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侠》荒江女侠 第802回 檀板银筝筵前观女乐 柔肠侠骨谷内报凶音(2)
东方宝林闻得陆翔重来,亲自出迎,握手道故,问起近况,陆翔方知东方宝林拥有很大的财产,在东北数处繁华的城市里开设许多药材行。因自己的老屋不甚宏丽,所以在前年特地鸠工庀材,建筑了一座园林,自营箕裘,以娱天年,生活上非常优适。陆翔却不便即将自己的事老实告诉,只说东飘西泊没有一定的归宿。东方宝林道:“翔弟以后可在敝舍长住,不必奔走天涯了。要吃要穿这里尽够,你尽管使用不必客气的。”陆翔含糊答应,且谢了一声。
东方宝林为着陆翔远道来临,遂于夜间设席人寿堂上,宴请陆翔。又叫几个亲戚相陪,内中有个姓鲁的,名成,是他第三小妾的胞弟,为人小有才,喜欢卖弄聪明,靠着裙带关系在东方宝林邸第里做账房,凡事承意观色,对于东方宝林十分阿谀趋奉,东方宝林甚是相信他的。大家题他一个绰号叫做生甘草。因为甘草乃药方中用得很繁的一种,草药都配得上的,所以称为草药里的甘草。东方宝林家中有事,自然也免不得生甘草鲁成了。
饮酒之时,东方宝林又叫女乐出来奏曲侑觞。原来东方宝林本是好色之徒,后房姬妾甚多。这几年来家道日富,一意以声色自娱,所以家中蓄有一部女乐,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特请老伶工教以新曲,弦管丝竹,靡靡悦耳。每有宴会,兴至时,即唤她们出来清歌一曲,以佐雅兴。这种举动似乎有些僭越,但因东方宝林和当地官吏都有默契,任凭他怎样奢华自奉,地方上的人也没有一个去攻讦他,俨然小国诸侯,几同南面之乐了。
今晚东方宝林故意要使陆翔快心意,娱耳目,遂唤女乐出奏,莺莺燕燕,共有金钗十二之数,排列在人寿堂上云母屏前,铮筝檀板,龙笛凤笙,吹奏起一曲《渔家乐》来。陆翔细看歌女中间有一个身穿紫衫的,正是豆蔻年华,眼波眉黛十分清丽,手里弹着琵琶,柔媚的目光不时向自己身上射来,不觉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一向豪爽自命的,今夕也会心神摇荡起来。东方宝林见陆翔尽向紫衣歌女紧瞧不已,微微一笑。等到一阕告终,陆翔甚有兴致,站起身来带笑说道:“今宵之会甚乐,蒙宝林兄赐以清歌,小弟无以奉献,愿拔剑为舞。”东方宝林拊掌说道:“翔弟的武术,我是一向钦佩的。今夜能够舞剑,更使这佳会生色不少了。”陆翔遂脱去外边长衣,从他腰间抽出三尺龙泉,寒光闪闪,不可逼视。
走至庭中,飕飕地舞将起来。陆翔的武艺,本来马上步下件件都精的,这一路剑法舞得五花八门、龙腾虎跃。只见一团白光滚来飞去,哪里有陆翔的踪影!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陆翔舞毕,如飞燕般掠至庭前,还剑入鞘,神色不变,气不带喘。东方宝林连声称好,众人亦皆抚掌称善。那些歌女们也看得出神,把陆翔看作天神一般。
坐定后,东方宝林对陆翔说道:“数年不见,雄姿武艺更是超群,不可不贺。”遂回头对那穿紫绿轻衫的女子说道:“翩鸿,你过来代陆爷侑酒。这般少年英雄,谅你也罕见的。”陆翔方知这位紫衣女名唤翩鸿。见她嫣然一笑,移动婀娜的娇躯,姗姗地走到陆翔身边,轻施皓腕,把纤手去取了酒壶,代陆翔斟满一杯,低声说道:“陆爷请赏脸干这杯酒吧!”陆翔笑了一笑,举起杯来一饮而尽。翩鸿又代他斟上一杯,陆翔跟着又喝下肚去。众人见陆翔喝得爽快,一齐拍手称好。东方宝林又对翩鸿说道:“你可代陆爷独歌一曲。
陆爷的酒,更要喝得痛快呢!”翩鸿答应了一个“是”,遂去取过她的碧缕牙嵌琵琶来,移张小凳,坐在陆翔身后,唱一阕《凤凰于飞》。歌声十分婉转清妙,如出谷黄莺,在枝头轻弄好音。而琵琶也弹得如珠走玉盘, 琮悦耳。一阕终时,陆翔连喝了四大杯,且啧啧赞美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翩鸿坐在一边,低垂螓首,拈弄衣角。
东方宝林见陆翔酒已喝得够了,遂先命女乐退去,又叫人扶着陆翔到客房去安眠。宾主尽欢而散。
次日陆翔见了东方宝林,道谢昨夜款待盛情,且乘左右无人的时候,把自己到此的本意详细告诉。将螺蛳谷的情形说得如火如荼,有声有色。劝东方宝林可以暗地里加入,同图革命事业。将来打倒满奴,恢复自由。要他捐出些家财,帮助袁彪购置军械,扩充势力。东方宝林听了陆翔的一席话,沉吟半晌,方才说道:“翔弟是个英雄,当然不甘埋没蓬蒿,螺蛳谷真是大好的所在。我在此间也闻得摩云金翅袁彪的盛名,你要我捐输家财,我就可以答应。至于入伙一事,我因有许多眷属及经营的事业关系,容我细细考虑再行回答。”
陆翔道:“多蒙宝林兄慷慨捐助螺蛳谷的军费,我们非常感谢。入伙事情,不妨待你考虑后再告诉我,倘然你有别的关系认为不便时,也可缓之异日。不过小弟看满奴国祚将绝,汉人的革命思想日益浓厚强烈,爆发的日子不远,有志之士应当早早加入,共同努力,所以小弟希望你和我们一同行事。”东方宝林点点头道:“你的说话未尝无理,待我隔一天和你再说吧。”陆翔道:“很好,我准在此等候你的佳音。”
东方宝林听了陆翔的劝告以后,一个人自思自量,煞费踌躇。因为他过着很优厚的生活,别无所求,不敢去做冒险的革命事业。但觉陆翔所说的也有道理,所以犹豫不决。恰巧鲁成进来,报告一项账目。见东方宝林独坐沉思,便问他有何心事。东方宝林一向以为鲁成是个智囊,自己遇有疑难不决之事常和鲁成商量,鲁成每代出主意。现在鲁成既已探问,遂将陆翔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听。鲁成冷笑一下,没有回答。
东方宝林问道:“老弟,你看这事怎么办?我入他们的伙,有利没有利?你怎么一声不响?”鲁成把坐椅凑近东方宝林的身边,又回头向窗外望了一下,然后说道:“老哥,你处的地位和姓陆的不同,姓陆的是个草莽武夫,他在外边结交的一班人都是亡命无赖之徒。那螺蛳谷的袁彪,以前也曾在锦州犯过血案而逃亡出林的。表面上说是图谋革命事业,实际和盗寇无异。他们盼望天下有乱,可以乘时而起,从中取利。然不知满清国运虽似衰微,而势力仍未可轻视。螺蛳谷不过弹丸之地,潢池弄兵,做不成功伟大的事业。只要省里派几千兵去,便可踏平山谷。现在他们缺乏金钱,陆翔觊觎老哥家产巨富,故而到此游说,要你加入,做他们的党羽,好似梁山泊好汉邀请卢俊义一样,他们不过要利用你的家财。你若加入,虽有百万家财,也不够供给他们使用的。倘然清廷大张挞伐之时,老哥反得恶名而罹刑网,连累一家老小。所以,此事据小弟的目光看去,可说百弊而无一利,很不值得去赞助他们的。不如安安乐乐地经营我们的商业,一辈子不会有什么祸殃的。老哥,你亦以为鄙意为然吗?”
东方宝林本来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冒险从事。实在他的生活甚是安定舒适,要他去干冒险的事,不是徒劳唇舌吗?
此刻他一听鲁成之言,连连点头说道:“老弟的话不错,我本来也觉得此事大大不妥。我已是有身份的,有了偌大家私,子孙尽够饱暖衣食,我自己陶情丝竹,终老天年,谈什么革命不革命呢?不过,陆翔一则是我的亲戚,二则以前对于我也有相当的关系。此番他特地来向我说项,反使我很难置答。倘然坚决拒绝,失欢于他们,说不定他回去和袁彪商量后,也许要对我不怀好意起来,那时候,我也难对付。所以我想聊助他们数万银子,自己却不去和他们合伙。这样一来,陆翔也不能怪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