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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闻杂记》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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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山東兗州滋陽縣學文廟祀宗聖顏子之神與天下各郡邑不同想鄒縣祀孟子然未有的考

八十八

同年友吳姓者仕為蜀令母孺人有侄素不修行檢者來謁留之衙內一日吳公出侄向姑索銀不遂盜所蓄俸殺姑迯去後捕獲雖正其罪於母氏竟何益哉官衙之不宜留客盖如此

八十九

江陵之喪父也一時建言諸臣受禍不為不慘矣而繼諸公以具疏者翰林趙志臯田一儁張位習孔教張一桂于慎行李長春凡七人次輔呂公調陽為寢其疏不得入七人者皆吾戊辰榜人也惜向後結局未有大表著者爾

九十

沈純父 【 思孝】 疏既上候 旨朝房江陵家人及私人探聽動靜者甚眾刑部郎蔡文範 【 江西瑞州人】 排眾視純父起居呼居正名大詈者不一而足一時忿烈奮不顧身坐是謫福建塩運判官公論定官方起而公巳歿矣惜哉  【 蔡戊辰進士】

九十一

易有云慢藏誨盜觧者曰藏之不固不密曰慢唐一庵先生曰慢然藏之不顧理義可否則貨悖入者必悖而出故云誨盜 先生別著有易修墨守曾命余作敘其詞甚奧其義甚玄不能窺先生萬分一不敢妄敘

九十二

不佞乙卯秋捷計偕北上時少吳沈公 【 應龍】 寓毘陵城謂予曰此行高第湏學節儉毋習富貴態予乙未同年某登苐後便奢侈貸二百金娶妾二人選南部主政至潞河舟次病作卒二妾即於潞河改嫁喪不成禮可為士人初苐之鑒

九十三

閩中黃斗坡曾通判湖郡官終知州予僉閩憲而會省號多事者公未嘗妄有干請公有門生二人皆仕為二司腰金矣每訪余三公同來二公傍坐黃不以為僣二公不以為屈坦然若相忘也嗟乎若在吾鄉則弟子必不屑師必深避安敢望此

九十四

閩中士大夫凡遇新官上任不問尊卑拜帖俱用大紅絕不用?幣作賀亦是簡約妙法予歸田二十年隨在倣之亦未聞有見罪者

九十五

不佞戊辰舉進士同鄉嵇生者以貢入京喘疾臥榻上予訪之 【 嵇曰】 先生巳作人中龍矣願為行雨龍毋作毒龍擾害人間方好此君與余踪跡素甚疏猶蒙箴規至此古道盖僅見乎

九十六

余為淦令巡道憲副吳公 【 一介】 轉大參行隨俗餽贐十金公艴然曰先生賢者焉得污我至此予退而自愧自悔嘆世未嘗無人焉江右驛逓率三十里辦一中火公嗔怒不食云世上無此事前知杭州府以廉節稱惜壽不永不獲竟所用云

九十七

隆慶二年戊辰同年進士大約一主僱一皂者居多間有巨室貴介公子則僱二三皂巳而辛未甲戍聞新科諸公俱二皂帶馬跟隨家人眾多絕不似戊辰矣戊辰有一同年好製衣服費至四三伯金所謂貴公子也不六七年物故朱子所云雖富貴之極亦有品節限制士大夫不可不熟玩

九十八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此善字所包甚廣不但好行其德虛巳讓人周急拯危而後為善予竊意凡人躬行勤儉這一種節縮務實的意思最是善事之大者其子孫必昌必發科苐屢屢有驗若暴殄奢侈曲意欵客不惟窮其身子孫往往不見好故易曰不節若則嗟若傳曰不節之嗟又誰咎也奢之一字是惡之大者

九十九

按院臨湖太守萬公 【 雲鵬】 率屬官入見安吉守某偶稱按院為老爺盖一時之誤非違眾足恭也太守面叱之曰不才按院亦色動既出烏程令前峰戴公歸安令南玄戚公白太守曰知州稱呼過誤老大人只宜退而教之面叱非禮萬公隨揖二令曰承教果是我過當了次日又至二邑門外投侍生單帖囑門吏曰多上覆我特來謝教公之勇于從諫數此一守二令其皆有古人之風矣哉事在嘉靖六七年間

一百

太守萬公延生員某入衙訓子降尊隆禮敘坐間必稱先生一夕問生曰歸安葉縣丞做官何如生正對曰蒙老大人下問生員不敢對願老大人以後不復有此問太守謝曰承教我失問矣君子曰二公可稱賢主佳賓云

一百一

萬公入會城謁按察使使俗吏也萬公長揖不跪使怒囑隸俟公出扄頭門內二門外鍵俾公不得出者良久公還湖即交印與丞竟棄官歸諸當道移書遣吏再三請復來後擢本司按察使當丁酉歲新科舉人鄭怡者乘醉謁仁和令囑以事令稍難之鄭以手撲令面令繫之獄呈文萬公公庭訊鄭坐革黜嗟乎鄭特不幸而生於斯時遇有憲長執法爾若在今日則群舉人合力求懇二司互相救觧且按院方中之門生也萬欲行法得乎

一百二

余嘉靖丙寅歲舘于董宗伯時瑤泉申公以修撰丁憂起復來訪宗伯宗伯邀予陪飲當送席申公具冠服止一僕手持紗帽革帶置廳事前瓦上侍申公無兩僕也余心服而識之既而訪于舟中即僱賃香船簡約多秀才風味又十年一盛夏余訪宗伯偶友人授知縣回宗伯迓而酌之僕從頗眾奉事踰禮即前宴申公處余為心動亦以占此友不祥子思云見乎蓍龜動乎四體夫著龜猶涉影響渺茫也乃動乎四體則由中達外吉凶可預卜不能迯焉君子當慎其動矣

一百三

故按察副使 【 施公觀民】 閩人號龍岡前知常州府預器栢潭孫公超格加愛栢潭發大魁不久守制家居特往閩訪施微服歛跡止僕從二人隨行盖沿路從舟人不可行而物色也至浦城達閩省則山路崎嶇不能如故態矣始不得巳用在官夫馬予謂申之訪董簡其僕從猶可勉而能也孫以二僕往返四千里之程非其中有定見定力未易及此時浦城令褚公武進人對余詳道其事如此

一百四

亞卿陳公 【 陞餘姚人】 禔身清謹教子有父風嚴飭可法其所不易及者家人不知何等約束來冠履衣裳俱似山中農家人不知為著姓亞卿僕也客曰此細事君何故揚之予曰安可以言細近日士子一登鄉薦家人走城市滿面便帖了舉人樣子何曾帶得些些朴實來此風俗澆漓淳厚所關余故有感而書之也

一百五

楊繼宗字承芳山西 【 澤州陽城人天順丁】 丑進士王忠肅公薦知嘉興公至止以蒼頭一人自隨如旅寓然巡按孔酷刑殺人公出示令人告府遷按察使初藩臬諸司所用咸取辦于下鎮守中官日給萬錢悉革去之公入 覲王直聞公名欲得一見公執不往一日

憲廟以廉吏問直直以公對天理人心之公其不可冺如此晉左僉都御史巡撫順天外戚宦官多占民間地產公悉奪而還之權貴歛迹或謂公別白太明節目太疏言論太激三者非自全之道嗟乎其可謂不知公矣

一百六

項襄毅公既沒子孫多貴顯者說者謂其陰地甚佳故遺蔭至此余謂不然天地之大德曰生居官者能體天心以治民全活眾多則天必祐之此理之常非倖致也公自土木還景泰二年遷廣東副使按部高州諜報賊携男婦數百流刼村落部將請發兵公曰流賊無携家理慎毋妄殺及訊其俘果皆良家被掠者盡釋之拜陜西按察使適陜饑公不待奏報輒發倉以賑之全活者萬計滿四反公以計誘其愛將楊虎貍為內應竟擒滿四斬首七千有奇進右都御史京圻大水敕公巡視公自發廩外復勸貸得米一十六萬五千石棉布牛具各萬餘所全活者二十七萬八千餘人公有大功于 朝廷若此其食報于天宜矣

一百七

天下之事不但我求於人而不可必得亦有人餽於我而終不可得者吾湖慈感寺阮函峯先生業巳送之大老大老家具佃值於官僧人俱還族去廬舍丘墟矣唯毘盧閣高聳巨麗難以拆卸家人用燥荻乾柴縱火焚之至再而火不發若有神以???之者豈此寺當南門之衝山靈河伯護呵難以頓毀耶大老乃辭於官僧仍安堵四十年後添設同知何公 【 挺】 府治在烏戍而白蓮塔迫其衙門之左公欲毀之一日過慈感訪余語及毀意頗决時相對坐閣下余即指閣道前事甚詳云老公祖即欲毀恐匠氏難以措手公怒形於色巳而詢之諸士友合口皆稱不可公乃寢其念然公與不佞始終語意不相投也

一百八

舉子文字作得高妙固好不高不妙於立身事業全不相掩吾湖莊僖公張永明少不以舉業名求入諸時髦文會中眾不之許甲午三塲畢對友人自言夢寐頗佳眾掩口笑之巳而聯登甲第治邑有聲自諫垣以至八座大有擔當非人易及公何嘗賦詩作古文耶今人見仕宦能詩文者即稱有才竊恐孔子所嘆才難非此之謂

一百九

雲間吳某中鄉舉後遊南都與一羙妓相厚語人曰吾若登第當妾此妓果兩如其願云此少年習心之常不足為恠榷稅無湖囊橐既裕治第太侈製一臥床費至一千餘金不知何木料何粧餙所成不久房屬之他姓床巨麗難拆遂併棄焉此可為仕宦之永鑒矣

一百十

桐邑令蔡調吾 【 時鼎】 福建漳浦人萬曆甲戍進士授官時年二十八歲端凝沉毅有老成人所不易及者一塵不染見士夫有盒禮陳于公庭即義形于色居衙唯茹菜腐肉食時絕少每造予冬無輕暖余撫其背衣甚薄問故曰敝郡漳州天氣不寒素不為重裘也時有製裘為贈者公堅卻之五月造余觧公服尚穿絹褶在內若不知此地有紗葛焉邑事鉅細畢舉吏胥歛跡其各役下人至為絲網以度日尊翁踰五旬一疾而逝公不能為厚殮徒跣扶柩出邑門百姓男婦皆為流涕

一百十一

徐貢元 【 直隸繁昌人嘉靖辛丑進士為】 左使按臺差吏取紙贖送仕宦吏知公廉??絜難近不敢見者數四不獲巳稟白公竟笞二十不發也兵備大名秋毫無取驛逓供送鋪陳一二十副公曰家人臥氊褥歸家何以度日止留一副自用餘俱發回造冊存注由大京兆轉亞卿一時清望特著其子亦有父風

一百十二

按院二司紙贖都是觧京充邊餉之用者近日任情送人甚者私入囊篋全不知有法萬曆年間有二按院犯之事

聞俱謫戍可鑒也

一百十三

余僉閩憲駐延平劍浦驛日供廩給銀三錢一月應送九兩除常俸柴薪馬丁外又有此供

君上之恩無以加矣始事一月畢衙內亦支魚肉蔬菜二兩許驛官仍封九兩進予詰之曰舊規也再詰欲責之曰不敢欺前邊老爺俱如此予命此後要筭除明白予性愚拙意謂筭除人人皆爾一日同僚聚會言及有一同年躡予足余乃噤口巳而詢之曰兄言傷時各道皆未有筭除者即用過十兩定規自是不少嗚呼官為二司方面體統頗尊乃欺

君罔利至此然則何顏以懲下官之貪肆耶劍浦非衝繁之地止是本省上司及鄉宦往來月支供應銀四百餘兩余行延平府四百兩驛官作四次領每旬日送道一查筭方領盖凡數月而節縮銀近五六百金然則前此無實之費竟誰之咎也予不忍言予不忍言

一百十四

予由延平改福寧道駐會省矣一日按察司獄官初任持禮幣數件皆重值之物也以手摺送余余怒曰汝獄官又下首領官幾等分最卑與我堂官懸絕如何可通交際獄官惶懼頓首不巳叱之去事雖違眾風紀所關恐凡有志之士皆所不納不待賢者而後能之也

一百十五

楊挺高嘉靖辛丑進士不能悉其行誼之詳仕為南工部主事榷稅蕪湖竣事還部送堂翁青布二疋此外無長物焉即其事長之簡薄則持巳之??絜廉可知巳

一百十六

佛書云暴極化為虎滛極化為婦人唐進士李某少曾私一婦人夫家覺而欲殺之某縱火焚其居燒死數命後行山麓中臥起戯為四足狀身忽生毛羽漸變為虎唯口能作人言有同年御史經其穴劇談移時悲號備至自陳前過事詳人虎傳宋徽宗時男子化為婦人隆慶二年予觀政禮部陜西又化一人見邸報至於婦人出髭鬚者宋時又不止一二人也

一百十七

許白塘御史名鎡雲南人少豪俠不羈為諸生時行市中有二人互爭相毆一人理不直公摶殺之即詣縣白其狀甘認抵罪令憐其才云許秀才於汝無干請回公諍曰生親手殺人如何教他人認罪得令卒為兩觧焉是秋中 鄉試第一人乙丑成進士令吾郡嘉善縣清介絕俗不甚拘文法拜御史閣臣高中玄先生里居白塘過訪席間問白塘曰我作相較徐存齋如何公曰老師不如徐高震怒擊卓公曰即此便不如徐矣其峭直數如此巳而命酒再飲高怒亦觧可見中玄先生亦無他腸也

一百十八

人生至尊至親莫如

君父父母而師即次之今之文學慱士官師也嘉靖三十年以前朴作教刑予猶及見之不意近年頓失尊卑之禮呼名呼字不可得矣呼兄呼號延諸生上坐者有之諸生雖不坐慱士實有此虛套可恨有志於世道者可勝浩嘆哉

一百十九

余令淦三載歷侍守巡二道數公如大參袁公 【 隨】 丙辰進士大參陳公 【 絳】 甲辰進士副使吳公 【 一介】 □□進士副使張公 【 士珮】 丙辰進士不但不通幣帛即遇令節亦不敢一伸下程之禮衙門嚴肅見之自令人竦然起敬今未易遘若人也張後由四川撫臺內轉吏部亞卿其故余不能曉

一百二十

嘉靖壬戍會試

上命大學士袁煒詹事府詹事董份主考錄既成余師唐先生謂余曰曾見會試錄否余應曰未見先生曰適來閱序文二公之意巳向徐存齋不屬嚴介溪矣未幾嚴以贓敗子世蕃正罪籍沒先生於文字中盖有以識其微也

一百二十一

余嘉靖己未卒業南雍時大司成缺人司業馬孟河先生一龍動遵

高皇帝監規行事舉人亦背監規監丞及六堂教官作揖先生坐受諸生走班嚴肅不能識左右生為何人一日進諸生於廂房面教曰我年三十以前全是禽獸不是人至四十尚出入於人數禽獸之間今日庶幾免於禽獸矣爾諸生當及時自勉近世士大夫自責自訟不隱其過未有如先生之真切者也

一百二十二

余為大學士李石麓先生門人自戊辰始先是隆慶丁卯因友人董懋德始識其諸公子然亦彼此投剌之交也一日懋德試于國學余偕友人候懋德因往來于學前者數四有穿青家人數輩每見余二人行過雖坐亦必站立予恠而問之董僕曰此昨來李公子家人也時石麓先生當國其家人恪守家法加意於主人乍見之交如此則其視主人至親執友更當何如恐是大江以南絕少之事

一百二十三

張江陵 【 居正】 天分最高其萬曆元二三年相業儘有可觀只視天下之人皆不巳若而忠言不入兒子必要中狀元人諛其相業則曰我不是相我是攝分明把大舜自居了此是他沒學問處其條列最不可廢者督學使進學大縣不過十五名不為無見果如所言揀得真才實學恐大縣未必有十五名後來不依他濫進童生至六七十名一縣如今做出許多病痛來故孔子曰君子不以人廢言好事者又或議其有篡意此是作惡要???絕他三族的話頭斷斷乎不然也

一百二十四

鬼魅之事聖人所不語君子所不稱述也然卻不可云無予舘董氏和雲樓從者以事離左右即昏夜嘗有獨處時未聞其有聲響變恠也入冬觧舘諸友方對予言樓中曾有人自盡時露光恠大為余慶云逮余巡福寧道遵故事走福寧州駐劄月許初入衙予問延賓舘何在時巳交巳午矣方入有一少婦週身皆穿紅見予來如飛捷從廊簷外入門隙遁去予恐惑人亦不問左右見否巳而人云福寧地多鬼衙門更多其房舍百餘間予以五六人居之絕未有鬼也余不敢自謂正人能驅邪魅想是心上不疑故鬼自不敢近爾

一百二十五

不佞聞之少吳沈公曰予嘉靖乙未登榜官刑部郎時代巡行部湖州竣事送鄉士夫各廩米或三升或五升未有折銀至兩數者後不知何年折銀始逮不佞宦江右行撫建廣三府各縣庫藏俱造冊送道查考唯撫州仕宦最盛內開借支某項銀一百兩送都御史陳炌盖陳時為御史大夫也自陳以下有差縣官但知奉代巡命不知 朝廷有法數此守巡二道或濫用銀兩府縣亦借支應命陞任去懇代者以詞狀紙贖抵補此不知出何令甲載何典籍皆時事大舛處可笑可笑

一百二十六

清江楊遡川標道長自東廣巡按歸其子帶馬尾巾遡川到第之次日手除其子巾裂作六七磈惡其侈也時淦邑春元朱謹吾與楊兒女親余詢之曰公用何禮訪楊曰用二十盒予以為盛禮矣細訪二十盒者即予鄉所云果壘雜置蔬果葷物在內外佐酒一小瓶置主人廳事酌之猶云接風也若三吳間親家作代巡時不知禮盒幣帛到恁田地

一百二十七

宋儒曰立朝以忠厚正直為本忠厚而不正直其失也怯正直而不忠厚其失也絞二者相濟方是假如親戚故舊在家在官皆有之但事關朝廷便有箇法全任巳意不得吾桐萬曆間吏盜老庫銀三千餘兩邑令因撫臺同鄉倖止罷官去這故縱如何說得是忠厚

一百二十八

太宰周恭肅公 【 用】 吳江人其人品卓偉鄭端簡公 【 曉】 稱之見吾學編及今言第恭肅墓文出徐文貞 【 階】 手筆謂其卒京邸貧不能殮則未必然恭肅居爛溪去余家六十餘里其家豈不能殮者哉甚矣墓文之不可信也孝子慈孫甚不必為祖父做這一大件說謊事

一百二十九

同邑錢槐江公 【 貢】 先人遺業頗厚弱冠即登鄉科家無侈靡之習入其室多聞紡織聲兒子數人居怕衣布今侍御夢得?髫相見寒暑未嘗紬葛也令新建治行卓異蒙內召僅轉工部郎榷蕪湖稅除弊剔蠹迄今人稱廉靖焉仕宦衣布之家東南不多得余至雲間訪徐文貞公 【 階】 蒙出諸孫揖俱穿青布短褶長公 【 璠】 確守父前子名之禮

一百三十

陽明先生天資迥絕學問又到看他一部全集說出話來便徹頭徹尾明白易曉宋儒若不到處便令人回頭細想不來即如李延平先生令學者想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不佞清夜也曾想來前之一字緫不如時字為妥只有箇喜怒哀樂未發並無未發之前更求以前便無下手做工夫處曾與沈鏡宇許敬庵相質二公不以為然

一百三十一

唐先生曰志於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於功名者富貴不足以累其心古人有此品苐今日連志於富貴的人看來也少門人問曰何謂也先生曰苟志于富貴則凡可守其富守其貴者無不實下工夫此方是志今但慕富貴而不盡其道卻與無志同爾眼前有一大老庶幾能志于富貴但不敢指其人

一百三十二

烏程令李公 【 橡】 江西豊城人居官奉法循理事上不諂不傲與士夫處無炎凉態氣度豁如也其最可法者遇人命不輕檢驗先拘兩造鞠審事屬可處委曲俯就若深冤大讐必欲執命不得巳而後檢驗加焉嘗言檢屍與凌遅不異上干天和慎毋輕忽至於破家蕩產又是第二件事此仁人之言有司之上乘也

一百三十三

稱人之善固是羙事然為一方撫按則自有公論在不得以私意過揚如有六七分好處褒羙至八九分這不失為厚道若到十二三分便人巳兩失之矣不佞一日在省中閱河南巡撫薦一二司語云學貫天人才兼文武不佞大咲同官問故不佞曰可惜王陽明先生不在這八箇字加在他身上去可作千載公案

一百三十四

湖郡庠教授萬先生 【 鳳】 宣城人自縣令謫之任未久奉府檄試本庠遺才生公嚴搜檢封鎖各門甚固具飯飯諸生不許自餽有生自餽痛懲其家僮生跪謝罪不少貸時錄不佞為首初未嘗識面也他生有以厚賄于進悉卻之將赴山西典試差人促不佞見既見不佞欣然曰吾子必中矣及秋幸如先生許先生次年署邑率以峭直取罪士大夫罷官去然其能舉慱士職則迥非流輩可及也

一百三十五

同年余曉山任湖廣某府推官下官舫見一上司留茶門子侍彼此交談良久呼接鍾不應疑睡也再呼之不應視之則目瞑而死矣前此無疾亦未嘗被刑也立而死奇哉若無本官在船則舟中之人鮮不受執命之累矣司刑者所以全要虛心細問不必一人死定求一人抵命也

一百三十六

藺相如全璧歸趙請秦王擊?何等氣槩卻能屈志於廉頗鴻門之會樊噲擁盾而入曰臣死且不避?酒安足辭卒衞沛公于灞上郭子儀單騎見虜李沆引燭焚詔韓琦調和兩宮皆百代豪傑過人事清夜內省如何學得他一二分來良可深媿

一百三十七

人把地位自高便湏思堯舜孔顏把功業自高便湏思伊呂周召若把舉業文字自高便湏思唐荊川瞿昆湖二先生自高之念一時不覺降伏了

一百三十八

莫謂武夫悍卒終不可以禮義束縳不佞令淦四川緫兵郭成帶兵數千自兩廣西下沿途縣驛皆謹閉城門兵欲市魚米無從也責以擄掠之罪

不佞備最豊下程先拜郭郭見不佞而異之又出示各兵不許夾帶兵器欲市魚米者任入城不禁而城門亦設武備不踰時兵得其所大悅順流而去

一百三十九

戊辰余成進士靜臺先生呼余曰臨川今喜發高科矣汝素貧若二十年後脫此貧字方是好人若十年內即脫貧字非予所望于臨川也先生數言最宜深味先生初姓沈後復杜姓官工部主事榷稅荊州自常俸外秋毫無取環堵蕭然饔飱常不給海內講學名流真切罕有儷先生者

一百四十

施南石太學閔文川都事一日不相期俱下顧不佞兩君年相若閔讓施不敢列坐余問故閔曰南石公先人之杜友也余嘆羡其厚而知禮焉巳而陳繡山先生於不佞同社年最高其長郎與不佞年相若也遇不佞亦執子弟禮豈吾湖清遠獨存古道至是耶

一百四十一

不佞僉閩憲駐延平而順昌者延平屬邑也地方佞佛之徒流言真武顯靈欲新廟宇一時進香祈福者不遠千里捨施頗鉅至沿途設酒食肆焉邑令報聞據功德疏簿銀凡三千四百餘?錢凡数萬幾千刻期盖殿

不佞差楊同知詣彼處勘實回報具如邑言不佞親作告示內稱真武靈應本道素所崇信盖殿鉅工豈可無主擅興擇某月某日俟本道躬拜建??立命同知收功德簿暫將銀錢悉貯縣庫其木料行縣收管真武像送入別寺安置沿途開肆之人僅免治罪悉令拆卸事始觧散而地方迷惑大破矣若先期急處則此数千金者必?分以資棍徒之欲公府安得而有之且左道惑眾其咎非余而誰諉也

一百四十二

嘉興知府楊公 【 繼宗】 在郡值歲旱公虔禱於城隍神雨弗應乃用鐵鏈與神同鎖項居雨應始觧

一百四十三

近世富貴之家子弟懶怠雖自巳作文字亦用家人謄真此通弊也江右同年友熊君瑞與余同觀政禮部每暇日輒借諸同年會試卷親手楷書之予問其故曰將以貽子孫輩讀之也其勤約如此熊南昌人

一百四十四

余游會稽飲同年家席間宋春元 【 楷】 談子陵先生關雲長公事曰子陵不事王侯高尚其志人亦有做得的只是加足於帝腹勉強做不來明燭達旦世傳雲長大節然少知義理者或可為之唯斬貂蟬一節非有大見識大氣槩舉手便軟了此二事真三代以後奇絕事也

一百四十五

居官最害人的是舊規二字董子云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異夫繼治則舊規是好的不會害人殺人何湏更改如其繼亂必如拯溺救焚唯恐不速或量度事勢漸漸更新可也往往見賢人君子在官亦不免因仍苟且之病然則河伯娶婦西門豹何以連投二三人於水斷絕病根且不聞河伯作崇彼豈獨無仁心者只為這病根大不得不下此毒藥余初令淦吏書動言舊規余每細細解之曰這是積弊不喚作舊規行之年餘方纔改悟甞書對聯於堂柱曰敢曰今人行古道秖憐積弊作成規不敢自以為名言然同志者聞亦有取而亮其不欺也

一百四十六

姥溪施運同名可大祖號隣溪年六十餘鬚髮皤然矣與客對坐時有族叔在襁褓中者乳母抱而過焉隣溪忽竚立客問曰何故荅曰家叔抱過此成弘間人物而又深於詩禮者鍾祥毓秀曾孫聯登甲科者二人

一百四十七

都門故事每朔望門生在官者率往師門投刺予與山西李晉峰尚思俱同麓余先生門人也每往見晉峰刺必出諸袖中盖止僱一皂帶馬更無一僕可持刺函耳余心服而識之晉峰後選吏部官至都御史先是以解首上春官子永培亦巳卯解首

一百四十八

四明某進士為諸生貧時娶室七月而舉子其父納義媳之譖以為孕而嫁也強進士出之後連生子皆七月進士父子始悔之然巳無及矣天下之事以急而敗者十常八九此之謂與

一百四十九

韓昌黎河南孟縣人孟即古河陽也嘉靖隆慶間屢有小人欲發先生之墓者纔發即聞雷電聲自穴下起震懼不敢動豈先生為有唐一代正人英靈常在非小人之所能毀耶

一百五十

余訪年家凌藻泉公公語予曰昨試小孫輩以文論其論題曰文帝脩代來功孫以告其師師杭州屢試高等生也訝曰漢時止有未央宮何曾有代來宮盖不知代來為何事可發一長笑秀才名為讀書只學做幾句文字全不看史大都若此予在京邸述以告督學使滕公公然之至浙試生儒必先出子史題作論次出書經

一百五十一

里中陳先生 【 觀】 號桂月竹丘先生之父也弘治壬子中浙江鄉試時未有報捷者先生亦無家僮歸報越三日撤鹿鳴宴回有一大紅旂上書魁字時亦未聞有旗帳也弘治壬子迄今八十餘年耳一變而童生進學報者接踵古今風俗淳澆之懸絕可慨矣哉一日語沈鏡宇亞卿鏡宇曰家叔祖嘉靖元年中式時亦不報

一百五十二

吳江曹桐丘先生詩文高古畫筆尤善年九十二而卒人言先生恃脾氣旺食角黍過多令一女婢揉其腹因而私之故卒私婢事在瞹昧傷食或誠然也予師唐先生曰盡其道而死者為正命顏子三十二而卒卻是正命曹公尚有欠缺處

一百五十三

吾湖沈巽洲先生工部亞卿鏡宇公之封翁也家教甚嚴子孫畏憚每夜膳畢子孫俱集燈火下聽教必至深更寒暑無異一日李子過訪留飯先生安席鏡宇公居長執杯箸送先生主賓相對自始至終時先生四子俱侍並不聞一字出聲其家法如此可孜可法

一百五十四

吾桐邑同知莊先生其家居懿行不可悉知一日先生出遊遺被褥於舟內其僕輩無知而誤用焉先生怒甚至焚被褥而後罷此於人情似覺暴殄然較之猫鼠同眠之人其賢不肖亦天淵矣

一百五十五

萬曆巳卯秋試閩諸生在會省者率不衣不冠行于市予訝其事歸以語姪輩姪輩曰不足為異也吾浙二十年來巳然矣余未之信歷詢士友一辭深為士風世道發慨同人道於牛馬自云晉朝人物如此竊恐晉朝亦未必然督學先生既身其官焉得辭其責也

一百五十六

余觀政禮部高南宇先生 【 儀】 為大宗伯時進諸進士于火房而教之曰揖之與躬躬淺而揖深易辨也今人躬深不異于揖自謂謙恭殊失禮意今乃减歲入錄何以傳子孫自嘉靖辛丑以前無此事諸生甚不必沿習焉

一百五十七

宋仁宗朝遣一中使召翰林諭德某其人有親故見訪卻不帶家眷在衙從便於酒肆中欵洽趨命不亟上問故即以實情對無遮餙也上復曰慎勿令科道官知之分雖君臣情同父子今安可復得乎

一百五十八

六書之法一曰會意如疾病之疾該用失字迅疾之疾該用矢字如此數者甚多

一百五十九

臧顧渚慱士云褻裘長短右袂古人右字與有字通用恐是褻裘長短有袂宜作一句讀不然短右袂服式何以無人用他用之亦不雅觀此說雖於朱夫子有悖卻似近理

一百六十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聖人立言甚有次第毀傷二字意義深長後人只求顯親揚名更不問身如何立道如何行與蒙師目孝經為童稚之書總是一般

一百六十一

唐荊川先生集中誚世人之死不問貴賤賢愚雖椎埋屠狗之夫凡力可為者皆有墓文此是實事呂南渠先生 【 本】 母夫人卒先生時巳為大學士矣其墓文止是本邑禮侍陳公 【 陞】 所撰未見求之當朝元老墓表行狀

誥命諭祭等文錄皆不載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呂先生有焉

一百六十二

同門張九山 【 楚城】 江陵人自為令時巳號相知矣江陵入相後意欲援以為同宗而九山又在省中江陵頗注意九山落落求外補去比大參吾浙駐湖州不佞初自江右歸田不謁郡邑公偶過禾城經皂林迂道入更下訪余割鷄欵之劇談良久約以次日同舟至苕上明發差役屢趣同飯余赴其飯一肉外無長物也坐間呼人取神仙菜來予問何以佳名曰請兄試嘗之便見及嘗即吾鄉家常醃菜爾此公宴客無盛設自作客亦不喜人盛設同給舍京邸每途次馬上相遇必勒馬敘話且曰久欲屈年兄一坐恨不得暇一日予訪之留坐出攢盒六器命酒皆菜豉小果計費不湏銀一二分也怡然坦然兩相忘其為薄殆仕宦中絕無而僅有者哉

一百六十三

余曾入會稽探禹穴止一僧寺其寺諸生借寓讀書者十餘人據余僕輩所見會食俱用菜腐旬口或設醎魚不知有肉味也而江右士大夫居顯官亦不忘貧賤呼蔬菜曰舊朋友可羡可羡東南讀書家若父母供給薄時不肖子弟必嗔怒子弟自治生多強勉肉食求如會稽江右甘心澹薄得乎

一百六十四

里人王雨舟 【 濟】 承祖父鉅產嗜學讀書法書名刻盈寶峴樓騷人墨士日常滿座外若放浪中實介然决擇有優人乘醉呼公名辱罵家人欲詰責之公不許一日宴客召其人歌而侑觴公語家人曰我對客彼立而歌不止辱之巳公嘗用重值售古鏡一圓出以示門下客客不加意鏡墮地破其人跼蹐不勝公慰之曰吾前所云重值紿君爾鏡實兩許而致君毋芥帶於懷也其厚德數此公遣一門客餽其壻屠子以玊牛客匿之負託他日屠子來詢之曰未嘗見也召其人詰之其人滑稽善謔袖玊牛至云向日領命送玊牛我嘗試以價屠子俗物不識也故持還爾今返汝公明知其詐不欲面叱人過大笑而罷故門客樂為奔走自來無怨公者

一百六十五

王孝子世民金華武義諸生也父為族子所傷且死撫世民曰直之官必檢檢則骨析我是重僇我也汝孱有汝母且忍之父死而諸宗人議和捐田五十畝世民飲泣而見母以父之遺命告母曰秘之其姑受田而葬汝父既受田復白母曰家幸給饘粥母食讐遺田之入以共賦役外手籍其數扃固之歲以為常世民自是口不及父時事晝夜讀書入試補慱士弟子以至婚娶舉一孺子教弱弟使亦有成立而其於族子以兄礼礼之每召宴亦往飲食談笑如恒時然歸必識其數幾何族子意世民且忘之然世民每歲旦即謁家祠之父主前而以兩筳篿卜之不吉則掩泣退至辛巳卜得吉乃走冶工所鑄鋼斧鐫姓名於背而匣焉日司族子所之一日族子之隔山飲大醉回世民於僻所袖斧揮之中項再斧其脇立死囊其首至家祠之父主前趨至縣出袖中牘誦而授之且出其藏金如王曰此讐畝所出也又出其它鏹如干曰此飲讐費也願併畝悉以還之官於是世民之母與其弟皆來代曰某實為之世民不與也世民曰手刃讐者世民也能撫世民孤者母也代飬母者弟也何代為令義之俾浮繫麗譙上具請監司檄會勘謂族子毆從父死者斬世民殺應斬之人當减徒然法必檢而後獄可成世民聞之慟曰吾所以至此懼暴我父骨也因自樓投下折足即不食而死御史聞而嗟賞下邑令為祠令請以所歸田金為材費御史曰讐金也而資之以祠孝子安乎乃議發他贖鍰成之

又一百六十五

魯宗道字貫夫亳州人仁宗在東宮公為諭德其居有酒肆在側號仁和酒有名於京師公往往易服微行飲於其中一日真宗急召公將有所問使者及門而公不在移時乃自仁和肆中飲歸中使遽先入白乃與公約曰上若恠公來遅當託何事以對幸先見教冀不異同公曰但以實告曰然則當得罪公曰飲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也中使嗟歎而去真宗果問使者具如公對真宗問何故私入酒家公謝曰臣家貧無器皿酒肆百物具備賓至如歸適有鄉里親客自遠來遂與之飲然臣既易服市人亦無識臣者真宗笑曰卿為宮臣恐為御史所彈然自此奇公以為忠實可大用晚年每為章獻言群臣可大用者數人公其一也後章獻皆用之

宋哲宗自在濮邸即有賢名及遷入內良賤不及三十口行李蕭然無異寒士有書數廚

一百六十六

不佞謁唐師於小廳偶有木匠在廳斲削聲響不便領教師不命匠他徙講論如故時方大暑未嘗揮扇亦不見其流汗也又一日候師師方汎小艇自村莊歸乏僮僕跟隨單衣一件師自挂于臂膊間予欲代勞師亦不允亡論師學問淵邃不可易及只此細事三件要學他也學不來

一百六十七

顏子犯而不校先師觧曰今人但知顏子不校難及不知一犯字學他不來弟子請曰何謂也師曰顏子持巳應物决不得罪于人故人有不是加他方說得是犯若我輩人有不是加來必是自取所謂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也何曾是犯我輩未湏學不校湏先學他犯字弟子心服其言

一百六十八

嘉靖乙丑杜靜臺先生 【 偉】 與不佞俱下第不佞舘於董宗伯 【 份】 先生舘於錢駕部鎮不佞執贄拜先生門下一日侍講席不佞不能慎言偶語及友人過差先生正色曰攻其惡無攻人之惡臨川何為如此不佞慚謝罪嗚呼末俗弟子初學為文其師鮮有加面責者此先生所以為真道學歟

一百六十九

余聞之杜靜臺先生曰宋儒有一門人素慱聞廣記詩書滿腹忽遘不如意事冗冗年餘昔所有者盡昏懵若忘去後靜飬山中久許故學旋復焉隆慶丁卯余肄業都門崇國寺覺此心頗清乃少年所讀文字不加溫習悉能通篇成誦信哉先生之言不我欺也故知學以飬心為本

一百七十

溫飽富貴之家不能廢僕從勢也彼僕從求悅其主人何所不至所貴乎高明者有禮義以制之耳余有一良友同筆研最久每見其小便童子執溺瓶以玊莖入之余輒隱諷不改此友後不果壽以明經卒逮不佞年漸長目見前事又不止二三人矣

一百七十一

余?齠時領先贈君命嘗赴親隣之席水果不過五盤殽不過六盤湯不過三盞此喜筵也若歲朝隣人相呼坐客或五六人或八九人俱用冷殽四品以有蒂磁鍾輪飲並無一客一杯者自予弱冠以後而此風杳然不可復見矣

一百七十二

唐一庵先生自少至老與人拜帖及書啟莫不出自手筆江西新淦黃仁山歷官給事中知府予至淦公年巳八十有二其親書拜帖手啟亦與吾唐先生同盖前輩持身以勤又寫字可以驗精神衰旺故其用心如此

一百七十三

余少時見一隣人施姓者於余家亦?葛親一日持古磁大碗問余太孺人典米數升予幼弟誤擊碎之太孺人驚懼曰此古器也彼欲原物將何以償焉越數日果持米來太孺人以情告願加米數升抵償施怫然曰孺人何出此言我自以碗來典非汝強我也竟投原米執碎碗而去嗟乎辭受之節富貴人識者罕有况貧者乎此事若在今日則其說長矣何可湮沒不書也

一百七十四

隆慶丁卯歲大江以南流言選取宮人民間女年八歲以上者俱嫁出良賤為婚不可勝紀鎮人陸君相有女年二十眾勸從權

陸曰萬萬無是事也 皇家選宮女湏用北人南人必不與選萬一吾女與選何福勝戴吾當親送入宮耳女竟以禮如期歸時俗元旦供天馬設香燭糕果名曰接天君曰吾家房子窄小何能容太上天尊違眾不從其他賽神事一切不尊不信可以訂頑公殆賈而儒者矣

一百七十五

不佞一日對客嘆曰天下最誤人的是體面兩字客曰何也曰假如吾家閒房借人住初先不察賃與做賊人或悖義迯來之人自巳先不是了至官府□捕主人來跟尋一切聽之連忙說我家不是巳是遅了若主人要爭體面家人又貪些酒食錢財極力庇護不容勾攝掌管自云吾家體面好看殊不知外有體面內有肚腸這等都是肚腸一團私欲的話頭但知有巳不知有人惡在其為體面之好看也客笑而退

一百七十六

郡中有富翁家可萬金其父原以剋剝細民起維之以禮義濟之以寬仁猶患其弗能久也乃縱慾不檢私其親侄之婦身不嗣姪婦之子嗣焉卒未踰年而家巳蕩盡無卓錐矣君子曰天道好還亶其然乎

一百七十七

余少聞先贈君云無錫縣有一老人當除歲夕賊穿壁入其室老人起而執之則隣人子也老人不號于眾私語之曰賢侄何至此汝父與我頗厚想汝貧迫不得巳而為之耳贈百錢為度歲計又贈数百錢為資本頓首謝去愧不能故土居遷之他方頗有樹立越數年買舟訪老人夜分至門外看見一人縊其門呼同舟人為擡至舟上棄之湖水而去又踰年再訪老人告以前事老人曰藉君之力多矣前死者日間曾與小兒鬧來竟不得其死踪兒倖得免施者報者盖兩付之忘言云

一百七十八

盧國之醫姓秦名越人號扁鵲漢長沙太守張機字仲景號長川公著傷寒論金河間人劉完素字守真號宗真子又有曰子和者宛丘人即張戴人是也李東垣元初人名杲字明之號東垣老人有濟生拔萃十卷行于世

一百七十九

醫者意也得其方而不得其意為庸醫其害可以殺人得其意而不局於方為良醫其功足以濟世昔湖人有患食戍肉停滯者諸醫悉用消導之劑愈消導元氣愈薄停滯愈不通?絕延周用仁治之用人參大補之劑諸醫驚愕不踰時停滯大通矣驗之皆大塊戍肉盖食時倉忙不暇細嚼所致也周名濟明州儀鳳橋人

一百八十

萬曆五年平湖縣有一木匠其妻通於僧僧以箱籠衣物寄其家姦婦悉盜之比索止返箱籠僧訟之令令不責詰僧姦罪竟以盜寄之罪罪匠匠不堪大怒提屠豕利刃奔入邑堂先殺一皂令從後堂奔入匠追及之僅傷令一指瀕死匠若發狂人不能執縳後卒升屋擒之夫令一邑之主也一事少不當於民心禍遂至此民風民情可畏哉

一百八十一

陳全蘇州人父以牙人起家積累頗富喜游蕩入南京日與諸名妓狎亦多巧智善謔家為蕩廢先是有客托千金病其家卒客子來求金隱閉不發及生全聲音笑貌儼與客弗殊也其母不知父獨自知曰索債者至矣果報之驗安可云無

一百八十二

吳江錢皓女如?絜許嫁按察僉事曹公璞冢子禟禟有廢疾不能娶自願觧盟錢氏不聽曹乃先娶中人之家沈氏女與居以嘗之禟終不知夫婦之道及禟卒錢始更許烏程溫氏女聞累日不食母強之乃食止蔬食扣其故俛而不荅至溫迎娶女知不免乃徉允沭浴遂闔戶更衣書于寢壁云前緣巳定禍福同當等語遂自經死年二十六遺書與其姑董求葬曹氏墓側從之沈氏終為室女亦無二志人有勸之嫁者沈作色曰錢氏未歸于曹者尚能舍生而不改適我之歸曹久矣何以嫁為年八十五時人目之為雙烈云並蒙

恩旌表

一百八十三

婦人女子之隱行?霜爭??絜者頗多惜其不傳於人間而苦於無力奏 聞冺冺泉下可哀也予長女有乳母姚者王某之妻鄉俗僱乳母約以三年為限彼意謂必限滿此是夫婦會合之期執之甚堅乃一日夫家住頗近偶出看其祖父夫摟抱求媾媾之而隨孕焉孕三月婦惶恐不勝口稱曰吾羞見老爺盖指余也連日求死者再予令女使觧之曰多少做乳母者不惜廉恥汝親夫相會得禮之正於事體何妨萬勿介意而余內人輩亦數四觧慰之婦竟不從多服水銀而死予率長女殮而奠之大為號咷云君子曰姚氏婦雖細人妻亦可以當烈婦名矣

一百八十四

婦人女子性有偏僻非人所能救藥者儘多予友施君 【 可大】 其母氏囊橐不下千餘金悉以私其女若壻 【 頌君?行子媳弗□】 焉施君偕其妹氏妹夫不但不怒於言不怒於色恬愉和易終其身若忘其母之有是蓄而付之不聞也其賢於人遠矣易曰君子厚德載物施君以之然而天之所以報施君良亦大且渥矣

一百八十五

侍郎少吳沈公夫人花氏予表兄嫂也予長女出閤辱夫人來送一切珠翠文綺屏絕不用此夫人天性夙稟不足為羡素冠平金弋綈衣作客僅同中人婦一老婢隨身更無少年艷粧夜與張氏媼共榻起居如如然也沈氏後昆藉其厚庇其昌熾寧有艾乎

一百八十六

婦德閫行非出自天成則父母訓誨漸染所自來也予兄東野繼嫂吳氏靜正簡默婉委柔順事先贈君最孝自奉甚儉欵客唯恐不豊婢僕有過不見聲責平居不輕言笑言必出自真誠雖導以誑謔弗屑也東野兄暑月當飯嫂每從傍輕扇予偶及見荅予揖傍扇弗輟也自少至老與兄未嘗有反目時仍女流上乘人物云

義米本末啟夏少府

荒鎮建舘之地一河相距其東曰青鎮隸桐鄉西曰烏鎮隸烏程不佞目擊萬曆十六年斗米賣銀一錢六分饑莩塞路正懷所以豫後之計而何公祖下車亦蒙軫念?及故不佞凂醫士方時吉對渠同鄉典舖?人勸諭幸?人凡九典仗義樂施各捐中白米二十石共得一百八十石青鎮八典計一百六十石烏鎮一典止二十石爾不佞又同舍親夏冲寰各出米三石以風青鎮居民共得一百石其烏鎮居民央耆老唐國憲王漢齡亦行勸諭竟乏好義者升合未之有也不佞以數報何公祖相約此米萬不可報上司以滋查盤出入之弊家下貯一百石餘寄頓殷實之家數人俱不佞親故必無疏虞者不知何公祖何意報守道張老公祖張老公祖曾面諭不必申報盖有以燭將來弊竇之微也逮常平倉既建又不知何公祖何意欲將義米入倉不佞力陳收發不便不蒙見允入倉訖一百仍貯家下何公祖亦曾令黨正出陳易新柰何黨正各行其私春時即領賣銀盤放至冬買下等雜色米充數易於浥濫即今七月所發之米甚惡是巳敝鄉大戶貯米大都賣於七八月青黃不接之時何公祖奉委日多早發甚賤其貯家下九十石零以八月間發賣得銀七十六兩零照黨正賣數每石多銀二錢零此二十六年事即此可徵在官倉在民間在家下之應與不應有利無利矣夫郡邑各有疆界不幸遇災荒上司郡邑賑濟 亦有疆界常平者穀賤則增價而糴穀貴則减價而糶以利民也此義米三四百石一遇災荒止可量力分投央得過之家煮粥以膳饑民粥不給或人與米一升二升爾此不佞初意也若謂之常平則災荒時便當减價便民恐不湏一日之程千石可罄况止三四伯石哉且何公祖亦幸不值災荒而去爾若值之則此三四百石之米青鎮四郊之民孰不知有此豫備也難道全以力主張混同烏鎮饑民一槩給發若一槩給發勢必相聚為亂其烏鎮可發可濟者止有二十餘石爾雖?人八典義助跡似公物然亦藉青鎮之人有此當房容?開典而後有此義米實與青鎮米同終不可謂烏程米也本舘前謂止可云義米不可云常平事理甚明今若欲移而貯之湖州烏程倉則青鎮之民粒米無望即有當路許容遇災給領竊恐遠百里而待哺關支其驅窮民於必死可預卜者願一籌之不佞年迫七十何乃自苦求管此米第免編倉夫可以絕其偷盜糴糶以時可以年年增米不幸而荒又可就近發賑家下所貯另為一室不混食米懸有官米之牌及寄頓民間全數以時報署以憑申道不審尊裁何如倉夫閔朝漢曹彬虧欠米四十石九斗零望一併留神不妨以此啟抄白呈各位老公祖即求畫一高見顒俟顒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