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热得很,楼上书房简直不能坐,我每天在大客厅铺张藤床,看看书,睡睡午觉,十五舅来打打牌,就过一天,真是饱食终日(胃口大好,饭量增加半碗),无所用心。却也奇怪,大半年来的病好得清清楚楚了,和去年忠忠动身后那个把月一样。这样看来,这病岂不是“老太爷病”吗?要享清福的人才配害的,与我的性格太不相容了。但是倘使能这样子几个月便断根,那么牺牲半年或大半年的工作,我也愿意的。
我现在对于北京各事尽行辞却,因为既立意不到京,决不肯拿干薪,受人指摘,自己良心更加不安。北京图书馆不准我辞,我力请的结果,已准请假,派静生代理。(薪水当然归静生,我决不受。)储才馆现尚未摆脱,但尽一月内非摆脱不可,清华也还摆脱不了,或者改用函授,亦勉强不辞。独有国立京师图书馆,因前有垫款关系,此次美庚款委员会以我在馆长职为条件,乃肯接济,故暂且不辞。几件事里头,以储才馆最为痛心。我费半年精神下去,成绩真不坏,若容我将此班办到卒业,必能为司法界立一很好的基础,现在只算白费心力了。北京图书馆有静生接手,倒是一样。清华姑且摆在那里再说。我这样将身子一抖,自己倒没有什么(不过每月少去千把几百块钱收入),却苦了多少亲戚朋友们了。二叔咧、七叔咧、十五舅咧、赵表叔咧、廷灿咧、黑二爷咧,都要受影响。二叔中国银行事还在,倒没有什么,但怕也不能长久。十五舅现在只有交通银行百元了。但也顾不得许多了。其实为我自己身子计,虽没有时局的变迁,也是少揽些事才好。所以王姨见我摆脱这些事,却大大高兴,谅来你们也同一心理。
前几天写一封信,搁了许多天未寄,陆续接到六月一日、九日两封长信,知第一次之五千元已收到了,第二次由二叔处汇去美金五千,想又收到。希哲意先求稳当,最好以希哲的才干经理这点小事,一定千妥万妥的。你也不必月月有报告,你全权管理着就是了。我还想将家里点点财产,陆续处分处分,得多少都交你们替我经营去。
民国十六年七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