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沉铃录》花溪沉铃录(8)
铁彪的性子使得正欢,乍听到一声低喝,忙一回头,看到青衫人站在门口,一双冷若寒冰的眼睛正盯在自己身上。顿时,他只觉一股寒气自心底涌出,欲火全消。他顾不得抄起一件衣服遮身,赤条条从床上跳下,大喝道:“你是谁?”
青衫人淡淡道:“杀你的人。”
这句话,仿佛一支利箭钉入铁彪的咽喉,将他后面想说的话全堵了回去。在江湖中,铁彪也算得上一个狠出名的角色,但在此刻,面对这个清瘦的青衫人,竟从心底产生一种深深的惧意。
这时,蓦然响起一声断喝,从外屋的隔扇后跃出最后一名家丁,拔刀出鞘,自青衫人背后摆刀斜劈而下。
这一刀攻敌不备,轻灵狠辣兼备,那人自忖万无一失,口中狂笑不已。哪知,青衫人明知背后钢刀劈下,身子却倏然后欺,闪电般逼到那人的身前,反手骈指刺去。嗤的一道劲风声响过之后,那家丁身子晃了晃,笑声突然哑了,跟著胸口射出一支血箭,激喷数尺,尸体随之横摔在地上。
青衫人一指洞穿敌手的胸膛,看也不看那人的尸体,从袖袋中取出一条洁白的丝帕,轻轻将指尖的鲜血擦净,道:“铁彪,现在轮到你了。”
铁彪见保镖眨眼间命丧敌手,急怒之下,大喝一声:“恶贼报上名来,今日让铁某送你上路。”说著双掌一错,暗凝真气,只见他身上的肌肉顿时变得凹凹凸凸,有如盘根错节,显是运上了横练硬功。
青衫人却一言不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银铃,有拇指粗细,打造得小巧玲珑,被一根银色的细丝连著,轻轻摇摆,发出“叮叮”的清脆声音。
寂静的房中,铃声清脆悦耳,然而传入铁彪的耳里,却不啻于索命的丧铃。刹那间,他知道了对手的身份,不由得浑身血液如凝,颤声说道:“你……你……你是碎心铃……”
青衫人目中杀机浮动,一字一字道:“燕飞萍。”
铁彪只觉脑后“嗡”的一声,心知今日凶多吉少,但是,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激发了他全部潜力,暂时忘却了恐惧。他猛一转身,将床上的少女提起挡在身前,喝道:“来吧,姓燕的,你杀我来吧。”
青衫人显然没料到铁彪会来这么一手,微微一怔,怒道:“你想怎样?”
铁彪狞笑道:“素闻碎心铃下从不死娘们,怎么样?有种你就发铃射我,看看是我死还是她亡?”
燕飞萍双眉一挑,脸上布满青气,低声喝道:“铁彪,你要还算是条汉子,就别让女人替你挡命。”
铁彪见到他脸上的青气,知道对方已动真怒,心里打了个突,口中却道:“姓燕的,你若真有本事,就将飞铃照我身上招呼,只是别怕伤了女人的性命。”
燕飞萍缓缓道:“取你性命,又有何难!”右手轻扬,掌中银光疾闪,飞铃射出,直穿铁彪的面门。这一下来得无声无息,事先竟没有半点征兆,烛光照映之下,只见铃芒仿佛银电裂空,一闪便到铁彪前额。
铁彪大喝一声,将少女举起挡在面前,同时左掌张开,五指出手如钩,径直来抓银铃的铃丝。
燕飞萍道:“你找死!”手腕一抖,飞铃去势顿停,在空中徒然转向,只听得“叮叮叮”三声连响,银铃疾颤三下,分点铁彪左臂“阳溪”、“孔最”、“曲池”三个穴道。这三下点穴变化之奇、认穴之准,实是武林中绝顶功夫,又听得银铃中发出“叮叮”声响,声虽不大,却十分怪异,入耳荡心摇魄。
铁彪大骇之下,五指哪敢抓下?急忙挥手外甩,饶是如此,铃锋已在他手掌心划过,顿时鲜血淋漓。
一招伤敌之后,燕飞萍得势不让,他这银丝飞铃招法与众不同。既伤铁彪的手掌,铃丝毫不停留,快如电光石火般一吐,绕过少女的身躯,卷向铁彪的脖颈。
这一下真是快得出奇,铁彪只觉眼前银光飞舞,晃得眼都花了,哪里还辩得出飞铃的招式,吓得他魂飞魄散,情急之下,暴吼道:“好,大家一起死吧。”右掌一吐劲,将少女直掼出去。
燕飞萍见少女急飞而出,脑袋撞向墙壁,势非脑浆迸裂不可。刹那间,他顾不得伤人,身形一晃,抢到少女身前,轻轻一托她的纤腰,卸去飞劲,将她揽在怀中。
然而,铁彪的一掼之力何等之猛,少女的身体虽被燕飞萍接住,但内腑已受内伤,她脸色苍白,口鼻溢血,眼见是活不成了。见此情景,燕飞萍勃然大怒,低声道:“姑娘若在天有灵,看我手刃铁彪,以血相祭!”
这时,铁彪却趁燕飞萍飞身救人之际,抢步奔到窗前,双拳捣出,震碎窗棂,纵身跳出楼外。
燕飞萍轻轻放下少女的尸体,将一条薄纱盖在她赤裸的身上,跟著双足一蹬地,头前脚后,身子平飞,从窗中跃出,人在半空,掌中飞铃已呼啸而出。
铁彪双足刚一落地,耳听背后铃声袭来,虽未回头,便知对方追杀跟至。这一刻,他猛然大吼,拧腰转身,上步出掌,运起了数十年修练的外家硬功,力劈而出。这是他死地求生的一击,要么将敌人击杀在半空,要么被敌人格毙在街头。
因此,这一击实已将他毕生功力发挥到极限,凌厉的掌风下,四周的残花被带得狂舞乱飞,看这情形,纵是一块生铁,也会被他生生震碎。
燕飞萍却不是生铁,他的身法如风吹柳絮一般,凌空飘然而退,掌中银铃却“叮”的大响一声,射入铁彪的掌影之中。
铁掌与银铃相交。
顿时,劲风与杀气立消。唯见一线血丝,洒落街头。
铁彪暴睁双眼,眼珠子几乎努出眼眶,充满了惊骇,愤怒,绝望之情,盯著自己手掌。这双曾经能分金断钢的铁掌,如今,却被一根银丝透掌穿过,飞铃去势不减,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一阵冰凉从心口传来,清脆的铃声依然在耳畔潆洄,铁彪感觉自己的心仿佛真碎了。
燕飞萍缓缓收起银铃,擦净血迹,放回怀中。然后,他走上前,拍了拍铁彪的肩膀,擦肩而过,走向街边的深巷,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碎心的铃声随之沉寂。
片刻之后,铁彪仆然倒地,气绝身亡。只有一双不瞑的眼睛怒视苍穹,谁也不知道他死前想的是什么……
第二章 飞铃与快刀
寂寞长夜,风雨无情。
洛阳城中,下过整整一天阴雨,夜间寒风渐紧,遍城的牡丹雨打红衰,片片花瓣吹落殆尽,飘零四方。
全城呈现出一片凄凉与萧索。
夜色中,走来一个黑衣人,一袭黑袍在寒风中飘摆收张,老远一看,宛若飘忽不定的幽灵,香气袭人。
透过隔扇垂下的描金绣花幔帐,只见四名绝色少女,或捧酒、或摇扇、或抚琴、或弄箫,口角噙春,眼波盈盈,围在一个青年男子的身边。
这个青年男子说也奇怪,放著屋中的暖阁锦榻不睡,却在房里拉了一条细索,竟然以索为床,凌空横卧。他的身子随细索轻轻摇颤,身下的银铃搭在索上,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七大杀手中的“碎心铃”燕飞萍。
只是此刻,令人闻声色变的碎心铃音已不再碎心,却迷了四个佳人的魂。她们的目光皎洁如一泓清水,望著燕飞萍,款款含情,对走进屋来的黑衣人看也不看。
黑衣人却见怪不怪,径自搬过一把椅子坐下,对燕飞萍点了点头。他目光始终平静,但这平静中却蕴含著一种沧桑之后的落寞,满室春色,竟无法为他眼中添入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