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沉铃录》花溪沉铃录(146)
苏春秋点头道:“不错,那日在沔阳镇是我请唐兄放过燕飞萍的,否则又怎能让他来收拾了你?”
唐步血道:“何止在沔阳镇,六年前在正气府,你将燕飞萍擒住欲杀,也是我受苏老弟之托将他放走的,可笑你还蒙在鼓里,一心以为我欲与你合作。嘿,你也不想一想,我唐步血堂堂华夏豪杰,焉能与尔等蛮夷为伍?可笑啊可笑。”
这时,谷正夫厉喝道:“别说了!别说了!”他小腹中刀,受伤虽然极重,一时却不得死,然而听著这番话,他只觉脑海中嗡嗡作响,胸膛气闷欲炸,眼中看这世上无处不是丑恶与黑暗,实无一丝一毫可留恋之处,当下回过手中的长刀,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刺入,锋刃透体而过,自尽身亡。
苏春秋冷冷望著谷正夫横尸于地,上前飞起一脚,将他尸体踢下海去。此时正值落潮,尸体落入海中,溅起几片水花,顷刻间便无影无踪了。
望著月光下暗蓝色的海水,苏春秋叹道:“你自东而来,魂归东而去,中国江湖不是你留身之地,看在你投身正气府多年份上,我送你这最后一程便了。”说罢,他转过身对唐步血道:“唐兄,你我即刻赶回扬州,开启地宫之宝。”
唐步血道:“我亦传帖江湖,命正气盟各门各派高手随时候令,只等你一声令下,不日内即能横扫天下。”
苏春秋豪气千云,朗声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浮摇直上九万里。唐兄,你我苦等六年,眼下终该一展身手,啸傲江湖。”
唐步血也笑道:“咱们这便走吧。”合掌连击三下,不远处随即传来一阵车响,片刻功夫驶来一辆四马驾的乌篷车。
两人携手向马车走去。便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大声说道:“苏老府主,二位请留步!”一人努气冲冲走上,却是沈巨澜。
苏春秋当即站住,脸色微变,说道:“沈帮主有何话说?”
沈巨澜大声道:“你们一去无所谓,我手下这十几弟兄的血债又该如何?”
苏春秋扫了一眼遍地的死尸,道:“这是我与唐兄定下的一条妙计,若不死几个人,如何能让谷正夫说出地宫的秘密?你须知道,自古欲成大业者,总要付出牺牲为代价,你死的十几个弟兄,便算是为正气府而捐躯,我定将他们厚葬入土,也就是了。”
沈巨澜道:“厚葬入土难道便能换回我这些生死弟兄的性命?苏老府主,紫鲸帮在江湖中算不上名门大派,但认定你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才跟随你以效犬马之劳。欲成一统江湖的霸业虽然艰难万分,但咱们鞠躬尽瘁,竭力以赴,能够成功固然最好,若不成功,终究是世上堂堂正正的好汉子。可是万万没想到,你为了谋取谷正夫的财产,竟不惜牺牲这些忠肝义胆的好弟兄为诱饵,轻易出手害死,此事若传入江湖,岂不令天下英雄齿寒三分。”
这番话咄咄逼人,苏春秋听后心下暗惊,但用人之际,不愿直言斥责,淡淡说道:“沈帮主,有许多事情,你一时未明白,以后我自当慢慢分说。”
沈巨澜摇头道:“苏老府主即使不说,沈某也明白,在你心中,紫鲸帮对你的耿耿忠心,是万万比不上财产富贵了。”
苏春秋见他言语中愈见无礼,冷冷道:“是便怎样?”
沈巨澜朗声道:“我与帮中下属虽非结义兄弟,却是誓同生死,情若骨肉,苏老府主素来知道的。”
苏春秋白眉一挑,愤然道:“沈帮主是要为弟兄报仇么?”
沈巨澜长叹一声,道:“苏老府主数次救我性命,沈某深感其恩,如何敢冒犯你?不过,今日我率众炸沉东瀛来船,也算报答了苏老府主的恩德,咱们已是两不相欠。古人言道,合则留,不合则去。紫鲸帮是不能再为正气府效力了,日后请苏老府主好自为之。”说罢,一揖到地,返身大步而去。
苏春秋望著沈巨澜背影,眼中骤起一线杀机,冷声道:“沈帮主不念旧情,这便决定叛我而去么?”
沈巨澜头也不回,大声道:“沈某再为正气府奔命,对不起屈死的弟兄”他的话未说完,突然间波的一声响,背心已重重的中了一掌,只听苏春秋冷冷说道:“世上叛我而去的,只有去死!”这一掌使足刚劲内力,打在沈巨澜至阳、命门两处重穴之上,正是致命的掌力。沈巨澜万万没料到这个素为自己所敬仰的大侠士竟会突施毒手,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倒地而死。
苏春秋掌毙沈巨澜之后,脸上杀气一闪即逝,轻轻擦了擦双手,慢慢说道:“你这一死,紫鲸帮还是属我调管。”随后仰望苍天,声音变得异常阴栗,缓缓道:“下一个该死之人,轮到洛阳倪天岳了!”
海潮咆啸,将苏春秋的话音盖了下去,但那股阴栗的杀气,却始终久久不散,仿佛越聚越浓……
古城洛阳,自古为繁华胜地,巨商大贾多聚居于此,殷富之名驰于天下。
然而,更令洛阳驰名天下的却是每逢暮春时节,便到牡丹盛开的花期。洛阳牡丹,天下为冠,每逢花期,遍城花团锦簇,斑谰如海,赏花游客络绎不绝,城中车马似狂,人涌若潮,是为太平盛景。
这一年,又到了洛阳牡丹盛开的时节。
清明前夜,天色骤阴,午夜里暴下一场急雨,天晓时寒飓袭卷,城中鲜花无不凋零,花瓣落殆尽,残红铺满长街,遍城呈现出一片凄凉与伤感。
这日天刚蒙蒙亮,一匹快马疾奔入洛阳城中,马上骑士风尘仆仆,径直来到城南倪府门前。守在门旁肃立著四名劲衣大汉,望见快马奔到,脸上都露出喜色,一人赶忙上前拉住姜绳,道:“马大哥回来了,倪八太爷现在后花园中,正等著你。”
那人点了点头,翻身下马,沉声叮嘱道:“近来风声渐紧,只怕要出大事,你们眼睛放亮著些。”说罢,大步走入府门。一路进去,只见府中布遍明哨暗桩,全是执戟武士,人人剑拔弩张,如临大敌。那人一直穿过九重院落,来到一个半月形的小门之前,这是倪府最后一个院子,四周全无游戈戒备的府丁,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宁静。那人站在门前匆匆整了整衣冠,这才轻步进入。只见这座院中集尽江南园林之秀雅,一泓池水,萦绕著土阜小筑,曲径回廊之旁,栽满了各色牡丹,姚黄、魏紫、九蕊珍珠、寿安红、王版白、潜溪绯……各种名贵珍品数不胜数。此时正逢花期,群花无不绽苞开放,虽以一夜无情风雨,但一眼望去,仍是吒紫嫣红,灿若云霞。
美景之下,那人却无心观赏,只往花荫深处行去,转过一座假山,只听得流水淙淙,右首有一座绿竹凉亭,筑于万花之上,四下里甚是幽静。
那人轻步走到凉亭之外,垂手肃立,低声道:“帮主,属下马骏空拜见。”
凉亭中默默站著一位白发皓首的老人,他痴痴望著满园半绽半凋的牡丹,身心俱醉,对马骏空的话声恍如不闻,过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郁郁说道:“明媚鲜妍怎奈得夜雨寒风?花如人兆,难道真的气数将尽?只是今日尚有我为落英送终,他日不知谁来为我牵怀!唉,将来斯处、斯园、斯亭、斯花,更不知当属谁姓?”
马骏空听老人的言语中颇为气意颓靡,忙道:“帮主,这些年咱们污衣帮纵横北五省,足以与天下任何一门一派抗衡。正气府虽然势力浩大,但谁是谁非,终究抬不过一个理字。到时候邀齐与咱们交好的各派高手,拚力死战一场,未必便会输了。”
老人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骏空,你眼下是在倪府中,这里只有一个痴花的倪翁,没有污衣帮,更没有什么帮主,这一节记住不要弄错。”
马骏空忙应道:“是。”
倪八太爷又道:“我这次飞鸽传书,将你从南阳匆匆召回,沿途你听到了什么风声,说来给我听听。”
马骏空低头沉吟片刻,说道:“两个月前,西北玄武派掌门傅英图突然暴毙在正气府内,府主谷正夫随之不知去向,此事极为蹊跷。眼下是老府主苏春秋重新执掌府主之位,我已打探清楚,此人明著广交天下英雄,共结正气盟,暗地里却派遣高手吞并数十家门派帮会,势力日渐庞大,已由南逐渐侵占入此北五省的地盘。”
倪八太爷嘴角缓缓浮现出一丝冷笑,沉声道:“说下去。”
马骏空道:“十余日前,我在南阳发现不少江湖豪客由鄂北进入豫境,派人打探之后,得知其中不乏正气盟中的高手。江湖群豪与豫中江湖人物向来不通声气,此次大举过境,我看是来者不善。”
倪八太爷点了点头,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