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简介
晁补之(1053—1110)字无咎,晚号归来子,济州巨野(今属山东)人。少有才名,年十七,随父赴杭州新城,著《七述》,谒通判苏轼,自此受知于轼。
元丰二年(1079)进士,授澶州司户参军,北京国子监教授。元祐中,任太学正,以李清臣荐,召试学士院,除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以秘阁校理出判扬州。绍圣中,坐元祐党,贬监处州、信州酒税。徽宗立,任为吏部员外郎,礼部郎中。大观四年,知泗州,到任不久病卒,年五十八。《宋史》、《东都事略》有传。与黄庭坚、秦观、张耒俱从苏轼游,并称“苏门四学士”。著有《鸡肋集》七十卷,词集六卷,名《晁氏琴趣外篇》。王灼《碧鸡漫志》谓补之词“学东坡,韵制得七八”。
●迷神引
贬玉溪,对不山作
晁补之
黯黯青山红日暮,浩浩大江东注。
余霞散绮,向烟波路。
使人愁,长安远,何处。
几点渔灯小,迷近坞。
一片客帆低,傍前浦。
暗想平生,自悔儒冠误。
觉阮途究,归心阻。
断魂素月,一千里、伤平楚。
怪竹枝歌,声声怨,为谁苦。
猿鸟一时啼,惊岛屿。
烛暗不成眠,听津鼓。
晁补之词作鉴赏
此词写于贬谪途中。词中通过从日暮到夜晚江边景物的描述,表现了羁旅生活的哀愁和寂寞。全词“触景生情,复缘情布景,节节转换,秾丽周密。譬之织锦家,真窦氏回文梭也”(贺裳《邹水轩词筌》)。
上片以景起,气象雄浑,景物壮阔。首两句写词人伫立信江畔所见的景色。青山,本碧绿青翠,说它“黯黯”,是由于“红日暮”,但斜照下,山色反而显得雄浑沉厚。这是远望所见。俯视脚下,但见“浩浩大江东注”,不由人不发出人生如逝水东流的感叹。“余霞散绮”两句源于谢朓诗“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晚登三山还望京邑》),是对“红日”、“大江”的深一层渲染。词用一“向”字,别具意味。如绮(锦缎)的“余霞”映淡烟轻雾笼罩的江面上,一直跟随着流水往前,这样就把“东注”的“浩浩大江”写得既真实又清空了。
以下三句,直抒情怀“长安”,代指北宋京成汴梁。晁补之是一个颇想政治上有一番作为的人。他二十七岁考中进士,开封府和礼部考试时均名列第一。“晁张班马手,崔蔡不足云”。黄庭坚称赞他和张耒如司马迁、班固,而远超过汉代的崔瑗和蔡邕。但正是这样一个才气纵横,政绩斐然的人,却生潦倒,功名蹭蹬。所以,这“使人愁”,不只是因为大江东去,而有着被贬他乡、政治失意的深沉内容。此三句本自李白《登金陵风凰台》诗“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上片末四句既从正面用笔,又从侧面暗示时间已由著而夜:“几点渔灯小,迷近坞。一片客帆低,傍前浦。”渔灯不仅只有几点闪闪烁烁,而且细小微弱;这时近岸的船坞里,他一片迷潆了。再往稍远的地方看,航行江面的客船,也降下船帆,靠前面临水近岸的地方了。由于近观,渔灯“几点”而“小”,看到清清楚楚;由于远望,故所见客帆“一片”,给人以多的感觉。从用字说,“几点”对“一片”,“近坞”对“前浦”,一写少和多,一写近和远,概括出词人当时目力所见的空间范围。词人处理情、景、意的关系,理路清楚,而运笔有起伏,有衬托,以“长安远”为中枢,前后时间、场景,顿生变化,由高运绮丽而转所见,词笔极为浑成。
下片一奇峰空起,汪泣恣肆,语调凄切,情感悲苦,倾吐出满怀衷肠。“自悔儒冠误”,极言心中悲愤感慨,谓富家子弟养尊处优,而一般读书人往往潦倒一生。此处前句用“暗想”,后句用“自悔”,自怨自艾的情绪跃然纸上。晋人阮籍,佯狂不羁,纵酒颓放,表现出他对当时政治的不满,实际上也是一种远祸全身的手段。他常驾车独游,等到路走不通了,便痛哭而返。这里词人觉得他和阮籍一样,施展自己的宏图抱负是不可能了,而羁于谪宦,欲归又不得归。
过片后这四句包含了许许多多难言的辛酸痛楚,读之令人凄伤。
接下来词人借素月、《竹枝》歌声、猿鸟啼鸣,对凄苦的情怀,再作更富形象性的渲染。晁补之是济洲巨野人,此刻贬官信州,从北至南,千里迢迢,烟树苍茫,面对素月,怎能不为之销魂呢?“平楚”,谢朓诗:“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苍然。“杨慎称:”楚,丛木也。登高望远,见木杪如平地,故云‘平楚’犹《诗》所谓‘平林“也”(《升庵诗话》)。“一千里伤平楚”,与李白“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意境很相近,只是此处由近而远,思故乡千里迢迢,故望“平楚”而伤情无限。
词人接着又从听觉方面与这种凄苦情怀。《竹枝歌》,原是巴渝一带的民歌。“聆其音,中黄钟之羽。其卒章激讦如吴声,虽伧儜不可分,而含思宛转,有淇氵仆之艳”(刘禹锡《竹枝词引》)。周邦彦《点绛唇》“楚歌声苦,村落黄昏鼓”,是说歌声作用于人,只感到怨苦。“为谁苦”?用似问非问的提示,而且前用“声声怨”加重形容,便更觉其苦深。
随后又写岛屿上的猿啼鸟鸣,呼应开头的“大江东注”,表明作者的往处江水湄。“一时啼”,有时断时续之意。正当夜深人静他心情刚刚平静下来时,那突然一声猿啼,一声鸟鸣,就更会产生凄凉之感。说“惊岛屿”是婉语,因为岛屿突出于江心,本是无情之物,都为之而惊,那么人之“惊”更可想而知了。“烛暗”夜深仍未成眠,猿啼鸟鸣也因困倦而睡去了吧。渡口停泊的船只,发出了开航的鼓声信号,表明天色将明,而人之彻夜未眠又可知。烛暗,表明夜己深。
这首词情景深化,意境淡远凄清,一派怨思哀绪盘旋而下,贯注字里行间。全词虽多用典故与前贤成句,但由于出自真情挚意,所以不觉为累,反倒生发牵引,更丰富深化了词旨,使之余味溢于言外。
●水龙吟·次歆林圣予惜春
晁补之
问春何苦匆匆,带风伴雨如驰骤。
幽葩细萼,小园低槛,壅培未就。
吹尽繁红,占春长久,不如垂柳。
算春常不老,人愁春老,愁只是、人间有。
春恨十常八九,忍轻辜、芳醪经口。
那知自是,桃花结子,世上功名,老来风味,春归时候。
不因春瘦。
樽前痛饮,狂歌似旧,情难依旧。
晁补之词作鉴赏
本篇抒写惜春情怀,层层铺叙,多有转折,但却不厌其详尽发露,全于真情贯注,气势充沛,所以不必以蕴藉空灵之格求之。
上片起首五句先表达一般惜春之意,但写到花的地方,都别有寓意,说被吹落的花,是些“小园低槛”之中,“壅培未就”的嫩花小朵,一经风雨,便已吹扫净尽;而垂柳经春,由鹅黄而翠绿,而密可藏鸦,春二三月正是柳芽萌发以至茁壮成长的时期。
“吹尽繁红,占春最久,不如垂柳。”占春最久“是相对”繁红“易尽而言的,这里不仅有物情的体会,有哲理的蕴藏,也反映了作者兴趣的所注。
以下四句“算春常不老,人愁春老,愁只是、人间有。”四序代谢,春去复来,从远看,是“春常不老”,这是第一点。春花易谢,春柳不凋,从长近时看,春总是“发生”的季节。《尔雅》云:“春为发生。”这是春“不老”的第二点。人因春去而愁“春老”,自然界不任其咎,只是人们自己那里多愁善感罢了。作者写到这里,“惜春”这个题目上已把自己的见解阐述清楚,使用的不是如陈季常《无愁可解》那样纯是理性的语言,它有景语,有情语,也有一点苏东坡的旷逸之气。
过片接过上文“春常不老”“愁只是、人间有”的命题,结合人们包括自己所谓春恨表现,自嘲自解。“春恨十常八九,忍轻辜、芳醪经口”,化用“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的成语,说明每当春去匆匆,风雨摧花时,必生怅恨,唯有借酒遣之。这是自嘲。
“那知自是,桃花结子,不因春瘦”,桃花之落,是因为它要结实了,而不是春之无情,有意造成“红瘦”的局面。语本中唐诗人王建《宫词》“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的诗意。说明白了这是自然规律,那么春恨便无须发生了。这是自解。以上就“惜春”题目反复推究,把花开花落的常见现象从物理和哲理上加以剖析,心理上的疙瘩似乎可以消除,但作者之所以费如许笔墨写出他已经明白了的自然界的道理,却是为了衬托出他还不曾明白、不能解决、正苦恼的政治、人生方面的“春归”问题。这才是这首词的主旨。
“世上功名三句”直接切入主题。“世上功名”是为国家立功扬名,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心目中有一个从读书、应试、为官到建功立业的打算。“老来风味”:人生一世,由少而壮而老的最后阶段。而这两方面,作者此时来说,都已到了“春归时候”,即事业无成,人已老大。词的这几句便反映了他的思想感慨。“纵樽前痛饮,狂歌似旧,情难依旧”,纵能借歌酒自我排遣,奈何已失的政治上的和人生的青春不能恢复,豪情难似旧时,这才是作者所无法譬解的那种“惜春”之情。
此词写“惜春”题目,而落笔颇与他人不同,抒情融以说理,理性多于感情,惜春词中别具一格。
●摸鱼儿·东皋寓居
晁补之
买陂塘、旋栽杨柳,依稀淮岸湘浦。
东皋嘉雨新痕涨,消嘴鹭来鸥聚。
堪爱处,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
无人独舞。
任翠幄张天,柔茵藉地,洒尽未能去。
青绫被,莫忆金闺故步。
儒冠曾把身误。
弓刀千骑成何事?
荒了邵平瓜圃。
君试觑,满青镜、星星鬓影今如许!
功名浪语。
便似得班超,封候万里,归计恐迟暮。
晁补之词作鉴赏
此词为作者的代表作,作于晁氏贬谪回乡后居于东山“归去来园”时。词中不仅描写了园中胜景,而且抒发全词借议论抒怀,情真意挚,气势豪迈,连用典故而能流转自如,一气贯注。
上片描绘出一幅冲淡平和,闲适宁静的风景画:陂塘杨柳,野趣天成,仿佛淮水两岸,湘江之滨的青山绿水。东皋新雨,草木葱茏,山间溪水的涨痕清晰可辨,沙州上聚集着白鹭、鸥鸟,一片静穆明净的景色。然而最令人神往的,莫过于满山明月映照着溪流,将那一川溪水与点点沙洲裹上了一层银装。以“一川”形容夜月,可见月色朗洁,清辉遍照。“光流渚”三字则将宁谧的月色写得流动活跃,水与月浑然一体,那滔滔汩汩流动着的,难以辩识那是溪水还是月光。完全是一幅动静谐和的山中月夜图。面对着此景,词人翩然起舞,头上是浓绿的树幕,脚底有如茵的柔草,偌大的世界好象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尽情地领略这池塘月色,酒尽了还不忍离开。词之上片,寓情于景。表现了归隐的乐趣。绘色绘影的描写中,可见到作者“诗传画外意,贵有画中态。”的高超艺术表现力。词中用了由大及细,由抽象到具体的写法,先说园内景色如淮岸湘浦,是大处落墨,总述全貌。接着写雨至水涨,鸥鹭悠闲,是水边常见景物,但已见其明丽清幽。最后以“堪爱处”、“最好是”引出野居幽栖的最佳景象。
下片即景抒情,以议论出之,表现了厌弃官场、激流勇退的情怀。词人直陈胸臆,以为作官拘束,不值得留恋,儒冠误身,功名亦难久恃,这一句是从杜甫《奉赠韦左丞丈》“儒冠多误身”句化出。他深感今是昨非,对自己曾跻身官场、虚掷时日表示后悔。词人开函对镜,已是白发种种,益见功名如过眼云烟,终为泡影。末句说显赫如班超,也只能长期身居西域,到了暮年才得还乡。
此词一反传统词家所谓“词须宛转绵丽”的常规,慷慨磊落,直抒胸臆,辞气充沛,感情爽豁,词境开阔,颇富豁达,清旷的情趣,与作者的恩师苏东坡词风上一脉相承,并对辛弃疾的词作产生了重要影响。
●洞仙歌·泗州中秋作
晁补之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
永夜闲阶卧桂影。
露凉时,零乱多少寒,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
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
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
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晁补之词作鉴赏
此为赏月词,作于徽宗大观四年(1110)中秋。作者时任泗州知州。全词从天上到人间,又从人间到天上,天上人间浑然一体,境界阔大,想象丰富,词气雄放,与东坡词颇有相似之处。上片,写中秋夜景,首二句化用李白诗中“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句意,写词人仰望浩月初升情景和“青烟”指遮蔽月光的云影。“幂”是覆盖之意。夜空象茫茫碧海,无边无际;一轮明月穿过云层,象一面金镜飞上碧空,金色的光辉照亮了天上人间。“飞”字写乍见月之突然升起,使人感到似是何处飞来,充满惊异欣喜之情。“永夜”三句,通过永夜、闲阶、凉露、寒蝉等物象,极写月夜的静寂清冷,描绘出一幅充满凉意的,悠长寂寞的中秋月夜图,烘托出词人的孤寂心境和万千感慨,流露出词人对美好月色的珍惜眷恋。
以下两句,写因望月而生的身世感慨。“神京”,指北宋京城汴梁。蓝桥,今陕西蓝田县东南。唐裴鉶《传奇。裴航》云:“书生裴航鄂渚遇仙人樊夫人,夫人赠诗云:”一饮琼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清。“后裴航经过蓝桥驿,口渴求浆,得遇仙人云英,寻得玉杵臼捣药百日,与之结为夫妇,一同仙去。裴航捣药时昼作夜息,夜里见有玉兔待玉杵臼相助夜捣,”雪光辉室,可鉴毫芒“,此与古代流传的月中有玉兔捣药的传说相合,故词中引用,以蓝桥神仙窟代指蟾宫月窟。这两句意思是说,京城邈远难至,倒是这一轮明月,与人为伴,对人更加亲近。作者为苏门四学十之一,曾三次任京官,后面两次都是因牵连党争而去职,被贬外郡;作此词前不久词人虽得脱出党籍,起任泗州知州,但朝中已无知音。”神京远“的”远“,主要是从政治的含意说的。上面这几句赞美眷恋中透出了几分凄清。这时作者已五十八岁,前次去官回家,就已修葺归来园隐居,自号”归来子“,忘情仕进,此词对仕途坎坷,也仅微露怅恨而已,全词的主调,仍然是旷达豪放的。两句明白点出孤寂心情,意脉紧接上文,而扬景则由环境景物转到望月抒怀。
下片转写室内宴饮赏月。“水晶帘不下”反用李白《玉阶怨》“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云母屏开”化用李商隐《嫦娥》“云母屏风烛影深”。卷帘、开屏,都是为使月光遍满,为下文“付与金尊”预作地步,表现了对明月的极端爱悦。“佳人”脂席间的女性。“淡指粉”的“淡”字也与月光极协调。水晶做成的帘子高高卷起,云母屏风已经打开,明月的冷光照入室内,宛如浸润着佳人的淡淡脂粉。筵上的人频频举怀,饮酒赏月,似乎要把明月的清辉全部纳入金尊之中,待天晓时同着流霞,一道饮尽。这里把月下筵面的高雅素美,赏月兴致的无比浓厚,都写到极致。月光本来无形。作者却赋予它形体,要把它“付与金尊”,真奇思妙想也。“流霞”本为神话中的仙酒名,汉王充《论衡。道虚》载,项曼都离家求仙,被仙人带至月边,饥渴时则饮以流霞一杯,每饮一杯,数月不饥。词中语意双关,既指酒,也指朝霞。天晓时分,月尚未落,朝霞已生;将二者同时倾尽,意思是说赏月饮酒,打算直到月落霞消方罢。
结尾两句由室内转到室外,包举八荒,丽而且壮,使通篇为之增色。夜更深,月更明,虽然夜深露冷,作者赏月的兴致不但没有衰减,反而更加豪壮。这时他想起《世说新语。容止》记载的一个故事:晋庾亮武昌,尝秋夜与诸佐吏殷浩之徒南楼赏月,据胡床咏谑。作者觉得庭中赏月不能尽兴,所以要象庾亮那样登上南楼,去观赏那月光下如白玉做成的人无际素白澄澈的清秋气象。古代五行说以秋配金,其色白,故称秋天为素秋。用“玉做人间”比喻月光普照大地,可谓奇想自外飞来。它既写月色,也暗含希望人间消除黑暗和污浊,象如玉的明月一般美好之意。
关于此词的表现技巧,清人黄蓼园评论说:“前段从无月看到有月,后段从有月看到月满,层次井井,而词致奇杰。各段俱有新警语,自觉冰魂玉魄,气象万千,兴乃不浅。”(《蓼园词选》)分析颇为精当。全词以月起,以月,首尾呼应,浑然天成。篇中明写、暗写相结合,将月之色、先、形、神、人对月之怜爱迷恋,写得极为生动入微。
●临江仙·信州作
晁补之
谪宦江城无屋买,残僧野寺相依。
松间药臼竹间衣。
水穷行到处,云起坐看时,一个幽禽缘底事,苦来醉耳边啼?
月斜西院愈声悲。
青山无限好?
犹道不如归。
晁补之词作鉴赏
此词是作者贬谪信州期间的作品,表现了他厌弃官场而思归故里的思想感情。全词采用侧面抒写的手法,同时又多处运用前人成句,且做到玉润珠圆,天衣无缝,表现了词人怀归思远的浩茫心事。
上片以一种表面上谈泊的意境,表露着自己徬徨苦闷的心情。起首二句说自己谪宦江城,困窘无依,只能与残僧野寺相依存。这一夸张的说法,流露出一种委屈孤愤的情绪。下面三句所描绘的是似乎十分恬淡超脱的隐士生活:松林捣药,向竹丛漫步,但水源已到而足犹未驻,云涛四起仍茫然眺远,便分明突现出一个胸积沉郁者的形象。下片跌进一层,借怨责一只夜鸟的悲啼,倾诉出自己萦怀难解的谪居之怨,思乡之苦,构思工巧此词,用一个颇带激情的强问句于过片处,“一个幽禽缘底事,苦来醉耳边啼?”即用啼声打破了上片结句创造的看来宁静的氛围,揭示出词人内心的并不宁静,又使词意宕开一步,引出下文披露的怀归之情,确是“承上接下”,才高一筹。
“醉耳”二字用得尤好。古来怀才不遇的知识分子常爱称醉,可实际上他们正是十分清醒地承受着痛愤的折磨。此处的“醉耳”亦如此,因为他如果真醉了,又焉能为幽禽的悲啼所震动!接下去的三句明里写鸟鸣,暗里写心声,层层深入,“月斜西院愈声悲”,一个“愈”字,说明幽禽的悲鸣一直萦绕耳边,随着时光的推移,愈来愈使心灵强烈震颤。走出世归隐与世无争的道路吗?青山虽然无限美好,放浪山林的生活虽能使自己暂离仕途的烦恼,但终非自己的宿愿,“不如归去”,一声布谷的哀呼,喊出词人不甘就此度过余生的郁闷。
这首词巧妙地运用前人成句或化用他词语,表达了词人愤郁难抑、百无聊赖,心事重重而又思归不得的苦闷。
●临江仙
晁补之
绿暗汀州三月暮,落花风静帆收。
垂杨低映木兰舟。
半篙春水滑,一段夕阳愁。
灞水桥东回首处,美人新上帘钩。
青鸾无计入红楼。
行云归楚峡,飞梦到杨州。
晁补之词作鉴赏
这首词抒发了一个萍踪游子的旅愁和乡情。
词之上片侧重写景,景中寓情。下片承前“愁”字展开,因愁而忆,因忆而思之,求之,写出低徊往昔、憧憬来日的复杂情怀。全词情景交融,通过环境描写烘托人物的复杂情感,物象婉丽,笔调潇洒,余韵深长。
上片首句大笔勾勒。“三月暮”交待节令。“汀州”即“汀洲”,点明地点。“绿暗”二字,浓墨重彩,为这个特定的时空背景涂上一层阴沉的底色,人们眼前展开了一幅岸渚沉寂、芳草萋迷的画面。接着词人点染岸边近景,此时风已收煞,落英缤纷,布帆暂卷,垂杨下兰舟斜横,气氛一派清幽。景中仿佛杳无人迹,然而从刚收风帆、暂傍垂柳的兰舟,不难想象见一位萍踪无定的游子。“半篙春水滑,一段夕阳愁”,正是这位游子面对眼前实景而产生的真切感受。江中春水方生,行船流利,故曰“滑”;夕阳将下,游子未归,触景生情,故使人感到“愁”。半篙春水,一段愁情,亦有将愁比作春水之意。这里明写舟外景物,暗写舟中游子。整个上片,由背景引出人物,由远景写到近景,由写景过渡到写情。
词的前半部分,通过落花、风帆、木兰舟、春水夕阳等物象,环环扣合,结出一个“愁”字。下片则是“愁”字的生发和具体化,词意似断实续。灞月桥,陕西长安县东。唐人离开京都,多于此处折柳赠别,如郑谷《阙下春日》诗:“秦楚年年有离别,挥鞭扬袖灞陵桥。”罗邺《莺》诗:“何处离人不堪听,灞桥斜日袅垂杨。”因此,灞桥就成了与亲友话别地点的代称。词中游子凝想当日方别之后,回望红楼,仍见艳妆美人正卷帘伫望;如今泊舟江渚,怀想往日那佳人住外,已甚遥远,希望有青鸟使者传递消息。然而,蓬莱路远,无计可通,“青鸾无计入红楼”。这一句,对游子愁的内涵和来由,略略一点。游子不仅有江湖飘泊之感慨,且有怀念情人、音信难通之愁苦,则心情的怅惘寥落,可想而知。于是,这深沉的旅愁游子心头激荡起绵绵无尽的遐思。
“行云归楚峡”一句,化用了一个动人的神话故事。宋玉《高唐赋序》载,楚怀王梦见巫山神女与他欢会,临别前告诉他说:妾“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往日情事,如今虽只留下美好的回忆,然而游子岂能忘怀,他要追寻、找回那失去的一切。往日的情遇同繁华的扬州有关,联系上文“美人新上帘钩”来看,这里用的是杜牧所咏“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典故,如同“楚峡”一样,都是虚指冶游之地。既不能忘情,故寤寐以求之,不禁“飞梦到扬州”了。词之结句,飞扬灵动,想象奇特,表达了作者追求、向往之情的急切。
综上,此词思绪绵绵而情韵清幽。读后给人以流连忘返、余韵不尽的美感,堪称潇洒清丽的佳作。
●八声甘州·扬州次韵和东坡钱塘作
晁补之
谓东坡、未老赋归来,天未遣公归。
向西湖两处,秋波一种,飞霭澄辉。
又拥竹西歌吹,僧老木兰非。
一笑千秋事,浮世危机。
应倚平山栏槛,是醉翁饮处,江雨霏霏。
送孤鸿相接,今古眼中稀。
念平生、相从江海,任飘蓬、不遣此心违。
登临事,更何须惜,吹帽淋衣。
晁补之词作鉴赏
元祐六年(1091)冬,苏轼于知颍州任上作《洞庭春色并引》,施元之,顾禧注:“赵德麟旧字景贶,坡著《字说》,为改字德麟,德麟字见于诗者,自北篇始。”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卷三四断为元祐六年八月至元祐七年(1092)三月间作,另据后附《晁补之年谱简篇》,补之于六年春赴杨州任所,七年冬即离任还京,则知此词乃七年春得赵德麟自颍州赠酒时所作。
开篇从东坡早欲归隐而不得,展开词情。起首句意谓东坡早有“有田不归如江水”之誓,可惜天意未许其遽作“归去来兮”之赋。“向西湖”三句,言东坡近年出知杭州,继知颍州,两地皆有西湖;湖虽两处,其为秋波媚妩则同,湖上有飞霭澄辉,并境光色。此处写湖山胜境,只以水光云影月色表之,语极凝炼。“又拥竹西歌吹”句化用杜牧《题扬州禅智寺》诗:“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杨州。”的“拥”字体现东坡的知州身分。“僧老木兰非”句又脱胎于王播《题木兰院》诗:“三十年前此院游,木兰花发院新修;而今再到经行处,树老无花僧白头。”王播少时孤贫,尝寄居扬州惠照寺木兰院,随僧粥食,久之僧颇厌,乃饭后始鸣钟以拒之,后播得志,出为淮南节度使,镇扬州,因访旧游处,作此诗。词中用旧典表古城人世沧桑之感,由此接入“一笑千秋事,浮世危机”寄概。苏轼《宿州次韵刘泾》诗已有“晚觉文章真小枝,早知富贵有危机”之语。古来士大夫从宦者,莫不恐惧得罪,有不测之祸。自《晋书。诸葛长民传》有“富贵必履危机”之语,后代诗词中颇多引用,如辛弃疾《最高楼》词也说“:吾衰矣,须富贵何时。富贵是危机。”词人此处,以“一笑”二字领出,似为达观,实亦无可奈何。
下片回到平山堂的离筵上,起首五句参合欧阳修苏轼的词语。叶梦得《避署录话》载:“欧阳文忠公扬州,作平山堂,壮丽为淮南第一。堂据蜀冈,下临江南数百里,真、润、金陵三州隐隐若可见。公每暑时,辄凌晨携客往游。”有《朝中措》词云:“平山栏槛倚睛空,山色有无中。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苏轼《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佺》词:“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词人这里写当时宴席情景,特地点出“是醉翁饮处”。欧、苏先后知扬州,饮于平山堂,倚栏槛,望江南,怀古人,想当世,而今词人身历其境,兴怀宜亦同之。“送孤鸿”两句用李白《金陵城西楼月下吟》诗“古来相接眼中稀”,又杜牧《登乐游原》诗“长空澹澹孤鸟没,万古销沉向此中”。这一感慨,不但是词人自己的,连苏轼的心事也说里面了。苏公文章道德,是词人以为仪范的,此会一别,不知日后尚能追随否。“念平生、相从江海,任飘蓬、不遣此心违”,上句是说此前,下句是说今后,申临别之意,表膺服之心。倘再有幸相随左右,则“登临事,更可须惜,吹帽淋衣”,登山临水,风雨必从。这是指形迹上的事,其实“江海”“飘蓬”二语,已包含有政治风波之意其中:“登临”计及“吹帽淋衣”,也是同样的政治预感。此词化用前人语,也恰到好处,有语短意长的效果。“吹帽淋衣”,也是同样的政治预感。此词化用前人语,也恰到好处,有语短意长的效果。
“吹帽淋衣”,也是同样的政治预感。此词化用前人语,也恰到好处,有语短意长的效果。“吹帽淋衣”,也是同样的政治预感。此词化用前人语,也恰到好处,有语短意长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