若如向年郭景斗之事,施以投畀之律,則毒正之論,豈若是繼起乎?」上曰:「兪相基情狀絶痛,遠配可也。趙尙絅以儒賢疏,異於他疏爲言,故入其疏而賜批矣,權尙夏疏後,紛然繼起,蹴踏凌藉,今乃大覺其墮尙絅術中矣。趙尙健疏,亦豈獨爲之耶?必有指嗾者矣。」眞儒曰:「尙夏之疏,至謂之人心晦塞,不以爲異云。旣有父師輕重之聖敎,則小有嚴畏之心者,安敢謂之人心晦塞乎?」上曰:「空館時儒生尹鳳五,公肆侵侮,不可置之,停擧可也。」上又歷擧儒生疏中語提問,眞儒演疏意以對,上和顔酬答,略皆開納。〈史臣曰:「甚矣,讒說之害人家國也!今此眞儒,所以疏陳而筵對者,都出於黨邪醜正之意,其眩惑嘗試之態,有不忍正視者,而至於人心晦塞一句語,隱然欲歸之於謗訕君上之科,以售其斬代士類之計。幸賴主上寬仁,士林得免流血,而其爲謀則巧矣。《書》曰:『堲讒說殄行。』爲人上者,可不念哉?」〉
2月24日
○乙酉,藥房提調趙泰采,連日違召,待命於金吾,上命勿待命。都提調李頣命,上箚乞免,上循例賜批,別無慰勉之意。
2月25日
○丙戌,上命促入兪相基配單,遂竄羅州。
○藥房提調趙泰采,三違召命,上以儒臣之言,旣知其過當,而一向强迫,有乖禮使之道,命姑改差。
○持平金取魯申前啓,又言:「大司憲權尙夏,以當世之儒宗,荷聖上之禮遇。《源流》序文,亶出於明師道扶世敎之意,而殿下不究本末,顯示厭薄,士林之抑鬱久矣。廼者校理李眞儒,窺測聖意,闖進一疏,敢請拔去序文,毁破板本,及夫前席所進,語愈悖慢,醜正之態,樂禍之心,有不忍正視。尤可駭者,眞儒於儒宗,素有先怨,而乘時抵隙,甘心逞毒。至於斤扶正之公議,則罔恤內從之至親,竝請投畀,〈其內弟洪錫輔在玉堂,上箚扶正。〉論已勘之科獄,則不顧同氣之憂逼,要售伸解。〈眞儒弟眞伋,參壬辰榜,以過限呈卷,現露拔榜。〉其蘊蓄私憾,誣衊儒賢之罪,已不可勝誅,而滅親誼冒私嫌,實係世變。大關國綱,請李眞儒削奪官爵,門外黜送。」上不從,答眞儒事曰:「專出務勝,誠可駭也。」蓋眞儒祖故判書正英,爲關西伯時,頗有不廉之誚。及歸拜亞銓,物議駭之,尙夏父故執義格,劾遞之。啓中所謂先怨,指此事也。取魯旣承嚴敎,引避退待,後爲掌令黃爾章所駁,遞。
○獻納申靖夏上疏曰:
李眞儒之背公死黨,卽其本來伎倆,藏憤蓄恨,乘時闖發,其言無倫,固不足責,而所可惜者,殿下之擧措也。《源流》一事,明有主客之可別。兪相基之進經乙覽,欲明其祖編摩之實者,胡大罪也,而眞儒之仇嫉怨毒,必欲甘心而後已,如報私讎,其所構罪,殆不成說,而乃殿下聽信其說,直加編配之之律。殿下曾有父師輕重之敎,曲爲儒相地,而今相基則爲其祖而受罪,豈不冤甚乎?尹鳳五之身爲泮儒,目見醜正之習,施以儒罰,乃所以爲先正也,爲儒賢也,而遽承嚴旨。書進所懷,則辨破是非,在所不已,而眞儒反以醜正目之,至請罪罰,殿下不少留難,遽有特停之命,瞻聆所及,士氣消沮。此豈鳳五之不幸?誠可謂斯文一厄會也。儒賢文字,事體自別,眞儒之敢請毁去,欲沒事實者,已極放肆,而殿下則又已先眞儒之言,而手燒之矣。殿下,誠以其文字,爲不當存,則宜卽出諸公朝而拔去,使一世曉然知聖意之所存,而乃自內付燼,初不使外庭知,豈不有乖於光明底道理耶?殿下於堂箚、諫疏之批,有厭薄之云,不亦過乎之敎,而今者眞儒之疏,肆然醜詆,蹴踏誣辱,無復餘地,而殿下曾無一言譴責,甚至於斥其言火其書,而不悟擧措之顚倒若此,而尙可謂不出於厭薄乎?臣於此,竊恨殿下言語之不誠,扶抑之太偏也。至於鄭澔、趙尙健之前後被罪,不以其罪,則居三司者,烏得無言,而殿下之不少開納,已有歉於翕受之德,而眞儒猶以寬容咎殿下,直請投畀之典,至以庚寅之大進退,冀望於殿下,其亦可羞也已。藥院之前後請勿捧疏章,固出於未及周思,而身居保護之地,慮其有妨於靜攝,亶出臣子之至情,有何挾雜之可言,而勒加以排布經營等語,人之爲言,胡至於此?近來傾奪之際,拳踢所及,必先政曹,已成痼習,稍知自好者,不欲身任其事,而眞儒今乃挺身擔當,無所顧忌,至以濁亂等顯目,橫加汚衊,必欲擊去而後已,亦可見其用意之不美矣。至於爲李墪伸白,則尤爲無嚴,其弟眞伋,卽壬辰榜拔去之人,而今眞儒不顧其嫌,肆然質言,亦可謂縱恣之甚矣。臣謂宜嚴加譴罰,以懲其罪,亟收兪相基遠配及尹鳳五停擧之命,然後方可以公好惡而明是非,不至終貽聖德之累也。
上嚴批切責。
2月26日
○丁亥,左議政金昌集以壬辰主試事,被斥於李眞儒,上箚引罪,且曰:
臣竊有所慨然者。夫斯文變生之初,先臣與故相臣閔鼎重,實有所與焉,戊寅下敎之後,臣不敢參涉此論。顧今世道日溺,義理日晦,而聖上處分,亦未得中,臣於此,謹守區區之私義,以自外於聖明之下,則臣非但無以入先人之廟,亦何以謝百世之公議哉?先正臣宋時烈所撰尹宣擧墓文,稱美則有之,無一句辱說,其文尙在,若取覽則可知矣。受文後十餘年間,函丈、門人之稱,一如平日,而貽書他人,斥其心術,以之背絶,此士林之所深疑者。父師與君,事之如一,著在《禮經》,從古聖賢,未聞有輕重之說也。旣無輕重之殊,則雖有不協,義不可絶,雖或有輕重而可絶,初無辱說,則又無可諉之言也,雖有不得已而相絶,以書明言告絶,猶不害於直截也。於此三者,拯無一得焉,如是而烏得免背師之目哉?噫!惟我孝廟、先王之於時烈,其尊師之者何如,而殿下之所以禮遇之者,亦豈嘗下於待拯者哉?設令拯之處義,十分無失,不可因此而先正爲可棄之人也,設令先正,果有辱說於墓文,亦不過得罪於一尹拯。其已非得罪於孝廟、先王與殿下,而殿下曾不念三朝尊師之爲不可弁髦,任人凌踏,而反以一時禮遇之故,獨眷眷於失義之人者,何哉?
上答曰:「甲子兩大臣陳達之言,予卽不以爲是而不用者也,今之言者,乃謂定論,固已駭訝矣。觀卿箚辭,右醜詆之論,而推波助瀾,一節深於一節,予實慨然也。」昌集遂不安,逬出城外。
○大司諫李晩堅上疏,乞正李眞儒欺誣聖聰,醜詆儒賢,嫁禍士林,構陷善類之罪,上嚴旨切責。晩堅遂引避退待,後爲掌令黃爾章所駁,遞。
2月27日
○戊子,判中樞府事李頣命,三箚乞免,上優批慰諭,只許遞藥房都提調之任。吏曹無行公堂上,不得出代,上命入前望單子,以徐宗泰爲都提調,崔錫恒爲提調。
2月28日
○己丑,判中樞府事李畬上箚。略曰:
竊念師者,非人所皆有,而又不無輕重淺深之殊,故古聖論五倫,師生不與焉。然旣定爲師生,又以道義相傳,則其恩其義,與生我相等,此所以有生三事一之訓也。就其中言之,則父子、師生,輕重之分,臣亦不以爲不然矣,然父子固重,師生亦豈可輕絶耶?其或不幸於父子、師生間,有不得兩全者,則固當先父子而後師生,然其所以處之,亦有道矣。藉曰師實有過失,其不可操戈而反攻之則明矣。況其過失,未必在於師者乎?古之君子,絶交不出惡聲,朋友猶然,況於師生乎?此義明甚,本無難見,而今聖上,以故相臣尹拯處義,爲小無可疵者然,此人心所以不服也。噫!師生之絶,古未曾有,而雖或至於相絶,是宜沫血飮泣,明白自處,旣絶之後,更不敢以惡言相加,終身不失惻怛之意,則君子猶有可恕之道矣。今乃不然,一有慍憾,便成嫌隙,外存師生之貌,內懷怨嫉之心,陽若尊敬,陰實相害,此雖施於泛然交際之間,聖人猶曰恥之。曾謂一生父事之地,而乃可爲此乎?先正所以取怨於拯者,以其父宣擧碣文之故也。碣文未撰之前,拯之事先正,無少異於七十子之服孔子,及其所撰碣文,不滿其意,則詆毁先正,無復餘地。若使先正,一循拯意,初不靳於溢辭,則拯之服事先正,必終始無替也。師生之義,果當若是而止乎?託以論學,直攻本源心術,而曰論學者公議也,不平者私情也,臣未知數十年函丈之席,所講者何事,而曾不及此,何乃於情義旣乖之後,始爲此言也?雖自謂公議,其孰信之?宣擧亦一世賢士也。固先正所嘗親與,而其江都事,旣自以引罪,又於其執友相勉之言,受以爲累而不自掩。此可見宣擧心事,則非可爲諱也。至其認鑴爲大儒,推許太過,反以先正之嚴斥爲咎,雖見鑴禍心盡露,而舊情終不斷,先正每以此慨惜不已。及鑴祭告之文出,則其所述當日之言,尤有足以致先正之疑者,故其碣文贊美之辭,非不至,而猶未能盡如拯意。拯乃以此,蓄不平之心,分門裂戶,血戰求勝,卒使人心乖亂,世道傾覆。及至鑴黨得志,而其榮辱、禍福,判於目前,如是而拯尙得以安於心乎?先正門人,目見其事,中心痛之,其視拯,尙何如哉?古人於曲藝之師,猶曰不忍以夫子之道,害夫子。況於儒者乎?是雖曰由於爲親,果必如是而後爲孝乎?聖學高明,燭盡衆理,顧此民彝之所在,世道之所本,宜無所未燭,而欲以是定爲國是,臣恐國論猶難定,而師生之倫,將自此而廢弛,此豈但一時世道之害而止哉?
上答曰:「卿之憂國之忱,老而冞篤,或慮處分之倚於一邊,從容開陳,義理明白,予甚感歎,可不留心焉。」〈史臣曰:「是時,上意方厭士類,凡有所言,一例揮却,而獨於李畬之箚,特示嘉歎之意者,何哉?豈不以其辭婉而其理精,有足以不拂主聽故耶?然上旣知之,而終無悅懌之實效,此實關係世道,非人力所能幹旋者,謂之何哉?」〉
○大司成閔鎭遠上疏。略曰:
伏見擧行條件之下本館者,以儒生尹鳳五書進所懷時,有儒者自有眞假,先正之稱,不宜輕加等語,特降停擧之命,臣不覺愕然失圖。不意聖明之世,乃有此擧也。夫殿下之稱尹拯以先正者,蓋由於平日之禮遇,而拯與先正臣宋時烈,爲仇敵之故,殿下於罪時烈之日,乃命牽復拯,仍因不改,馴致拜相,其禮遇本末,不過如此。此豈拯眞能有道有德,殿下克知的見而然耶?噫!論人之道,惟觀其大處。人之大倫,莫過於父師,而拯於師,則事時烈四十年,含憾於墓文一事,隱忍屢歲,外行師生之禮,而私與人書而詆辱之,事兪棨二十年,欲以《源流》編輯之功,專歸於其父,則臨死囑付之言,諉以不知。於父則欲得溢美文字,終至背悖賢師,反使其父平日瑕釁,彰著無餘,又以其父江都之事,謂無可死之義,使其終身不娶不仕,自怨自艾之美意,因此而盡歸虛套。律以古人誣親之訓,果何如也?大者如此,餘無足觀。臣未知拯著何書,可以摭前聖之未發,立何言,可以扶一世之名敎,而殿下濫加以先正之稱,而不言其所以然耶?儒生等所謂先正,不宜輕加,儒者自有眞假等語,只見其至正至當,顚樸不破,臣不敢知,此何罪也?昔我孝宗大王,奮發大志,收召群賢,而時烈最被魚水之遇。當時淸議張甚,一種流俗之輩,多爲士論所擯,含怨傍伺,非一日,而特以孝、顯兩朝眷遇冞篤,故畏憚而不敢發。殿下嗣服之初,群壬得志,幽囚時烈於海島,及至庚申之改紀,始加禮遇於時烈,而未見其尊信倚重,眞如先朝之爲也。於是,拯挾私憾,首先詆辱,而向之傍伺而不敢發者,群起而合勢,打成一片,徒黨寔繁,氣勢鴟張,滄桑屢換,變怪百出,而義理之晦塞,是非之貿亂,莫今日若也。夫拯之詆辱時烈也,以義利雙行、王伯竝用等語,直斥其心術。時烈眞有心術之疵,而拯言爲是,則是時烈非儒賢也,不然而拯言出於逞憾詬罵,則拯是誣賢之人。此正則彼邪,彼正則此邪,不翅若薰蕕、氷炭之不可同器,而殿下尊尙拯、禮遇拯至此者,乃所以斥時烈也。時烈己亥獨對說話,已輕睿覽矣。其密勿訏謨,契合昭融,實是諸葛後一人。以孝廟則哲之明,夫豈與義利雙行之人,共圖大業,而托契之密,至於如此耶?仰惟殿下,天資英睿,聖學高明,如此易辨之是非,豈不能了然於中,而特以殿下平日喜圓而惡方,喜無事惡煩鬧,時烈一生持論嚴峻,其前後章疏,直言無諱,殿下固已不喜於心,而自有拯事以來,時烈之門人及中外章甫之封章伸辨者,相屬於公車,殿下又厭其煩鬧矣。時烈死後,士習日益委靡,直截之風已衰,瞻顧之習漸盛,而戊寅下父師輕重之敎,庚寅大擧屛黜之典,人皆怵畏威勢,無敢爲時烈極言竭論而伸白之者。殿下於是乎喜其無事,以爲今乃得鎭鬧之妙策,而自是以來,世道陵夷,邪說肆行,遂至視倫常若弁髦,指大義爲空言,其流之害,殆有甚於洪水、猛獸,搢紳、章甫之不敢言而隱憂者,積有年所。今鳳五等,乃於士氣沮喪之日,獨持正論,觸犯忌諱,書進所懷,而殿下遽又摧折之,景象愁慘,聽聞駭惑。是積陰之中,微陽無可復之期矣。
上答曰:「停擧之命,元非過當,收還之請,未可曉也。」
○四學儒生尹得和等一百十五人上疏。略曰:
先正臣宋時烈遠接考亭之統緖,近承文成公李珥之嫡傳,盛德大業,爲百世儒宗,則凡有秉彝,孰不尊信,而故相臣尹拯,以四十年師事之人,一朝叛背,詆毁攻斥,不啻仇讎。其初也,聖上旣深惡而罪削之,則是非未嘗不大明也,不幸世道屢變,毒賢之輩,莫不甘心於宋時烈,則於拯也,必剪拂之、崇飾之,殿下亦不能堅持此心,復以旌招之禮,加焉。夫玆事所爭,委折甚詳,而私家文籍,未必經覽,則其或不能照徹纖微,而槪以父師輕重四字裁之,故十數年間國是不明,而人心益陷,駸駸乎莫可收拾矣。乃者祭酒臣權尙夏,因《家禮源流》序文之作,明言拯狼狽之實,將欲嚴邪正之辨,蓋亦不得已也,殿下不察也,顯示未安之意,而厥後臺批、筵敎,輾轉層激,於儒賢則非責之不已,而於拯則必歸之至當,黑白易而涇、渭混矣,斯文、世道,又何望焉?宋時烈之見怒於尹拯者,不過因其父墓文之作,釁隙生焉耳。此果大故大讎,不得不背絶者耶?伏聞向日筵中,有敎曰:「其父被辱,而爲其子者,安而受之,則天理、民彝,將至滅絶。」此特聖上,未燭其墓文實狀,而有此敎耳。倘殿下一覽其墓文,則詈辱有無,可立辨矣,臣等請爲殿下一陳其全文焉。其文曰:「崇禎己酉四月十八日,美村先生坡平尹公諱宣擧字吉甫,卒于尼山之居第,遠近章甫,無不涕泣相弔,來哭奠賻者,不絶于道,搢紳之高其行者,亦爲之歎惜齎咨。聖上亟用筵臣言,贈官給喪需,及葬,送者殆數百人,旣葬,其所居之鄕及所經過之地,皆將立祠以享之。君子曰:『盛德之感人心也,如是夫!』公,八松公諱煌之季子,妣成氏,牛溪先生文簡公諱渾之女。公胚胎前光,以萬曆庚戌之五月壬申生焉。崇禎癸酉,中生、進兩試,出入泮宮,議論常出等夷,嘗率諸生,上疏論追崇非禮。丙子,金虜僭號,遣二使至,公又倡論再疏,請斬虜使,以明大義。冬,虜大入,公奉母夫人入江都,八松公從難于南漢。公與同志,欲渡江,冀間道達南漢,又論任事人偸安之失,旣不得行,則自請分隷城守。明年丁丑正月,城陷難已,八松公編配于永同縣,以嘗斥和也。明年蒙宥,移居韓山,公一隨侍,自是抛棄擧業,專心于性理之書。八松公捐館,公與兄弟,守喪于尼山,盡其情文。服闋復歸錦山,與市南兪公棨築室,扁以山泉,相對討論,窮晝夜不倦,又出入愼齋金先生之門,講服質疑,遂定師生之義。戊子,丁內艱,孝宗大王辛卯,連除典設別檢、王子師傅,不就。明年,廷臣相繼論薦,遂以侍講院諮議召,上疏辭。時,公已歸尼山,公門高族,大爲設規約,以身導率,又與鄕人,行飮社、鄕約、社倉等古法,老少信從。陞刑曹佐郞,再以司憲府持平,召公,自稱死罪臣,詣畿輔,力陳江都事,以辭遞。旋陞掌令、進善,又上疏辭,批曰:『嘉爾守志不變。勿辭上來』,再疏力辭。自是,承召不已,遂赴闕陳情,上卽命入對,復辭以非所敢當,優批促召。權公諰、宋公浚吉,先已入朝,權公上疏,請令以士服入謁,許之,復請免,宋公謂公曰:『如不欲承命,亟去,毋徒勤聖意也。』遂留疏徑歸,連以掌令、進善召,皆辭遞。己亥五月,孝宗大王上賓,今上別諭召之卽入,臨道拜執義,旋以辭遞。除掌樂院正,賜食物,使入對,辭以疾,遣御醫看病。詣闕陳謝,出寓近郊,除司業、尙衣正,又命入對,時,因山甫訖,辭命南歸。自是,屢有執義之命,又以元子講學官召,使道臣存問周貧,又以災異召,欲詢弭災之策。蓋兩朝恩禮,愈往愈隆,公只受食物、書冊之賜而已,旣沒,上嘆惜其終不見也。蓋公學問之淵源,去就之終始,人皆見而知之,至其造詣之淺深,義理之精粗,固非人之所可知者,而況余於公,不翅黃鵠、壤蟲之相懸,雖從公久而服公深,不足以窺闖其閫奧,又以老病將死,其於狀德之文,益復茫然不知所以措辭也。竊觀諸賢敍述之文,多且盛矣,而惟玄石朴和叔之狀,該貫遍包,據以爲說,則庶免僭率之咎矣。其語曰:『初,牛溪先生得靜庵趙文正公之學於其考聽松公,仍與粟谷李文成公,麗澤益至,蓋其門路之正,踐履之篤,自我東諸儒,未之或先也。八松公,早遊其門,後能抗正大義,則先生固已聞知其梗槪矣。及愼齋先生得沙溪文元公之家傳,而爲栗谷世嫡,先生於是,樂有父師,考合緖論,精專刻勵,矯變充積,其博約工程,大抵溯坡山法門,而上之以節次根極於考亭矣。』又曰:『先生德性仁恕,宇量宏深,規模謹嚴,容貌莊毅,無一毫惰慢之色,望之輒知其巖巖喬嶽底氣像。雖義理無窮,曲折萬殊,而一以聖賢遺訓,紬繹印證,未得之,發憤而忘寢。平居晨起盥櫛,危坐讀書,無少倚側。其存心,以忠信爲主,而敬畏爲要,儼然常若有臨也,惕然常若有懼也。其於知行相須,表裏一致,無所不用其心,事親奉先之禮,必極其誠,昆弟信其行,宗戚懷其德,朋友服其義,鄕黨化其仁,四方之士,嚮風興起者,幾不可勝數矣。遭値丙丁之禍,遂乃絶意於世道,及被孝考眷禮,召之而不至,援之而不留也。上自當宁,下逮朝著,與夫親友之素號知公者,無不欲其暫留,而先生確然一定而無變。所以遯世獨立,守常經而任大義,終身無有後悔者,固不外是矣。然而憂國之誠,不敢少懈,苟或所講,關係大體者,輒爲諸公反復不置,而如聞國勢不競,匪人當塗,每惕然太息,常曰:「今之急務,必黜私意,以振頹綱,除文具以做實功,禁侈習以蘇殘民,明舊章以革弊瘼,大要皆在一人。」其卓絶之姿,篤實之功,立言垂訓,求之挽近,疇匹鮮矣。』嗚呼!此和叔心悅誠服之語,而人不以爲阿所好者也。至其從兄龍西尹伯奮所敍墓表,則文雖約而意愈隆,其於公之始卒,精蘊至矣盡矣,更無容贅焉。公讀《易》,自謂有契於後天說,有《疊天圖》,又與市南,共著《家禮源流》,又有文集十五卷,藏于家。夫人李氏先沒,而附墓于京畿之交河縣,余嘗誌其行矣。長子拯,克趾公美,朝野待以徵士,次推曾爲敎官,女爲士人朴世垕妻。庶出男,撥、拙、挹也。銘曰:『遯世不悔,蓋多有玆。聖人而曰,惟聖能之。伊聖所稱,依乎中庸。故民鮮久,何以用功?惟智仁勇,是曰三德。苟不由此,其何能入?學而思辨,是之謂智。篤行不措,仁勇是耳。從事於斯,不流不倚。公志于此,天閼其年。斯文氣喪,士林涕漣。昔李文純,銘頌聽松。夔、卨、沮溺,稱停異同。公實其傳,曷不欽崇?今世何人,以褒以彰?允矣玄石,極其揄揚。我述不作,揭此銘章。』」嗚呼!此實最初本也。未知此文,疵辱者何說,醜誣者何端,而人子果不可安受,師義果不可安保耶?蓋其敍次,詳備稱道,亦自隆重,而至其總論處,特擧先正臣文純公朴世采所述行狀而爲說,不參以己意,故拯以其不自立論,藉重他人,爲其有微意而懷憾耳。嗚呼!人子尊親,雖有無窮之情,今其墓文,元無一句之辱,不過褒揚,不滿其意而已,則豈可以此,而遂至於仇視其師乎?朴世采目見師友非常之變,且惜拯之狼狽,往復誨責,終不回悟,則世采大懼師道之滅絶,作《師友考證》一篇,以曉當世,又貽學者書,極論本末曰:「明友〈明友者拯自號明齋故云。〉之於尤丈,〈學者稱宋時烈爲尤齋。〉受書講學,服事數十年,當伸冤則草疏倡論,當患難則陳章自表,當出處則遵用其說,人皆知爲宋門之高弟。然而世之論者,必曰:『師者,道之所在,道非則當絶』,視之無異弁髦土梗,此愚所未曉也。以父師之分言之,古無其事,難以比倫,復讎之義,差可相近,然亦終不成說矣。」又曰:「鄙意若非復讎之義,則不可絶。」噫!世采以公心血誠,秤停是非,其理至明,其言可信,不待臣等千百言,而可洞然矣。嗚呼!拯大倫已喪,餘無可論,而父子傳述,本不外乎宗鑴法門,宅心制行,又專在於利害、禍福之間。旣見時烈捨命斥鑴,大爲奸凶所仇嫉,他日世道屢變,則時烈之爲孤注必矣,朱門黨禁,先及西山,本朝士禍,混被門徒,以拯慮患之心,其肯低頭於時烈之門,甘心於收司之律乎?其自絶師門,分黨各立,未必專在於墓文事也。觀其語默趨避,一視鑴黨爲歸,輒至於己巳騫騰,則益可驗矣。殿下之當初罪拯,固至矣,而其斥白光瑚之敎有曰:「尹拯之背師醜正,實世道之變,而斯文之罪人也。凡有是非之天者,孰不痛心?」云,則其以拯,果爲何等人也?今日之拯,卽當日之拯也。歲月雖久,黥刖莫補,而反推之爲全德之君子,一有斥之者,輒歸之誣賢之科,是何大聖人前後是非,一切相反,至此之極也?臣等治疏狀上之際,伏見李眞儒疏本,則構誣儒賢,肆加凌辱,入對前席,其說凶怖,且以權尙夏所撰時烈墓表一段語,歸之無據,末乃曰必有所處分,用意慘毒,令人駭怕,噫嘻痛矣!己巳之禍,尙忍言哉?其積漸醞釀,是誰之故?蓋拯之父子,自初黨鑴,偏中其毒,雖見鑴誣毁朱子,而猶不忍棄絶,時烈以先治黨與之義,斥之甚力,故尹家之含怨畜憾,其來已久。及乎時事一飜,鑴黨復起,伸雪鑴冤,顯擢拯官,時烈罪名狼藉,終被慘禍,而斥鑴爲賊,斥拯爲鑴黨者,實爲罪時烈之張本矣。是以朴世采亦於己巳春,抵拯書曰:「今日尤丈復作罪首,時議想必求其異趣者爲之助,人多爲高明深慮。」又曰:「伸驪冤,必又引兄家爲明證。」驪者,鑴居驪州故云。拯之助其聲勢,交煽駭機者,此已難掩,而況詳知其陰秘之謀者,宜莫如其黨,而其時論拯之啓,有曰:「昨年更化之事,拯有低昻於其間。」嗚呼慘矣!此豈一朝一夕之故哉?然則其據師門當日之言,採一世公論之說,書諸墓石,以詔後來者,顧非尙夏之責,而尙夏亦豈怵禍畏威,不爲之摭實明言也耶?《源流》主客之分,具在於諸臣疏啓,聖明必已俯燭,而今禁令又嚴,臣等不敢更爲覶縷,而《集解》與《源流》,詳略大異,而今謂之無一字加減,天威咫尺之地,肆然面謾,渠亦有心腸,寧不自愧乎?
上答曰:「事苟可辨,但當平說道理而已,醜辱先正,一至於此,誠極駭異也。」得和等再疏,政院啓稟却之。
2月29日
○庚寅,左議政金昌集在城外,使錄事,還納命召,上諭以日昨箚批,非有深意,而出城旣是意外,命召今又還納,心甚愕然,無以爲諭。更遣史官傳授,卿其領受,安心入來,以副予望。蓋自昌集出城,還納命召者至再,上只命還授,無別諭,昨日藥房入診,都提調徐宗泰白上曰:「在昌集處地,箚辭無怪其自然而然,何至聲色之加,而無召命耶?」上許當召之,而是日適又納命召,故下此敎。
2月30日
○辛卯,以柳鳳輝爲吏曹參議。時,銓官引入,久未開政,上命問于大臣差出,參議有闕之代,備局以鳳輝擬入。
三月
3月1日
○朔壬辰,以尹星駿爲吏曹參議。開政命下累日,尙未擧行,新除參議柳鳳輝在外,故遞之,又問於大臣,以星駿代之。
3月2日
○癸巳,判中樞府事李頤命,因情地難安,留疏出城,乞被斥退之典,上慰諭不許。
3月3日
○甲午,以李㙫爲吏曹參議。星駿亦屢違而罷,故以㙫代之。
○太學儒生金純行等五十六人上疏。略曰:
大司憲權尙夏,爲殿下所禮遇者,二十年于玆矣,今因《家禮源流》序文事,厭薄貶絶,無復餘地,臣等不知序文,胡大罪也。尙夏疏中所謂一則背師者,乃甲子以後已定之論,而殿下所以顚倒是非,力折群言者,實由於父師輕重一言之失。日昨四學之疏,平說道理,畢陳無餘,而殿下無一言剖破,直以醜正爲罪,人心益激,公議愈菀。若使殿下,裁量義理,明示是非,則臣等有何積怨於彼,而若是其苦爭乎?所謂二則背師者,亦有說焉。夫《源流》之立綱分目,實出於文忠公兪棨之手,而尹宣擧亦有參助之端,其主客之分,不可掩也。棨於戊戌,抵書於拯,喜其始功,而要以未死前寓目,又於甲辰,告訣于宣擧兄弟,而寄意於拯曰:「所以奉托者,雖死後,想必聞之矣。」棨於此書,至死眷眷如此。使拯苟有一分尊師之心,固宜速完傳布,而掩匿周遮,深藏不出,及其承朝命入梓也,旣許還推,據爲己有,至以其師臨死之托,歸之於全不記得。噫!其誰欺?欺天乎?且以此爲棨書者,非棨與後人之言,實宣擧之說也。其作棨行狀曰:「公就文公《家禮》,立綱分目,而取經傳及先賢禮說,類付於逐條之下,名之曰《家禮源流》。」其父之手筆,如彼明白,而其子猶不信,則其將何所據,而言此書之主客乎?大抵此書,雖是棨之所撰,而宣擧亦有修潤之功,使拯初謂之父師共編,一如近日其徒之言,則相基雖或不直其心,而亦不至血戰矣,而不此之爲,乃反以世傳爲吾家書,及以一書屬之兩家,人必疑之等語,厭然飾辭,以爲攘奪之計,則在相基之道,安得不痛惋而力爭乎?及夫公議齊憤,勢有難奪,然後不得已,而始爲共編之說。卽此一款,可判曲直,而所謂《集解》,卽《源流》初本,而眞儒,乃以爲無一字加減,豈非誣罔之甚乎?《源流》末編,有王朝禮二冊,皆棨手筆,而《集解》則無王朝禮。《集解》之爲《源流》初本,據此可知。而《集解》、《源流》,旣有詳略之不同,則《集解》之改名《源流》,已在其前,卽此亦可見矣。《遯院說話》,雖以宣擧年譜觀之,其時會話,士友皆載錄,而無瀁名,則其白地杜撰,益無疑矣。惟此一書,何所關係,而不顧其師之遺囑,不信其父之定論,做出一場紛紜?拯於此,不但愧其師,亦將愧其父矣,任世道之責者,烏得無言?使尙夏不作序文則已,作序而不明言痛斥,則何以曉一世而詔來後乎?夫言出儒賢之口,昭揭禮訓之首,片言隻字,無非所以明天理而正人心,則可謂百代不刊之文也。此而可火,則《春秋》懲討之筆,鄒聖距闢之章,皆不免灰燼,豈不殆哉?乃者有一二臣,〈卽指朴世堂、崔錫鼎兩人。〉著書毁朱子,殿下雖罪其人棄其書,亦未嘗斷自宸衷,手自投火,如今日之爲,則是殿下之尊慕拯,反過於朱子也,臣等竊惑焉。故相臣崔錫鼎《禮記類編》中,改註《庸》、《學》,極其妄悖,而拯同其講磨,托名卷首,則其得罪朱子,又莫大焉。及其自朝家毁板之後,終不肯明白自辨,則其恬然不知其非,尤可知也。況其平生語默趨避,專出於利害、禍福之間,當己巳罔極之日,得志騫騰,以大憲爲官,而曾無一言及於名義之重,猥引私憾,以示哀憐,其畏怵卑屈之態,令人唾罵。儒者道理,亦如是乎?先正之稱,始於商之保衡,而本朝諸賢,沒而得此稱若而人,殿下試觀如拯之負釁至重者,果有一毫彷彿於此乎?況始則削名於遺逸之籍,而終乃比擬於道德之倫,則聖朝袞銊之不嚴,尤不可使聞於後世也。
上答曰:「先正之處義本末,予已明知,則爾等雖欲百般誣毁,其可得乎?《源流》事,亦無非右相基,而斥先正,已極駭異,而至以序後之文,比倫於《春秋》懲討之筆,鄒聖距闢之章,可謂無嚴矣。」
○尹拯門人前洗馬崔錫文等上疏。略曰:
臣師之與故相臣宋時烈,不能保其終始,兼有源委。臣師之父宣擧,與時烈,弱冠相從,結爲道義之交,知無不言,未嘗放過,至於末年,言不見信,有未得盡意者,而惓惓之誠,未嘗已也。門生、子弟,或以數斯踈之義規之,則宣擧慨然嘆曰:「英甫有氣質之病,主張太過,自引太高,豈不深可惜哉?明道曰:『不有益於彼,必有益於我。』英甫平心而思之,豈不知吾言之出於誠心乎?」英甫,卽時烈之字也。戊申秋時烈之赴命也,宣擧以爲:「此又時烈己亥後一初也。若能誠實做去,國事猶有可望。」遂草累百言,欲以貽之,俄聞其去國,不果送焉。宣擧歿後,臣師以爲:「此乃先人遺意,雖已後時,不可遂寢。」因求墓文於時烈,而竝持以相示其書,略曰:「天下之大本,固在於人主之一心,而今日格君之責,實在於執事。欲吾君之無私意,則當先去吾之私意,欲吾君之開言路,則當先開吾之言路。昔市南每言:『執事篤厚於親舊,故有情勝之弊,剛過於嫉惡,故有量隘之病。所愛則不知其惡,而又未免牽已而從之,所惡則不知其善,而又未免過察而疑之。加膝墜淵,與奪高下,一任於己意,聰明掩蔽,好惡顚倒,而或不之覺,物情之不厭,亶在於此。』此則私意之當去者也。石湖兄,嘗言:『儒者之出世,當先以王荊公參前倚衡可也。儒者必行己志,故不免以同己者爲賢,而以異已者爲否,動引古聖,故不免以承順者爲知我,而以疑難者爲不知,至於已志之不必合於義,古昔之不必當於今,則有未暇及省也。故訑訑之聲色,未免拒人,而附會之風習,無恥於面諛。』以執事好問之勤,而或以聽納之不弘爲病者,主張之有過當處也。此則言路之當開者也。」市南者,故參判兪棨之號也,石湖者,宣擧兄故參判文擧之號也。其餘所論,莫非切中其病痛,故時烈見書忿恚,至形言色。及其撰出碑文也,歷敍平生,而乃於總論之辭,不以平日所稱道者,有所論著,只藉先正臣朴世采所著狀辭而結之,曰朴和叔云。和叔,卽世采之字也。於其銘,則復以述而不作,係之。苟非其心之內懷不平者,則其辭之踈略不誠,何若是耶?臣師數次往復,冀其改定,則時烈只點綴數三字而已。臣師始知其不可復請,而捨置之矣。夫碑誌之體,結語爲重,則稱道淺深,宜以己意斷之,而今時烈以平生道義之交,只藉後輩之言,以爲重,臣師之初不能不往復者此也。及其不得請而止焉,則臣師何嘗萠心於岐貳,又豈有絶不絶之可論哉?及至時烈怒臣師之論其實病,則輒失諸口曰:「此由於文字事。」其徒遂相與傳襲曰:「尹拯之絶其師,由於墓文。」噫!臣師果以墓文,絶其師乎?抑使臣師,不得不絶者,豈無其由耶?臣等請略陳之。蓋時烈,自少儘有多少病痛。臣師之質疑獻規,亦奚止一二,而卒皆歸之於氣質之病矣,洎乎晩年,熟察其言行事爲之間,多有本源之可疑者。以其最著言之,如李惟泰禮說及木川事言根,是其一端也。臣師於丙辰春,往候時烈於長鬐,則時烈曰:「君見草廬禮說乎?」草廬卽故參判李惟泰之號也。對曰:「未見也。」時烈曰:「其大旨以爲,不可稱庶及嫡統一節,略如彼輩所言矣。請見之。」令疇錫搜出而不得,則曰:「宋尙敏得之於草廬之姪,大駭而來示矣」,使於歸路,見尙敏而覓見之,故歸路覓見於尙敏處,而殊不見其有變說也。臣師遂以書復于時烈曰:「草丈禮說,蓋主於發明而已,非變其前見也。」其後惟泰抵書于臣師曰:「甲寅在碑庵時,士友以爲:『早晩有儒疏之擧,則茫然不知,爲大愧』云,故若干文字,書以示之,旣而思之,山中無書冊,只誦所嘗聞者而言之。若與尤翁有異,則恐生爭端,卽以其說,專送僧人於萬義,則尤公添入八九十字而還之。何故無異辭於專人往復之際,而今始出之耶?辭說甚多,極其峻激,至曰是故吾憂其失常,死期將至云云。萬義,卽時烈所在地名也。惟泰仍送當初往復之本,卽時烈手筆竄定者,而此與時烈所謂改說,非別本也。臣師不勝咄歎,遂又作書於時烈曰:」宋生所得之本,卽甲寅秋往復之本也「云云,則時烈答書亦曰:」往復誠有之矣。「其幻出無根之言,擠人於罔測之科,形迹綻露,十目難掩,此臣師致疑其本源者一也。辛酉年,時烈自京歸鄕,李翔出見於路,時烈曰:」君何以與互鄕人同事耶?「時,翔爲木川書院院長故也。翔驚曰:」何謂也。「時烈曰:」頃年魯西之將爲院享也,木儒通文書曰:『江都俘虜,不合享祀』云。士習絶痛,不可與同事也。「魯西,卽宣擧號也。
翔歸家,卽招院儒而問之,則院儒亦曰:」曾無此事。「翔曰:」大老若無所聞,何以言之耶?「仍令査其虛實,則元無是事。多有質問於時烈者,則所答各異,於李翔之問,則謂出於柳壽芳,於抵臣師之書,則以爲問於許璜則可知。壽芳與翔,交惡不可面,問許璜,京鄕所無,窮索不得。當初時烈之言於翔者,陽若出於尊尙宣擧之意,自播孟浪之惡言,要作宣擧之詬病,使於紛然辨詰之際,以致一場羞辱。其後沃川通文,出於時烈門下,而醜辱宣擧,有甚於木儒之言,而當初木川事倡說之心迹,於是益彰著矣。此又臣師致疑其本源者二也。其大者如此,而小小言行之可疑者,不一而足。於是,臣師遂疑其學術與《大學》誠正之學,有異,心欲一遭痛言,而適會其時,時烈方在荐棘,揆以時義,有不宜輕發,含意耿耿,泯默數年矣。及夫庚申以後,時烈復當世道,而言論、施措,多不厭於公議,臣師益不勝其憂歎,遂作長書一通,其書曰:」竊承前後下敎,每以世道爲憂,而要其歸趣,則未嘗不歸重於言論,抑揚與奪之間,繹之於心,竊不能無疑也。蓋聞朱夫子之訓曰:『須是先得吾身好,黨類亦好,方能得天下、國家好,而所謂好者,皆實皆大乂久遠,若不自吾身推之,則彌縫掩覈,雖可以苟合於一時,而凡所謂好者,皆爲他日不好之病根云云。』誠如是,則世道之任,安可易言?苟未得先好吾身,而只欲爲彌縫掩覆於外面之計,則隨吾所處之廣狹,莫不陰視我爲標準,而同歸於不好。況又爲之言論,抑揚與奪以毆之哉?然則其所以任世道者,適足爲世道之害耳。拯以忝在門下之久,得以竊瞷於所存所發,似或未免於朱子所誡王伯竝用、義利雙行之說。其初蓋未嘗不反責於吾心,以爲吾所見者,僭耳妄耳,頃年以來,心中之所疑,日以益甚,雖欲强而不疑,終不可得,竊自念以爲,吾所受於門下者,晦翁之書耳,何故,與晦翁之書,若不相似耶?拯懷此耿耿久矣,而曩者門下在厄之時,則恐或語句之洩漏,以助讒賊之口,泯默不發,以至於今。稽緩無誠,常所自訟,亦恐鄙見之誤入,留以商度,自爾遷延,乞垂宥諒。夫所謂王伯竝用、義利雙行者,何也?請姑先以一二事明之,而論其所存於後可乎!竊觀門下道學,一宗於晦翁,事業專在於大義,其初固將粹然,一以天理自期,寧有伯與利之可言哉?惟其以晦翁之道自任,以大義之名自樹,故主張不得以不過,自引不得以不高,主張太過,故已不能虛心而受益,自引太高,故人不能獻議而發難,於是,尙同者見親,而替否者被踈,匡拂者有患,而將順者無災,此所以大名壓世,而實德內疚者也。此則發於行已者也。嘗承敎以爲,退陶之學,一模晦翁,而剛毅峻截處,終似欠闕。蓋以此病於退陶,而自處則又不覺偏於剛峻。一邊自克勇者爲剛,而今以責人猛爲剛,理勝欲者爲剛,而今以力服人爲剛,則亦非眞剛也。是以見於酬酢之間者,其於克己躬行實地用功之處,鮮或及之,而譏誚諷切,抑揚與奪之意,則開口肆筆,痛切深刻,攻人勝人之語,不絶於話頭,至於引繩從違於一言之同異,一事之差互。平生情義,棄之如遺,則又類於少恩之申、韓。此則發於接物者也。惟其如是,故遊於門下者,莫不以承望附會,爲尊賢,傾訐險薄,爲嫉惡,高者慕其名,下者貪其利,一例學爲談論,而其於性情身心,日用彝倫之上,則皆蔑如也。是以在朝則以同異爲親踈,以好惡爲彼此,新舊相傾,到處區分,則士夫風習之壞,不但私意之橫流矣。在野則相歆動以勢,相怵迫以威,緝言納媚,毁人發迹,而鄕黨風俗之壞,有同穎川之鉤距矣。至於州縣之饋問過禮,士林之承奉過情,人畏其威,不懷其德,宛然成一富貴門庭,無復儒者氣象矣。卒之平生親故,無一人全其終始,使六七十年塤篪麗澤之地,一朝變而爲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