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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氏皇朝经世文续编》卷二 学术二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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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论   

黄炎

闻人君之视百姓皆为一体。而独于士加隆者。以其为四民之望。而人心风俗赖以维系也。士之名为儒。必行检克立。而后为真儒。士之学在道。必防范克端。而后为正道。如是则其处也有守。其出也有为。而辅世长民之本立焉。故士人当有礼义廉之论。其言深切。而其意笃挚也。请申论之。大礼以制心。义以制事。士人立德之大端。而廉又所以维持乎礼义者也。礼者天之秩。非强人也。义者心之制。非外至也。礼非徒揖让周旋而已。必内王乎恭俭庄敬。而行之有节文度数。如伯玉之下公门。不为昭昭信节。不为冥冥隳行。推之至于礼经论语所载。凡事上接下。衣服饮食。无一不准乎礼。而不敢情纵欲。则礼之至也。义非徒刚介不阿而已。必准乎天理。酌乎事宜。别嫌明微而不苟。型仁讲让而不过。处而在野。能使乡党辨是非息争讼。而不为乡愿之为。出而在国。能为国家决大义断大事。而不存依违之见。则义之至也。然人莫不知礼义之为贵。而或甘蹈于非礼非义者。则以纷华势利夺其守。而廉不立也。夫天地之间。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知以义自守。则淡泊可以明志。知以命自安。则宁静可以致远。惟廉而后能进以礼。退以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极之至于伊尹之严一介。杨震之砺四知。则廉之至矣。孔子曰。行给己有。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古人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故无疚无恶。皆先自疚恶来者也。不愧不怍。皆先自悚怍生者也。推之如礼记。有其位无其言。君子之。有其言无其行。君子之。地有余而民不足。君子之。众寡均而倍焉。君子之。有则不徒无荡检踰闲之事。而进德修业。宣猷树绩。皆于心发焉。盖有是四者。上可至于圣贤。亦次不失为谨身寡过之士。无之则为败常乱俗之人。圣王所必诛而不宥者也。士人可不知所务哉。

劝士条约一   

李棠阶

士为风化之原。敦本励学。一日不容缓。滇自有明以来。如兰延秀杨存诚。胡左艾邓川诸先生。皆潜心理道。淹贯经史。 本朝如刘复吾景傅诸子。亦皆积学砥行节义着闻。今日英贤间出。追踪哲者固不乏人。而不自树立以贫为病者亦不免焉。使者奉 天子命。视学此邦多士之责。使者之责也。士习稍不端。文风稍不纯。其何以自安。今取其最切近者。揭为十条。示之学校。为诸生勖。诸生其各勉强力行。毋自欺毋自怠。毋以为迂而忽之焉。则幸甚幸甚。 一曰立志。非徒志于科目。揣摩墨卷而已。必振奋淬厉。以圣贤为必可为。以不为圣贤决不可以为人。不惑于势利。不牵于境遇。不闲于时日。夫而后谓之立。非谓昼夜攻苦孜孜于八股也。且师以八股论。亦必有志者期法圣贤。存养此心。使义理充然。方有佳文。否则浮光掠影。终无是处。 一曰明理。夫人之为理。木之文为理。有条不紊。此理之所由名。圣人以一心之理。通天下之理。学者必以事物之理。扩一心之理。如人各有耳目手足。人各有父子兄弟夫妇之伦。其所以然之理安在。又如读一卷书。此一卷书之理安在。读一句书。此一句书之理安在。其它日用来。至纤至悉。莫不有理。随事穷突。日积月累。以至通达无滞。则处事庶可鲜失。 一曰博学。夫博非徒夸多靡。侈无书不读之名也。不特词小说不可观。凡无益于学问身心者。皆不宜枉费精神。穷经为要。读史次之。事物之理。皆具于经。反复详绎。以求其体要。但经之言浑而奥。史之事博而详。故练识必于史。其余子集及名臣大儒之著述。皆可取读。虽或家贫无书。或僻壤难购。若诚不安于固陋。则亲友藏书。及学校中有藏书者。皆可借观。但总须着实理会。不可徒摭拾为时文资也。 一曰反己。学皆所以明理。而理非徒明焉已也。既明乎耳目手足父子兄弟夫妇之理。而己之耳目手足。与所以处父子兄弟夫妇之间者。果尽此理否。既明乎所读之书之理。而吾之日用身心。果能体此理否。即知即行。必时时检点省察。悬以为的。而勉力赴之。方为有益。 一曰安贫。古人有云咬得菜根。则百事皆可做。得安贫之谓也。今之诸生。或至干预词讼。包揽钱粮。不惮 国法。而为之者亦大半贫之所迫。然试思我辈读书。不贫者几。以贫之故。至于以身试法。或斥革功名。幽囚囹圄。贻羞父母。见笑乡党。所遇辄穷。较之向日之贫有更甚者。纵不至此。亦不免为有司之所轻。否则受其怜而已。清夜自思。何以自立。诸生切宜猛省。忍一时之贫。而专攻本业。则禄在学中。自有不贫时。即使终贫。而积学好古。修身砥行。卓然为众望所归。与其营营多事。而贫日益甚。尤悔丛集者。孰得孰失。亦大可知矣。

一曰能忍。治气之功。莫要于忍。息事之法。莫切于忍。近有身列胶庠。以田产细故不忍小忿。遂至失兄弟骨肉之欢。互相控诘。卒乃倾家荡产者。睹此等事。实为痛心。夫兄弟同生同育。少同乳。长同室。如手足之不能相离。其亲何如。而乃以一时之不忍致尔裂。窥之父母之心。必有愀然不乐者。为子而令父母之心不乐。则非但不友不悌。而且不孝。且己亦有子。己之子兄弟相争。己心必不安。而己之兄弟先相争。又何以训子。不为兄弟计。独不为己之子计乎。至乡里朋友之间。皆不可以小忿贻后悔。其或为势家之所凌。仆隶之所侮。总当反以自修。忍之于始。用力既久。渐归自然。此处世之要。养心之本也。 一曰敬容。制外所以养中。圣人之告颜子。尚兢兢于视听言动。何其余。凡箕踞跛倚。手足动摇之类。皆当敬以戒之。出入起居。事上接下之间。须时时检点。以礼自闲。至应试之时。茶坊酒肆中。断不可轻入以致意外之侮。每出寓总当衣冠整肃。自别于众。不得以酒食征逐。容止张皇。失其身以至失其心。此皆容之粗者。然于此致谨。亦大无失。 一曰虚心。凡天下之器惟虚者能载物。满则无可增矣。学问之道。最戒满字。天下之自满者。直妄而已。不特有志圣贤者。沈潜反复。到境无穷无可自满。即如书籍。我辈目前所见尚不及万分之一。其它有关于日用身心国计民生之书尚多。皆所未见。何得自满。故必持之以虚。无论胜己者与不如己者。皆可取益。即农工商贾之事。亦可旁参互通。随地留心随地自反。进境未有涯也。一曰敦邻。一里之中必有读书入庠。为众人所尊者。士所以为民之表也。若愚民无知。或口角细故。忿争斗殴。不知刑律。敢作非法。以致比邻之谊翻如仇。此则赖为士者劝化之。凡岁时伏腊日用往来之间。间取 圣谕广训意思。以俗言解之。婉言导之。使知利害祸福由于善恶。积之既久。善者益勉。不善者渐改。则乡里敦睦。种德无穷矣。又滇南近多疾疫。闻有一人病而家人皆避去者。夫病不必遂至死。而一切无人照料。虽欲不死不可得。袖手而听其死。即路人亦有不忍。何家人骨肉竟忍心至此。实伤风化。此在读书稍明白者。固断不至此。然亦当剀切婉转劝谕乡里。以革此风。亦可稍挽厄运。因说敦邻之义附录于此。然在今实为至要。诸生毋忽。 一曰有恒。以上诸条。皆宜以恒。所谓不惑于势利。不牵于境遇。不间于时日。立定此志。时时提醒此心反躬自省。偶有懈时即痛自刻责。则敦本励行。日有进境。端其始进之基。储为有用之材。他日为 国家倡明正学。维持世道。于诸生有厚望焉。至作文之法。前人论之详矣。依法研究。自可得力。日浚其性灵。日培其根柢。如以上诸条之事。亦何患文之不佳哉。

卷二 学术二儒行

士论   

黄炎

闻人君之视百姓皆为一体。而独于士加隆者。以其为四民之望。而人心风俗赖以维系也。士之名为儒。必行检克立。而后为真儒。士之学在道。必防范克端。而后为正道。如是则其处也有守。其出也有为。而辅世长民之本立焉。故士人当有礼义廉之论。其言深切。而其意笃挚也。请申论之。大礼以制心。义以制事。士人立德之大端。而廉又所以维持乎礼义者也。礼者天之秩。非强人也。义者心之制。非外至也。礼非徒揖让周旋而已。必内王乎恭俭庄敬。而行之有节文度数。如伯玉之下公门。不为昭昭信节。不为冥冥隳行。推之至于礼经论语所载。凡事上接下。衣服饮食。无一不准乎礼。而不敢情纵欲。则礼之至也。义非徒刚介不阿而已。必准乎天理。酌乎事宜。别嫌明微而不苟。型仁讲让而不过。处而在野。能使乡党辨是非息争讼。而不为乡愿之为。出而在国。能为国家决大义断大事。而不存依违之见。则义之至也。然人莫不知礼义之为贵。而或甘蹈于非礼非义者。则以纷华势利夺其守。而廉不立也。夫天地之间。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知以义自守。则淡泊可以明志。知以命自安。则宁静可以致远。惟廉而后能进以礼。退以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极之至于伊尹之严一介。杨震之砺四知。则廉之至矣。孔子曰。行给己有。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古人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故无疚无恶。皆先自疚恶来者也。不愧不怍。皆先自悚怍生者也。推之如礼记。有其位无其言。君子之。有其言无其行。君子之。地有余而民不足。君子之。众寡均而倍焉。君子之。有则不徒无荡检踰闲之事。而进德修业。宣猷树绩。皆于心发焉。盖有是四者。上可至于圣贤。亦次不失为谨身寡过之士。无之则为败常乱俗之人。圣王所必诛而不宥者也。士人可不知所务哉。

劝士条约一   

李棠阶

士为风化之原。敦本励学。一日不容缓。滇自有明以来。如兰延秀杨存诚。胡左艾邓川诸先生。皆潜心理道。淹贯经史。 本朝如刘复吾景傅诸子。亦皆积学砥行节义着闻。今日英贤间出。追踪哲者固不乏人。而不自树立以贫为病者亦不免焉。使者奉 天子命。视学此邦多士之责。使者之责也。士习稍不端。文风稍不纯。其何以自安。今取其最切近者。揭为十条。示之学校。为诸生勖。诸生其各勉强力行。毋自欺毋自怠。毋以为迂而忽之焉。则幸甚幸甚。 一曰立志。非徒志于科目。揣摩墨卷而已。必振奋淬厉。以圣贤为必可为。以不为圣贤决不可以为人。不惑于势利。不牵于境遇。不闲于时日。夫而后谓之立。非谓昼夜攻苦孜孜于八股也。且师以八股论。亦必有志者期法圣贤。存养此心。使义理充然。方有佳文。否则浮光掠影。终无是处。 一曰明理。夫人之为理。木之文为理。有条不紊。此理之所由名。圣人以一心之理。通天下之理。学者必以事物之理。扩一心之理。如人各有耳目手足。人各有父子兄弟夫妇之伦。其所以然之理安在。又如读一卷书。此一卷书之理安在。读一句书。此一句书之理安在。其它日用来。至纤至悉。莫不有理。随事穷突。日积月累。以至通达无滞。则处事庶可鲜失。 一曰博学。夫博非徒夸多靡。侈无书不读之名也。不特词小说不可观。凡无益于学问身心者。皆不宜枉费精神。穷经为要。读史次之。事物之理。皆具于经。反复详绎。以求其体要。但经之言浑而奥。史之事博而详。故练识必于史。其余子集及名臣大儒之著述。皆可取读。虽或家贫无书。或僻壤难购。若诚不安于固陋。则亲友藏书。及学校中有藏书者。皆可借观。但总须着实理会。不可徒摭拾为时文资也。 一曰反己。学皆所以明理。而理非徒明焉已也。既明乎耳目手足父子兄弟夫妇之理。而己之耳目手足。与所以处父子兄弟夫妇之间者。果尽此理否。既明乎所读之书之理。而吾之日用身心。果能体此理否。即知即行。必时时检点省察。悬以为的。而勉力赴之。方为有益。 一曰安贫。古人有云咬得菜根。则百事皆可做。得安贫之谓也。今之诸生。或至干预词讼。包揽钱粮。不惮 国法。而为之者亦大半贫之所迫。然试思我辈读书。不贫者几。以贫之故。至于以身试法。或斥革功名。幽囚囹圄。贻羞父母。见笑乡党。所遇辄穷。较之向日之贫有更甚者。纵不至此。亦不免为有司之所轻。否则受其怜而已。清夜自思。何以自立。诸生切宜猛省。忍一时之贫。而专攻本业。则禄在学中。自有不贫时。即使终贫。而积学好古。修身砥行。卓然为众望所归。与其营营多事。而贫日益甚。尤悔丛集者。孰得孰失。亦大可知矣。

一曰能忍。治气之功。莫要于忍。息事之法。莫切于忍。近有身列胶庠。以田产细故不忍小忿。遂至失兄弟骨肉之欢。互相控诘。卒乃倾家荡产者。睹此等事。实为痛心。夫兄弟同生同育。少同乳。长同室。如手足之不能相离。其亲何如。而乃以一时之不忍致尔裂。窥之父母之心。必有愀然不乐者。为子而令父母之心不乐。则非但不友不悌。而且不孝。且己亦有子。己之子兄弟相争。己心必不安。而己之兄弟先相争。又何以训子。不为兄弟计。独不为己之子计乎。至乡里朋友之间。皆不可以小忿贻后悔。其或为势家之所凌。仆隶之所侮。总当反以自修。忍之于始。用力既久。渐归自然。此处世之要。养心之本也。 一曰敬容。制外所以养中。圣人之告颜子。尚兢兢于视听言动。何其余。凡箕踞跛倚。手足动摇之类。皆当敬以戒之。出入起居。事上接下之间。须时时检点。以礼自闲。至应试之时。茶坊酒肆中。断不可轻入以致意外之侮。每出寓总当衣冠整肃。自别于众。不得以酒食征逐。容止张皇。失其身以至失其心。此皆容之粗者。然于此致谨。亦大无失。 一曰虚心。凡天下之器惟虚者能载物。满则无可增矣。学问之道。最戒满字。天下之自满者。直妄而已。不特有志圣贤者。沈潜反复。到境无穷无可自满。即如书籍。我辈目前所见尚不及万分之一。其它有关于日用身心国计民生之书尚多。皆所未见。何得自满。故必持之以虚。无论胜己者与不如己者。皆可取益。即农工商贾之事。亦可旁参互通。随地留心随地自反。进境未有涯也。一曰敦邻。一里之中必有读书入庠。为众人所尊者。士所以为民之表也。若愚民无知。或口角细故。忿争斗殴。不知刑律。敢作非法。以致比邻之谊翻如仇。此则赖为士者劝化之。凡岁时伏腊日用往来之间。间取 圣谕广训意思。以俗言解之。婉言导之。使知利害祸福由于善恶。积之既久。善者益勉。不善者渐改。则乡里敦睦。种德无穷矣。又滇南近多疾疫。闻有一人病而家人皆避去者。夫病不必遂至死。而一切无人照料。虽欲不死不可得。袖手而听其死。即路人亦有不忍。何家人骨肉竟忍心至此。实伤风化。此在读书稍明白者。固断不至此。然亦当剀切婉转劝谕乡里。以革此风。亦可稍挽厄运。因说敦邻之义附录于此。然在今实为至要。诸生毋忽。 一曰有恒。以上诸条。皆宜以恒。所谓不惑于势利。不牵于境遇。不间于时日。立定此志。时时提醒此心反躬自省。偶有懈时即痛自刻责。则敦本励行。日有进境。端其始进之基。储为有用之材。他日为 国家倡明正学。维持世道。于诸生有厚望焉。至作文之法。前人论之详矣。依法研究。自可得力。日浚其性灵。日培其根柢。如以上诸条之事。亦何患文之不佳哉。

劝士条约二   

李棠阶

学政与士子。得失荣辱一体相关。将面商所欲言。虑口音有难晓。因列劝戒规条。聊当喉舌谆属。惟望虚心相受。实力自考。善则加勉。恶必严防。即可置于座右。时用课诸心头。有言所未及者。并即此例推焉。 一读经书。六经四子。为圣学王道之本。学问于是乎成。政治于是乎出。文墨亦必以是为根柢。乃试文字。经术湛深者甚少。即经艺亦空敷衍。皆由平日未尝潜心体会故也。士子家修廷献。坐言乃望起行。措诸词者尚难确当。施于政者安保无谬误耶。但明经期于致用。若以章句训诂为经学。不惟难成。成亦无用。穷经贵得其要。得其要则一经会归于一。诸经统会归于一。如是不惟文艺有条不紊。日用事物之间。亦取之左右逢原矣。所谓得要也。经书一切义理。皆吾心所本有也。凡不合经书之义理者。皆吾心所本无也。我能就经书语言一一反之吾心而实尽之。去吾所本无。全吾所本有。则六经四子浑于我之一心矣。岂非得要哉。古人云细嚼六经无一字。始知千圣本同堂。旨哉言乎。可谓善读书矣。 一读小学。做官不是好官。因做秀才不是好秀才。秀才不是好秀才。因做学生不是好学生。蒙养弗端。长益浮靡。乡无善俗。世乏良才。朱子所以特辑小学一书。统括古今圣贤所传立教明伦敬身之要。以培其根也。小学之义。非有异于五经四书。但就五经四书及子史百家中。择其易知易行者。其道为大圣大贤所莫外。其文为后生小子所可晓。故初学莫切于是书也。今人道义之心不胜其利欲之心。父兄师长教子弟者。自幼便只教以写字作文。为取科名计。积习深锢。牢不可破。心知此书之有益。而又恐有妨举业。总不肯令用功讲习。始基既坏。长益难反。甚至不孝不弟于家。不和不顺于乡。即幸窃科名。而所作之事。或为百姓所唾骂。乡党所羞称。求显扬适以增辱。而要皆自幼学之不端阶之厉也。思及此则不读小学。是爱其子弟乎。是不爱其子弟乎。高忠宪公书云。吾人立身天地间。只思量做得一个人是第一义。余事都没要紧。做人道理。不必多言。只看小学便是。依此做去。岂有差失。从古聪明睿知。圣贤豪杰。只于此见得透。下手早。所以其人千古万古不可磨灭。闻此言不信。便是凡愚。所宜猛省。陆清献公亦云。欲为圣为贤。必读小学。欲保身保家。必读小学。人而不读小学。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近来愈觉此书有味也。两贤之言谅不我欺。愿诸生早为下手。一看名儒书。历代名儒遗书。皆于躬行心得之余。言其所不容不言者。以诏来学。与六经四子不作歧观也。夫学以经书为本。岂不足以明道。乃欲使及诸儒。不亦多添劳扰耶。是正不然经书文义古奥有未易晓。且其时圣道大明。受授之际。略为指点。学者便知所持循。故语多简括。尤非后世学者所易领会也。若后儒之书。则当圣远言湮之余。呼寐者而使之醒警。迷者而使之悟。易古语为俗语。变简言为详言。意较显豁。词更痛快。即以孟子之言与孔子之言相较。此意便可见矣。宋儒之言。与古人之言有不同。明儒之言与宋儒之言又有不同。于前人引而不发之处。直为尽情揭破。非好详也。其因乎时者然也。顾名儒遗书甚多。穷乡晚进岂易遍见。且无以先识圣学门庭。虽有书何从下手。故看先儒书。必先求约而有要之书。欲求书之约而有要者。自朱子近思录而后。莫过于孙夏之理学宗传。其书以宋明十一子为正宗。并及汉唐以来诸儒。具美备之轨。无偏隘之病。与尼山之删定六经。紫阳之表章四子。同是奠定宇宙大手。欲识圣人门庭。当于此潜心焉。如此书有未易见。则看陈白沙先生书亦可。白沙为粤贤冠冕。果能于其遗书。虚心领会。必有得力。如白沙书亦或未见。则且于儒门法语。日加玩索。志追随古人。放下自家习心习见。以从专于前贤之教亦。可渐识圣贤指趣之所在。而日有上达之机矣。古人云。百年易过。此身不复再生。一息尚存。此志何容少懈。愿各自努力。

一明武教。武艺原为克敌制胜之资。射法总以敏捷有准为上。彼弄腰模胯。拏弓拈矢。种种闲样式虚套数。不惟形丑。要属无用。若习成此种射法。到军阵前。恐身上之箭已攒如猬毛。而手中之箭尚未搭扣也。岂不误事。故射法必敏捷而准。方堪致用也。既明有用之法。尤必有熟练之功。乃能审视精确。控送稳定。平日果技擅穿杨。临时自功收贯札。于以应举求进。为 国家驱驰之力。削平匪党。澄清海宇。方是大丈夫出世一。郭汾阳。岳忠武诸人。其初不过一介武夫。后来成了何等样大人物。有为者亦若是也。然又有说。平素武生所以不敢设远大之想者。以未尝讲明用武之学。看天下事。皆茫茫无所措手。故不敢自许为能办大事之人。不知虽天来大事。其中皆有自然办法。得其办法。应手成功。观于前明王文成公。在两广用兵可知矣。只怕心不明。不怕事难办。诸生果能延请明师。讲明古今圣贤用武之学。一面练习武艺。以求上进。即出其本领。以保安天下。不得上进。亦用其本领。以卫捍乡曲。有一分真本领。必有一分真事业。不怕枉也。至于平日居乡。切不可恃为绅衿。仗有勇力。强捍不驯。生事妄作。蔑视亲长。凌侮众人。要想既有冠服荣身。须当礼法饬己。凡事要向大处看。好处走。不与寻常人一般见识。方不愧 朝廷名器。昔岳忠武有万夫莫当之勇。起身行伍。三十二而为元帅。百战百胜。终身未尝败阵。而平日恂恂如书生。宾朋燕集。雅歌投壶。事亲尽孝。事君尽忠。绝不贪财。绝不好色。世人何等敬重。今日所望于诸生者。正如是也。 一戒多事。绅士武断乡曲。把持官府。最为可恶。 法令特严。此禁不可不谨。试思自家自读书应试以来。宗族之仰望我者何如。乡党之敬重我者何如。官府之礼貌[我](貌)者何如。所以然者无他。为我为四民之秀。出将为 朝廷作栋梁。处亦为乡闾树坊表。敝俗赖我为转移。善行赖我为倡率也。若不思自重。恃势妄为。唆讼民。舞文挟上。一切 国法人情天理良心全不顾念。一旦败露。必斥革治罪。幸而苟免。亦为人所不齿。至此时莫问宗族乡党官府看我为何等人。试请自看果何等人耶。清夜自思。此心能安耶。天地生万物。最贵者人。人之最贵者士。士之所贵者良士也。士而不良。所谓贵者抑末矣。良不良之间。贵贱之实所由分。此际好自立。他人爱莫能助也。素不多事者。固当时时加勉。即素涉多事者。亦非无可回头。盖绅士为一乡之望。即多事之人。亦聪明才力过人之人也。特偶误迷途耳。苟能一旦觉悟。移其多事之聪明才力。以为所当为。如孝友睦任恤诸行。冠婚丧祭诸礼。社仓义学乡约诸事。在族戚里党间。一一为之倡率。以实心行实事。则固依然人望所属也。谁肯不敬谁肯不服。果能以一介之士。行谊推重于乡里。较之居高位而漫无树立者。将不可同年语。孰谓千古不朽事业。不可从改过自新中做出。美玉无瑕。人品不可从刮垢磨光中修成乎。古今所传。历历可数。惟在一念自转而已。

一戒鸦片。鸦片一事。乃奸夷贻害中原之诡计。以此盗我财。杀我民者也。现今海疆多故。烽屡警。 主上宵旰不遑。筹兵筹饷。总为我等赤子涂炭虑耳。凡有人心。谁不感愤。何乃积顽成风。覆辙甘蹈。罔念 圣主好生之心。必仰逆贼促死之药。试思我辈自高曾祖考六七世以来。所以士读农耕。男家女室。中外安居。遐迩乐业。坐太平之福者。果系何人之恩何人之德。何人为之庇护。何人为之经理。而竟贸贸至此。负 君恩。藐 国法。履后土。戴皇天。何以告俯仰。入祖庙。奉宗祠。何以对陟降。岂天良全无发见之时。何中心如此蠢愚之极。或者犹持鸦片可以暂助精神。有资作事之谬见耶。试以吃鸦片之人。与不吃鸦片之人。大概相较。其精神孰强孰惫。其身体孰泰孰否。此理固甚易明。何至抵死不悟。呜呼。谁无父母。谁无妻子。不作 盛世之良民。甘为丑虏之妖鬼。耗有尽之财。贻无穷之患。岂不大可痛哉。生等身列士林。日以读书讲学为事。于此等处想自有检点。然宗族乡党。亲戚朋友。凡自家所能规劝教告者。莫非分所应为也。程子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此谊亦不容不尽。 一戒中作弊。士子应试为文。必宜自出心裁以征夙抱。乃或抄袭旧文窃取成诗。前茅屡列。以一败而遭降斥。全卷尽好。以数语而碍录取。可惜良深。何乐为此。至俗套之文。如凡事之无关于某某者。言。不言。不足为重轻。凡言之无关于某某者。述。不述。不足为重轻。以及郑重分明。低徊流连等语实属可厌。皆宜深戒。更有鎗冒挟带等弊。累累不一。欲图上进。先学欺罔。情属可恶。法有难容。纵得徼幸。岂能免亲朋之指背。一经发觉。何以逃刑戮之加身。为父兄者。忍爱子之荷校戴。而不严戒饬。为子弟者。甘全家之破胆惊心。而浪投法网。难希鬼蜮之荣。徒受市朝之辱。将为祖宗光乎。试思祖宗之面目安在。将为门第荣乎。试看门第之体统何存。其中滋味。自作自知。亦不须他人代说也。又有可恶者。卷内夹片妄语乞怜。若是者不惟无益。更且有损。此则为父师者。慢不教戒之过。以致子弟之无耻妄干也。责有难辞。切宜谨凛。诸凡弊端。尽系险途。其目前颠沛之辱。中情隐忍之。皆生等所亲见也。在子弟门徒。固必严为教戒。即同友好。亦须善作劝规。天下本是一家。斯文更属同道。必须善则共勉。过则同防。痛痒相关。休戚相顾。共泯尔我之见。无存偏党之私。能不愧为乾坤之肖子。斯不愧为 圣朝之良士。是所切属。各宜审听。

与高伯平论学案小识   

鲁一同

伯平足下。承示唐氏所纂学案小识。问有所疑滞者。窃少翻阅。麤尽指要。颇谓唐氏有志于道矣。其书体义不敢苟同。今条其一二私于左右。君子之论人也。是非功罪。粲然明白。犹所难言。至于学术。藏之于心。未易高下。人非亲书。事隔时地。徒凭篡述议论以相差等。且班氏为古今人表。高下蹐驳遗议到今。无他。分晰太多。不无蹉失故也。昔孔子以上圣之姿。操人伦之鉴。其于列国公卿。子产平仲文仲公绰之流。祇就其人。抑扬是非。未尝较分等列。子张问令尹子文。陈文子皆曰未知。焉得仁。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而对以以其才不知其仁也。冉有公西华亦然。师之于弟。何所讳忌。隐微之地。诚未易为测识也。今唐氏之书。横列三等。曰传道四人。曰翼道十有九人。曰守道四十有四人。综计一代老师着德。魁艾大贤。而第其上下。进退率于胸怀。轻重凭其位置。虽具高论之识。实非虚己之义。不可一也。传之与翼。似殊高下。守之与传。何判优劣。昔孟子谓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尊学。吾以为必如孟子。足以当之。若三千之徒。皆传孔子之道。未必人能守也。帝王卿相。下逮匹夫小家。莫不传诸子孙。子孙莫不传其先业。或乃中更零落。坠宗失绪。繇此言之。传者未必能守。守者断无不传。今更颠倒其次。诗曰有凭有翼。传曰辅之翼之。翼祇是辅守乃为主。加翼于守。尤所未喻。其不可二也。盖传道之说。始于韩子。韩子托于孟子。而颇失其义。孟子述闻见之知。乃是麤举大概。故曰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若伊尹莱朱太公望散宜生皆然。且如稷契并履帝廷。契掌五教。尤当斯道大宗。周公亲承文谟。今皆疏脱。古人文字宏简。不为促促苛细。韩子则不然。曰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周公以是传之孔子。孔子以是传之孟轲。轲也死不得传。然推其义例。直如佛祖传灯。支派可考。书家笔诀。递相口授。后世儒者。因缘推广。而有道统之说。又以为孟轲既殁。直至宋河南程氏始出。自时厥后。乃更流衍。递相祖述。至宋历元逮明。先后相望。俎豆纷如。总览上下四千年间。唐虞迄周。每五百年裁一二见。总五六传而绝。中间旷一千五百余年。至宋而复兴。兴六七年不绝。而治不加古。古之传道。世远而人少。今之传道。世促人多。中间旷绝。理不相接。天地气运不应疏数乃尔。愚则以为道无不传。而传必不统正。如子贡所谓文武之道。未坠于地。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汉承秦獘。遗经废缺。诸儒修明麤。未遑精微。识小为多。宋世遗经大备。因藉前资。乃复讲求。微言奥义。识大为众。要之是非不谬于圣人。行己无惭于天地。代有其人。故足扶树世教到今。今必标树风旨。区别猥多。既列三章。又述经学。不知经者。为是道耶。为非道耶。经不蹈道则非学。经不宗经则非道。适开门户之私。又非文章性道合一之旨。其不可三也。

有传则有统。有统则有争。禀质既殊。致功亦异。各循从入之途。遂有彼此之说。盖在圣门子夏子张之论。交曾子子游之言礼。子夏子游之言教。迄以不合。不无优绌。而义并两存往者。象山标尊德性之旨。姚江开致良知之说。率其高明。自趋简易。承学之士沿流增波。浸以放滥。要之三子。未为披猖。今必斥之为异端。为非圣无法。比之杨墨之邪说。商鞅之坏井田废封建。甚以明社之屋。归罪阳明。掊击之风。于斯为甚。或曰阳明之徒。排摈朱程。拒之不得不严。攻之不得不力。君子立言期于明道。不尚意气。非曰彼攻之我乃攻之。如愚夫之詈于市。争胜不已。于何穷极。昔孟子生衰周之世。杨墨横行。无父无君。故毅然辞而辟之。不遗余力。阳明立教。不无任心自便。高论动人。要其立身。自有本末。功业轩天地。忠孝感金石。作人如此。愚曰可矣。今谓事功豪杰所为。闻道则未。不知豪杰复是何人。闻道又将何用。要而言之。程朱之学。模范秩然。圣哲由之以利用。中材循之以安身。陆王之学。高明得之为简易。愚顽蹈之为猖獗。此其优劣。乃在疏密之分。非关邪正之别。意见一胜。彼此凿枘。遂使吾道之内。矛戟森立。歧畛横分。世变日下。人材至难。何苦自相摧败如此。推寻唐氏一书。不过攻王尊朱。用意良厚。然持之过坚。有一言攻击王氏者。虽有底蕴未尽可知。而必加褒美。或少涉出入。虽以李二曲之笃实。李文贞之醇深。而不无抑扬。孔子恶乡愿。孟子放辞。祇是生平一事。未见两经之中。连章累牍。尽是此言著述如此。诚所未喻。三代以下。有无欲之君子。无无意之君子。意之一字。七百年中。贤者不免。子张所谓执德不宏。信道不笃。诸君子信之笃矣。执之恐未宏也。追寻空虚之弊。岂惟陆王实开其端。利器示人。有由来矣。昔圣人教人。因事各殊。大要即其日用之常。求其灿着之。自子贡之徒。索之高深。每加裁抑。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曰下学而上达。及其积久有得。乃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性与天道。固非谈论之资。岂是口耳所涉。自宋以后。言性益详。言天道益精。妙义一开。横流歧出。胜衣授学。便讲无极之精。毁齿操觚。已谈五常之蕴。浅者尚欲循途。高者辄思任道。辨论太多不能无生得失。得失既分。遂成同异。人人有直接心源之意。而道几乎裂矣。陆王特其甚者耳。救斯之病。惟当原本忠孝。推崇节义。综取先儒。立身行己。居官立政之大方。如先贤传。言行录之例。以风化流俗。标举当世。其有空文无实。虽极精微。摡从桀落。庶几允蹈大方。亦可稍息论。梼昧无闻。率其胸臆。曼衍遂多。知不免见罪于当世。足下笃道励志。必有发明。惟恕其狂愚而裁正之。幸甚不宣。

圣哲画像记   

曾国藩

国藩志学不早。中岁侧身 朝列。窥窃陈编。稍涉先圣昔贤魁儒长者之绪。驽缓多病。百无一成。军旅驰驱益以芜废。丧乱未平。而吾年将五十矣。往者读班固艺文志。及马氏经籍。考见其所列书目丛杂猥多。作者姓氏至于不可胜数。或昭昭如日月。或湮没而无闻。及为文渊阁直阁校郎。每岁二月侍从宣宗皇帝入阁。得观四库全书。其富过于前代所藏远甚。而存目之书数十万卷。尚不在此列。呜呼何其多也。虽有生知之姿。累世不能竟其业。其下焉者乎。故书籍之浩浩。著述者之众若江海。然非一人之腹所能饮尽也。要在慎择焉而已。余既自度其不逮。乃择古今圣哲三十余人。命儿子纪泽图其遗像。都为一卷。藏之家塾。后嗣有志读书取足于此。不必驰心博骛。而斯文之传。莫大乎是矣。昔在汉世若武梁祠。鲁灵光殿。皆图画伟人事迹。而列女传亦为画像。感发兴起。由来已旧。习其器矣。进而索其神通。其微合其意。心诚求之。仁远乎哉。

尧舜禹汤。史臣记言而已。至文王拘囚。始立文字。演周易。周孔代兴。六经炳着。斯道备矣。秦汉以来。孟子与庄荀并称。至唐韩氏独尊异之。而宋之贤者。以为可跻之尼山之次。崇其书以配论语。后之论者。莫之能易也。兹以图于三圣人后云。

左氏传经多述二周典制。而好称引奇诞。文字烂然。浮于质矣。太史公称庄子之书。皆寓言。吾观子长所为史记。寓言亦十之六七。班氏闳识孤怀。不逮子长远甚。然经世之典。六艺之旨。文字之源流。幽明之情状。灿然大备。岂与夫斗筲者争。得失于一先生之前。姝姝而自说者哉。

诸葛公当扰攘之世。被服儒者。从容中道。陆敬舆事多疑之主。驭难驯之将。烛之以至明。将之以至诚。譬若驭驽马。登峻。纵横险阻而不失其驰。何其神也。范希文司马君实。遭时差隆。然坚卓诚信。各有孤诣。以道自持。蔚成风俗。意量亦甚远矣。昔刘向称董仲舒王佐之才。伊吕无以加。管晏之属殆不能及。而刘歆以为董子师友所渐。曾不能几乎游夏。以余观四贤者。虽未逮乎伊吕。固将贤于董子。今以类图之。惜乎不得如刘向父子而论定耳。

自朱子表章周子二程子张子。以为上接孔孟之传。后世君相师儒。笃守其说。莫之或易。乾隆中闳儒辈起。训诂博辨。度越昔贤。别立徽志。号曰汉学。摈有宋五子之术。以谓不得独尊。而笃信五子者。亦屏弃汉学。以为破碎害道。龂龂焉而未有已。吾观五子立言其大者。多合于洙泗。何可议也。其训释诸经。小有不当。固当取近世经说以辅翼之。又可屏弃言以自隘乎。斯二者亦俱讥焉。

西汉文章。如相如子云之雄伟。此天地遒劲之气。得于阳与刚之美者也。此天地之义气也。刘向匡衡之渊懿。此天地温厚之气。得于阴与柔之义者也。此天地之仁气也。东汉以还。淹雅无惭于古。而风骨少隤矣。韩柳有作。尽取扬马之雄奇万变。而纳之于薄物细故之中。岂不诡哉。欧阳氏曾氏皆法韩公。而体质于匡刘为近。文章之变莫可穷诘。要之不出于二途。虽百世可知也。

余抄古今诗。自魏晋至 国朝。得十九家。诗之为道广矣。嗜好趋向。各视其性之所近。犹庶羞百味。罗列鼎俎。但取适吾口者。哜之得饱而已。必穷尽天下之佳肴辩尝而后供一馔。是大惑也。必强天下之舌尽向吾之所嗜。是大愚也。庄子有言。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余于十九家中。又笃守夫四人者焉。唐之李杜。宋之苏黄。好之者十而七八。非之者亦且二三。余惧蹈庄子不解不灵之讥。则取足于是终身焉已耳。

司马子长。网罗旧闻。贯申千古。而八书颇病其略。班氏志较详矣。而断代为书。无以观其会通。欲周览经世之大法。必自杜氏通曲始矣。马端临通考。杜氏伯仲之间。郑志非其伦也。百年以来。学者讲求形声训诂。专治说文。多宗许郑。少谈杜马。吾以许郑考先王制作之源。杜马辨后世因革之要。其于实事求是一也。故并图焉。

先王之道。所为修己治人。经纬万汇者。何归乎。亦曰礼而已矣。秦焚书籍。汉代诸儒之所掇拾。郑康成之所以卓绝。皆以礼也。杜君卿通典言。礼者十居其六。其识已跨越八代矣。有宋张子朱子之所讨论。马贵与王伯厚之所纂辑。莫不以礼为兢兢。我 朝学者。以顾亭林氏为宗。 国史儒林传。裒然冠首。吾读其书言及礼俗教化。则毅然有守先待后。舍我其谁之志。何其壮也。厥后张嵩庵作中庸论。及江慎修戴东原辈。尤以礼为先务。而秦尚书蕙田遂纂五礼通考。举天下古今幽明万事。而一经之以礼。可谓体大而思情矣。吾图画 国朝先正遗像。首顾先生。次秦文恭公。亦岂无征指哉。桐城姚鼐姬传。高邮王念孙怀祖。其学皆不纯于礼。然姚先生持论宏通。国藩之粗解文字。由姚先生启之也。王氏父子集小学训诂之大成。敻乎不可几已。故以殿焉。

姚先生言学问之道有三。曰义理。曰词章。曰考据。戴东原氏亦言。如文周孔孟之圣。左庄马班之才。诚不可以一方体论矣。至若葛陆范马。在圣门则以德行而兼政事也。周程张朱。在圣门则德行之科也。皆义理也。韩柳欧曾李杜苏黄。在圣门则言语之科也。所谓词章也。许郑杜马顾秦姚王。在圣门则文学之科也。顾秦于杜马为近。姚王于郑许为近。皆考据也。此三十三子者。师其一人。读其一书。终身用之而不能尽。若又有陋于此。而求益于外。譬若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则以一井为隘。而必广掘数十百井。身老力疲。而卒无见泉之一日。其庸有当乎。

自浮屠氏言因果祸福。而为善获报之说。深中于人心。牢固而不可破。士方其占毕唔。则期报于科第禄仕。或少读古书。窥著作之林。则责报于遐迩之誉。后世之名。纂述未及终编。冀得一二有力之口。腾播入人之耳。以偿吾劳也。朝耕而暮获。一施而十报。譬若沽酒市脯。喧聒以责之。贷者又取倍称之息焉。禄利之不遂。则徼幸于后世不可知之名。甚者至谓孔子生不得位。没而俎豆之报。隆于尧舜。郁郁者以相证慰。何其陋欤。今夫三家之市。利析锱铢。或百钱逋负。怨及子孙。若通阛贸易。坏货山积。动逾千金。则百钱之有无。有不暇计较者矣。富商大贾。黄金百万。公私流衍。则数十百之费。有不暇计较者矣。均是人也。所操者大。犹不暇计其小者。天之所操尤大。而于世人。毫末之善。口耳分寸之学。而一一谋所以报之。不亦劳哉。商之货殖。同时同地。而或赢或绌。射策者之所业同。而或中或罢。为学著书之深浅同。而或传或否。或名或不名。亦皆有命焉。非可强而几也。古之君子。无日不忧。无日不乐。道之不明。己之不免为乡人。一息之或懈。忧也。居易以俟命。下学而上达。仰不愧而俯不怍。乐也。自文王周孔三圣人以下。至于王氏。莫不忧以终身。乐以终身。无所为祈。无所为报。己则自晦。何有于名。惟庄周司马迁柳宗元三人者。伤怀不遇。怨悱形于简册。其于圣贤自得之乐。稍违异矣。然彼自惜不世之才。非夫无实而汲汲时名者比也。然汲汲于名。则去三十三子也远甚。将适燕晋而南其辕。其于术不亦哉。

 文周孔孟班马左庄葛陆范马周程朱张韩柳欧曾李杜苏黄许郑杜马顾秦姚王三十三人。豆馨香。临之在上。质之在旁。

原才   

曾国藩

风俗之厚薄奚自乎。一二人之心之所向而已。民之生。庸弱者戢戢皆是也。有一二贤且智者。则众人君之而受命焉。而智者所君尤众焉。此一二人者之心向义。则众人与之赴义。一二人者之心向利。则众人与之赴利。众之所趋。势之所归。虽有大力。莫之敢逆。故曰挠万物者莫疾乎风。风俗之于人之心。始乎微。而终乎不可御者也。先王之治天下。使贤者皆当路。其风民皆以义。故道一而风俗同。世教既衰。所谓一二人者。不尽在位。彼其心之所向。势不能不腾为口说。而播为声气。而众人者势不能不听命。而蒸为习尚。于是徒党蔚起。而一时之人才出焉。有以仁义倡者。其徒党亦死仁义而不顾。有以功利倡者。其徒党亦死功利而不返。水流湿。火就燥。无言不。所从来久矣。今之君子之在势者。辄曰天下无才。彼自尸于高明之地。不先以己之所向转移习俗。而陶铸一世之人。而翻谢曰无才。谓之不诬可乎。否也。十室之邑。有好义之士。其智足移十人者。必能拔十人中之尤者而材之。其智足移百人者。必能拔百人中之尤者而材之。然则转移习俗。而陶铸一世之人。非特处高明之地者然也。凡一命以上。皆有责焉者也。有国家者。得吾说而存之。则将慎择与共天位之人。士大夫得吾说而存之。则将惴惴乎。谨其心之所向。恐一不当而坏风俗。贼人才。循是为之。数十年之后。万一有收其效者乎。非所逆睹已。

五箴   

曾国藩

少不自立。荏苒遂汨今兹。盖古人学成之年。而吾碌碌尚如斯也。不其戚矣。继是以往。人事日纷。德慧日损。下流之赴。抑又可知。夫疢疾所以益智。逸豫所以亡身。仆以中才而履安顺。将欲刻苦而自振拔。谅哉其难之欤。作五箴以自创云。

立志

煌煌先哲。彼不犹人。藐焉小子。亦父母之身。聪明福禄。予我者厚哉。弃天而佚。是及凶灾。积悔累千。其终也已。往者不可追。请从今始。荷道以躬。舆之以言。一息尚存。永矢弗谖。

居敬

天地定位。二五胚胎。鼎焉作配。实曰三才。俨恪斋明。以凝女命。女之不庄。伐生戕性。谁人可慢。何事可弛。弛事者无成。慢人者反尔。纵彼不反。亦长吾骄。人则下女。天罚昭昭。

立静

斋宿曰观。天鸡一鸣。万籁俱息。但闻钟声。后有毒蛇。前有猛虎。神定不慑。谁敢予侮。岂伊避人。日对三军。我虑则一。彼纷不纷。驰骛半生。曾不自主。今其老矣。殆扰扰以终古。

谨言

巧语悦人。自扰其身。闲言送日。亦搅女神。解人不夸。夸者不解。道听涂说。智笑愚骇。骇者终明。谓女贾欺。笑者鄙女。虽矢犹疑。尤悔既丛。铭以自攻。铭而复蹈。嗟女既耄。

有恒

自吾识字。百历及兹。二十有八载。则无一知。曩者所忻。阅时而鄙。故者既抛。新者旋徙。德业之不常。日为物迁。尔之再食。曾未闻或愆。黍黍之增。久[乃]盈斗。天君司命。敢告马走。

劝学篇示直隶士子   

曾国藩

人才随土风为转移。信乎。曰是不尽然。然大较莫能外也。前史称燕赵慷慨悲歌。敢于急人之难。有豪侠之风。余观直隶先正。若杨忠愍。赵忠毅。鹿忠节。孙征君诸贤。其后所诣各殊。其初皆于豪侠为近。即今日士林。亦多刚而不摇。质而好义。犹有豪侠之遗才。质本于土风。殆不诬与。豪侠之质。可与入圣人之道者。约有数端。侠者薄视财利。弃万金而不。而圣贤则富贵不处。贫贱不去。痛恶夫墦问之食。龙断之登。虽精粗不同。而轻财好义之。则略近矣。侠者忘己济物。不惜苦志脱人于厄。而圣贤以博济为怀。邹鲁之汲汲皇皇。与夫禹之犹己溺。稷之犹己饥。伊尹之犹己推之沟中。曾无少异。彼其能力救穷交者。即其可以进援天下者也。侠者轻死重义。圣贤罕言及此。然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坚确不移之操。亦未尝不与之相类。昔人讥太史公好称任侠。以余观此数者。乃不悖于圣贤之道。然则豪侠之徒。未可深贬。而直隶之士。其为学当较易于他省。乌可以不致力乎哉。致力如何。为学之术有四。曰义理。曰考据。曰辞章。曰经济。义理者。在孔门为德行之科。今世目为宋学者也。考据者。在孔门为文学之科。今世目为汉学者也。辞章者。在孔门为言语之科。从古艺文及今世制义诗赋皆是也。经济者。在孔门为政事之科。前代典礼政书。及当世掌故皆是也。人之才智。上哲少而中下多。有生又不过数十寒暑。势不能求此四术。观而尽取之。是以君子贵慎其所择。而先其所急择。其切于吾身心不可造次离者。则莫急于义理之学。凡人身所自具者。有耳目口体心思。日接于吾前者。有父子兄弟夫妇。稍远者有君臣。有朋友。为义理之学者。将使耳目口体心思各敬其职。而五伦各尽其分。又将推以及物。使凡民皆有以善其身。而无憾于伦纪。夫使举世皆无憾于伦纪。虽唐虞之盛。有不能逮。苟通义理之学。而经济该乎其中矣。程朱诸子。遗书具在。曷尝舍末而言本。遗新民而专事明德。观其雅言推阐。反复而不厌者。大抵不外立志以植基。居敬以养德。穷理以致知。克己以力行。成物以致用。义理与经济。初无两术之可分。特其施功之序。详于体而略于用耳。今与直隶多士。约以义理之学为先。以立志为本。取乡先达杨赵鹿孙数君子者为之表。彼能艰苦困饿坚忍以成业。而吾何为不能。彼能置穷通荣辱祸福死生于度外。而吾何为不能。彼能以功绩称当时。教泽牖后世。而吾何为不能。洗除旧日晻昧卑污之见。矫然直趋广大光明之域。视人世之浮荣微利。若蝇蚋之触于目而不留。不忧所如不耦。而忧节概之少贬。不耻冻馁在室。而耻德不被于生民。志之所向。金石为开。谁能御之。志既定矣。然后取程朱所谓居敬穷理力行成物云者。精研而实体之。然后求先儒所谓考据者。使吾之所见。证诸古制而不谬。然后求所谓辞章者。使吾之所获。达诸笔札而不差。择一术以坚持。而他术固未敢竟废也。其或多士之中。质性所近。师友所渐。有偏于考据之学。有偏于辞章之学。亦不必遽易前辙。即二途皆可入圣人之道。其文经史百家。其业学问思辨。其事始于修身。终于济世。百川异派。何必同哉。同达于海而已矣。若夫风气无常。随人事而变通。有一二人好学。则数辈皆思力迨先哲。有一二人好仁。则数辈皆思康济斯民。倡者启其绪。和者衍其波。倡者可传诸同志。和者又可嬗诸无穷。倡者如有本之泉。放乎川渎。和者如支河沟浍。交汇旁流。先觉后觉。互相劝诱。譬之大水小水。互相灌注。以直隶之士风。诚得有志者导夫先路。不过数年。必有体用兼备之才。彬蔚而四出。泉涌而云兴。余忝官斯土。自媿学无本原。不足仪型多士。嘉此邦有刚方质实之资。乡贤多坚苦卓绝之行。粗述旧闻。以勖士。亦冀通才硕彦。告我昌言。上下交相劝勉。仰希古昔与人为善。取人为善之轨。于化民成俗之道。或不无小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