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Ⅱ》九州・缥缈录Ⅱ(7)
“不过我来到这里的消息不要让别人知道了,”老人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你不再是我们的一员,但是作为指套的继承人,你应该知道组织的规矩!”
“是!”姬谦正低下头去。
园子的大门“砰”的一声合上,姬野呆呆地站在那里很久,忽然忍不住撒腿要跟出去。
姬谦正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混帐东西,去哪里?”
姬野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挣扎着要甩开他的胳膊。姬谦正正在急怒中,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惨叫。他猛地回头,看见原本在后堂栽花的妻子听见动静奔了出来,对着石墁地上一只被踩死的青绿色鹦鹉大哭。
“才买的小哥儿啊,才买的啊!”
姬谦正忽然想起那只鹦鹉,姬野和昌夜对手的时候,攒刺一发有如风雷,那只呆呆的鹦鹉根本无暇闪避就被他一脚踏死了。难怪那只鹦鹉看着有几分眼熟,是喜欢莳花养鸟的妻子刚从外面买来的。
“阿娘,阿娘,”昌夜上去扯着母亲的手,“是姬野踩死的。”
姬谦正呆了一下,忽然放了手,狠狠地一巴掌甩在姬野的脸上,“要追着去就不要回来了!你这样的儿子我不敢要,去死了也罢了。”
姬野仰起头,抚着自己发红的脸,看着父亲三人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前堂的屋檐下。他也不跑了,呆呆地站着,阳光敛去,园子里慢慢地暗了下去。
老人挽着羽然的手站在门外,老人沉默地对着街上的人流。
羽然抬起头,“爷爷,你本来是准备杀了他么?”
“是的,我准备借他儿子的手杀掉他,”老人摸了摸羽然的头,“孩子,不要问了。这种肮脏和恶毒的事情,你是不该知道的。”
羽然牵住了他的手,“爷爷,不要杀他吧。杀了他,姬野就没有爸爸了。”
她低下头去,“没有爸爸,就像我一样……”
“可是他知道太多我们的事情。如果让他活着,把消息密报给诸侯,危险太大了……姬扬的孙子,还是不免懦弱和平庸啊。”老人叹息了一声,“不过也许你是对的,孩子是无辜的,都该有父亲。”
老人把她抱上了马背,“那么所有危险就由我们来背吧。既然天驱的意志再也没有人奉从了,那么就让我死去又如何呢?最后一个天驱,应该像先辈们一样死去。我等着诸侯的杀手们。”
7
夜深人静,万家都已经入眠。姬氏大宅的主房中还点着几支油烛,姬谦正坐在桌前,一声不吭地盯着那些烛泪,一滴一滴地凝结起来。
“唉!早些睡吧。我说还是去通报给守备大人,”妻子一边摸索着为姬谦正除下青色的缎袍,一边埋怨,“到底是什么事情呢?难道我也不能说?你这一晚上都愁眉苦脸,若说真的是什么歹毒的人,这诺大的南淮城,几万人守着,难道还怕他行凶么?可是他要闹出事来
牵扯到你,可不是连家也保不住了。”
“不要再问了,”姬谦正的声音少有的冷硬,“你也应该知道天下广大,有些事绝不是我们可以管得上的。他能够退去我已经很高兴了,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也不要对任何人说!”
许久,他叹了口气,“你永远不会明白的。他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十个人,也许他们会是千百人,列着队冲锋的时候,星辰会变化,连诸侯的大军也要退却。”
“他们是武神的使徒,”他的脸色在灯下说不出的怪异,“他们真的是!”
“武神?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听昌夜说他倒是赏识姬野?”
“野儿在武术上确实有天赋,今天他刺杀那人的一枪到我胸口,本来我绝没有闪避的机会,已经有了必死的心,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收住,”姬谦正叹息,“可是枪势太烈,终究都是个暴戾的性格。”
“都是你当初坚持要教他枪术,”妻子恨恨的,“他现在练了枪术,那双黑眼睛更凶,平时瞟我一眼也吓得我不轻。一个侍妾的儿子,你教得却比昌夜还好,难道如此厚此薄彼么?”
姬谦正长叹一声,“对于昌夜我才是花了心血的。野儿练习的毒龙势本来暴烈,不是中正平和的枪术,所以才会进境快过昌夜。我教昌夜的大齐剑术才是姬氏最高的武术,上手艰难,可是以后的成就一定超过野儿。而且昌夜学文练武,成就比野儿高十倍百倍也不难,武士不过抵挡几个敌人,昌夜却可以有统御一国的才华,不能比的。”
“那你何必又教姬野,他那种乖戾的性子,随他去好了,”妻子眉梢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却还在埋怨。
“上阵亲兄弟,”姬谦正陪着笑,“野儿虽然不是可造之才,不过练成一点武术,将来昌夜成了大器,还可以保护昌夜,跟随他做一个参将什么的,对昌夜也好。”
“你就是想得周到。”妻子再也无话可说,挽着他的胳膊,一起钻进被子里。
里面的声音渐渐地低落下去,到后来只有吃吃的笑声,隐约中还在谈着什么将来的事情。
屋外,星月的光辉流泻下来,难得的静馨。万家房舍,屋顶仿佛都流淌着一层水银。
挑出很远的宽阔屋檐下,一个还显得单薄的黑影独自站在星月都照不到的黑暗里。
屋内细碎的声音再也听不清楚,姬野抬头凝视自己怀里的猛虎啸牙枪,枪锋寒得令他心里颤抖。他看看屋后的小松林,又看看自己的北厢房、园子里满是青草的石墁地,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转了一圈,抱着枪默默地走在园子里,连屋里的姬谦正也不曾发觉他的来去。姬野的脚步像一只潜行的猫,姬谦正总是说那不是磊落的脚步,其实猛虎的脚步和猫并没有区别,只不过姬谦正未曾见过猛虎。
走到了墙边,姬野左右看看,搬了几块大石,垒起了一个阶梯,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墙头。他沿着墙头默默地走,无边的南淮城在他脚下沉睡。姬野只是这样走着,一遍又一遍地来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最后姬野坐在了自家的屋顶上,抱着自己的双腿,枕着自己的膝盖,好像要在微寒的夜风里睡着了。
“姬野,姬野……”一个细而轻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姬野猛地惊醒,回过头,看见一双玫瑰红色的眼睛在看他,花瓣一样的嘴唇边带着一丝玩闹的笑意。
“羽然?”他认出那是白日里来访的女孩,“你怎么会在这里?”
“爷爷和我住在那边的一个旅店里,我想出来看看,可是白日里出来总是不方便。”
“不方便?”
羽然瞪大眼睛,拈起脖子边那缕淡金色的头发,“看我眼睛的颜色,还有头发,你说我怎么敢白天出来呢?我一路上都戴着风帽,有的时候真恨不得把帽子扔了,骑在马上披着头发跑,可是爷爷不让。我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