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抽屉里,无意地发现家煌的遗稿——《出殡路由》——使我又凄然地浮起了家煌的印象。
人死了——怎么样都是好的,这差不多成了惯例。因为死了的人不会再说话了,好坏可以任人去品评,只要和他没有特殊的冤仇,谁不愿意做个顺水人情,说他两句好话呢?相反的,要是他没有死,那是很少人愿意去说他的好话的,除非有特殊的用意。说不定,有时候还要说他几句坏话,攻击他一下子,甚至于还要用手段将他置诸死地。等到死了以后,于是,也就成为好人了。
家煌呢?在生前,我是非常知道的:他是一个十足的坏家伙。他有官不做,有福不享,有高价的稿费不卖稿子;情愿整天地跑马路,嚼大饼油条,以致老婆不认他做丈夫,朋友不认他做朋友,弄得后来无法生活,一病就死。这样一个家伙,要说他是一个好人,那是如何的不可能啊!
可是,他死了以后呢?便马上有人称他为天字第一号的好人了。接着东也吹吹,西也捧捧,并且还硬把他拖进一个什么文艺的阵营里面去,说他是怎样怎样的一个好人,怎样怎样的一员猛将。于是坏的家煌,一变而成为好的健将了。
不死是不会被称为好人的,我常常这样想。假如家煌现在还活着的话,那将不知道他还要坏到什么程度呢?可是,他已经死了。
想起了家煌,想起了死后无知的可怕,我不禁默然伤神者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