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沉铃录》花溪沉铃录(14)
凤无双心一惊、身一闪,手底自然慢了一分,然而,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只听陆天涯冷笑一声:“独臂刀真不过如此么?”跟著刀光一闪,陆天涯终于找到出刀的机会,独臂一展,长刀出鞘,只听嗤的一声劲风破空,顿时血光四溅。
随后,陆天涯展身而起,在半空中收刀入鞘,横跃石桥,落在长生桥尾。
同时,一股血腥气冲天而起。凤无双身子一栽,踉跄冲出几步,一头扑在石碑之上,缓缓倒下。
鲜血,溅在碑文之上,将“长生桥”三个字染得斑斑腥红。几片牡丹残花,被风吹落在凤无双不瞑的双眼上,这鲜红如血的花瓣,就是人世留给他最后的颜色。
第三章 落花幽情痴几许
天色微亮,东天的启明星初升,漫城的雾气开始变薄、消散。
长生桥头,寒风萧萧。
只见桥上棺倒桥翻,十具尸体横叠,红血青石,怵目惊心。
雾中的长生桥,沉寂无声,迷离中透出无尽的凶煞。
陆天涯站在尸体丛中,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具死尸,确认无一活口之后,微微舒了一口气,身上的杀气随之稍敛。他转过身,直望著不远处的酒楼。
楼顶上,燕飞萍不再藏身,挺胸站起,足尖点在飞檐上,青袍在风中飒飒飘摆,仿佛一只冲天欲飞的青鹤。
两个人一高一低,对峙互望。
名震天下的两位杀手第一次见面,相对无言,只将目光打量著对方。虽然彼此都未开口,但心中均觉一份默契,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意。
沉默片刻之后,陆天涯首先开口道:“阁下与我素昧平生,为何出手助我?”
燕飞萍淡淡说道:“江湖七大杀手已死其五,倘若独臂刀再折于长生桥,日后的江湖岂不寂寞?”
陆天涯嘿然冷笑,道:“天下居然还有人看重杀手的生死,难得,难得!想必阁下也是同道中人了。”
燕飞萍拱了拱手,算是默认。
哪知,陆天涯却将脸一沉,冷声道:“既然是同道中人,就该知道陆某当年横刀立下的规矩。独臂刀独来独往于江湖之中,刀起得财,刀落消命,生死但凭一身技业,最恨他人插手我要办的事。今日阁下虽出手相助,陆某却不领你这份情。”
这番话说得甚是傲慢无礼,燕飞萍听后却不著恼,依然淡淡地说:“我今日出手,只是想要凤无双死。至于阁下是否领情,我却并不在乎。”
陆天涯闻言双眉一挑,沉声道:“你想要凤无双死,为什么?”突然间,他象明白了什么事似的,目中寒光大盛,道:“原来你也看中了倪八太爷的人头。”
燕飞萍颔首微笑,并未答话。
陆天涯脸色更见阴沉,手按刀柄,一字一字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的家数来路,只奉劝你一句话,倪八太爷的人头是我定下的,谁敢插手这趟子事,便是摆明与独臂刀过不去。为此,我是不惜杀同道的。”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迭银票,在手中掂了掂,掷向燕飞萍。
两人一在桥面,一在楼檐,相隔甚远。但陆天涯一掷之下,这迭风吹即散的银票却激飞而上,其速之快,竟不弱于劲弓射出的快箭,疾飞十余丈,落到燕飞萍面前。
燕飞萍心中暗凛:“难怪此人恃刀倨傲,果然身怀惊人的技业!”他伸手将银票接住,只见票面都是一千两一张,一共二十五张,拿在手中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天涯冷冷道:“这两万五千两银票,是我杀人报酬的一半。”他回身指了指凤无双的尸体,道:“此人你杀他一半,我杀他一半,这银子算我分给你的酬谢,咱们自此两清了。从现在起,我不想再看见你,你也不必插手我定下的事。”
燕飞萍却朗声一笑,道:“你在说笑话么?谁不知倪八太爷的人头价值白银三十万两,在下虽然不才,却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至于你这区区两万五千两银票,原封奉还。”说罢,他手腕一抖,将银票掷还给陆天涯。
陆天涯接住银票,冷哼一声,道:“这些银票你要也罢,不要也罢。陆某先把丑话讲在前面,我限你三日之内离开洛阳城,倘若三日后再让我见到你,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说完这句话,他将银票往空中一撒,看也不看燕飞萍,返身便走。
漫天银票如雨,纷纷扬扬落下。陆天涯一身麻衣飘然而远,去势奇快,顷刻间便消失在苍茫雾中。
燕飞萍站在楼檐上,望著陆天涯远去的背影,唇边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冷煞,低声道:“走著瞧吧!碎心铃要杀的人,也不曾有谁争得过去。”
这时,楚寒山由后走上,轻声道:“你看陆天涯这人怎么样?”
燕飞萍略一沉吟,道:“要杀倪八太爷,他不行。”
楚寒山道:“我看他的刀法,快、稳、准、狠兼备,一刀击出,取尽杀势。单此一点,当世刀法名家已无人比得上。”
燕飞萍却摇了摇头,道:“一个好刀手,未必能成为一个好杀手。六哥,你在道上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一个杀手最倚仗的并非掌中的利刃,而是冷静的头脑。”
楚寒山点头道:“是。”
燕飞萍又道:“杀手的性命是在刀尖下搏来的,每一个细微的破绽都可能引至杀身之祸。陆天涯太相信自己的刀了,这恰恰犯了杀手的大忌。”
楚寒山道:“不错,若要对付倪八太爷这等武学宗匠,只能三分靠武,七分靠心,刺杀毕竟不是堂堂正正的比武,只有要效,可以不择手段。”
燕飞萍不无忧虑地说道:“陆天涯这一身傲胆,既成就他一世雄名,终也害他非浅。”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桥头凤无双的尸体,道:“他的刀法虽凌厉无俦,但这次刺杀凤无双已属勉强,自然更不是倪八太爷的敌手。倘若他仍如今日这般冒然出手,只怕倪府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楚寒山也叹道:“凭他一只独臂,能在道上闯出盛名,实为不易。但愿他能在倪八太爷掌下逃得一条生路。”
燕飞萍幽幽说道:“我一向不信菩萨,但这次却希望苍天能保佑陆天涯平安!唉,经过这些年,道上的高手凋零欲尽,每当回首自己走过的路,顿觉一种江湖寂寞的感伤。我想,如果这次能侥幸得手的话,我与陆天涯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楚寒山心念一动,脱口道:“如果你们二人联手,试问天下谁人能敌?成功的把握定然会更大。”
燕飞萍却淡淡一笑,摇头道:“不,这不可能。”
楚寒山道:“为什么?”
燕飞萍道:“陆天涯刀快心傲,素来不屑与人联手,我也独来独往惯了,此事我们还是各干各的。”
楚寒山又道:“你打算怎么干?”
燕飞萍目眺远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要了解倪八太爷的一切事情,从他的武功路数到日常起居,越详细越好。只有知己知彼,方能出手有功。”
楚寒山道:“这事由我去办。”
燕飞萍又道:“听说每年四月初十这一天,倪八太爷必去城外慧光寺进香,十几年来无一例外。”
楚寒山一想,道:“是有这回事。慧光寺主持心澄方丈与倪八太爷是方外之交,每年四月初十,倪府都要在慧光寺做一场大法事。怎么?莫非你想在寺中……”
燕飞萍道:“对。倪府戒备森严,已有五大杀手命丧其中,此乃前车之鉴,我岂能步入后尘?若想刺杀倪八太爷,唯有等他出府之后动手,方有一线成功之望。”
楚寒山道:“好,我即刻去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