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全传》第五十五回 众英雄金山结义 江员外避难穷途(2)
员外此时无可奈何,只得听从此话,去领妻孥。众英雄不多担格(搁),俱是心雄胆壮之徒,十来个一班,七八个一班,五六个一班,分路而走。约定多在贝州相会,单留下了江员外。那里晓得,先被地方官把他的家属一齐捉去收监,家人使女尽行逃散,前门后户尽行封固。一面差人严拿江有,一面申详上宪。上宪拜本入朝,请旨定夺。江员外闻了这个消息,顿足捶胸,十分苦楚:“咳,安人阿,安人,我此刻懊悔不及,不肯听你。今日连累你了。可怜啊,妇人怎去坐监呀?啐,事到其间,也顾不得了。不免逃向前途,找着了弟兄们,同往贝州。如若金台果然在彼,就有相见之日了。果真王则做了君王,我江有就能免祸,妻儿重见,说得有礼(理)。”
不免趱行前去。江员外是个方正的大财翁,那晓得今朝如此穷苦?只为自家差了主见,耗费家财干此犯法违条的事,而今国法难容。饿了肚皮走路,因无盘费,招商不肯相留。行了半夜,一日,肚中实在饿得极了,只得宽了一件衣服卖钱吃饭,吃了饭又走。那知一个朋友多不见,只得又走,恐怕有人拿捉。大路不走,只行小路。谁知又遇着歹人,把他身上剥得精光,单单留得一件小衣,好不苦也。可怜弄得来置身无地,尤如乞丐无二。走走叹道:“咳,苍天呵苍天,我江有半生并不作恶,不过干差了这桩事情,弄得这般光景。我家安人原叫我不要的,不知什么原故,偏偏不肯听他。弄到今朝,这般光景,料想到不到贝州的了,不如一死罢。”
列位,那江员外说虽如此说,终不肯就死。只得沿门求乞,得一天过一天。地方上有几个人问他:“看你这个人,清清白白,正正经经,不像求乞的。为何讨起饭来?”
江员外不敢说出真情,骗过众人:“列位啊,我是姓何名有德,丹阳县人,只为家贫难以度日,乏本营生,故此出外,寻个机会。那知遇着歹人,遍身剥得干净,单单留得一条裤子,举目无亲,真正苦切,故而贫苦到这地步。”
一人道:“是啊,是啊。如若安分守己的,决不弄到这宗穷法的。只算穷了,也穷不至此的。”
江员外道:“呵呀,我只为连年运气不好,并不是爱逍遥的。目今难以度日。”
一人道:“住了。若是你果然运气不好,总有亲戚朋友看顾的。”
员外道:“列位有所不知,只因世态炎凉,朋友至亲如同陌路,谁肯救我?”
这旁边楼窗上扣着一个妇人,看见江员外赤赤条条周身发抖,不觉一阵心酸,落下几点眼泪来了:“咳,这个化子苦得势哉。”
这个妇人是软心肠的,立起来闭了窗,东寻西看,寻出一件旧衣裳来。衣裳呢,虽是破,啊唷唷,白虱倒不少,行了方便罢。只要我勿生疾病,养一个肥胖妮子,大起来赚钱成人就是了。我里男个还有两双旧鞋子,勿知那里去哉。让我寻寻看虐。喏,水缸脚边一只,天井里还有一只。咳,穿是穿得的,只差得两样的。呸,譬如无得,且住,既有了鞋子,必要袜来配的,送佛送到西天。那边一看,有一只单袜;这边一看,有一只夹袜,也配做一双。且住了,鸳鸯鞋子倒也罢哉,这个阴阳袜叫他怎样穿法呀?有里哉,叫他今朝顺脚穿夹袜,明朝顺脚穿单的,一日一日换转来穿便了。
慢些,有所说衣冠相配,件件完全,单单缺一顶帽子。这件物事,实在没得那处呢?吓,厨底下有一只蒲包来里,一齐送与他罢。这位娘娘自道软心肠,一齐送与江员外。多少闲人笑了不住。那时,江员外无可奈何,含着一点眼泪,先将衣服穿在身上,然后再穿了阴阳袜,又穿鸳鸯鞋,蒲包带在头上了,沿门求乞,苦楚难言。夜间宿在枯庙之中。有钱的时节,人人称他员外,略略微寒就添衣服。一旦贫穷至此,有谁怜他?那江员外亲戚是有的,只因自己做差了事,不敢上门,难以见面。此话书中暂且慢言。
再说地方官把那江员外的妻房儿子捉到当堂审问,安人是个女流之辈,从不曾见过官面的。泪纷纷道:“丈夫干了违条之事,小妇人也曾劝过的,他反埋怨我,反叫我妇人不要闲管。伏乞大老爷超豁我,公侯万代,子孙兴旺。”
列位,虽只说丈夫有罪不累妻孥,但是这件事情与叛逆一体,妻孥如何脱得累来吓?吩咐把江有妻儿一同收禁,等捉拿到江有再行定夺。详了上宪,查明房屋田产,尽数入官,严拿江有。
且说众英雄胆大如天,一队一队走去。先说张其、郑千在前途等候江员外,等了大半天时光,已是更深时候,等到心焦起来了。怎么这时候还没有来么?内有几个说:“到底旱路来的呢,水路来的?”
张其说:“他有家小件物,必是水路来的。”
草桥花三说:“亏得问一声,若不然等到来年还等不着呢。”
华云龙说:“原是啊,若说水路,不是这条河道来的,真正等过了时光也。”
张其道:“啐,昏迟迟了,等也没用,大家赶路要紧。”
众人道:“照啊,大家赶路。”
未知能否遇见江员外,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