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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3黑月之潮・下》龙族3黑月之潮・下(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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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鸦站在暴雨中,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雨水带走了他全身的热量,心脏疲倦得无法跳动,血液慢慢地凝结。

  “预计还有13分钟抵达东京塔,暴风雨影响了我们的视野,请耐心等待……”直升机驾驶员的声音还在耳机里回荡,乌鸦却摘下了耳机。

  他不想听了,已经来不及了。

  东京塔的塔顶,樱在风里微微摇晃,像是一株柔软的小树长在了坚硬的铁塔上。

  她下方全都是死侍,青灰色的鳞片遮蔽了塔身。被皇血的味道吸引,它们全都汇聚到了塔顶上,蛇躯互相纠缠,所有眼睛都盯着站在天线顶端的樱。

  天线是大约十米高的细铁架,樱上来的时候用了射绳枪。这是最后的十米,樱已经无路可退。连续几次死侍都没能爬到天线顶端,它们太过沉重了。每当死侍接近的时候,樱就沉稳地扣动扳机,炸出的水银蒸气形成了短暂的阻挡。但这是在狂风暴雨的室外,很快水银蒸气就被雨水洗干净了,死侍们互相挤压着撕咬着,争夺往上爬的机会。

  各种武器都够不到塔顶,她在绝境中独自作战,没人能帮到她。

  唯一的例外是一个孤零零的枪声,远处一栋高楼的天台上,狙击手连续开枪,用他很有限的火力支持着樱。狙击步枪的子弹穿过水银烟雾,接二连三地洞穿死侍的喉咙,但洞穿喉咙还是杀不死它们。西部守望偶尔轰响,两种枪声都显得有些孤独,倒像是男低音和女中音在旷野上合唱一首歌曲。

  路明非机械地扣扳机,他希望自己的射速能更快,但那样就没有准头了。唯一能够到塔顶的武器就是他手中这支狙击步枪,他打得准一点樱就多一点时间。他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只能拖延时间。

  瞄准镜里的樱真是很美,虽然她原本就是个美人,但她总是梳着马尾辫,把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没有一根多余的线条。现在她的长发和风衣都在风中狂舞,有妖花怒放的感觉。

  她是一朵一辈子都含苞的花,最终绽放的时候却这么肆意张扬。

  每一颗子弹必然在一名死侍的头顶溅出水银之花来,为了追求最准确的命中,她甚至等着死侍爬到自己脚下,然后用脚踩着它的脸开枪。

  路明非并不觉得樱要死了,她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就像一位临阵的女将军。长短枪交替轰鸣,配合默契无间。

  几名死侍同时接近了樱,路明非手忙脚乱地换弹匣。樱冷冷地看着那些苍白的人面越来越近,西部守望的枪口自由下垂,她总是这样,在极近的距离上开枪,把每颗子弹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弹匣更换完毕,路明非再度进入瞄准姿势,爬得最高的死侍正挥动金属刃斩向樱的脚踩,这一次樱没有用脚踹它的脸……樱把西部守望砸在了它的脸上,那支枪翻滚着坠下东京塔。

  子弹最终还是用完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路明非所在的方向,路明非不知道她是不是猜出了自己是谁,但他猛地揭开雨披,跳起来对她挥手。

  樱忽然笑了,就像是她发现芬格尔的时候露出的那种笑容,她转向路明非的方向,双手按着膝盖深鞠躬,用唇形说:“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非常感谢。)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用敬语说的“谢谢”。

  她飞身一跃。皇血的气味早已刺激得死侍们要发疯,此刻看着这个活生生的血食从面前坠落,好些死侍竟然不由自主地跃出塔顶,在空中张大了嘴要去咬她。一条条黑色的蛇影追逐着长发飞舞的女孩,从330米高的巨塔上坠落,像是群蛇被花的美丽吸引了,不惜追着她去地狱。以东京塔的高度,八九秒钟才能落地,死侍多半也没法幸存。

  路明非塞紧耳朵,不去听那八九秒钟后的恐怖声响。

  他觉得樱真是棒极了,她那么镇静不是因为还存着逃生的机会,而是她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结局。谁说自己的结局不能猜到呢?她是那么漂亮那么温柔又那么善解人意的女孩,要是被那帮丑陋的死侍吃掉,才是最不能忍的事情啊。所以她跳了下去,死了还带着几个死侍一起死。

  所以路明非觉得她棒极了。

  因为她那么棒,因为芬格尔其实也很棒的,可那么棒的人们都死了,就为了那该死的神,所以他忽然就流下泪来。

  乌鸦没有捂耳朵,也没有挪开视线,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郁金香一般的女孩坠落。她似乎砸在了他心里,把那颗永远塞满恶意和猥琐的心脏砸碎了。

  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和夜叉在阳光里并肩走过,他想跟夜叉说说自己很有些中意的一个女孩,因为他们是流氓,当然不能用“我好中意那个女孩,她好漂亮”的模式,所以乌鸦就淫贱地说,嗨嗨,我认识个姑娘,长得不错,只要你给她吃的她什么都会帮你做。流氓们谈到女人就该是这个口气。接下来他们就被面无表情的少主撞得退了开去。从那一天起乌鸦颇为中意的女孩就变成了他的同事,那天他和夜叉被传唤到神社就是接受家族的委任,担当源稚生的手下。

  乌鸦这辈子就是个流氓、赌棍、阴谋家和斯文禽兽,以前也中意过不少漂亮姑娘,所以樱喜欢的是源稚生,乌鸦反倒有些为她高兴,总是试图提醒源稚生:“嗨!嗨!樱可是在喜欢你!是男人就该有点表示嘛!”

  反正樱也不会喜欢他,那么樱喜欢的是个好男人,乌鸦也就觉得不错。他确实觉得老大是个好男人,就是有点婆妈,有时候还有点娘炮。

  夜叉说喂喂,这个以冲动成名的家伙现在反倒手足无措起来,有一次喝醉了酒把樱的事情给他说了,可他装作喝醉了不知道。现在他也装不下去了,雨中的乌鸦真的像一只乌鸦,站在湿漉漉的枯枝上。

  乌鸦忽然抓起那件萨姆16单兵导弹,眼睛血红。

  电梯门打开,满地都是积水,他们终于到达了地下车库。空气中残留着隐约的腥味,说明不久前还有死侍在这里活动,现在它们己经离开了。

  源稚生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随时都会晕厥过去。他的体力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因为失去了斗志。

  他只是强烈地想喝酒。

  他还能怎么洗去那种疼痛呢?他是大家长,万众瞩目的黑道领袖,他这种男人是不能流泪的。

  橘政宗拖着他往前走,此刻这个筋疲力尽的老人居然是他们中最有力量的。他们涉水而过,留下哗哗的水响和沉重的脚步声,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凝视着他们,可是仔细看过去的时候会发现只是停在阴影中的车,车灯微微反光。源稚生目光空洞,而橘政宗目光警觉,他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危险在后面急追。

  他们找到了橘政宗的古董奔驰。橘政宗把源稚生塞进驾驶座,为他系上安全带:“还能坚持么?能开车么?”

  “不知道,我会试试。”源稚生握住镀银的方向盘,但他的手显然在颤抖,“上车。”“不,我去开你的悍马。我们分头离开,以免一起被围住。”橘政宗为源稚生打开车灯,“电梯恢复了供电的话,出入口也都是开放的。盯住路标,一路往南出口开!”他从源稚生的风衣口袋里掏出悍马的钥匙,转过身,拖着脚步离去:“我走北出口。如果都能顺利地离开这里,就在北边的广场上碰头。”

  奔驰横冲直撞地离开车位,这是一辆很暴躁的车,源稚生几乎控制不住它。橘政宗驾驶着悍马而来,两车交会的瞬间,橘政宗把雷切扔进源稚生的车里。

  源稚生按照路牌前进,眼前一阵阵发黑,什么都是模糊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所以干脆把油门踩到底。奔驰以每小时80公里的高速在车库中狂飙,剧烈地甩尾,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剌耳的声音。

  成排的厢式货车停在卸货区,怎么会有那么多一模一样的厢式货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也许就是这些厢式货车运来了死侍。但源稚生掠过的时候,厢式货车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他没有遇到阻碍,那么通往南出口的路是通畅的,那橘政宗走的北出口呢?他用力踩着油门,他得尽快离开地库,从地面前往北出口和橘政宗会合。

  他拐上了通向地面的坡道,车胎忽然开始打滑,就在源稚生以为是雨水导致的暂时现象时,奔驰失去了动力,速度表迅速归零,倒退着往下滑动。

  坡道上流淌着某种发光的液体,那不是雨水,而是油。瀑布二样的油正沿着坡道往下流动,很快整条坡道就会被油浸满。车的动力再强大,遇到没有摩擦力的路面也没用。橘政宗的古董奔驰是后驱车,在赛道上很威风,可在湿滑的路面上最容易失控。这是黑道经常用的花招,只需花费几桶油就能把寻仇的对象困在地下车库里。橘政宗跟他换了车,想要保护他,却没想到反而把他送进了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