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芳先生:
信,四元钱,《救亡日报》副刊,均于昨日午后收到。今天恰巧是五一节,给您写回信。我觉得在我们的友谊上,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当然,对于那几位不知名的青年朋友,也是一样的。不过,我不会,也不能说什么“谢谢”一类的话,因为那在我们中间是用不着的啊!
我的身体近来似乎有点进步,经过几十个月苦斗的结果,得到了不少疗养的经验。您所告诉我的“忍耐”和“达观”,也正是我的经验之一,也就是中国的传统“精神胜利”法。如同我给天翼那封信里所说的,肺病人要有百分之百的阿Q精神,否则,你不能得“最后胜利”的!我也有一句话要赠给您,朋友,请您牢记着吧!那就是:“肺病人自己不寻死,是绝对不会死的!”
我希望我们能有经常的通讯关系。至少我们应收一信,复一信,才不致中断。说起“文学修养”来,我真是可怜得很!不但是我个人,就是全中国的青年文学者的修养,大半都是很可怜的。尤其是在血和铁相搏斗的现阶段。不过,我们大半都是不甘落后的,虽然牛步法,总还在一天一天地进步,并且也还不太慢。当然,比起外国作家来(尤其是比起十九世纪的诸大作家来),当然是差得太远了。这是指艺术的修养而言。我们太少接触伟大遗产的机会了。这一问题,在现阶段,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亲爱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提一些问题来互相讨论。每次通讯,提一个问题讨论。我更希望能多有几位如您所说的青年朋友参加。我如身体不发生别的意外毛病,一定能参加的。您的大作诗一首,我也读了。不过我对诗是门外汉,假里手。您这首诗,我也有一点意见,我们下次写信再谈吧!我欢喜这样的诗,但我自己却不能做!
此地前些日子,炮声震耳欲聋,终天不停,我已准备沦陷后的一切步骤。但终于没有沦陷,也许永不会沦陷了。不过,即使沦陷,我也决不走,因为我不怕。而事实上,无钱,生病,也走不动也。
写得很多了。匆复,即祝
努力,保重!并致
民族解放敬礼!
一九三九,五一节下午五时
叶紫
又:关于我的生活状况,《力报半月刊》创刊号曾载有我一篇《××通讯》,颇为详细。大概说起来:我每天工作三小时,
上午七时半至九时,搜集整理大长篇(一百万字)材料。长篇名《太阳从西边出来》。下午三至四时写短篇或书信。晚间七时半至八时,日记。余时是散步,睡。
生活,最近一个月内,绝无问题。以后,我也可以写点短东西卖钱,再加以朋友的接济,当不致再有大困难吧。不过,要以抗战胜利展开,此地不沦陷为最好。
叶紫 五月二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