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麋月楼主(谭献) 撰
●目录
次溪先生大鉴
次溪仁世兄左右
《增补菊部羣英》题词
增补菊部羣英
五长三絶,领裒羣芳者为上品。
风韵雅远,秀骨天成者为逸品。
自然倩盼,光艳照人者为丽品。
艺事精妙,登场独步者为能品。
风情恬雅,举止安祥者为妙品。
《增补菊部羣英》跋
●次溪先生大鉴:
手书敬悉。前读《晨报》上大文,知有梨园史料之辑,甚为钦佩。关于《羣芳小集》一书,略有所知。曾拟奉闻,因未知住址,以致延阁。此书弟有一册,其续集亦刻在内。麋月楼主,卽谭复堂【献】。作序者眉子,卽王眉叔【诒寿】。序及词,均见《笙月词》卷四中。续集有甲戌【同治十三】兰当跋。兰当卽陶子慎【方琦】。唯《汉孳室文钞》中似未收耳。尊着出版,极想附骥写一小序。唯因对于戏曲茫无所知,未能如愿,尚祈鉴察为幸。专此奉复。顺颂
大安
十月卄三日周作人启
●次溪仁世兄左右:
得书读悉。星樵遗韵,成一絶尘览。见示事太侔书一纸,并缀一行缴还。近日腰部不支,苦甚。笔墨事乃真不堪也。伶史材料,敝处亦无甚珍材。惟屑闻可记者,亦可资谈助。俟腰少健,记出可奉闻耳。本庵、水月庵无考,容代访之。
华顿首
【姚茫父】
长庚以前伶史,多是昆部中人。故今梨园前辈,仅及长庚而止。以前又别为一段也。此当北阜郭下搜之,如王紫稼例。
●《增补菊部羣英》题词
无双妙品,人疑玉树之花;第一情天,春满金台之柳。红毺贴地,串串珠歌;蓝帊当筵,娥娥粉笑。固已咏仙童于岭上,无烦夸赵女于楼头矣。加以生小聪明,心原藕比,随身宛转,骨是花栽。银鹦之绮舌偏调,翠凤之香笺解答。緑蛮窄袖,三年藏豆蔲之词;碧晕纤眉,隔坐送芙蓉之语。爱风流之小史,洵婉娈之宜人。则有凤城仙客、燕市寓公,来从西子之湖,解作东风之主。于是分曹贳酒,排日邀欢。乌巾屡侧,人来拓枝之台;金络频嘶,马识樱桃之巷。梅花笛里,红豆含情;莲子杯前,黄河赌唱。朝呼莺而夕呼燕,卿怜我而我怜卿。厥有记事之篇,遂续燕兰之谱。麝霏寳墨,题遍春风;玉界乌丝,镌来小字。瑶馆之丰姿如画,琼枝之品藻都真。花月平章,亦参狐笔芳兰,声价倍长龙门者矣。仆干萤自守,缩马不前。自爇戒香,已断摩登之梦;何来绮障,别生兜率之天。想花底之灵狸,对卷中之么凤。珊珊欲出,絮絮安禁?三叠红牙,不是莺啼之序;几时青眼,来寻蝶路之春。词曰:『樱桃窗下,展瑶编一读。■〈敕〉■〈敕〉飞红满吟屋。尽如花年纪,似燕身材,都写入、小字乌阑诗幅。凤城杨柳,暗粉约脂期,懒听春风杜娘曲。娇月照幽坊,帘影灯痕,想吹罢一双笙玉。把绮瘦罗肥细评量,问修到梅花几生香福?春寒料峭,是落英时候,客里闲情镇迤逗。柰花边金犊,柳下银骢,早又是惜别啼痕盈袖。临岐珍重话,如此销魂,愁病书生怎禁受?无处觅平原,买得香丝,算只有粉郎堪绣。又手擘檀笺赋新诗,似画出玲珑东风红豆。翩翩惊蝶,正江南烟柳依约,筝堂羽衣奏。记银罗索扇,红烛题诗,曾密语六曲,画鹅屏后。鬓丝今老矣。绮梦依依,撩破禅心十年久。把卷更沈吟,才调如君,料姓氏尚提香口。且细擪钿箫为君歌,须识我三生,红衫昙首。』
辛未六月山阴王诒寿眉子。
一醉长安卖酒家,东西劳燕话天涯。团团舞扇空明月,楚楚铢衣■〈木枝〉绮霞。道远冯谁寄芳芷,朝寒犹自惜春华。年来法曲飘零尽,珍重人间谱琵琶。
河阳生题辞
●增补菊部羣英
麋月楼主撰
上品三人。
逸品先声二人。
丽品先声四人,继起六人。
能品先声四人,继起四人。
妙品先声四人,继起三人。
○五长三絶,领裒羣芳者为上品。
岫云主人徐小香,字蝶仙。
紫阳主人朱莲芬,字水芝。
景龢主人梅巧玲,字慧仙。
蝶仙如锦城弦管,汉官威仪。
水芝如缑岭吹笙,湘灵鼓瑟。
慧仙如香熏百合,霞吐九光。
蓟树迟回阅古春,廿年前见玉精神。未须白发谈天宝,曾见名场几辈人。
斜阳芳树最相思,憔悴芙蓉江上枝。献赋卽今犹被放,人生难得杜门时。
故人天末去匆匆,留与当筵唱恼公。歌板酒旗无恙在,水晶帘外晚霞红。
○风韵雅远,秀骨天成者为逸品。
先声:
蕉雪主人王顺福,字佩仙。
景龢王湘云,字湘云。
继起有待。
佩仙如光风转兰,流云吐月。
湘云如仙人张乐,名士渡江。
朱霞写影覆春流,几叠青山几叠愁。十万莺花都草草,独携璧月一登楼。
花雨旋教五色飞,香车过处锦成围。天风重展霓裳舞,劳我宫墙擫笛归。
○自然倩盼,光艳照人者为丽品。
先声:
绮春主人时小福,字琴香。
闻憙主人曹小福寿,字韵仙。
嘉颕主人李德华,字艶侬。
醇和沈凤林,字镜秋。
继起:
春复诸桂枝,字秋芬。
春华范芷湘,小字蕊官。
馥森邹琴舫,字韵桐。
丹林李玉祥,字佩秋。
景龢余紫云,字紫云。
联星陆素兰,字静芳。
琴香如碧树晓莺,红楼晴雪。
韵仙如杂花生树,飞鸟依人。
艶侬如香散檀云,光圆寳月。
镜秋如粉图锦蝶,丝绣文鸳。
秋芬如天女散花,山鸡舞镜。
芷湘如緑芙照水,红药当阶。
韵桐如越酒甘辛,唐花繁丽。
佩秋如金尊泛滟,琪树婵嫣。
紫云如夜帐调筝,春灯翦彩。
静芳如凤雏仙羽,莺友春声。
吴宫入抱玉成烟,留醉青春绛树前。珍重名花如茧栗,丰台风月又今年。
百罚深杯醉不辞,亭长亭短柳如丝。风神约略同张绪,只恐飞花有别离。
犀辟尘埃玉辟寒,玲珑帘子曲阑干。璚花自是无双种,人在蕃厘观里看。
凤兮五色自成文,化作瑶姬日暮云。无那神光离合处,变歌一曲是欢闻。
流盼花前尽一觞,长圆不定晓珠光。从渠禅鬓维摩榻,不染天花亦染香。
如絮歌云不动尘,溶溶初日屋梁新。愿参十地童真果,一现人间小史身。
晴烟花韵曲阑初,风定帘栊画不如。豆蔲春心通宛转,盈盈年纪十三余。
银河西畔听吹笙,解唱云璈第几声?絶似成蹊桃李下,最多情处是无情。
镂檀散麝作楼台,玉蕊临风细细开。枨触闲愁如水起,笛家重唱紫云回。
倚遍云和曲调稀,碧桃天上自芳菲。汉宫旧事谁重省,细唾新裁碧画衣。
○艺事精妙,登场独步者为能品。
先声:
藴华主人张芷芳。
联星少主人沈寳儿,字燕香。
玉树主人王小玉,字荆仙。
景春陆小芬,字薇仙。
继起:
岫云董度云,字桂秋。
春华顾芷荪,字小侬。
景龢张瑞云,字瑞云。
闻德王桂官,字楞仙。
芷芳如木难流辉,水沈散馥。
荆仙如刘生寳马,公瑾醇醪。
燕香如元圃仙人,乌衣公子。
薇仙如汉宫杨柳,秋水芙蓉。
桂秋如子夜清歌,寳儿憨态。
小侬如林禽学习,神骏就覊。
瑞云如怨女出闺,名花绕砌。
楞仙如芳洲杜若,曲院蔷薇。
细腻风光得未曾,氍毹奏技复精能。酒边剑术从卿论,箧里先看黑卫腾。
倡条冶叶为卿芟,意气当筵自不凡。畅好章台春走马,珊瑚鞭子杏黄衫。
翩翩白祫世无双,沦落歌场宜肎降。宫体文章江令在,人间花月满春江。
清词不负《牡丹亭》,翠翦春衣觉有情。庭院无人鸣鸟歇,丁香花下坐调笙。
酒边款语每深深,韵向朱弦指外寻。风月昭阳防姊妒,一吟宫怨待知音。
爽气西山看拄笏,豪情北海共衔杯。杨枝宛转风前舞,合向灵和殿里栽。
垂杨省识玉人家,卷幕春烟曲曲遮。如怨瑶阶风露冷,海棠合是女儿花。
评跋琼芽作牡丹,春深着意斗轻寒。最难调护花情性,只合楼台远处看。
○风情恬雅,举止安祥者为妙品。
先声:
春馥主人郑素香,字秀兰。
丽华主人沈全珍,字芷秋。
寳善主人陈芷衫,字紫珊。
春和主人刘庆褤,字倩云。
继起:
岫云徐如云,字蓉秋。
诒德孔元福,字莲卿。
春华张福官,字芷荃。
秀兰如红冰化泪,碧唾成花。
芷秋如海上明珠,城隅静女。
芷衫如解佩皋湘,停琴海上。
倩云如江心寳镜,句漏丹砂。
蓉秋如花花相对,燕燕于飞。
莲卿如桃李无言,筝琶有韵。
芷荃如余霞成绮,谏果回甘。
娭光曼睩何缠绵,压倒尘世千婵娟。《金缕衣》曲那堪听,怕有镜中人见怜。
谁遣真灵下碧霄,步虚声度海山遥。紫房幽咽清歌起,愿得余年谥洞箫。
笼罩当筵几许人?六朝裙屐出风尘。如卿位置原奇絶,名士倾城合一身。
约素能教下蔡迷,银筝曲调是乌栖。刘郎婉娈游仙侣,试向天台觅旧题。
欢踪来去似惊鸿,背烛微酡酒一盅。三五韶华人似玉,香名闻已冠明僮。
珠冠玉佩炫新妆,林雨苹婆别有香。障面却宜圑扇举,酴醾红衬薄罗裳。
澹烟疏雨掩轻屏,敛袖花间太瘦生。消受卷帘通一笑,洗头时节最倾城。
《增补菊部羣英》终
●《增补菊部羣英》跋
古工师皆瞽人。其奏也乐,其节也舞,其声也诗,其容也礼。以致之天子,而锡之诸侯,有官司焉。逮于民者,庠序所教,以时习之。节奏声容之美,于人也普矣。故附庸而上,莫不国有。其《风》彬彬焉,与《雅》《颂》并列。皆其国人之所歌也。自乐正失其官,庠序失其教,民之循者,自赡其生而惟恐不给。然而,无用之民且自放于礼法,往往任其聪明谑浪,自适以成一艺之长。于是王豹、绵驹、薛谈、秦青之徒闻。秦汉以来,博士所属咕哔不遑,号为治经。然礼乐益残缺,歌者益得挟其术以为治生之具,而四民固不悉娴。于是也,歌者万数,汉李延年独传其传也。以为郎他不奏,御者不知其几,史失诸野,无征焉尔矣。六朝、隋唐殆缘此。则虽王郎、昙首、谢傅、安石并擅歌名,然名家贵盛,无与于斯业。其余载籍所书,皆王谢之比。惟诗人讽咏,不遗微小,一篇一什,时得所考据。读刘随州之作而何戡得名,今之优人宜祖。于是至龙门传滑稽而録优孟,庐陵史五代而独着伶官,皆官司之选。宋元相仍教坊色目,前闻至多,大抵为士夫之所玩弄,鄙屑猥贱,甚于市井。其能自振拔于流俗,蔚然以文釆相矜,周旋于士夫之间,使夫含毫吮墨之伦,不自惜其珠玉。歌者继何戡而作,作者嗣随州而起。则有清一代,优人之所擅。虽所操至贱,享名独优。殆缘其人之善自熏陶,抑亦时会使然习之也,岂一朝一夕之故耶?予尝考其所由,其原起于明季。士人自托豪放,不拘小节,以冠盖之望常自夷,而与舆台穷乞相逐,六如梦晋,其显焉者也。明社既屋,人心不死。匹夫之贱,不忘忠爱。时以歌哭,致其悱恻。有为当世士夫之所闻而生愧者。又尝以微长末技奔走清流,恢复之谋不成而其名已远。如苏昆生、柳敬亭者,其何愧朱氏之逸民欤。苏柳之与士夫习也久,其吐属至娴雅,台公巨卿十九优礼,以士夫接之。迦陵、芝麓诸家遗集犹在,可一一数也。自是而后,承其业多不肯自贬,益以风流自喜。而士夫宠之益高。王紫稼之狱,一时名流投间相援者,不絶于途,可以知一时之所好尚。又清法,职官狎娼律最严。杯酒之场,尤不可以无狎客。宅第相连,声伎相闻。乌衣子弟时弄粉墨,每每以优为师。土风豪习,兼濡并染,既无寒瘦可怜之风,亦少金银市侩之气。师传弟受,世世相承,常以不劳而致丰泽。故习其业者日众。国家无事,上下朝野相率以声色为欢。殊方遐土,能自致一第至京师者,莫不投缟素、豁耳目焉。快于一时之遇,辄不自已而吟咏之。或最録且被之篇章,以夸其秀。每春官贡士,则菊部一榜,殆若成例。然其文或传或不传。予不及见其盛也。自戊戍入都,闻榜孟小如以下十人。癸卯再来,又见榜王琴侬以下十人。迄于甲辰贡举悉罢,菊榜亦絶。不及十年而国变矣。建国元年,横被厉禁,而优人与士夫始絶。嗟夫,一业之微,而其盛衰乃与前朝一姓兴亡为终始。若是者何耶?夫其兴也。既承明季士流提倡之余,而又乘以塞外不事诗书之族,遂致贵贱之防,独施于优人。且教坊既废,不设官司。内廷燕享,取材民间优人,所接益贵盛。其尤名者至使至尊动容,侯王纳交,公卿论友,天下之美几若蔽于是焉。而天下之人,亦时时各输其材,以为之奉。其势既成,亘延二百余年。逮至晚近,每一政变,莫不与优人有连。呜呼!其盛若此,又孰知其斩然而遂止于是乎?是虽细故,然于民生之所托业,犹足以考见古今之变,又系夫一朝之掌故,乌可以无记也?尝欲网罗旧闻,列举前録,自《燕台花事録》以次,连得《帝京花样》《怀芳记》《粉墨余谈》诸作,而《燕兰谱》《莺花小谱》《金台残泪记》则或存或亡,其它与其事而先后成一篇者,当益不乏其人。东莞张次溪先生博学好古,最喜搜集菊部史料,先后所得凡三十余种。近又得山阴王眉子《菊部羣英》,驰书见示。予喜夫取材之地益宏,因更以昔之所见,益以今之所感,书其尾而归之。
贵筑姚华茫父识于宣南莲华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