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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谔医话》士谔医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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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汉医复兴记西医学术,首推欧洲之德国、亚洲之日本,英、法、美诸邦,瞠乎后矣。乃近年日本西医界,自觉其素所信仰之西医学术,对于治疗上,缺点甚多,而又目睹汉医按脉撰方,对于西医不能治疗之症,辄奏奇效,于是虚心着手研究汉医书籍,特来中国访道者,不一其人。

原来日本盛行复兴皇汉医学运动。皇者,日本之土法草药治疗;汉者,中国传往之医学也。自数万人联名奏请复兴汉医之后,汉医在日本,已许正式挂牌开业。民众就诊者,日盛一日,就为从前日本国内不信西医者,向以民间疗法为重。所谓民间疗法,就是用本草中药治病。讲到实际,维新以来,汉医势力,始终盛行于民间,未尝有一日间断,不过隐与显之分别耳,一旦禁令解除,汉医脱颖而出,如雨后春笋,勃发不已。

日本皇汉医之开业者,莫不生涯鼎盛。汉医界出版杂志颇多,其尤著者,如《汉方与汉药》、《《皇汉医药杂志》等。皇汉医家之开业广告,遍登各杂志中。德国医药博士渡边熙氏且以皇汉医家之名义挂牌应世,弃西医学术而用汉方医药。日本汉医所组织之团体,各地俱有,其势力之庞大,为近年任何新兴事业所鲜见。东京有“东洋医道会”,即汉医之大同盟,日本议员猪野毛利荣、高桥熊次郎等,均为会员;政界要人头山满、田中弘之等,成为顾问;贵族院议员和田彦次郎,陆军中将、海军少将、药学博士、理学博士等,均为该会有力分子,又有“日本汉方医学会”、“本草学会”均极负时望。

汉医书之出版者,本草学会新印本草书籍数十种,《本草纲目》重编者已有四种,《本草纲目启蒙》、《国译本草纲目》等材料皆甚丰富。东京帝国大学教授富士川为日本之医学博士,又得文学博士学位,在学术界极负重望,现出其家藏之《医籍考》一书,内载中医书籍三千余种之考证及提要,精博为世所仅见,由帝国教育会出版,限印三百部,售价奇昂,非常名贵。此纠、出版之汉医书籍为数甚多。

汉医复兴一事,引起国内汉医与西医之信仰问题,当世信仰西医者大生动摇。日本最近出版之报纸杂志,咸以此为讨论中心,著名之杂志,均特辟皇汉医学座谈专栏。汉医药方,经各医院试验,认为有神奇特效者,已有肺病、白浊、脚气三方。

本年三月,日本帝国大学医科讲师,南阳堂医院院长留德医学博士引地兴五郎来华访道,偕同译员童桂荣氏,在沪访费子彬国医,到苏访顾允若、宋爱人、顾月槎、王闻喜、茅子明诸国医。博士言:本人致力医学,已逾二十载,开业以来,亦俱相当成绩,惟以学无止境,遂复留德实习,然以本人结果所得科学治疗,尚有赖乎皇汉医学补充之必要。近数年来,每用新药注射外,助以汉药汤剂,成绩特著。德国医界已有和汉医学治疗协同设施,而医科大学之毕业者,多修习汉医以充实新知。由此推想,汉医传至今日,必有真理存在,故特来华考察。道经贵地,与诸先生一为讨论,并予赐教为幸。经诸国医竭诚贡献,彼此互相讨论,博士均一一笔录于册。教授系统归纳大旨:1,汉医基本学为《素问》、《灵枢》。

2,汉医病理学、诊断学、治疗学、方剂学,首推后汉张机著述之《伤寒》、《金匮》为大成正宗之学,而后旁及《千金》、《外台》。3,宋元四家学说,各以时间之关系,为汉医中代之变局。4,清代为伤寒派、温热派互相发明之时代。故汉医授学程序:一以《素问》、《灵枢》、《伤寒》、《金匮》为必由之径;《千金》、《外台》等为考证之书;四家为承先启后中枢之轴;清代以至晚近学说为临机化裁之用,此汉医传真之学也。博士复书写平时经验汉方。

如盲肠炎之用龙胆清肠汤,肺炎之用苏于温肺散,均特倡之作。博士对于新医,亦有切实之发表,例如新医治疗之一,皮肤病,敷贴药膏,多不佳良,进汉方煎服,则预后特佳。二,割症后进汉方调治,恢复康健特速。三,癌症迄无特效方,镭锭治疗,多有引起内脏衰弱致死,惟于汉医方中,亦尚未得灵验良方,殊为引憾。然考之汉医方,其普遍易晓者,如六神丸、小金丹、犀黄丸、醒消丸等,以治癌之初起,不无有良好之效果。若癌已滋大,以大补气血,而外参以通瘀、行气、软坚之法,亦可缓缓消散。惟溃而神气衰败者为不治。博士云无灵验良方者,或指溃坏而言也。博士此次来华,交换智识,表示满意。并云一俟回国,当在青山南阳堂,倡立汉医研究社,一本世界医学大集合为宗旨,征集全国名医,刊行书报,面委当座诸国医师为当然社员,极愿精神上或物质上共同合作云。

余于日本汉医复兴一事,深有所感,觉得凡是一种学术,成立于世,必有其确切不磨之立脚点,此立脚点即是人心之真理。如日月经天,江河纬地,万非政治威权所能破坏,所能毁灭,佛氏所谓火炎不能伤、刀兵立摧折者,即是指此。吾国历史人物最霸道,最有权威者莫如秦始皇。然充始皇之力,只能够并吞六国,,北逐匈奴。其焚书坑儒。不过取快一时,身死尸骨未寒,而儒家之六经,已一字无缺的完全发现,威权不能毁灭真理也。西医之破坏国医,毁灭国医,亦已不遗余力,而真理在人心,以日本西医学术超越英法,如此其精进,政府威权之禁止汉医,如此其严厉,且有今日之觉悟,全国风起云涌,迷途未远,今是昨非。丽还观吾国之西医,长夜漫漫,酣梦沉沉,虽大声疾呼,未能醒之也。吾愿博士载籍而去,潜心研究,究竟菌能致病还是病能产菌?弓形菌、杆形菌、球形菌、双杆菌、单杆菌、双球菌、单球菌,凡菌类之分析,较之六淫七情之精究。孰为紧要?孰为有用?吾国医十二官之所主,十二经之所行,营卫气血之分,井营俞合之穴,是否果无凭据,果是玄说?人身细胞、原子、盐质、铁质、磷质、蛋白质、淀粉质、白血球、赤血球之化验分析,是否果属需要?脑膜炎、肋膜炎、腹膜炎等诸膜之发炎,肺炎、脑脊髓炎、盲肠炎等诸脏之发炎,仅知其炎而不知其所以炎,西医认为微菌作祟,因以致炎。国医归咎气血壅滞,因产微菌,而气血之所以壅滞,不出六淫外感,七情内伤,究竟何说为是?国医分经辨证,六经各有其主症,各有其副症,且营卫气血,界限分明,所以不论如何奇异新病,虽书籍未有载过,只要认清证据,不患无药可医,不必试验而能获效,较之验血、验痰、验尿之工作,是否稳妥而简要。西医以人体为对象,国医以病证为对象,此犹浅之乎言之。其实国医所最注重者,犹在病证之外,凡人精神之所寄,魂魄之所藏,意志之所出,是为生命之源泉,国医称之为元气,元气存,虽病重不死,元气亡,病虽轻必死,所以同一病证,而男女老幼强弱禀体不同,南北习俗城乡起居各异,而施治遂不能齐一,岂能以一种特效药,普治同样之疾病?此种地方尤须注意。凡此种种问题,一一皆须讨论。至于汉医药方,君臣佐使之组织,胜过科学化验之西医,此则博士已知之,不需吾言矣。

日本汉医复兴再记报载日本举国复兴皇汉医学运动之际,汉医之受人崇拜信仰。固不待言。东洋和汉医学研究会揭出:“现代医学改进之烽火”标帜,以为号召。意谓“现代医学,亟须改造,复兴汉医,犹如山顶举放烽火,将令全世界为之响应”。该会会长渡边熙氏,为德国留学生,得德国博士学位。归日本后,历任国内各大医院院长之职。今次发出宣言,谓“余每感西洋治疗学术,不敷应用,又无充分把握,乃决心习汉医。学成后,始知前者藐视汉医之心,全为意气用事,故欲极力表扬汉医,为世界医药学辟一新途径”云云。

当此举国注重汉医若狂之际,日本京都药学专门学校,有药窗会之组织,会长米仓昌达,为日本子爵,名重当世,特请药学博士中尾万三氏编辑《本草书目之考察》一书,于日皇大典纪念时出版。此书之刊行目的,即在导领全日本药学界研究中国本草。日本医药校学生视中国药物《本草》为生药学之重要课程,其重视中药出人意表。惟返顾国内医药校。西医校视中药如芥土,能不令人气阻?

日本帝国女子医专药科,亦有专攻汉医汉药之组织,药学博士冢本氏,监督进行,已有出版物多种,皆系研究中国医药者。

复兴汉医运动之阵容中,为举国所属目者。即《国译本草纲目》之出版,报纸竞相刊载其事,视为日本今日之新兴盛事。列名参加其事者,为东京帝国大学名誉教授、药学博士白井光太郎氏,任监修及校注之事,东京帝大教授、理学博士牧野富太郎氏,为《本草纲目》之考定者,尚有东京帝大教授、理学博士胁水氏等,均参与编译及改定工作,该书内容扩大为十五巨册,售日金八十元之巨。中国古人李时珍先生,为日本如此推崇,足见中国医学之真价值,世界上已有初步之认识。然而日本医学博士眼光中,只认识李时珍之《本草纲目》,尚未认识邹润庵之《本经疏证》。仅知药性,不识方义。按西医与中医不仅病证诊断上不同,病源认识上各异,对于药物,中医主合化,集个性各别之群药于一器,加水熬煮而成特殊之药汁;西医主分化,以一药分析各种成分而成各种之用,此中西医之不同处。今日人研究汉医,注重本草,不知方义,去吾汉医门墙,犹不知若干里,然较之吾国之西医,则已高人一等。

论日本复兴汉医事日本汉医复兴一事,余已两次作记,布诸《金钢钻报》。余对于此事,不作欢欣鼓舞之文,何以故?盖吾深信吾汉医之学术,所以成立于此世界,确有不可磨灭之立脚点,颠仆不破之真理性,万非政治威权所能摧残,所能毁灭。验诸往古,秦始皇焚书坑儒之虐政,元世祖九儒十丐之暴令,曾几何时?六经依然出现,儒家仍为世重。秦元之暴虐,何曾损及儒家之毫末?汉医见病之真,与儒家见理之确,初无二致。见儒之不减,即知医之常存。好生恶死,人之常情,汉医能去人之疾病,保人之性命,使人康强而多寿,则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政治纵极其威权,而在学术上不过一时之显隐。日本西医学术之进步,已超出英美法比诸国,堪与德国娓美。而东洋和汉医学研究会会长、德国医学博士渡边熙氏发出宣言:余每感西洋治疗学术不敷应用,又无充分把握,乃决心学习汉医。学成后,始知前者藐视汉医之心,全为意气甩事,故欲极力表扬汉医,为世界医药学辟一新途径。而日本政府解除禁止汉医令后,全国汉医学团体风起云涌,如雨后之春笋。日译《本草纲目》每部十五巨册,售价至日金八十元。日本医界何以有如此举动,就为汉医自身,自有真价值,确有不可磨灭之立脚点,颠仆不破之真理性。然日人今日所研究,只偏在药性一方面,去方义犹远,去病源尤远,以吾国医看来,尚不过认识吾国医之初步耳,尚望埋头苦干,不断的继续研究,毋以一得自豪也。因和汉医学研究会,有现代医学改进之烽火之狂语,故余论及之。

《国医军阵伤科学概要》序国医治病,大要分为三因:一曰内因,五志六欲七情之病,其因皆自内出,名之曰内因;二曰外因,风寒暑湿燥火六淫之邪,皆由气交外感而成病,名曰外因;三曰不内外因,则指刀箭所伤,跌仆所损,筋断骨折,皮开肉碎诸病,既不属内,又不属外,名之曰不内外因。医书汗牛充栋,属于内因外因者居多。若夫不内外因,属于伤科,此中人大都长于术而绌于文,道重师承,秘由口授,是以其文殊少所见。董君志仁,精于伤科,特将生平经验所得,著成一书,名目《国医军阵伤科学概要》。其中各方,又经名医王一仁君逐一注释,将伤科不传之秘,公诸当世。从今而后。吾国医界对于向所视为神秘之伤科,亦得稍窥门径矣,因乐而为之序。

民国二十五年一月四日青浦陆士谔序于沪寓麻疯病的问题麻疯为疠风之一种,自古称为恶疾。有署名怜香阁主者,在《新闻报》宣布广东之麻疯病,其言曰:麻疯是比什么都要可怕的一个不治之症。如果一个人染了麻疯,他的一生就算完了。在欧洲中叶的时候,无论那一国,凡捉住了患麻疯的,就立刻把他枪毙。中国东北各省,麻疯病尚罕见,在广东就成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麻疯谷:广东顺德县过去数十里,有一个很荒芜的地方,患麻疯的人,都聚集在此,他们没有职业,没有工作,终日以求乞为生。其求乞方法,就是拿一根很长的木棒,上结一个小铁罐,向经过该地的人乞钱,如果不给他,他就会用口涎来对待你。据说这比什么东西还要毒。单身女人是不敢经过的,因为时时有被掳去的危险。

卖疯妇:有钱人而患有麻疯的,其来源往往是从女色上得来。因为女人患了麻疯,在表面上很难看得出,而到外面去勾了一般狂放的子弟来减轻本身的病症,这些上了当的人,也娶了多量的女人来做妾侍,也教他们去卖疯,这样循环不已地增加,是何等的可怖?不过这是以前的话,近来这个卖麻疯的风气,也不大有了。

验麻疯:极轻的麻疯,或得自遗传的三代麻疯(祖父患麻疯者),外状仍与常人无异,惟皮肤稍呈线纹,却也很难分辨。其唯一验看方法,可于夜间用黄色纸一种(俗称验疯纸),在被验人的面前燃烧之。患麻疯者,面部立呈青紫之色,成块状。

治麻疯:麻疯虽是不治之症,但也有一个减轻之法,用活马纵腹部割开,使思者裸卧其中,每四十八小时后,又换一马,换马愈多。其病愈轻,可免手足肌肉溃烂之虞。但这是土法,至于科学方法的治疗术,新医界亦渐有发明,但仍未见普遍耳。

如此严重之恶疾,通国皆知其可怖,偏偏西医有意反对,倡言不能传染他人。有香港吕一狂君函问:近日西医倡言,麻疯不能传染他人,及与麻人饮食居处亦无碍云云,未卜其言信否?对于未出面者,有法验否?倘荷不遗,将国医国药之验疯愈疯法明示,俾得刊入报章,亦造福苍生之一道也。

余答:国医论风病,有四百四种(见《病源》),麻疯属恶风、疠风、蛊风类,均有传染他人之可能性。至于治法,头绪纷繁,须先分经辨证,最要详列各种症状,舌苔脉象。断非简单随便所能答覆。按经言疠者,有营气热胕,其气不清,故使鼻柱坏而色败,皮肤疡溃。风寒客予脉而不去,名目疠风,此病之源,亦病之瘾结也。

西医既有新知识,发明麻疯不会传染,即请该西医亲身实地试验。与麻疯人同卧同食,事实之证明,胜于任何雄辩,质之该西医。谅必首肯也。

姚名达问病记微菌之为物,其形不一,有弓形,有杆形,有球形,有双杆形,单杆形,最球形,单球形。西医于此种种之菌,精究其形状,分析其种类,以为万病之源,皆由乎此。病而一涉乎菌,无不谈虎色变。

在吾中医对于微菌一物,亦知可厌可憎。惟不若西医认为万病之源。吾中医知另有病源,决在微菌之外,决不能张冠李戴,捉生替死,使真真病源反得邋遥法外,肆虐以祸人。

吾中医认人身以内之微菌,犹人身以外之虮虱同属可厌可憎之物。其为可厌,其为可憎,其为有害于人,吾中医亦何尝否认?惟决不肯误认做万病之源,转移吾医者之目光,精神贯注,全注于菌,真真之病源,反致无暇顾及,而病源反得潜滋暗长,肆虐不已。事实之证明,胜于任何雄辩,吾之谓此,并非空言,吾盖有为而言也。民国二十四年四月三十日,乡先辈陈莲舫征君之孙橘璇假西藏路宁波同乡会,行结婚典礼,余以戚谊被邀往观礼,逮宴毕回寓,已十时有半,而老友朱大可、陈澹龠,同新友二人在诊室俟余,大可且携其少君小可。

澹龠为余介绍新友之一,系姚君名达,暨南、复旦两大学教授也。姚君为其夫人之疾求余设计,余问其状,姚君曰:余妻曾产五六胎,现又怀孕,已及六月,前因头痛就西医诊,西医认为肺病颇严重,非先打去其胎,不能治疗。余妻不愿。西医日;不肯打胎亦可,惟不能速愈耳。遂日日为之打针。余问咳嗽否?姚君日:无。余妻之头痛。虽经西医悉心治疗,丝毫未见功效,后来愈痛愈剧,手臂亦遭延及。斯时用爱克斯光照看,始知肺病并不严重。西医又言此手臂之痛,当是风病,于是改打风湿之针,亦未见效。近来则头痛更剧,甚至夜不能眠,项背皆强,西医言此症变成脑脊髓炎矣,非入医院不可。连延数西医,语皆相同。于是送入医院,院医言此症严重,已到不治地步,绝无办法,要余签字,生死凭诸天命之纸。姚君言时,语带江南方音,大可恐余不解,则为之翻译。

大可言,姚夫人乃当代女作家,设女子书店于霞飞路五百二十三号。该书店出品,大半是姚夫人作品。余大为感念,此病者为吾国女界杰出人才,定当竭吾之力,为之诊治。因告姚君:尊夫人既经众多西医细心诊治,认为无办法之不治之症,余何敢以未会诊治之症,认为决有把握?但是病人住院。所以求病之愈。今该院医既言绝无办法,则住院与不住院,效果相等。为君设计,当以赶快出院为先决问题。早一刻出院,即可早一刻设法。姚君要求先与一方药,余于是书一小方,药仅二昧,仍是鲜竹叶六钱,鲜生地二两也。姚君复问对于此症,究竟有无把握。余曰:“须诊过才能下断语。现在最要,就是出医院一事。”次日为五月一日,午后姚君电话来,言病者状况颇佳。余问昨药服否?回已服完。问何时出院?回须明日。二日余晨午晚三次电话于女子书店,问姚夫人已否回家?回仍住医院。爱莫能助也!三日午后,姚君来寓,余劈头就问夫人已出院否?姚言未曾出院。余日:然则病势当已减轻?姚言病者两目已昏不能视。余讶日:肝肾绝矣。姚言院医既无办法,又不许出院,日惟抽病人脊部之水。言次泪承睫,此时余惟有以语言宽慰之而已。

余对于此事。有疑问数个:偶患头痛,何以确知其是肺病?在吾中医,肺之脉不上头,头痛何能断为啼病?西医即不知脉,头与肺之距离当亦知之。此种诊断,余不能解,一也。

即使确是肺病。病在于肺,治肺可也,与胎何涉?胎居胞宫在下,肺居上焦在上。肺与胎风马牛不相关涉,何以必以打胎为先决问题?在吾中医治病,病不由胎,即使同处下焦,亦断无舍病打胎之理。此种诊断,余不能解。二也。人命至重,学识有限,吾中医遇到严重之病,自审不能解决者,必叫病家另请高明,不但口头嘱咐,并且书面写明,决不肯既无办法,又不放手,贻误病机也。贵西医之不放姚夫人出院,吾中医诚莫测高深,此种办法,余不能解,三也。敢请贵西医将以上理由,在报纸上逐一披露,企予望之。

姚名达问病记书后余草姚名达问病记才付刊,遇朱君其石。其石,大可弟也,与姚君亦相识。其石曰:“名达夫人已死医院中,君知否?”余日:“目昏不能视,肝肾两绝,余早决其必死。”其石曰:“姚夫人若早延中医诊治,当不至此。”余日:“中医虽未必尽愈诸病。然分经用药,标本兼顾,比较利多弊少。”其石日:“姚夫人死矣,遗雏呱呱,顿成失母之儿,姚君晚归,幼儿牵衣索母,此情此景,可悯可伤。”余日:“死者不可复生,追悔亦已无及。余愿姚夫人死后。姚夫人之友。姚君之友,常以姚夫人就诊之情形志之于心,刻之于骨,永远不忘。余愿世之人与姚夫人同病者,亦以姚夫人之就诊情况,时时忆及,引姚夫人为前车之鉴,俾一误不致再误。余犹恐姚夫人死,而后之继姚夫人而起者,为姚夫人第二,姚夫人第三,则后顾茫茫,殊可悲耳。”因于姚名达问病记后,复伸纸濡笔,作书后之篇。

枇杷膏市售枇杷膏,观报载广告文字,所述功效,宣传已不遗余力,真若可信。然此种枇杷膏,究竟是枇杷所煎熬,抑是枇杷叶所煎熬?在药性上,则枇杷之功用,与枇杷叶之功用,不大相同。国药铺之枇杷膏,是用枇杷叶煎熬而成,不是用枇杷煎熬而成。考枇杷,甘平润肺,涤热生津,多食即助湿生痰。枇杷叶味苦气平,隆冬不凋,盛夏不萎,禀激浊扬清之性,抱忘炎耐冷之姿。静而能宣,凡风温、温热、暑燥诸邪,在肺者,皆可藉以保柔金而肃治节,香而不燥。凡湿温、疫疠、秽毒之邪在胃者,皆可用以澄浊气而廓中州。所以枇杷叶臂,能清肺化痰止嗽,枇杷果膏能助湿生痰滑肠。现在枇杷上市,尚望熬膏者注意及此。弃果用叶,则于病人较能有益。按枇杷为闲食品,自古从未入药,果与叶品性悬殊,万难通融,不可不知。

电台医学问题士谔大医师道鉴:年来读《金钢钻》,得诵洪篇巨论,不胜敬佩,数载于兹。鄙人素好斯道,第囿于愚陋,勿能有得。昨逢敝处医士某,涉谈及温热一症,彼据“饿不死伤寒”一语,深言温热初起,必不可食。须病痊已后方能纳谷。即使缠绵不解,兼旬累月,亦遵是戒。鄙意人以胃气为本,平人绝谷,尚且伤生,况以抱病之人。岂可使绝食哉?损谷则可耳。此二说未知孰正,敢乞一言以为遵守,不悉能不责其荒谬,而赐以教言否?敬惠然不弃,畀以片言,即请于《金钢钻》上发挥,且公同好,则幸甚。

冒渎清神,不胜抱歉之至。耑恳即祝道安。林×上。

伤寒原属外感之总名,温热亦是伤寒之一种。俗称“饿不死伤寒”,当是指寒湿、湿温而言。缘湿浊阻滞,必有胸闷、胃呆、泛恶诸症。此时胃中满贮湿浊,非但不欲食,亦不能食也。“饿不死”一语,当是对病人家属而言,换一句话,即叫他不欲强劝病人努力加餐,并不是禁止病人进谷。病人如果湿化,知饥索食,亦不禁也。不过不能使之过饱耳。若云一病伤寒,即禁谷食,实是误会,试观仲景《伤寒论》,服桂枝汤后,须啜热稀粥,白虎汤、桃花汤中,俱有粳米,仲景为医圣,其治伤寒之法如此。胃为水谷之海,人生在世,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谬语流传,实不可信,为吾传语浙东,以免彼此贻误。敬复。

郎中之偷工减料郎中是国医的普通名称,为了通俗起见,秉笔为文,我叫同道。不曰国医,而曰郎中。

郎中瞧见了吾文,休要动恼,就为我自己也是个郎中,记得《聊斋》有“狐谐”一则。

狐向人说,我不骂人骂狐如何?我现在也是狐骂狐的法子,未曾开场先打招呼,诸位郎中,休再怒目相向。

郎中最欢喜偷工减料,有讲话上的偷工减料。有写字上的偷工减料,有作文上的偷工减料。

先提起讲话上的偷工减料,如病证中之麻黄汤证,桂枝汤证,白虎汤证。柴胡汤证,栀豉汤证,总要偷工减料,减去一个“汤”字,称它为麻黄证,桂枝证,白虎证,柴胡证,栀豉证。药品中之枇杷叶膏,是清热泄风、化痰止嗽要药,偏偏偷工减料,减去一个“叶”字。

称它为枇杷膏,这一个字看去很是平常的,却不道关系很是重大,几被它大误苍生,就为普通的人,大都循名而不察实,听说是枇杷膏,只道是枇杷煎熬的,不复知是枇杷叶煎熬的,那里知道枇杷的药性,与枇杷叶的药性,枇杷的功用与枇杷叶的功用,大是不同,万万不可通融,万万不可迁就。枇杷的药性,是甘平润肺;枇杷叶的药性,是味苦气平,这是不同之一。枇杷地功用,是涤痰生津;枇杷叶的功用,是隆冬不凋,盛夏不萎,禀激浊扬清之性,抱忘炎耐冷之姿,静而能宣。凡风温、温热、暑燥诸邪在肺者,皆可藉以保柔金而肃治节;香而不燥,凡湿温、疫疠、秽毒之邪在胃者,皆可用以澄浊气而廓中州,这是不同之二。多啖枇杷,就要助湿生痰。常服枇杷叶可以清暑辟秽,这是不同之三。枇杷是闲食品,不是药品,枇杷煎熬的膏,根本上丝毫没有用处。方子中之柴胡桂枝汤,明明是小柴胡汤与桂枝汤的复方,偏偏偷工减料,减去“胡”字“枝”字两个字,变成了柴桂汤,猛一瞧时,只道此方只有柴胡、桂枝二味药呢,这是讲话上的偷工减料。

再讲那写字上的偷工减料,如人参之参字,写作“参”字,偷工减料也。天门冬、麦门冬之门字,写作“门”字,偷工减料也。泽泻之泻字,写作“泻”字;黄蘖之蘖字,写作“柏”字,偷工减料也。生姜的姜字,写作“姜”字;穀芽之穀字,写作“谷”字,偷工减料也。茈胡之茈字,写作“柴”字;竹筎之筎字,写作“茹”字,偷工减料也。此外如旋覆花之写作“全福花”,神曲之写作“神曲”,薿冬之写作“款冬”,无一非偷工减料,积习既久,习非成是,假使你要矫正它,药名悉书原字。连药店中人都不认识,我在松江时曾经试办过,闹了不少的笑话,结果还是老样子,这是写字上的偷工减料。

谈到作文上的偷工减料,近来的国医作家,对于国医学说是否已经明白,对于本国文字,是否能够畅达,我殊不敢悬断,假使说他国医学说已经明白,本国文字已经畅达,那么一瞧他的大作,血球、液体、原子细胞、淋巴腺、肺管炎、血压、微菌等种种不见经传的名词,为其触目皆是,不说他非驴非马,不中不西。只说他卖野人头,不说他卖野人头,只说他是文思枯窘,不得不做这偷工减料的勾当。这就是作文上的偷工减料。

这几桩都是我们做郎中的偷工减料,事实俱在,欲瞒不得,有人说郎中虽然偷工减料,那国药铺却很认真,凡是国药铺中的枇杷膏,却都是用枇把叶刷净了毛煎熬成膏的,枇杷是一枚也不用,并且加的糖都是冰糖,很靠的住,写字上的偷工减料,作文上的偷工减料,虽然都是事实,幸与一般民众没甚关系,我们民众都可以不问,一任你们郎中自偷自减,我听了之后,简直是无言可答。

治愈肺病之奇方友人程子云,中年忽得肺病,医药罔效,饮食既减,起居亦不自如,吐痰成黑绿色,同人皆恶之,程亦自分必死,居停主人某见其状,促往某外国医院医治,盖该医院为肺病专门也,程信之,即往求诊,外医某诊断良久,谓程曰“君病已不治,一月内必死,可勿须住院矣。”程闻之惨然归。越数日,有长亲某自鄂来,固儒而知医者,见程削瘦如鬼,因问之,程以病状告,且谓某外医决其一月内必死,言下虚欷落泪,长亲便为诊视,有顷笑日“病虽危,尚可治,他药无须服,每日可食白桔若干,生蒜子若干,须百日不间断,切忌房事,早睡早起,呼吸清气,病当愈。”程以生死关系,谨依其法,至四十日后,已略见起色,百日既过,强健如常人矣。大喜过望,遂赴外医处示以不死,外医为之赧然久之。此事程君亲告我,是疾病中最危险而难治之肺病,白桔、蒜子竟可愈之矣,然此法知者似不甚多,而国人每年之死于肺病者,实不知凡几,不知白桔、蒜子之于肺病,究具若何功用,陆士谔先生必知之审,窃愿闻其说焉。

治愈肺病方太宁君令友程子云所患肺病,究竟是何种肺病?盖肺病一证,在吾中医决不如西医之简单诊断,须判出是肺寒为病,是肺热为病,是外感是内伤,病因之不同,既已如此麻烦,即内伤一类中,又须分出是肺痿、是肺痈、是肺痨。肺痈偏于实,肺痿、肺痨偏于虚,各有其病源,各有其见症,各异其治法,倘未真知灼见,断难骤定治法。

今吾先要问太宁君,贵友程君之肺病,究竟是寒是热,属实属虚,是外感是内伤,是肺痿,抑是肺痈、肺痨-如果不能真实回答,那么我的答案,不过如无题之文,无的之矢,何能确当真切。

据述中年忽得肺病,饮食既减,起居亦不自如,吐痰成黑绿色,削瘦如鬼,照此简单记载,当是肺热成痿,则其方之白枯、蒜子,则“桔”字当是“芨”字之误,药虽只有二味,一补一行,白芨以补肺。蒜子以行气,当然效如桴鼓,并不奇也。请问太宁君,令友当日语声是否如常,此一点尤为紧要。再白桔是否是白芨之误,亦诸查明见示,均请仍在《钻报》答我。

复陆士谔先生:敝友程子云所患肺病,经询问后,果是肺热成痿,白桔确系白芨之误。程君语声患病时甚弱,近已转强,如先生所言,则肺病讵并非皆不治之症耶?亦不须如西医之开刀取骨耶?乞高明教我。

再论肺病肺病有易治之症,有难治之症。外感之肺病,如湿邪犯肺之类,属易治;内伤之肺病,属难治。肺痈、肺痿、肺痨,皆属难治。而肺痿、肺痨偏于虚,尤为难治之难治,至问开刀取骨,吾中医素无此项治法-不能妄对。吾中医之治病,犹之援溺救火,目睹人之入水,屋之被火,则竭我心力以援之救之。水势之浩大与否,火焰之猛烈与否,不惧也,不管也,袖手旁观,不忍也,倘以屋已焚烬,人已溺死,责备援者救者之过失,虽属无辜受谤,而吾侪原谅遭祸者之身受惨痛,举动失常亦不忍与之计较。设当人之初溺,而预计之日,是可援也,是不可援也;火之初起,而预计之日,是可救也+是不可救也,此非忍人,必是别有作用,吾中医何忍出此。敬复太宁君,请太宁君毋再以观察西医之目光,观察吾中医,而幸甚。

肺热成瘘在吾中医,初起只用沙参、天冬、麦冬诸药,失治而病进,亦只用百合、知母、阿胶诸品,用至白芨,则病之严重已达极度,所谓焦头烂额之治也。

产后惊狂项君之夫人,产科西医也,对于生理病理极深研究,有彻底之了解,本年国历十一月初,产一孩,产后颇健,至八日,微觉不适,乃往山海关路同德产科医院,开三接十二号病房,住院求治,病势日增,至十日,神昏谵语发狂矣。院医束手无策,项君睹状惶急,即延沪上著名西医诊治,连延数医,均谢不敏。病者偶或清醒,因深解病理,自知决无生望,转嘱项君,善抚诸孩,项君悲不自胜,时病者之姊某夫人言,病既危急,西医已无办法,不妨改延国医,姑妄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不作必愈之奢望也,项居然之。乃来延余,时十一月十日上午也。余诊其脉皆现芤象,而两尺颇为流利,面色青黄,舌苔白,身热凛寒,时或战傈,时或如狂,饮食入口欲吐。慰之日“此症决不会死,乃是风热内陷,引动风阳,所以如是怕人,在吾国医,视作寻常,不难治也。君等既然延余诊治,余可负责,惟有一要求,除余所开汤药外,西医之药水、药粉概不许入口,西医之外治诸法,药水针等,概不许近身,能依吾法,余即写方,不昕吾言,余亦爱莫能助也。”项君日:“既然请到先生,任凭诊治,自然十分信服。”余于是立案日:产后八朝,身热欲吐。时或凛寒战傈,时或如狂。

舌苔薄白,脉芤,两尺顿流利,此乃风热内陷,引动风阳之故,法先宣络透邪,镇惊息风,方则桑叶、白薇、茯神、夜交藤、仙半夏、琥珀、茺蔚子、飞滑石、丝瓜络、苍龙齿、左牡蛎也。

十一日,病者之姊来言服药后,惊狂已瘥,身热已减,惟夜不能眠,大便见溏。胃颇思纳,旧方是否可服?余日病之状态,既已变迁,药方亦须变更,来人要求悬拟一方,余允之,乃为之立案日:据述惊狂已瘥,身热已减,胃颇思纳,大便见溏,惟眠不甚安耳。拟与和阴。”方则朱茯神、夜交藤、煅龙齿、煅牡蛎、生谷芽、浮小麦、炙甘草、红枣也。

十二日,又来相延,言昨药服后,大便解下蛔虫一条,仍有身热微汗,诊其两脉,已无芤象,惟弱耳,舌苔白尖微红,眠仍难安,余日此虚热也,非用微苦之药泄其心火不可,为之立案曰:产后十朝,惊狂皆瘥,虚热微汗,眠犹难安,大便解下蛔虫,小溲已氏,舌苔白尖红,脉弱,此乃阴伤使然,法主和阴救液。方则北沙参、大白芍、炙甘草、朱茯神、夜交藤、莲子心、浮小麦、红枣、煅龙齿,煅牡蛎、活磁石也。

十三日,项钧方君来,言昨日服药之后,情形大佳,惊狂虚热皆瘥,夜眠亦安,大便小溲都行,大致生命总可无妨矣。余日余初次诊脉,即许以不死,现在病已去其大半,当然可以宽心。项君日病人自己常常忧虑,颇难宽慰。余日缘病者身为西医,经目已多,见产后此种病症,多属不治,是以忧心,不知在吾国医实非绝症,尊夫人经此次亲身试验之后,当信吾国医,确非大言欺人者,项君唯唯,是日方案日:惊狂虚热皆瘥,夜眠已安,溲便皆行,产后已十一朝矣,当与和阴。西洋参、大白芍、炙甘草、朱茯神、夜交藤、浮小麦、红枣、葡萄干、煅龙齿、煅牡蛎、生谷芽。此药服后,电话来报告病状有变,言两乳作胀,身有微汗,时余出诊在外,尚未回家也。

十一月十四日往诊,病者告余,“遍体微汗,两乳作胀,自觉烦热,温度计测之不甚高也,有无妨碍?”余慰之日:“无妨也,两乳作胀,此为酿乳,即使热度极高,亦不为害,盖为产后必要之过程,切不可使用西法,冰之以冰块,打之以退热针,庸人自扰,致成大患。”

病人日:“能为我消胀否?”余曰“能。”病人又言口渴,饮不能解。余允为之设法,脉象与前诊无甚出入,书案日:产后十二朝,惊狂、虚热、不眠皆瘥,小溲多,微有汗,乳微作胀,舌苔润,口干一法与养阴。方则西洋参、金石斛、大白芍、炙甘草、香谷芽、朱茯神、夜交藤、煅龙齿、煅牡蛎、制女贞、红枣也。

此药服后,口渴较减,乳胀不瘥,病者颇以为虑,十五日之案日;产后十三朝,眠已安,胃能纳,乳犹作胀,肢麻,法宜养阴兼与消乳。方则吉林参须、西洋参、金石斛、大白芍、炙甘草、朱茯神、夜交藤、煅龙齿、煅牡蛎、制女贞、香麦芽、焦山楂、生谷芽也。

次日项君来,言昨日之方大佳,两乳已不胀矣,胃纳已增,夜眠亦安,惟大便不通,已有三日,可否设法一通。余答以诊视过后,再定方策。及午后往诊,病人亦要求一通其便。

余曰“碍难遵命,此乃阴液亏损,并非是积浊不下,断不能通,倘与通泻药,定生变端。盖吾国医,以病为对象,虽同病大便不通,而其所以不通之故,既有寒热虚实、阴伤积秽之不同,治法亦不齐一,断不敢以简单纯一之泻药通治各种便闭症,国医之比较麻烦,就在此等处所,是日乃十六日也。案日:产后十四朝,眠安纳增,乳已不胀,舌苔白,脉已较和,大便三日未行,不可攻也,法与养阴。方则以前方去楂炭、麦芽。加小生地,并加重白芍。十七日,大便犹未行,眠不甚安,眼花,肢软微汗,乃于前方中加归身、秫米、远志、枣仁,服后诸恙皆瘥,惟便仍未通,再加淡苁蓉一味。大便始畅行,于是欣然出医院,为与魏玉璜一贯煎,调理而瘥。

复雨泉君单方气死名医之蚕豆,邓永年所服的是陈蚕豆,我意新蚕豆、陈蚕豆都可以用得,很不必拘泥,只要以豆代粮以汤代茶就是,你老人家试过有效,尚希函告。此复雨泉君。陆士谔启秘方公开上海国医学会,为沪市学术团体之一,办事尚有精神,既办学堂,叉办医院,会中出版品有《国医杂志》、《国医周刊》、《国医月报》三种,又有特刊一种,《考正丸散膏丹集》。

每月五日、二十日夜六时,执委、监委两次联席会议,于讨论会务之外,研究国医学术,因此异药秘方时有所闻。余于昨晚会席,偶提报载“奇(乞)丐捕蛇”事,某君即言丐之医蛇咬秘方,我倒知道,药只二味,得之极易,且不必花钱,其方乃用耳垢、瘪虱同研细末,阴干,遇毒蛇咬伤,以少许搽之立效,痛定毒消,灵验无比。更有一治流痰秘方,流痰一症,东愈西病,其痰流走不定,名医为之缩手,有一秘方。治此极效,药仅二味,随处可采,不必花钱,其方是用石榴一枚,挖空其中,提活蜒蚰七条置入,用绵纸封固,煅存性,即焦而勿使成灰也,研细末,贮磁瓶中勿泄气,每服三钱,开水吞下,重者五七服,轻者三四服,即瘥。据某君言此两个秘方,均极灵验。耳垢、瘪虱须各等份,或多或少即不效云。

电台医学问题士谔先生:每于报端得读大著,辄为神驰,论病探源。具彻底之见解,妙绪宏议,作邃密之文章,三复斯言,无任钦佩。兹有请益者,友人于上年春初惠痢,经七八月之久,中西医治,百无一效,病者已骨瘦如柴,支离床褥,已无生望,一日忽思食蟹,家中人初不之允,旋有探病者至,谓患者已危殆至此,食蟹虽保其必死,然不食蟹亦断无望回生。于是选购两只,煮熟以进,不谓病者食蟹之后,痢即止,不数日居然起床,霍然而愈。查蟹能治痢,医书不载,质诸中西名医,皆莫能道其所以,为此不揣冒昧,请益高明,得蒙有以教之,幸甚幸甚。耑此祗颂台绥陈席珍此必热痢病邪已经入血,按蟹性咸寒,能清热、行滞、散血,贵友之痢,恰与此物相合,对症发药,自然效如桴鼓,再习俗食蟹,必佐姜醋糖酱,醋能入血,姜为反佐,糖酱能解毒和营,则得蟹之利,而能免蟹之害,此亦一道也。请查四马路校经山房最近出版之《国医新话》上册第107页“说蟹”,即知其理。近来有来函问病,不具真实姓名者,碍难奉答。士谔服务社会,自信尚能竭诚,而问者连一姓名之微,犹吝忠实相告,则其所述病状是否真实,确难保不成问题,因于答陈君之暇,顺便及此,为不答之答也。国药之特长有人主张中药西制,美其名曰改良国药,其法把中国所有药材,一一按照西国之法,与以化验,与以提炼,分析出成分,制成药品,某分几成,某分几成,吾谓此事如果实现,国医的精神完全丧失,不过市上多几种国制新药贡献医林,留待试验而已。吾国医之治疗病症,全在药方之方义,群诸药而成方,其组织法中,配合君臣佐使。务使与病丝丝入扣,其所以能够组织成方者,全在利用各药之完全个性,若然把各药提炼分析,则个性不全,何能使用,势必如外科之升药、降药,别成一种特性之效能。与原有个性,本来面目,完全相失。西药之化验提炼,此正是西药之短处,所以每遇新病发生,西医即缩手无策,何以故?西医所恃以治病者,制成之西药,病既新生,药未预制,自然无法可想。在吾国医以方治病,只要证据全备,任他百怪千奇,可以分经论治,按证定方,自能收效于顷刻。盖吾之精义,在方中之主药应几钱几分,佐使药应几分几厘,某药须先煎。某药须迟入,某某药须同煎,用若干水,煎时须武火须文火,而不在一药中之某某成分若干。犹之吾国文字之重六书五音四声,而不重拼音,削足适履,断断不可,今之风俗,崇尚摩登。即关系生命之医药,亦惟欧西是效,本国五千年之良法美意,敝屣不值也,吁,可叹。可叹!

电台医学问题士谔先生台鉴:谨启者,鄙人素业雕刻,身颇薄衰,终日坐而工作,自去年八月间起,坐则常患腰酸,且小便常如黄色,如立时及行动时,毫无酸痛之患,不知是否肾亏,抑系久坐之害,耳闻先生每日在无线电台,演说医学常识,经验极富,故特走笔请教,可否望先生赐我一方,或应如何医治,望乞示指教,得能疾病脱体,皆出于先生之所赐,后当结草图报,敬此奉恳,顺颂筹安。徐××贵恙乃是久坐工作,腰部欠于活动之故,与肾亏毫无关涉,奉上小方,请服七帖当有效,大豆卷三钱,独活钱半,清水二杯,煎成一杯,去渣服,一日一服,共服七日。

士谔先生台鉴:鄙人时听先生于电台贡献人民对于国医常识,非常感谢而钦佩,鄙人自患气喘病,已二十馀载,每逢节气发病,少觉吃力,并发时微有寒热、头痛、薄痰等状,未识用何法可治,照先生眼界能否可除根,恳请赐一良法,不胜惑谢之至,即请春安。

顾××尊体所患者,喘与痰两病耳,有治疗法,有良方,虽未必能除根,多少总可减少些痛苦,至寒热头痛,此乃时令暴感,须就近请国医诊治,不能预定方药也。治喘治痰之方,在《国医新话…民众医学常识》内,可检抄照服,自有效也。《国医新话》在四马路校经山房出版。陆士谔答伍非予君问绝孕方问:原方云经前经后各服五帖,经前云者,是否预计天癸应至之期,倒溯五日,每日分服一帖;经后云者,是否于天癸净尽时起算,每日服一帖?

答:经前是预计经水将行之前,如上旬、中旬、下旬,可逆算也;经后即经净第一日算起。问:该药眼法是否每帖两煎,抑只服第一煎?

答:一煎二煎随便。

问:哺乳期间如仍行天癸时可否照服?

答:可以照服。

问:常人于哺乳期间-虽不行天癸,亦能受孕者,本方对于此种受孕亦能制止否?如欲于所述情状之下服用本方,以免受孕,所谓经前、经后云者,又应如何计算之?

答:每月各服十帖,服过三月自效。

此方方义甚巧,而乃呶呶不休,岂于国医学是门外汉,吾知内家一见即知,必不问也。

绝孕方之解释余撰《国医新话》,由上海四马路校经山房出版后,未及四月,而初版六千部竟已售罄,巴人下里,属和遍国,非始料所及也。《新话》中刊有绝孕与戒烟两方,而四方贤豪,对于绝孕一方一独多疑问,来函讨论者,日必数起,答不胜答,复不胜复,殊为困苦,而此方又为台湾《东西医药报》所转载,天津中西汇通医社孙张李三君,又见怀疑,函求解释,余因以来函与答语刊诸报端,并以报孙张李三君者,即以报《国医新话》读者诸君,以后即承下问,亦不答复,[恳望]恕之。孙张李三君原函如下:士谔先生道长大鉴:久仰大名,知南中医界物望成推先生,以河山间阻,恨未得一聆教言为憾。兹阅台湾《东西医药报》79期内载先生介绍宋人停孕效方,及解救方,并称其组织之精,设想之巧,当无不效云,窃以此方药仅六味,平平无奇,何以有如此神效,且两方药味相同者四,停孕方用黄柏、知母,解救方易以黄芪、肉桂,而功用即有天渊之不同。鄙人等学识浅陋,未能深窥其奥用,特函讯先生,敬祈将两方用意所在,详为解释,或直接函示,或披诸报端,非特鄙人等得释疑团而开茅塞,抑亦医界同人所乐闻也,耑此敬候台绥。

孙×,张××,李××同鞠躬。

答言:此方并无深意,不过占一个巧字,试思六昧药中,除去知母、黄柏,其馀的四味是什么药,知道了芎、归、地、芍,就该研究芎归地芍是个什么汤,知道了四物汤,就该研究四物汤是有如何的效用,能医治什么病。知道了四物汤能够调经,专治妇人经水病,就该研究经水从何而来,研究到这一点,就可以知道四物汤专治受孕了,受孕与不受孕,其责任全在血室,现在以知母、黄柏追随四物而得进血室,方可舒其效能,则绝血室之生机,生机既绝,如何再会受孕。黄芪、肉桂之与知母、黄柏,药性恰在反对地位,肉桂温暖血室,黄芪鼓动生气,自然绝处逢生了。尊论言平平无奇,何以有如此神效,余则谓正以平平,所以要久服,正以无奇,所以称巧方,若专用破血霸药,粗而无理,流弊百出,不配称精巧矣。陆士谔敬复。

医药顾问大全近来坊间出品(者),类无一顾之价值,岂古今人不相及耶,良以仓卒编撰,选择未暇精审,多坐是弊耳,乃世界书局新出版《医药顾问大全》一书,由余审定,颇切实用。可谓出版界之佼佼者,特介绍其总论两则如下:煎药须知:煎药法极为重要,煎药得法,病势易瘥,不得其法,善既未见,祸反现焉。此煎药法不可不讲也。大抵外感病之药,类多香透,不宜多煎,多煎则香气过性,往往失其功效。内伤之药,类多补正。煎宜时久,少煎则药力不出,功效不见。煎外感病之药,宜用急火。煎内伤之药,宜用缓火。

旋复花、枇杷叶等药,俱宜包煎。不包每令致呛,以毛入肺内也。丸、散、末时亦宜包煎,则汤清而不浑腻,易于上口。

砂仁、蔻仁必须后入,多煎则失其效用。

糯稻根必须去泥,不去泥难以上口。

服药须知:服法极为重要,服药得法,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大抵病在上者宜饭后服药,药居饭上,不致走下,使药力四散,则上焦之病自瘥。病在下者,宜饭前服药,服药后即食饭,使药居饭下,则药力下达,功效自见。

病系假热真寒,宜热药凉服。假寒真热,宜凉药热服。

吐血病药宜凉服。

补益药宜膏滋服。

久病宜服丸散。

凡此皆服药之效法也。切宜注意。

戒烟自烟禁严行而后,瘾君子无不慄慄危惧,然市上戒烟药,万妥万当,有百利而无一弊者极少,余前在《钻报》披露之方,颇著效验,遵服见效,来函称谢者,有三五十封之多,后因索抄此方者,日必数起,爰将方子刊入上海四马路校经山房出版之《国医新话》中,凡遇索方者,令购《新话》自阅,稍省麻烦。然此方虽好,犹嫌其手续太多,客居者每感不大便利,特将此方重行研究成一新戒烟方,灵验而又省便,当于明日在本刊披露。

戒烟新方此方极灵极验,万妥万当,有百利而无一弊。

上好红茶叶二两食盐二两清水三大碗,文火煎成一碗药汁,滤去渣,贮有盖碗中,俟冷尽加入烟膏一两,搅令匀。

每瘾时,用开水冲服药汁一匙。旁另置凉开水一碗,服毕,即加凉开水一匙于药汁中。盖舀去一匙药汁即加入一匙凉开水,药汁水分不减,而药性日薄,约一个月可戒绝,天气炎热时药汁日日隔汤炖过。

此方方义,烟乃火之馀,火日炎上,炎上作苦;盐是水所结,水曰润下,润下作咸,用盐以克制烟毒。鸦片能走上十二经。无经不入,无络不行;茶叶亦能走十二经,无络不行,无经不入,盐所不能到不通达之处,用茶叶以引之,则无微不至矣。烟膏为药之灵魂。用为反佐,取同类相招,同气相和也,所以用烟膏不用烟灰者,以灰系浊品,肠胃中稍有渣滓存留,即酿流弊,膏则纯系清品,化气而行,绝无流弊,逐渐减少,不知不觉,使陈瘾积垢,自能除尽,有潜移默化之德,开改过自新之路,私心自许,戒烟方无有再稳再妥于此者,瘾君子乎,盍兴乎来。

江西发现惊人之热疫汀西南昌近来发现惊人之热疫,遭此劫者,多属三龄左右之孩童,先后死者已逾三十人,医者束手无策。江西省会公安局保安第一队施济民君,不忍坐视,邮函求治,余佩其热忱。并尊重施君之意,特将来函、去方刊布于左。

施××来函士谔大国手先生台鉴:敬启者,鄙人素阅上海《新闻夜报》所附刊之《国医周刊》,内容丰富,阐扬医药之奥妙,精研疾病之根由。功在国民,惠及群黎,无待赞言矣。查近月采南昌附近各街市及乡村,发生一种不治之症,医药罔放,医家均认为绝症,兹将大约病状列下:1,病者均系三岁以内孩童。

2.大略症候,先发微度温热,心烦口渴,泄泻便赤,脉数稍洪,再发壮热,惊搐,手足乱舞,抓口撕胸,日夜咆哮不安,喜饮茶汤,面貌如平常人,舌色边赤中苔黄。屎泻青黄色,如蛋花泡,小便清白稍长,身首角弓反张,喉间稍有痰鸣,头部热盛,四肢温,腹中有响声而带饱胀,问或呕吐,病儿多用手向口中抓挖。最后之症状,则益加厉害,喉作干呕,大便黄而且浓。小便频数,身体及声音,不如前之壮烈,一息奄奄,因而天殇,统计至现在止,将有三十名上下患此病而死者。但在病中者,亦为数不少,以鄙人观察各医家所开方药,始则以清疏解表不效,继则以抑肝扶脾、清心镇惊之药方治理,然均愈治愈危,亦有以慢惊方、《福幼编》上方药治理者皆无效,毫无灵验。若依病状而认,以上开治法似属正当,何以一无应验,鄙人并非医家,不明医理,故不敢论证谈方,但以公安责任心所驱使,不得不加注意,素仰台端医学精深,如秦、华之再世,对于此种小儿病,定能妙手回春,不畏冒渎,函请俯赐指示,并希说明何症何病,应用何种方药,分步诊治。才为有效,如蒙裁示,不胜感盼,并请登于《国医周刊》以公于世。再者,鄙人对于医学,颇具兴趣,凡每周的《国医周刊》,均经我汇集成册,但以无师指导之苦,究有若何办法可想,或购买何种容易入门之医书,自行诵读,统祈指示为祷,谨此敬候钧安。

施××陆士谔复函此热疫症也,阖户沿村,千人同病,千病同状,如役使然,古名曰疫,以病发由于蕴热,名之曰热疫,综其见证,初病不过是阳明经腑两病,身热烦渴,脉洪,确是阳明经症,泄泻便赤,确是阳明腑症,经腑两病,治当从经着手,经病解,腑病不攻自愈。失治则病势内陷,变成阳明、厥阴双传症,就难治矣。以胃口膜原,邻近三焦,故传入厥阴极易易,壮热口渴,头部热,肢温,腹胀,舌苔黄,粪色青黄,无一不是阳明见证。惊搐,手足乱舞,抓口撕胸,喜饮,舌边赤,角弓反张,小便清长。呕吐,日夜不安,无一不是厥阴见证,法当与气血两清之法。至传入三阴,则病者阴阳两竭,纵有神丹,亦难挽救,以热减音低为阳竭之征,干呕为阴竭之征,小便频数,阳不摄阴也,一息奄奄。气阴两尽矣,非但不能救,亦不及救。鄙见如此,是否有当,尚希海内同道指教。

第一方鲜竹叶四钱,生石膏八钱,甘中黄八分,生知母三钱,天花粉四钱,鲜竹茹四钱第二方生大黄三钱,生川连五钱以上二味泡,入药不要煎。黄芩三钱,知母四钱,天花粉六钱连翘三钱,鲜生地一两磨冲犀角尖五分,磨冲羚羊角尖五分,鲜竹叶四钱,鲜竹茹四钱,甘中黄八分以上两方,服后效果如何,希示知为感。至问国医初学入门指导之书,则上海世界出局出版之《医学南针》最为合用,参考之书,世界书局最新出版有《医药顾问大全》,校经山房有《国医新话》皆可看得。

陆士谔《医林》开场白《钻报》新辟《医林》,抱有最大之希望三:1、希望国人对于本国医学之认识。

2、希望世界对于吾国医学之认识。

3、希望做医生者对于国医真面目之认识。

中国医学,有五千年之历史,五千年之经验,炎帝、轩皇、伊尹,发明药性、汤液、按摩、导引、针灸、砭石诸术于前,扁鹊、仓公、仲景、元化、叔和、弘景、王焘、思邈,继志述事于后,金、元四大家,明、清各名家,继往开来,因时制宜,民少夭折,族繁人众。

为世界冠,此皆医学之功,国人不可不认识。

世界各邦,医术日新月异,然其弊在全仗器械之精利,反蔽耳目之聪明,对于人体最要紧之手足十二经,脏腑十二官,营卫气血之分,井营输合之穴,反不认识,明见万里,不能目睹其睫,忙忙碌碌,不过是抱了小孩寻小孩,现在东邻日本,巳知研究’汉医,希望世界医林,急起直追,认识吾国医也。…近来作医生者,见异思迁,喜学时髦。不妨人云亦云,难免张冠李戴,此其祸,大者害及整个的学术,小者关及个人之名誉,皆缘未曾认识国医真面目耳,希望做医至者,放开慧眼,扫除障碍。认清吾国医之真面目。

开场白是过,请看下面正文。

论中西医或有问于余目:海通以来,欧美与我接触日繁,新病之发生。月异而岁不同,而吾国医术,犹是五千年相传之旧法,以陈旧之医术,疗新生之奇病。是犹仗弓刀骑射,抵抗飞机大炮也,乌能有功?

余曰:人体之组织,古今相同也,古人有五官四肢,今人亦只五官四肢,未尝闻今人之五官四肢有增于古之人,为六官,为七官,为五肢六肢;古人有五脏六腑,今人亦只五脏六腑,未尝闻今人之五脏六腑,有增于古之人,为六脏七脏,七腑八腑,人体之组织,既古今相同,则病来虽新,而吾中医只消认清六经三焦,辨明营卫气血,审实风寒暑湿燥火之属于那一邪,表里虚实脏腑之属于那一类,诊视确当,自然绝无错误,弓刀骑射,飞机大炮,都是身外之物,与身内之组织绝不相类,举以此况,可谓拟不于伦。

或曰;诊断即使确当一治疗有无方药?余目:此可不必虑,中医治病,在方之组织,不在药之神灵,不比西医仗特效药为唯一之武器,病而新生,药非夙制,即行束手。无法对付矣。吾中医既审确病之所在,知其在表在里,在腑在脏。属热属寒,是虚是实,即可因证撰方,使药直抵病所,故新病何名,虽未确定,而治之不悉无方,此则中医之所长,万非西医所能企及。虽中医亦有成药。丸散膏丹,类乎西医之特效。然所贵圆机活法,在乎变通,因证加减,从未有执死方治活病者,吾敢断言。

或曰:学术无国界,古亦有言,“泰山不让土壤,河海不择细流”,今尔辈中医。对于西医学说,掩耳却走,拒之惟恐不远,墨守旧法,自封固步,中国之医学,何能进步?

余日:凡是一种学术,必有其根据地,必有其立脚点,丝毫不能迁就,丝毫不能通融,现在中医以风寒暑湿燥火为外感病之总因,爱恶悲恐惊喜怒为内伤病之总因,与彼万病由菌之说能相通否?中医以表里虚实、脏腑营卫、气血为病之所,与彼某部炎某脏炎之说能相通否?假使必以迁就西医学说勾入时,立案论证,满纸发炎细菌,则根据尽失,立脚毫无。就为西医之病名,惟西药能主治,用中药治西医之病,为西医书所不载,毫无根据,此其一也;而中医书上,素无发炎细菌等新奇名词,中医方药,又从无治疗此种新病之纪载,试问有何根据,有何把握,胆敢以人为试验品,以草根树皮医治发炎细菌,私心自用,绝无师承,毫无根据,此又其一也。

论病盲从西医,处方仍用中药,治而得愈,西医定诬吾为幸中,治而不愈,病家定咎吾有过失,试问主张学术无国界者,身当其境,将用何法以对付?

中西医学比较中西医学说,大判天渊,中医主张六气。西医倡言微菌,一恃经验为武器,一仗科学为壁垒,旗帜鲜明,各不肯屈。

然而人同此身,身同此病,当病魔缠绕时,呻吟床褥,困苦万状,惟冀医者速愈吾病,更无馀暇管理六气学说、微菌学说之孰是孰非,经验牌子、科学牌子之谁长谁短。

试观一切设备极科学化之西医,西式之诊室,舶来之诊器,药针、药水、药片、药膏,无一不购自欧西,或采自东瀛,观其头衔,煌煌乎博士、学士,听其论文,几可推倒岐雷,排斥仓扁,真若可信,一旦有小疾苦,就使诊治,无不轻病变重,重病变危,议论与事实之不相似也,形式与效果之适相反也有如此!

再观中医,虽没有西医之神气活现,开出口来。老老实实,又不及西医之大吹特吹,相形之下,不免有一点土气,但是他的诊病,目视、口问、耳闻、指切,五官并甩,精神贯注,十余分钟功夫,早诊察得疾苦所在,使病无遁形,撰方用药,君臣佐使,组织得此方之药,可以直抵病所,药效捷如桴鼓,使病者覆杯而愈。

形式上比较,西医为优;治疗上比较,中医为优;器械上比较,西医为胜;药效上比较,中医为胜。为迎合世界潮流,应用西医,为配合国人体质,应用中医。准诸既往,逆测将来,吾中医不但畅行于中国,必且普遍于全球,吾敢断言。

好生恶死,好健康,恶疾苦,无古无今,无中无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世界各邦,见中医之学术如此其优胜,自然舍彼就此,日本之复兴汉医即是铁证。

再论中西医中医对症发药,按病定方,犹之各菜馆各饭庄之厨师,可以凭了顾客的意志,配了吃客的口味,簇崭新鲜做起菜来,总使你吃的人满意。

西医诊病用药+犹之各食品公司的罐头食物,虽然一般的用鸭鸡鱼肉,一般的是荤素名肴,吃在口中,是否能够人人满意,恐怕不能无问题吧?

食品对于口味,没甚大关系,至多不过是可口不可口,可口多吃些,不可口少吃些,独是药品之对于病症,那就有生命出入的大关系,丝毫不能通融,丝毫不能迁就。

再有一件事,中医审定是热症,就用凉性之药,根本治疗。西医审定是热症,则甩大块寒冰,冰其外面,譬如救火,不用水浇,却用大量冰块,围绕火宅四周,虽高叠如墙。试问于宅中之火,是否有丝毫影响。

至于假寒真热,假热真寒,认错病证诸事,我都不谈,吾所谈者,见病知源,中西医的眼光,都不曾错,其治都各合法,而见效已大判天渊。

最好请西医诸公,平心静气,再研究我中医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则于医术上必然大放出异样色彩,西医诸公其有意乎?企予望之。

论盲从西医之害国医界中有一股投机份子,眼见这个年头,西医十分时髦,十分神气,大为社会所重视,不免因羡生慕,不惜降志辱身,做起效颦的东施来,他那种做作,攒眉蹙额。我见了真欲作三日呕。

中医学西医样,抄袭西医病名,拾人唾馀,就显见得中医没出息,无志气,如果光是没出息,无志气,也还罢了,那里知道经你这么一来,就有两种大害,一种是害人,一种是害己。

提起害人这一件事,中医的学说,对于人体,除肌肉、腠里、骨骼、毛发之外,最重要的是脏腑十二官,手足十二经,营卫气血之分,井营俞合之穴,现在一切都不讲,只谈那原子细胞、神经淋巴腺、赤血球、白血球一派西医话。外人见了总以为中医的学说靠不住,所以弃此就彼,自己打倒自己,这是人体学说上的动摇。对于疾病,中医分做内伤、外感,风寒暑湿燥火,病之由外来者,名叫六淫;喜怒哀乐悲惊恐,病之由内起者,名叫七情,再要判分寒热表里虚实,现在一切都不讲,只谈那某部炎、某膜炎、某某菌、某某菌一派西医话,外人见了。总以为中医的学说靠不住,所以弃此就彼,自己打倒自己,就是疾病学说上的动摇。这是属于害人一方的。

提起害己这一件事,中医断病开方,都有依据,都有来历,某方专入某经,某药主治某病,自《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扁鹊《难经》、仲景《伤寒》《金匮》、王焘《外台秘要》、孙思邈《千金方》,直至清代作品,有书为证,历历可稽。现在新出的病名,某部炎,某膜炎,为迎合潮流计,果然是新奇可喜,然而按诸书本,都是不见经传的,依据全无,将用何种方药治疗-这是一个问题。西医之定出某部某膜炎某菌等等病名,亦极郑重,经多次之试验,解剖之证明,其用某药治疗,某种手术。亦经各国医会之通过。故某病用某药-极其呆板。今用西医之病名,随便处方,与以中药,试问此种草根树皮之治疗,世界各西医团体,是否与以同意,认为合法,又是一个问题。

用西医病名,即不该用中药治疗,用中药治疗,即不该用西医病名,进退失据,啼笑皆非,不仅自讨苦吃,且易身蹈法网,很不上算,很不值得。

中医科学化之我见有主张改进中医者,余极端赞成,主张科学化中医者,余尤极端赞成,余赞成改进中医,余赞成科学化中医,但是改进的路。必须自己打出。不要摸在人家屁股后面,人步亦步,人趋亦趋,如狨狲戴帽子,鹦鹉学人言,被人家笑话,科学化也须自出心裁做去,做成功中医的科学化,不要假冒影戤人家的响牌子,那才是改进的好手段,科学化的真颜色。

或曰:你的议论,说来十分好听,做去却非容易,你常说现在的坏,坏在人人喜唱高调,不肯实干,要挽此颓风,非从埋头苦干做起不可,你既主张自已打出改进的路,自出心裁,做成科学化那就请你老人家担任这一件工作,埋头苦干,干给我们看。

余日:这个重大工作,诸位如果客气,不肯担任,余自该当仁不让,勉为其难,不过有一个先决问题,恳求诸位,稍稍顾全中医面子,不要去抄袭生理学上的话,抄袭西医术语,大胆老面皮的向人吹牛日,我是中医的改进者,我是科学化中医也,打倒自己的依据,动摇自己的学说,为虎作伥,助桀为虐,那才好呢。

科学者搜集证据,勘出病因,定出治法,有一定之病证,就有一定之药治,扫除空言,不准稍存理想,吾中医前辈,如嘉善俞东扶、慈溪柯韵伯、武进邹润庵之读书论证,反复推勘,实事求是,就是科学化中医,只要看《古今医案按》、《伤寒来苏集》、《本经疏证》就可以知道,照此走去,永无错误。

论药性中医西医同为治病之工,同以去人疾苦为职志,而以学术源流之异,对于药性之鉴别法,亦大大不同,更何论审病论症之大判天渊也。

中医辨药,注重色香味形;辨性,注重寒热温凉;辨味,分出成苦辛甘;辨类,分作金石草木;辨用,分为汗吐和下。

论其气芳香之品,都能舒气行经;芳烈之品,都能开中祛浊。论其味厚者走阴,味薄者走阳,辛甘之味无降,苦成之昧无升,酸涩之味无散,甘淡之味无攻。论其形,则诸根皆升,升麻、葛根、黄芪即其例也;诸子皆降,麻仁、葶苈、杏仁即其例也;诸花诸叶皆散,菊花、金银花、竹叶、荷叶、桑叶即其例也,此不过畜其常耳;有不然者,乃其变也。

心以治心,筋以治筋,络以治络,皮以治皮,乃其常也;有不然者,乃其变也。凡物之中空者,皆能疏气;有刺者,皆能息风;有芽者,皆能透发;多汁者,皆能增液。论其色,则色白入肺,色赤入心-色青入肝,色黄入睥。色黑入肾,此其常也;有不然者,乃其变也。

凡此辨药诸法,以毁吾者放言高论,诬之为理想,轻之为哲学,其实在吾皆有确据,五千年来亿兆人治疗之实验,从此则效,违此则否,事实之证明有不必言语辩护者。

西医辨药,惟以一种药物,分析之为五六种。以至十余种,曰糖质,曰淀粉质。曰发挥油,如是而已。肉桂有发挥油,官桂有发挥油,桂枝有发挥油,当归有发挥油,其间所差,惟某药含发挥油成分多,某药含发挥油成分少而已。在吾中医,不仅当归与桂枝功用不同。即肉桂与官桂亦大有不同也。

西医以一种药物,分析做数种之用。夫草木秉天地偏胜之气,以成偏胜之性,吾人就利甩其偏胜之性,治人体偏胜之疾苦,今西医再以偏胜之药物,分析之更成为数种偏胜之新药,其偏胜之程度,或大过乎原药,或大背乎原药,就为原药各质混合,自能互相救济,析之使分,顿失其天然救济之力,所以新药之功效,必与原药有大不同者。

中医治病用药,能以各具个性气味不同之药,混合成剂,加水煎熬,成一种特殊之汤药,可以直抵病所,使病魔脱离人身,所以我说中医重方义不重药性,重在方之组织。君臣佐使,配合之得当与否,与西医之专仗特效药,以死方治活病者大不同也。

再中医治病,有咏案有方子,咏案论明病情,方子确定治法。一切公开,人人可以据方论治,药性叉人人知晓,无人不知参芪之补,硝黄之泻,砒鸩之毒,是非曲直,一见即明,不比西医之药,其名既估屈聱牙,其性又不见经传,一般病家,又何从知晓,此中西医药性之不同也。

病家的话有人问我,你讲药性,什么中医是把个性各别的药十来味,组织成方子,混合在一处,加水煎熬,就成汤药,可以直抵病所,除去病魔。什么西医将原料药一味,分析成五六个成分,七八个成分,以至十余个成分,各各不同,可以分做几种用法,我们可没有那么大功夫来管你们的闲帐,不过我是个多病之身,衣食住之外,还有一个好伴侣,就是药,回溯十年来,中药服了不少,西药服的也很多,我年龄虽不大,对于中西药品,都已经有相当的经验。

中药的短处,共有两样,第一样是容量太多;第二样是味儿太苦。西药的长处,第一样就是容量少;第二样容易下口,就为容量少了,味儿苦不苦,也不及细辨,并且有许多药,外面都有一层糖衣护着的呢。

不过西药不比中药,吃了数十次就要上瘾。成为习惯,你要想不吃它,哼哼,万万不能。安神的药初吃时半片就灵了,后来慢慢增加到一片。到一片半,倘然不吃它,翻来复去,给你个一夜不能睡;通大便的药,也是如此,每天非药不通,非通不解;那助消化机能的苏打片,也是每餐不能罢,并且药量一天一天增加起来;鸦片烟、吗啡针都是西医发明的,都是西药,差不多就是西药的代表,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我回他。我不是说过。凡药的性秉了天地偏胜之气,成就天地偏胜之性,西医更把原药分析成分。成为数种,失其互相救济之功,成为偏而又偏之物,偏而又偏之极点,此则偏之为害,偏极成毒,而久服难免上瘾了,我们中药就没有此弊。

鸡蛋搜惊小儿惊风,有急慢之分,急惊属热,慢惊属寒;急惊多实,慢惊多虚。所以急惊之药,不能移治慢惊,慢惊之药不能移治急惊,乃药肆发售丸丹,往往以一药而统治急慢惊风,真不通之论也。

惊风有外治一法,有利无弊,万妥万安,且著效异常迅速,就为小儿脏腑柔嫩,投药偶一不当,其弊立见,兼之不会讲话,身有病痛,难于表示,医者之能聆音察理,见貌辨色者,能有几人,外治不比内服,自然比较稳妥。

此外治法名日“搜惊”,余得自松江病家。二十年前,余在松江西门外宽街章进士第设诊,乃病客告余者。其法用鸡蛋七枚,加水煮之极熟,煮得越老越好,趁热取一枚,敲碎剥去壳,在病儿身上,着肉周身滚之,蛋热儿怕烫,则快滚之,以滚得快则皮肉可不致受烫,惟滚时须从上而下,即以蛋自头部顺滚至足,切不可自下逆滚而上。第一个蛋滚得已不热,急须换上第二个,仍从第一个蛋滚法,顺滚勿逆,第二第三,继续滚下,病轻者三个蛋已愈,重者须五个,最重者非七个滚完不可。

病去与否,有一证据,滚过之鸡蛋,剥去白,视其黄,蛋黄有小刺密布如杨梅刺者,儿病尽在此蛋,逐一剥视,滚过之蛋,刺少者病已轻。刺无者病已尽。

再有一句话,此种滚过之鸡蛋,须打之极烂,弃诸路上,谨防人家拾去吞食,则大毒伤命,变成杀命者矣。

论泄泻症泄泻这一个症,原因很多,有属于寒的,有属于热的。有属于饮食不调的,内中属寒属热,都是间接为病,只有饮食不调~症,是与脾胃直接为病。

属寒的泄泻,就是洞泻寒中,属热的泄泻就是热急旁流,属于饮食不调的泄泻,就是食伤泄泻,分出伤脾、伤胃两种。

有人说,泄泻明明是肠病,你们中医偏要说它是脾胃病,真没理由,泄泻的病因,为了饮食不洁,带进了微生物,微生物占据了人的胃肠,潜滋暗长,广播丑类,遂成此病,关什么寒呀热呀,说出这种不科学的话。

我回他,中医与西医不同,倘用主观眼光,看西医之法看中医,那就大大不对。胃主纳,肠主出,脾主化,西医仅知肠胃,不识脾化,这是知末而不知本,并且中医最要是手足十二经,脏腑十二官,所以我们对于肠胃,只叫阳明,不称胃肠(肠胃是中医话,胃肠是西医话),所以叫阳明不叫肠胃的缘故。就为阳明是经名,肠与胃是腑名,经病可以包腑。

腑病不可以包经,手阳明大肠,足阳明胃,一称阳明,肠与胃皆在其中,不但如此,在经之病,在腑之病,也都包含在里头呢。热泻寒泻,都有确实证据。不能凭空捏造,如何说是无关,至于说西医之微生物论,我亦知道有微生物,于病证亦有关系,但决不敢认它为万病之源,我有一个簇崭新鲜的老大证据,举给你看。

我有一个亲戚,豢养着两只猢狲,那猢狲乖觉异常,瞧它的知识,只不过差人一等,什么都知道,我那亲戚爱护这两只猢狲,也同人差不多,那里知道这两只猢狲,竟然病起来了,患的什么病,就是我标做题目的“泄泻”,一日一夜,泻到个几十遍,我那亲戚顿时慌起来了,向我求治。

我回说,我虽是内科医,却只会医人,不会医兽。猢狲虽是乖觉,究竟不离兽类。我可敬谢不敏。我那亲戚说,人医不肯医兽,我也不能勉强?但是人与兽虽然异形。究竟同是血肉之躯,请你研究研究,好端端的两头猢狲,为什不约而同泄泻起来。

我问他,猢狲来的时光不泻么?亲戚回我不泻。我一转念头,注意到饮食上面,问他们给什么东西让猢狲吃?亲戚回我,人吃什么,猢狲也吃什么。我向他笑道,这就坏了。可知两猢狲的泄泻,都是你做成的。亲戚问我缘故?

我回说,你不想猢狲的肠胃,与人的肠胃是否相同,人是吃惯熟食的,粥饭鱼肉。猢狲是吃惯生食的,鲜果干果。吃惯熟食的人,一旦不食粥饭,换食水果,食物到肚,就要水土不服,变成泄泻。吃惯生食的猢狲,一旦不食果子,换食粥饭,食物到肚,也要水土不服,变成泄泻。现在你盲从西医的话,说泄泻都是为了微生物,不错微生物果然能够致人泄泻,难道人吃了生食有微生物,猴吃了熟食也会生产微生物出来不成,那人无言而退。

泄泻与微生物试问食惯熟食的人,改食了生食水果,当然未经煮熟的东西,附带进口的微生物很多很多,微生物在胃肠中作怪,自然酿成泄泻,猢狲食惯的是水果,生食都没有煮熟,当然在未曾煮熟的水果上,微生物是很多很多的,照理猢狲平时就该泄泻了,为什么倒不泻,倘说猴的生理,不同乎人,人的抵抗力弱,猴的抵抗力强,所以一般的微生物到了人的肠胃,就要泻,到了猴的肠胃,就不会泻。果然如此,那有微生物的水果,因抵抗力强,而不致于泄泻,一到已经煮熟的熟食,微生物都被煮死,那是再稳再妥没有的了,恁是抵抗力素来薄弱的人,吃下去也不会泄泻。似猴子这么的肠胃,当然不会再泄泻。

那里知道,事实之证明,猴子吃了熟食,立刻就泄泻,敢是微生物这件东西,在人依附在生食上,在猴依附在熟食上不成?

照我们中医看来,食物进肠胃,有惯与不惯的关系,人惯了熟食,猴惯了生食,不惯就泻,惯就不泻,所以我叫那亲戚,只给猴生食吃,禁止熟食进口。亲戚听了我的话,不到三天,两头猴子就都好了,所以我要虚心请教,泄泻与微生物,究竟是怎么一个问题?

我之中医改良观大家摇旗呐喊,高唱中医改良,我也赞成,不过我虽赞成,我的观念却与大家稍有一点分别,我虽赞成改良,我却认定是中医良与不良,全以中医为标准,中医为归宿,中医以外的学说,中医以外的名目,不能夹入一些,带进一点。

倘然翻译几部生理书,西医病理书,诊断学,西药书,抄袭几个西医名词,就算是改良中医,天下从无如此便当的事,本国数千年的学术,可以把他国学说改头换面,生吞活剥,一朝就算做自己的学术改良工作,只可以算国文国语的西医,不能算是中医,犹之日夺的西医,用的都是日文日语,日本人未尝称之为改良东方医,仍旧称之为泰西医学也。

如何工作才可以说是中医改良,如神农时代,原恃药性治病;到黄帝时,发明汤药,《内经》有药方十二首,改良之一也。伊尹著《汤液经》,仲景作《伤寒论》,汤液之治大备,改良之一也。古时诊脉,手足上下遍诊,扁鹊改为独取寸口,成为现今之诊法,改良之一也。孙真人著方论脚气,改良之一也。刘河间主清火,李东垣主补脾胃,张子和主汗吐下,朱丹溪主补阴,改良之一也。清代叶天士发明温热,改良之一也。明代张景岳主颐睥胃,改良之一也。俞东扶之著《医案按》,柯韵伯之著《伤寒来苏集》,邹润庵之著《本经疏证》,改良之一也。

凡以本有之学术,发挥之,阐明之,对勘之,才是真确之改良工作。

叉麻雀(将)与著围棋,都是玩艺之一种,但是本国人之对于麻雀(将)叉法,已经数度改良,如老法叉,新法叉,筑双层方城,单层方城,又有自摸和,加倍赢,放人和,加倍输,全求人,全不求人,除幺断九等种种方法,及日本人之围棋著法,亦与吾国少异,都是自出心裁,逐次改良,经大众公认为妥善,未曾从扑克等法译出参加,观于玩艺之麻雀、围棋,则改良如此-对于五千年学术之医学,则改良如彼,岂麻雀、围棋反重于医学欤?

吾中医之在今日,已否登峰造极,恁何学者,恁何名家,不敢下此断语,则中医之在学术界尚有问题,我们既是以医为学,以医为业,则积极研究,积极改良,责无旁贷,很该担这一个工作。

只要看叶天士的言论,他言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肺主气属卫,心主血属营-辨营卫气血,虽与伤寒同,若论治法,则与伤寒大异。盖伤寒之邪,留恋在表,然后化热入里;温邪则热变最速-未传心包,邪尚在肺,肺主气,其合皮毛,故云在表。又言其病有类伤寒,其验之之法,伤寒多有变证,温热虽久,在一经不移。以此为辨。叶天士为中医改良名家,发明温热之治。天士之前。医家惯以伤寒法混治温病,所误实多。经天士之改良,而其弊始已。天士改良中医。自出心裁,自打出路,何尝摸着人家屁股后面。人步亦步,人趋亦趋,张冠李戴,削足就履,还要自诩为改良派之新中医也。

邹润庵对于仲景《伤寒论》有真确之认识,从前注《伤寒论》的,都如宋儒之说理,说来话去,非不头头是道,终嫌近乎理想,未曾脚踏实地,只有邹润庵用经学的眼光,揭破伤寒底蕴,邹润庵确是《伤寒论》注家之大改良者。他的议论,是论药、论方、论病。各有界限,第方以一味出入,而所主迥绝,以罗列殊致,而治效略同。不从异同阐抉,于何明药性之底蕴?病有丝毫变异,顿别阴阳;有寒热互陈,须娴操纵;不执两端究诘,如何识处方之化裁?以是篇中每缘论药,竟直论方,并成论病,观此就可以知道邹先生学说了,先生的《伤寒通解》我虽不曾看过,读了《本经疏证》我已经非常的满意。

中医对于内损吐血,从来没有稳妥治法,只有元末明初,苏州出了一位葛可久先生,对于内损症研究有紊,因证立方,定出治法,虽然先生的方书,托诸神仙,多少总带点了神话,但是十首方子,先后次序,一丝不乱,药之配合,方之组织,大有巧思,不愧为名作,那葛可久可以算是内损症的改良家。

我们现在遇到病症,只要辨其经是阳是阴,辨其症是表是里。辨其邪是寒是热,辨其脉是实是虚,就可以知道是什么症,用何治法了,研究工作如是做起,改良工作也如是做起。

改良中医之工作中医改良这一件事,已经闹得马仰人翻,但是良与不良,从哪里鉴别?改与不改,从何处入手?这是唱改良高调的几位爷们,很该注意的。

摹仿西医,影戤西医响牌子,一是没志气,不长进;二是对于中医的根据既然丧失,对西医的根据又靠不着,进退失据,真是这么做了。遇见了坏人难免就要吃官司,受法律的制裁,所以摹仿西医的这个念头只好打消。

要自己打天下,杀出一条血路呢,一要有见识,见识不足,就难免要颠倒是非,淆惑黑白。二要有胆量,胆量不足,那里能够百折不挠。勇往直前。

据我偏见,对于古书,须要信仰真理,不要信仰古人,我们研究学问的人,有一个恶习惯,是把真理与古人并为一谈,不肯分析,如研究《内经》的,往往说《内经》不是黄帝所作,举出证据,说是十二州地名,夏禹平水之后才有,又说酒浆两字,禹前所无,好似《内经》的重要,在黄帝不黄帝,不在真确不真确,我则独谓《内经》确是黄帝所作,倘然不合真理,我们也不能够盲从,《内经》确非黄帝所作,但是很合真理,我们也该极端信仰。

仲景《伤寒论》,研究家用尽心机,辨明某几句是仲景原文,某几句是叔和改作,某条该移方向前,某条该退之使后,吃饱了清水白米饭,没事做,把这些工作来消遣。依我,张件条也不是我的亲家,王叔和也不是我的冤家,究竟那一位动的笔,我也不曾亲眼看见。

我现在只要瞧他合理不合理,王叔和合理,我也该信仰,张忡景不合理,我也该驳斥,古人是古人,书是书,理是理,一一分析,不得稍有含混,遇到于理有未合处,发生疑问,便当反复推勘,以求彻底,如邹润庵之疏本草,读伤寒,一字一句,不肯轻易放过,必求其奥,必得其理,这才是中医改良工作,自打天下,杀开一条血路,不是去依傍人家,影戤人家的响牌子。

有意改良中医的一位爷们,就请你老人家,少唱几声高调,雪窗萤火埋头苦干的做给我们瞧吧。

《伤寒论》之我见《伤寒论》是张仲景一部笔记,所载六经病证,都是随笔记录之言。

你看仲景讲称:“余宗族索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已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等话,就显见得那时姓张的二百多家,聚族而居,十年中死亡的计算三分有二,死亡的既有三分有二,患病的无论如何总在三分有二之上,不见得病的人个个死的。伤寒死者既有十分之七,那病伤寒的人,无论如何,总在十分之七以上,不见得病的人个个死的。

你想十年来病伤寒的人,即是这么多,古人又最重宗谊,往来探病,某伯某叔,某哥某弟,某姑某姊某嫂,所病伤寒并非仲景一手诊治,所以有“医以丸以下之。非其治也”之记载,仲景也不是怀技自眩之辈,不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有“横夭莫救”之伤感,意在言外。

随笔记录,日子久了,自然积帙成书,后来王叔和是个识宝的波斯,把仲景原作分经编次,世界上才知道有这一部《伤寒论》,依我,叔和还是《伤寒论》大功臣呢。

《伤寒论》既是随笔记录之文,可知各条自为起讫,无先后次序可言,又何必段段争论,这一条该在前,那一条该在后呢。

可汗、可吐、可下,不可汗、不可吐、不可下,也不过是见到说到。

总之读《伤寒论》该知实事求是,因症论治,不可思入微妙,涉及空谈。

伏邪论风寒暑湿之邪,或由肌肤感冒,或由口算吸入,一触就病的。名叫暴感。

一样的邪,入于人身,不即发作-由经入络,潜伏在里头,待时而动,犹之莠民伏莽,当政治严明时候,不过是辍耕叹息,机会一到,他就要揭竿而起,称王作霸了。所以有人问我,邪是何病,伏在那里,我说当他潜伏不动时,仙人也瞧不透,总要有些朕兆发现,才能够知道。

伏邪种种,有伏风症,有伏寒症,有伏暑症,有伏痰症,伏有浅深,或在营分。或在气分,或在血分,或在阳经,或在阴经。

总之一句话,伏邪症不论他所伏浅深,不有外感暴触,是不会发动的。总是先有暴感。

然后引动伏邪,内应外合,成为大病,有极轻微的病,愈治愈重,就使延来名手,也不能够一扫而空,都是关涉着伏邪。就为伏邪病治法,既不能发表,又不能攻里,须要安心定志,慢慢把病邪引出,见景生情,因症立方,否则有力没处使,英雄无用武之地,倘用霸药,立见变端。

从前扁鹊见齐桓侯,望色而请治,桓侯病的就是伏邪症。仲景见王仲宣。望色而与药,仲宣病的也是伏邪症。桓侯、仲宣,不听而死,史册所载,非虚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