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千门(235)
罗毅虽不是出家人,在旁也不禁双手合十,为他默默祈祷。在死亡面前,每一个人,无论好人还是坏人,英雄还是恶棍,都一律平等。这是我佛的慈悲,也是出家人的本分。
云襄这才轻轻放开南宫放,起身对张宝和筱伯黯然道:“将他葬了吧,但愿他能往生极乐。”
第二天黄昏,当云襄赶回大同时,就见城里气氛迥异往常,街上不断有兵将疾驰而过,匆忙中透露出大战即将到来的肃杀和紧张。
由于明珠坚持要回大同,所以武忠只得将她护送回将军府。
云襄也立刻赶去面见武延彪,南宫放用明珠将他调离大同的举动,加上他临终留下的只言词组,令云襄十分担心。他知道南宫放必定为瓦剌人设计了一整套入侵的计划,这计划一旦施展开来,镇西军必定危险万分。
即使明珠郡主安然归来,也依然无法冲淡将军府内的紧张气氛。众人在内堂见到武延彪时,只见他身着戎装,腰悬佩剑,竟是一副出征前的打扮。见明珠母女安然无恙,他草草安慰几句,便让他们回房歇息,然后他转向云襄说:“多谢公子救回郡主,我会禀明王爷,并为公子请功。”
云襄摆摆手,开门见山地问:“武帅,我见城内大军调动频繁,不知有何行动?”
武延彪略一迟疑,还是坦然答道:“瓦剌十万大军从张家口以西三十里处突破长城防线,兵逼北京。镇西军将连夜启程,驰援北京!”
云襄面色大变:“这是怎么回事?”
武延彪沉声道:“就在明珠遇劫的第二天,瓦剌游骑出现在大同前方的丰镇,并向丰镇守军下了战书,就在咱们严阵以待,准备迎敌的时候,瓦剌大军却声东击西,一夜间从张家口以西三十里处突破长城防线。那是镇西军与京师守军驻防的交界,是整个长城防线最薄弱的环节,瓦剌人能准确的抓住这个点,我方一定有内奸!”
云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虽然内奸已死,但他留下的计谋却祸害不浅。突然想起南宫放临死前留下的只言词组,心中一动,忙问:“地图在哪里?”
武延彪指指案上的地图:“公子请看!”
云襄凑过去一看,心中雪亮――瓦剌人要伏击镇西军!他终于明白了南宫放临终前留下的只言词组。他不禁对武延彪急道:“武帅,镇西军不能妄动!”
“为什么?”武延彪皱眉问。
云襄指向地图:“如果瓦剌人以一支佯兵骚扰北京,却将精锐主力埋伏在大同到北京的必经之路,以逸待劳伏击镇西军,请问武帅如何应对?”
武延彪脸色微变,哑然无语。云襄又道:“镇西军若离开城高墙厚的大同府,与瓦剌逐于旷野,以瓦剌铁骑的神速和战力,绝非镇西军可比。这是以己之短、迎敌之长,加上镇西军连夜赶路,人困马乏,一旦遇伏,必败无疑!”
武延彪微微颔首道:“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但倘若瓦剌人真的攻打北京城,本帅若坐视不救,岂不成为千古罪人?”
“武帅多虑了!”云襄指着地图道,“北京有京师三大营共三十万人马,加上北京城高墙厚,瓦剌十万人马要想攻陷北京,无疑是极大的冒险,若是被镇西军从后方夹击,恐怕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再说瓦剌人攻打北京,是放弃骑兵速度之利,与京城守军拼消耗,这无疑是等而下之的战术,不到万不得已,瓦剌必定不会出此下策。”
武延彪点点头,跟着又摇头叹道:“就算瓦剌人攻打北京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我也不能冒险。镇西军可以败,但北京城却万万不能有丝毫闪失,不然朝廷震动,天下必乱。再说兵部已有令谕送到,我若不立刻驰援北京,就是抗命。”
“武帅三思啊!”云襄嘶声道,“镇西军若在旷野遇伏,京师三大营就算近在咫尺也绝不会救援。各地驰援的兵马都要争着赶去京城向朝廷表功,就算有人想帮武帅,但碍于兵部令谕也不敢擅自行动,镇西军将陷入孤军作战,定遭灭顶之灾!镇西军一败,大同将陷入瓦剌两面夹击,再难守住;大同一失,中原门户大开,瓦剌铁骑既可长驱南下,与魔门会师于中原,又可突袭京城,天下大势,便危如累卵!”
武延彪苦涩一笑,捋须叹道:“你的顾虑从军事上讲完全正确,但领兵打仗却不完全只是军事,还得有方方面面的考虑。大明军制,一向是文官领兵,且兵无常兵,将无常将,所有兵马的指挥权均归兵部,整个大明朝数百万大军中,只有我武家军和江浙的俞家军,是仅有的两支完全归武将统领和指挥的部队,战斗力明显比其它部队高出几个档次。即使是这样,也为朝中那些文官所诟病,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云襄点点头:“太祖当年诛杀功臣,就是为了将兵权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以防将领拥兵自重,甚至举兵谋反。从那以后,兵权俱归文官掌握,领兵将领随时调换,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战斗力一落千丈。武家军和俞家军因为处在战争最前线,为了保证其战斗力,所以才没有调换过主将,也没有让文官插手指挥。”
武延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你一介书生,竟对大明军队的弊端看得如此透彻,我一向痛恨夸夸其谈,却又毫无领兵才能的文官,所以先前对公子多有轻慢,看来是我有眼无珠小看了你。”
他微微一顿,叹息道:“没错,俞家军和武家军是仅有的两支以主将命名的部队,所以被兵部和言官盯得很紧。我这次若不遵兵部令谕驰援北京,定会落下拥兵自重、抗命不遵的口实,朝中又会掀起将镇西军指挥权收归兵部的诽议,届时我就算保存下镇西军的实力,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武延彪望向黯然无语的云襄,淡然笑道:“领兵不光要考虑军事,还得考虑军事之外的政治。就算明知前方有埋伏,本帅也要率军冲进去,与瓦剌决一死战。但愿天佑大明,助我于逆境中取胜!”
望着武延彪从容淡定的目光,云襄终于明白了这位边关名将的苦衷。他黯然半晌,突然问:“武帅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武延彪一怔,跟着恍然醒悟,点头道:“不错!你救回了明珠母女,我应该借你一个大营三个月的指挥权。只是镇西军所有精锐俱已集结,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而留下守城的两万人马又各有职责,不能借给你。现在,我只有最后这一支部队可以暂借给你了。”
“是哪个营?”云襄忙问。
武延彪从案上拿起一支令符,递到云襄面前:“新军营。”
“新军营!”云襄大失所望。新军营只是训练新兵的临时部队,根本根本不算大明军队的正规编制,在兵部都没有正式的记录。营中除了负责训练新兵的军官之外,其它都是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而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就算数量再多、训练得再好,也只是一群没见过血腥的绵羊,这样的部队战斗力可想而知。
“我没有想到你能救回郡主,”武延彪愧然一笑,“所以也就没有准备把部队借给你,如果你觉得新军营不堪大用,我收回。”
云襄一把夺过令符:“新军营就新军营,不过除了新军营,我还想向武帅借一个人。”
“谁?”
“就是贵公子武胜文。”
武延彪眉头微皱,但还是点头道:“没问题,我立刻让他去新军营报道。”
晨曦如梦,朝霞初生,镇西军除了留守大同的两万人马和一万尚在训练的新军,其余十二万人马连夜启程,火速驰援北京,偌大的大同府,顿时显得说不出的萧条和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