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千门(158)
东乡平野郎听听城中动静,然后向城门方向一指。十几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倭寇立刻向城下摸去,他们皆是忍术高手,数丈高的城墙在他们眼里如同坦途。每次夜袭,东乡总是先让这些精通忍术的手下打头阵,摸入城中暗杀掉守门的军卒,然后再打开城门,这样可以极大地减少城上守军的威胁。
只见十几个忍术高手纷纷抛出绳钩,稳稳地搭上城墙,然后抓着绳索两手交替,壁虎般向城上爬去。十几个黑影很快就爬上城墙,但接下来的情形令东乡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只见他们纷纷从城墙上栽了下来,这个过程就像他们登上城墙时一样,除了他们身体落地时的闷响,静悄悄毫无声息。
海盗中响起一点不安的躁动,隐隐约约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潮。东乡沉吟片刻,不甘心就此放弃,用手点点左右手下,然后向城上一指。又一批忍术高手向城下摸去。
这一次和上一次几乎没什么差别,十几个手下悄没声息地爬上城头,很快又莫名其妙地摔下来。城头依旧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亮与灯火,也听不到任何声息。
“快退!咱们中埋伏了!”多年的冒险经验,立刻让东乡意识到危险,毫不犹豫下了撤退的命令。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东乡回头望去,就见先前登陆的海湾处,燃起了漫天大火,隐隐有 喊声远远传来。
一个浑身浴血的倭寇跌跌撞撞地跑来,气急败坏地禀报道:“首领!咱们的船遭到明军水师的袭击,损失惨重!”
众倭寇顿时哗然,纷纷要赶回去救援。东乡看看近在咫尺的杭州城,再听听身后的动静,黯然叹道:“现在赶回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办?”众倭寇焦急地问。
东乡在心中略一权衡,挥刀向杭州城一指:“攻城!只要拿下杭州,咱们不仅能反败为胜,还能满载而归!”
众倭寇在东乡号令下, 喊着扑向城下,他们已顾不得隐藏行踪。虽然在没有充足的攻城器具的情况下攻城,是兵法大忌,但自从他们横行沿海以来,很少遇到明军的有效抵抗,所以早已不将明军放在眼里。
城头上突然飞出漫天火箭,如流星般掠过数十丈距离,落在潮水般扑来的人群中,引燃了埋在城墙下的柴草,城门前的开阔地很快就燃成了一片火海。火光将开阔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众倭寇暴露在火光之下,成了城上守军的活靶子。
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落在人丛中几乎箭无虚发。倭寇成片成片地倒下,声嘶力竭的 喊变成了垂死前的惨呼。东乡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挥刀撩开几支流箭,放声高呼:“退!快退!”
众倭寇退到箭雨射程之外,尚未站稳脚跟,就听近处号炮响起,左右各有一标人马从埋伏处杀出,人人手执长刀,坐跨快马,气势如虹,瞬息即至。其士气与战术素养绝非以前遇到的明军可比。东乡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就见高高飘扬的旌旗上,有三个极其张扬的大字――剿倭营!
两个千人快骑队在倭寇阵中纵横驰骋,将本就不成队形的倭寇冲击得更是七零八落,完全失去了统一的指挥调度,只能各自为战。东乡眼看败局已定,气急败坏地抓过身旁的向导,厉声喝问:“你不是说俞重山已经革职离杭了吗?这是谁在领兵?”
“我、我不知道。”向导结结巴巴地答道。
这时一个倭寇突然高声叫道:“首领你看!”
东乡循声望去,就见右手一片高地之上,飘扬着剿倭营的中军大旗。借着朦胧月光,隐约可见旗下有个青山书生坐跨骏马,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战场,他身旁紧随着两个明军高级将领,看二人对他的态度,显然这书生才是战场的总指挥。
东乡一把扳过向导的脑袋,指着高处的书生厉声喝道:“那人是谁?”见向导茫然摇头,东乡一怒之下,挥刀斩下了他的脑袋,跟着举刀狂呼:“跟我冲!”
数千名倭寇嗷叫着跟在东乡身后,发力向剿倭营中军大旗所在的山坡冲去。东西已发觉那里只有一个千人队,只要能夺下剿倭营中军大旗,甚至斩掉剿倭营主将,今晚这一战就还有一线胜机。
倭寇虽然损失惨重,但毕竟人数众多,东乡很快就纠集了三千多精兵,向剿倭营中军大旗所在,发起了猛烈的反扑。
数百步距离转瞬即到,东乡所率三千余人,沿途并没有受到多少阻拦。眼看剿倭营中军大旗在望,他挥刀发出一声狼一般的嗥叫,全速向山坡冲去。
山坡上果然只有一个千人骑队,见倭寇来势凶猛,立刻向后撤离。众倭寇见状军心大振,发出震耳欲聋的 喊,疯狂向山坡上冲去。却见那千人骑队有条不紊地向后退却,将这处战场的制高点拱手相让。
东乡正在发足狂追,忽然发觉前方出现了一道数丈宽的壕沟。明军战马轻易一跃而过,而自己的手下却只有望沟兴叹。他心中一惊,连忙挥刀令手下停步,此时身后传来阵阵 喊声和马蹄声,他慌忙回头望去,就见明军三个千人骑队已从后方追击而至。前有壕沟阻拦,后有剿倭营精锐骑师追杀,这处高坡竟成了一处绝地!
“活捉东乡!”的 喊声震耳欲聋,令东乡胆寒。见坡下三千多名骑兵围而不攻,东乡立刻就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一旦天色大亮,自己最擅长的夜战就无从发挥,而杭州城中的守军也会赶来增援,届时要再想突围,恐怕就难如登天了。不过现在要正面突围,冲击严阵以待的三千精锐骑兵,实在是以卵击石。东乡在心中权衡再三,终于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向壕沟方向突围!给我冲!”东乡挥刀高呼,三千多名倭寇立刻向壕沟扑去。壕沟有两人多深,众倭寇在翻越壕沟时,立刻成为壕沟对面剿倭营骑兵的箭靶子,一个个被射杀在沟中,但众倭寇依旧前仆后继,毫不犹豫地跳进壕沟。尸体在壕沟中层层迭迭,东乡在牺牲了千多名手下之后,东乡终于用自己人的尸体将壕沟填平。
“杀!”残余的倭寇如受伤的恶狼,凶狠地扑向壕沟对面的明军。剿倭营兵将即便身经百战,也没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顽匪,众兵将气势稍懈,终于让东乡带着一千多残部,借着黎明前的黑暗掩护仓皇逃脱。
东方渐渐泛白,黎明悄悄来临,云襄纵马来到昨夜匆匆挖就的壕沟旁,巡视着填平壕沟的倭寇残尸,眼里殊无喜色。中军副将张宇然兴冲冲地纵马过来禀报道:“从各营送来的战报看,这次战役歼敌、俘虏倭寇在五千人以上,东乡平野郎遭此重创,恐怕再不敢进犯我大明疆域了。”
云襄心事重重地摇摇头,喟然叹道:“我还是低估了倭寇的勇武和凶残,竟以自己的身体填平壕沟,助同伙突围。东乡经此一役,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受过伤的恶狼,会变得更加狡猾凶残。这一战咱们虽有所斩获,却也谈不上大胜。”
“公子过谦了。”紧随他身旁的一名千户笑道,“这次咱们剿倭营在杭州守军的配合下,以六千人的兵力击溃倭寇近万人,斩杀俘获超过五千之数,而咱们的损失却不到五百。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胜,公子理应高兴才对。”
云襄心知此时不应该扫大家的兴,便勉强笑道:“这一战幸亏诸君努力、众兵将英勇,方有此大胜。我要禀明俞将军,为诸位请功。”
那千户与张宇然皆满心欢喜,那千户连忙笑着恭维道:“若要论功,公子当居首功!你竟能说动朝廷与俞将军共同使诈,将咱们都骗了进去。若非见到俞将军的密令,咱们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张宇然也笑道:“看到俞将军上京候审的手谕时,我可吓了一大跳,怎么也想不明白,兵部怎么会下这样胡涂的谕令。公子襄就是公子襄,竟然能说动朝廷与俞将军为你出千,将狐狸一样狡猾的东乡平野郎引入圈套,末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云襄摆摆手,沉声道:“立刻令剿倭营主力尾随追击,并传令各州县守军主动出击,清剿倭寇残部,绝不让东乡轻易脱身。若能活捉或斩杀东乡平野郎,就是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