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剑》红楼剑(27)
杜水被常无娇的鬼指阴风击中要穴,周身板结成了一块,僵硬难受。慢慢地就觉有无数小蚁在撕咬他的肌肉,霍霍而眺。他想转动一下,摆脱这苦难。想跳下高崖,变作一片白云。千万把刀把他削成了肉片,把他抛给了饿疯的狂鹰。“咯咯咯”地嚼肉声,他仿佛都能听到。汗水在他的脸上结成盐巴,那面孔被痛苦撕成片片,四分五裂地分布在荒山野岭。他的额头成了真正的沼泽,蛇龙穿行,他的眼睛成了劫后的石头,成了要纷扬的枯花。
一身的肌肉仿佛再不要维护自身的聚合,向外扩张,要彻底毁灭控制它们的骨骼。杜水在这种思维混乱不清的情况下,仍然紧咬牙关,要挺下去,只要有一分存在的希望,就抓住它,绝不放过。这世界太丑恶了,脱了虎穴又入狼窝,不能这么就死了,这太不能瞑目了,我还有许多事没了结呢,不能闭上沉重的眼睛。尽管他在不屈地挣扎,然而,痛苦的刃锋并没有忘记刮下他的肉来。没有什么人会来帮助他。风儿过,苇儿摇,这一切都是无聊的看客,谁能理解他呢?
〖第六章〗
风阳客栈里,吴诗沉双眉紧锁,雄性的双目,炯炯而射幽光,青寒凛冽,玄芒 人。何上泉正做着怀揣多娇温如玉的美梦。他的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了一会儿吴诗沉,笑道:“老丈人,别有什么不快,人生本来是场戏,你下场来我下台,人模狗样欺世人,内心只有已明白。到了何时讲何时,又何必清高寻找不自在。在你的周围,花柳成群,娇娥林立,搂入怀中赴瑶台,这才是当世的英雄,管它什么下流胎?”
吴诗沉没有言语,他不是没有情欲,也不是不想搂着二八娇娥入睡,只是女儿若身遭不幸,太对不起她了。这何止泉纵然天下无敌,也让我难以认他做女婿。怎么办呢?明天一早就到了君阳府,怎好向女儿提起?他左思又想难得要领。难道我吴诗沉真就这么认命了吗?若是今晚有事就好了,杀了何上泉,推去我心头的千斤巨负。他把这一切寄托于祝福,可见他是多么地软弱无能了。
夜色终于来临,他心中的忧苦也终于溶入了漆黑夜色之中。一切没有了开始,没有了结尾,就是这个样子。他两眼怎么也闭不上。女儿的娇姿弱态不时浮现在脑海。他又开始数他所知道的天下最坏的人。干了多少缺德事,他们为什么要干?怎么干的?皇帝不是人称天之骄子吗?他们做的事哪件不丧尽天良?他们把女儿当做物品送人,奖励给有功的大将,这样的事历代皆有。后来,想到自己身上,也觉得没有什么了。我是被逼无奈,何上泉又功高盖世,这段姻缘就这儿凑合了吧!他没有想得十分周全,就昏昏入睡。
太阳从东方刚一露出,何上泉就来催促吴诗沉。吴诗沉有点无精打采,吃过早饭,和何上泉一道奔向君阳府。吴诗沉有一个半月没有回家了,府内尤有冷落之象,他一进家门,整个府内立刻又欢跃起来。所有的人都过来向他问安、讨好。
吴音欣也款款向父亲行礼。他的夫人微笑向他问候。这女人是个大家闺秀,端庄秀丽,十分贤淑,也是个一切只知道逆来顺受的人。何上泉的两眼如钩子似地盯着吴音欣。吴音欣厌恶这种色迷迷的目光,浑身感到一千个一万个不自在。吴诗沉却笑着对女儿说:“欣儿,这位是何上泉大师,天下无敌,神勇非凡。”
吴音欣碍于礼教,只好向他点头,表示敬意。他们进了堂屋,丫鬟献上茶,吴诗沉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吴诗沉对夫人说:“夫人,这位何大师今年三十有五,想向女儿求婚。他身手天下无双,能是我的好帮手,你以为如何?”
他的夫人瞧了一眼何上泉,甚觉不顺眼。但有一点她感到了,就是何上泉英气逼人,摄人心魄,站在那里,犹如巍巍昆仑,不可摇动。她心想,这人气质不错,比丈夫还有力度,就是长得丑了一点,也许看惯了就会好些。天下的大英雄,据说都是陋形怪相。也许造物主有意安排的,有貌的专配无貌的英豪。她想到这里,便说:“女儿的婚事,全凭夫君作主,为妻哪有不依顺之理。”
这次吴诗沉真希望妻子说一句不同意的话,那份负疚的内心苦闷就由两人来分担了,自己就轻松多了。谁知夫人又是依顺。也好,这也和答应没有什么不同。何上泉恬不知耻说自己三十五岁,吴诗沉虽不信,也无奈。其实,何上泉今年是一百零五岁,比吴音欣整整大了八十五岁。这是多么地不公!只因他内力太深,又懂驻颜之术,看起来如三十来岁之人罢了。吴音欣自然不知道这么个老色鬼,就是她的丈夫,更不会想到还要和他拜堂成亲,洞房花烛了。这即使是月老听了,也会击案而起,大怒不已的。然而,在那样的世道,那样的人家里,这出天地同哀的悲剧却堂而皇之的要上演了,谁也没法阻止它。
吴诗沉让夫人对女儿去说,这对于吴音欣来说,不啻晴天霹雳,一下子把她击昏了。她顿感脚下的大地抛弃了她,成了太空的浮游微尘。她怔了一会,放声悲啼。没想到,梦中的恶魔终变成人间厉鬼缠了自己,完了。自己在几天前,在花园里,已给自己写下一曲葬礼之歌,看来,它真要伴随自己进入地下了,红颜啊,你为何只有一个春天!残酷的秋冬为何要把你这象落叶一样的生命卷进泥土!难道我不是天造,难道我没有骨魂?为什么我不能自由地生存,非要生长在魔爪的手下!若这就是上帝的阴阳论,我乞求苍天,毁灭一切生命,毁灭阴阳吧!不需要美好的阳,不需要丑陋的阴,一切还我以自然。她的内心涌起巨大的波澜,柔弱之躯承受着惊涛骇浪。
她母亲的泪水在冲洗她迷 的内心。“孩子,你父亲万般无奈,昨晚,他一夜不眠,伤透了脑筋。何上泉比你大了几岁,长得也不好看,你也见了,他的英武是世间难寻的。爹妈不能跟你一辈子,没有个依靠怎么行,若是你不答应,这上下百多口人要全都被杀,我们吴家可绝了烟火了,对不起祖宗啊,你是受委屈了,可天妒红颜呀?孩子你就答应了吧?”
吴音欣更是无法了,父母都答应了,一个弱女子还有什么回天之力呢?她哭哭啼啼了好几天,最后还是答应下来。也许这是命,是天意,不然何以会落到这般田地?何上泉喜坏了,一天来看两次、三次,虽然只是一坐便走,规矩之极,他走之后,吴音欣总是要嘤嘤哭上一阵。她想到过死,清白来,还是清白去。可死了之后,一家人要遭汁么罪呢?她实在不敢想下去,那样,自己岂不成了罪人!为一家人之命,自己只有不吝已身了。按大明时代的婚龄,她却是早已超过了。这时嫁人已显晚了。
吴府上下一片忙碌,张灯结彩,欢庆无比。吴音欣被佣人扶持着穿上新娘子的盛妆,更是美艳人间。罩上顶头布,在众人簇拥下,在大厅里和鲜衣华服的何上泉拜了天地,欢欢闹闹入了洞房。何上泉这份乐是生平头一次。他强忍着,没有去洞房,而是随吴诗沉入了席座,和吴诗沉的同僚畅饮起来。刚落下夜幕,何上泉就忍不住了。推辞说不胜酒力,向洞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