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天下》神偷天下(109)
麦秀笑道:“小凳子,你这几年可长进了不少,人情世故都熟透了,可不是当年的小胡涂蛋了!”
邓原咧嘴一笑,说道:“在宫中混久了,傻瓜才学不会!我们明儿一早便去办好了这件事,再跟楚公公通个信息,这样安排,明日的会面才不致生起误会。”麦秀点头同意。两人计议已定,小麦子便告辞离去。
楚瀚心中甚是感动,暗想:“难得他们对我仍旧如此忠心,不负我当年对他们的一番照顾。”
§第五十六章 虚与委蛇
次日傍晚,楚瀚再次潜入宫中。邓原和麦秀向他报告禀告怀公公的经过,并指点他应当如何应对。楚瀚在他们的陪同下,悄悄来到司礼监密会怀公公。怀恩老早屏退左右,紧闭门窗,独自坐在上首,麦秀和邓原侍立两旁。楚瀚从屋檐飞身而下,在堂下跪倒,向怀恩磕头请罪。
怀恩此时已年过五十,鬓发略白,更添威严。他摆了摆手,缓缓说道:“不罪,你坐下。他们跟我说了你背诺回京的缘由,我想从你口中亲耳听听。”
楚瀚便叙述了在城外见到汪直的前后。怀恩神情凝重,听了楚瀚的叙述,沉吟良久,才道:“汪直这人性情奸险而胸怀大志,我早对他存有戒心。但他怎会知道纪娘娘之事?”
楚瀚道:“依我猜想,可能是因为汪直与纪娘娘早年便已相识。他二人都是十多年前明军从广西瑶族捉回来的俘虏。”
怀恩恍然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竟未想到这一层。汪直不仅受到昭德的信任,连万岁爷也十分宠信他,眼下炙手可热,很难除去。”他侧头想了想,说道:“汪直如此威胁你,你却打算如何?”
楚瀚道:“小的以为,眼下只有暂且拖延。一方面小的得假装听从他的指令,应付敷衍一番;一方面我们得赶紧找寻机会,及早让小皇子重见天日。”
怀恩眉头愈皱愈深,沉吟道:“汪直这人自成势力,很难对付。如今之计,你也只能暂且听他的话了。唉!我又何尝不想让小皇子早日正位?但昭德势力雄厚,一手遮蔽万岁爷的眼目,在她口中,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万岁爷照单全收,完全作不得主。”说着不禁长叹一声。
楚瀚心中一沉,暗想:“看来万岁爷还是一派胡涂懦弱的老样子。不但保不住儿子的性命,连侥幸存活下来的亲生儿子都未必敢认。如此被一个女人操控于手掌之上,还说什么皇帝之尊,天子之威?”他不禁想起大越国的皇帝黎灏;黎灏虽好大喜功,重色寡义,却是个胸怀大志,有所作为的皇帝。两国君主年龄相近,个性之刚强懦弱却天差地远。若非楚瀚亲眼见到,实难相信那懦弱皇帝所掌领的,竟是地域广大的“上朝天国”;而那刚强皇帝所统治的,不过是个位处偏僻边疆的狭小属国。
他想了想,说道:“昭德的势力,或许可以想办法慢慢削弱,让万岁爷少一些顾忌。请怀公公告诉小的,昭德眼下在外朝有哪几个重要的附庸,在宫中又有哪些得力的手下。小的可以想法子找出他们的弱点,最好在暗中出手对付,不教昭德起疑,慢慢翦除了她的羽翼。”
怀恩听了,双眉竖起,脸色不豫,但并不立即发言。他显然对此等阴险招数甚为不齿,但心底又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沉吟不决,邓原在他身边低声道:“怀公公,您曾说过‘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们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麦秀也道:“再说,这是关乎宗庙天下的大事,公公身居正位,秉持公正,何须对小人讲求仁义?”
怀恩心微微颔首,似乎下定决心,吸了口气,身子前倾,凝望着楚瀚,说道:“你当真能办得到?”楚瀚道:“但请公公指点,小的一定尽心竭力。小的没有别的长处,只懂得干这些事儿。”
怀恩点点头,说道:“小麦子,你清楚宫中朝中之事,你来说说。”
麦秀道:“是。昭德在外朝的附庸,不外乎她的两个兄弟万天福和万天喜,加上阁臣万安。万氏兄弟很早便被被封为大学士,号称入值内阁,但两人不学无术,并不参与机务,只顾在外敛财贪污,挥霍享乐。阁臣万安与万家并无亲戚关系,但他认昭德为远亲,自称侄儿,由此攀上这层关系。他与昭德通信甚勤,外朝重大人事任命,万安必定请示昭德,三品以上的官职任免,都得经过昭德的认可。”楚瀚点了点头,这内阁“三万”,他已略有所闻。
麦秀续道:“宫里仍以梁公公为主。梁公公并不干政,主要是为昭德搜刮珍奇异宝,自己也借机中饱私囊。”怀恩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说道:“万安和梁芳这二只贼子,正是昭德的两枚毒牙!”
楚瀚想起自己昔年的上司梁芳,这人虽强逼自己净身入宫,但一直待己不错,处处提携照顾,不时升官加禄,从不吝惜。但要保住小皇子,显然不能放过了梁芳。
麦秀又道:“近来万岁爷颇信任梁芳引荐的一个和尚,叫作继晓,我瞧这人十足是个妖僧。还有个什么人中神仙,叫作李孜省的,自称能变化万千,炼铁成金,长生不老。”
楚瀚啊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此人。我曾在南方见过他。”当下简略说了遇见李孜省的经过。怀恩道:“这等妖人,迷惑主上有余,为祸应当不大。”楚瀚道:“仍须防范他们妖言坏事。”怀恩点了点头。
邓原插口道:“怀公公,宫中还有一人,不可忽视。”怀恩道:“你说。”邓原道:“是个刚入宫的选侍,姓李。这女子应是由昭德引荐入宫的,事事俯首听从昭德的命令。这人似乎耳目众多,消息灵通,是个甚难对付的爪牙。”麦秀道:“可不是?这李选侍甚得万岁爷欢心,夜夜召寝,显然是经过昭德默许的。”
楚瀚点头道:“万氏兄弟,万安,梁芳,继晓,李孜省,李选侍。我就从这几个人开始着手。”他望向怀恩,说道:“汪直那边,我还得暂且听奉其命。小的所作所为,或有乖僻荒唐、邪恶可恨之处,祈请怀公公大量宽宏,暂且寄下小人的罪恶。”
怀恩叹息道:“你既知道分辨善恶,又何须我多说?你好自为之便是。”
楚瀚向他磕头,正要站起,怀恩忽然又叫住了他,说道:“楚瀚,他们跟我说了,你当年并未净身。”
怀恩语调平静,不露喜怒,楚瀚听了却不禁冷汗浃背,伏在地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怀恩语音转为严峻,说道:“当年替你净身的韦来虎已经身死,替你验身的宦官洪昌,我也已下令革职惩罚。这件事情便既往不咎,你在外边不要再用楚瀚这名字,也莫提起你曾在宫中服役的事情。”楚瀚磕头道:“谨遵公公吩咐。”
怀恩叹了口气,轻轻地道:“你好福气。”静了静,又道:“你去吧。以后不要再入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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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瀚离开皇宫,大大松了一口气,知道怀恩并未因自己背信而动怒,并且对他颇为信任,同意他在暗中出手翦除万贵妃的羽翼。至于汪直,听来连怀恩都扳不动此人,楚瀚心想自己也只能暂且听他的话,假意替他办事,先保住小皇子再说。
第二日,他便照着汪直给的名单,开始替他搜集情报。他原本擅长刺探隐情,现在重操旧业,自是驾轻就熟,一日之内,便已取得了不少隐密的消息。
次日晚间,汪直独自来到砖塔胡同,但见屋内黑漆漆地,他推门走入,唤道:“楚瀚!”
楚瀚在暗处应了。汪直这才看清,楚瀚抱着黑猫坐在炕上,神态似乎十分悠闲。
汪直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快点上了灯!”楚瀚道:“这儿没灯。”汪直皱眉道:“为何不去弄一盏来?”楚瀚道:“我白日忙着替汪公公办事,还没想到这一层上。”
汪直嘿了一声,在椅上坐下了,伸出手,劈头便道:“还不快拿出来?”
楚瀚露出疑惑之色,问道:“公公要我拿出什么?”汪直脸色一沉,喝道:“以后别叫我公公!人前人后,便叫我‘汪爷’。知道了么?”
楚瀚猜想他忌讳自己宦官的身分,因此不喜人家称他公公,便答道:“是。不知汪爷要我拿出什么?”汪直道:“你探到了什么,难道没写下来?”楚瀚指指自己的头,说道:“都在这里。”
汪直甚是怀疑,说道:“为何不写下来,难道你全都记得?”楚瀚道:“当然记得。”汪直质疑道:“你以往替梁芳办事,难道也不写下来?”楚瀚摇头道:“梁公公目不识丁,自然不会要我将消息写下来给他看。再说,这些事情最好还是别写下来,免得落人把柄。”
汪直听了,半信半疑,说道:“好吧,那你说说看,南京户部左侍郎王恕,此人背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