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治术者不外两大主义:一曰干涉,二曰放任。干涉主义者,谓当集权于中央,凡百皆以政府之力监督之、助长之,其所重者在秩序。放任主义者,谓当散权于个人,凡百皆听民间自择焉、自治焉、自进焉,其所重者在自由。此两派之学者,各是其所是,非其所非,皆有颠扑不破之学理,以自神明其说。泰西数千年历史,实不过此两主义之迭为胜负而已。于政治界有然,于生计界亦有然。大抵中世史纯为干涉主义之时代,十六七世纪为放任主义与干涉主义竞争时代,十八世纪及十九世纪之上半,为放任主义全胜时代,十九世纪之下半为干涉主义与放任义主竞争时代,二十世纪又将为干涉主义全胜时代。
请言政治界。中世史之时,无所谓政治上之自由也。及南欧市府勃兴,独立自治之风略起。尔后霍布士、陆克诸哲渐倡民约之论,然霍氏犹主张君权。及卢梭兴,而所以掊击干涉主义者,不遗余力,全世界靡然应之,演成十九世纪之局。近儒如约翰·穆勒,如斯宾塞,犹以干涉主义为进化之敌焉。而伯伦知理之国家全权论,亦起于放任主义极盛之际,不数十年已有取而代之之势。畴昔谓国家恃人民而存立,宁牺牲凡百之利益以为人民者,今则谓人民恃国家而存立,宁牺牲凡百之利益以为国家矣。自今以往,帝国主义益大行,有断然也。帝国主义者,干涉主义之别名也。
请言生计界。十六七世纪,重商学派盛行,所谓哥巴政略者,披靡全欧,各国相率仿效之。此为干涉主义之极点。及十八世纪重农学派兴,其立论根据地,与卢梭等天赋人权说同出一源。斯密·亚丹出,更取自由政策,发挥而光大之。此后有门治斯达派者,益为放任论之本营矣。而自由竞争之趋势,乃至兼并盛行,富者益富,贫者益贫。于是近世所谓社会主义者出而代之。社会主义者,其外形若纯主放任,其内质则实主干涉者也。将合人群使如一机器然,有总机以纽结而旋掣之,而于不平等中求平等。社会主义,其必将磅礴于二十世纪也明矣。故曰二十世纪为干涉主义全胜时代也。
然则此两主义者,果孰是而孰非耶?孰优而孰劣耶?曰:皆是也。各随其地,各随其时,而异其用。用之而适于其时与其地者则为优,反是则为劣。曰:今日之中国,于此两主义者,当何择乎?曰:今日中国之弊,在宜干涉者而放任,宜放任者而干涉。窃计治今日之中国,其当操干涉主义者十之七,当操放任主义者十之三。至其部分条理,则非片言所能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