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蝗必览
捕蝗总论小雅大田之诗曰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其后姚崇遣使捕蝗即引此诗为证然其说未详而其法亦未大备世云蝗有蒸变而成者有延及而生者不知延及而生实始于蒸变而成若致力水涯不容蒸变祸端絶矣既成之后非多人不能扑灭古人言法在不惜常平义仓米粟慱换蝗蝻虽不驱之使捕而四逺自辐辏矣倘尅减迟滞则捕者气沮诚哉是言也故将蝗之始末盛衰条分于后盖知之详则治之切以助为政者之万一耳
一蝗之所自起
蝗之起必先见于大泽之涯及骤盈骤涸之处崇祯时徐光啓疏以蝗为虾子所变而成确不可易在水常盈之处则仍又为虾惟有水之际倐而大涸草留涯际虾子附之既不得水春夏郁蒸乗湿热之气变而为蝻其理必然故涸泽有蝗苇地有蝗无容疑也
任昉述异记云江中鱼化为蝗而食五谷 太平御览云丰年蝗变为虾此一证也 尔雅翼言虾善游而好跃蝻亦好跃此又一证也 有一僧云蝗有二须虾化者须在目上蝗子入土孶生者须在目下以此可别
二蝗之所由生
蝗既成矣则生其子必择坚垎【音劾】黑土髙亢之处用尾栽入土中其子深不及寸仍留孔窍势如蜂窝一蝗所下十余形如豆粒中止白汁渐次充实因而分颗一粒中即有细子百余盖蝻之生也羣飞羣食其子之下也必同时同地故形若蜂房易寻覔也
老农云蝻之初生如米粟不数日而大如蝇能跳跃羣行是名为蝻又数日羣飞而起是名为蝗所止之处喙不停啮故易林名为饥虫又数日而孕子于地地下之子十八日复为蝻蝻复为蝗循环相生害之所以广也
三蝗之所最盛
蝗之所最盛而昌炽之时莫过于夏秋之间其时百谷正将成熟农家辛苦拮据百费而至此适与相当不足以供一啖之需是可恨也
按春秋至于胜国其蝗灾书月者一百一十有一内书二月者二书三月者三书四月者十九书五月者二十书六月者三十一书七月者二十书八月者十二书九月者一书十月者三以此观之其盛衰亦有时也
四蝗之所不食
蝗所不食者豌豆菉豆豇豆大麻麻芝麻薯蓣及芋桑 水中菱芡蝗亦不食 若将秆草灰石灰二者等分为细末或洒或筛于禾稻之上蝗则不食
有王祯农书及吴遵路诸事可考植之不但不为其所食而且可大获其利
五蝗之所自避
良守之所在蝗必避其境而不入故有牧民之责者果能以生民为己任省刑罚薄税敛直寃枉急赈济洗心涤虑虽或有蝗亦将归于乌有而不为害矣
如卓茂宋均鲁恭诸君子载在前集皆班班可考也六蝗之所宜祷
蝗有祷之而不伤禾稼者祷之未始不可如祷而无益徒事祭拜坐视其食苗其祷也不亦大可冷齿耶万歴四十四年六月丹阳有蝗从西北来蔽天翳日民争刲羊豕祷于神有蒲大王者尤号灵异凡祷之家止啮竹树茭芦不及五谷有一朱姓者牲醖悉具见蝗已过遂止而不祷须臾蝗复回集于朱田凡七亩尽啮而去邻苗不损一頴其事亦可异也至于开元四年山东大蝗祭拜之而坐视其食苗此一祷也不可谓愚之至哉
七蝗之所畏惧
飞蝗见树木成行或旌旗森列每翔而不下农家若多用长竿挂红白衣裙羣然而逐亦不下也 又畏金声炮声闻之逺举鸟铳入鐡砂或稻米击其前行前行惊奋后者随之而去矣
凡蝗所住之处片草不存一落田间顷刻千亩皆尽故欲逐之非此数法不可以类而推爆竹流星皆其所惧红绿纸旗亦可用也
八蝗之所可用
蝗若去其翅足曝干味同虾米且可久贮而不壊以之食畜可获重利
【明】陈龙正曰蝗可和野菜煮食见于范仲淹疏中崇祯辛巳年嘉湖旱蝗乡民捕蝗饲鸭鸭最易大而且肥又山中人养猪无钱买食捕蝗以饲之其猪初重止二十斤旬日之间肥而且大即重五十余斤始知蝗可供猪鸭此亦世间之物性有宜于此者矣 又有云蝗性热积久而后用更佳
九蝗之所由除
蝗在麦田禾稼深草之中者毎日清晨尽聚草稍食露体重不能飞跃宜用筲箕栲栳之类左右抄掠倾入布囊或蒸或煮或捣或焙或掘坑焚火倾入其中若只掩埋隔宿多能穴地而出
蝗在平地上者宜掘坑于前长濶为佳两旁用板或门扇等类接连八字摆列集众发喊手执木板驱而逐之入于坑内又于对坑用扫帚十数把见其跳跃往上者尽行扫入覆以干草发火烧之然其下终是不死须以土压之过一宿乃可一法先燃火于坑内然后驱而入之诗云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毋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此即是也
蝗若在飞腾之际蔽天翳日又能渡水扑治不及当候其所落之处纠集人众各用绳兜兜取盛于布袋之内而后致之死
此上三种之蝗见其既死仍集前次用力之人舁向官司或钱或米易而均分否则有产者或肯出力无产者谁肯殷勤古人立法之妙亦尝见之于累朝矣列之于后
十蝗之所可灭
有灭于未萌之前者督抚官宜令有司查地方有湖荡水涯及乍盈乍涸之处水草积于其中者即集多人给其工食侵水芟刈敛置髙处待其干燥以作柴薪如不可用就地烧之
有灭于将萌之际者凡蝗遗子在地有司当令居民里老时加寻视但见土脉坟起即便去除不可稍迟时刻将子到官易粟听赏
有灭于初生如蚁之时者用竹作搭非惟击之不死且易损壊宜用旧皮鞋底或草鞋旧鞋之类蹲地掴搭应手而毙且狭小不伤损苗种一张牛皮可裁数十枚散与甲头复可收之闻外国亦用此法
有灭于成形之后者既名为蝻须开沟打捕掘一长沟沟之深广各二尺沟中相去丈许即作一坑以便埋掩多集人众不论老幼沿沟摆列或持扫帚或持打扑器具或持鐡锸毎五十人用一人鸣锣蝻闻金声则必跳跃渐逐近沟锣则大撃不止蝻惊入沟中势如注水众各用力扫者自扫扑者自扑埋者自埋至沟坑俱满而止一村如此村村若此一邑如是邑邑皆然何患蝻之不尽灭也
谨案四法果能行之于未成将成已成之后丑类自灭何至蝗阵如云荒田如海但穷民非食不生茍不厚给活其身家谁肯多人合力不尽灭之而不已哉虽然给之厚矣有司若不亲加料理乌知弗为吏胥之所侵食也故扑除之法有二一在责重有司一在厚给众力敢录前人之善政以为后世之芳规视之者幸无忽焉
责重有司之例
唐开元四年夏五月勅委使者详察州县勤惰者各以名闻
谨案有此明诏有司尚敢因循而不捕乎故连嵗蝗灾而不至大饥者罚在有司故也
宋淳熙勅诸蝗初生若飞落地主隣人隠蔽不言耆保不即时申举扑除者各杖一百许人告报当职官承报不受理及受理而不亲临扑除或扑除未尽而妄申尽浄者各加二等
谨案此勅初责地主隣人未尝不是末重当职官贠尤为敦本之论得捕蝗之要法所欠者耆保诸人吿而能捕者絶无赏给尚无以为鼓舞之道耳
明永乐九年令吏部行文各处有司春初差人巡视境内遇有蝗虫初生设法捕扑务要尽絶如或坐视致令滋蔓为患者罪之若布按二司不行严督所属巡视打捕者亦罪之毎年九月行文至十月再令兵部行文军衞永为定例
谨案此则专罪有司之不力而又委其任于布按噫法至是而无以加矣昔徐光啓疏中有云主持在各抚按勤事在各郡邑尽力在各小民羙哉数语也又陈氏有云捕蝗之令当严责其有司盖亦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之意古之良吏蝗不入境有事于捕已可愧矣捕复不力虽严罚岂为过耶斯言诚可采也厚给捕蝗之例
晋天福七年飞蝗为灾诏有蝗处不论军民人等捕蝗一斗者即以粟一斗易之有司官贠捕蝗使者不得少有掯滞
谨案捕蝗一斗得粟一斗非捕蝗而捕粟矣小民何乐而不为有司若果奉行蝗必尽捕而无疑矣
宋熙宁八年八月诏有蝗蝻处委县令佐躬亲打扑如地方广濶分差通判职官监司提举分任其事仍募人得蝻五升或蝗一斗给细色谷一斗蝗种一升给粗色谷二升给银钱者以中等值与之仍委官烧瘗监司差官覆按倘有穿掘打扑损伤苗种者除其税仍计价官给地主钱数
谨案此诏给谷既云详尽而又偿及地主所损之苗不但免税而且偿其价数噫捕蝗而至此诏可云无间然矣
绍兴间朱熹捕蝗募民得蝗之大者一斗给钱一百文得蝗之小者毎升给钱五百文
谨案蝗蝻有大小之分贤者别之最清盖害人之物除之宜早不可令其长大而肆毒也故捕蝗者不可惜费得蝗之小者宁多给之而勿吝也盖小时一升大则岂止数石文公给钱大小逈异不可为捕蝗之良法欤
明万歴四十四年御史过庭训山东赈饥疏内有云捕蝗男妇皆饥饿之人如一面捕蝗一面归家吃饭未免稽迟时候遂向市上买麫做饼挑于有蝗去处不论逺近大小男女但能捉得蝗虫与蝗子一升者换饼三十个又查得崮山隣近两厰领粮饥民一千零二十名令其报効朝廷今后将彼地蝗虫或蝗子捕半升者方给米麫一升以为五日之粮如无不准给与
谨案过御史何见之不广而责効甚速也尹铎之保障晋阳冯驩之焚劵薛地何尝责其必报然亦未尝不报也今过御史命人担饼易蝗亦云小惠且崮山饥民升数之粟必令有蝗而始给彼老弱残疾艰于行动力不能捕蝗者不尽死于此疏耶
凡欲行捕蝗之法可见不外严责有司厚给捕者而已但二者相因为用缺一不可要知捕蝗易粟官亦易于励众众亦乐于从官若使不准开销于何取给不亦仍成画饼耶故天子不可惜费近臣不可防蔽君臣一体朝野同心再法十宜而力行之何患乎蝗之不除而蝻之不灭哉
一宜委官分任 责虽在于有司倘地方广大不能遍阅应委佐贰学职等贠资其路费分其地段注明底册毎年于十月内令彼多率民夫给以工食芟除水草于骤盈骤涸之处及遗子地方搜锄务尽称职者申请擢用遗恶者记过待罚
二宜无使隐匿 向系无蝗之地今忽有之地主隣人果即申报除易米之外再赏三日之粮如敢隐匿不言被人首吿首人赏十日之粮隐匿地主各与杖警即差初委官贠速往搜除无使蔓延获罪
三宜多写吿示 张挂四境不论男妇小儿捕蝗一斗者以米一斗易之得蝻五升者遗子二升者皆以米三斗易之盖蝻与遗子小而少故也如蝗来既多量之不暇遍秤称三十斤作一石亦古之制也日可称千余斤矣惟蝻与子不可一例同称当以文公朱夫子之法为法也
四宜广置器具 蝗之所畏服者火炮彩旗金锣及扫帚栲栳筲箕之类乡人一时不能备办有司当为广置给与各厰社长分发多人令其领用事毕归缴庶不徒手徬徨此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意也
五宜三里一厰 为易蝗之所令忠厚温饱社长社副司之执笔者一人协力者三人共勷其事出入有簿三日一报以凭稽察敢有冐破从重处分使捕蝗易米者无逺渉之苦无久待之嗟无挤踏之患
六宜厚给工食 凡社长社副执笔等人有弊者既当重罚无者岂可不赏或给冠带或送门匾或免徭役随其所欲而与之其任事之时社长社副执笔者共三人毎日各给五升斛手二人协力者一人毎日共给一斗分其髙下而令人乐趋
七宜急偿损壊 因捕蝗蝻损壊人家禾稼田地既无所收当照亩数除其税粮还其工本俱依成熟所收之数而偿之先偿其七余三分看四边田隣所收而加足勿令久于怨望
八宜浄米大钱 凡换蝗蝻不得揷和粞谷糠粃如或给银照米价分发不许低昂如若散钱亦若银例不许加入低薄小钱巡视官应不时访察以辨公私
九宜稽察用人 社长社副等有弊无弊诚伪何如用钟御史拾遗法以知之公平者立赏侵欺者立罚周流环视同于粥厰其弊自除
十宜立叅不职 躬亲民牧縦虫杀人倪若水见诮于当时卢懐慎遗讥于后世飞蝗尚不能为之灭饥贼奚能使之除司道不揭督抚安存甚矣有司之不可怠于从事也
谨案蝗之为害甚于水旱民之不能去尽者以无良法故也今以十所阐发蝗之生灭以十宜细说蝗之可除曷勿事之且古之圣王川泽有禁山野有官既不滥杀岂肯縦恶此即驱虎豹蛇龙之意也
宋王荆公罢相镇金陵是秋江左大蝗有无名子题诗赏心亭曰青苗免役两妨农天下嗷嗷怨相公惟有蝗虫感盛徳又随钧斾过江东荆公一日饯客至亭上览之不恱命左右物色之竟莫能得
谨案古云瑞不虚呈必应圣哲妖不自作必昏淫荆公恃才妄作天怒人怨乖戾之气随之而行势所必有不思扑灭蝗蝻反欲捕捉诗人即或得之亦不过江左之诗人而能捕天下后世之诗人哉识见不逹新法可知怨者多矣
钱穆甫为如臯令会嵗旱蝗大起而泰兴令独绐郡将云县界无蝗已而蝗亦大起郡将诘之令辞穷乃言县本无蝗盖自如臯飞来仍檄如臯请严捕蝗无使侵隣境穆甫得檄书其纸尾报之曰蝗虫本是天灾实非县令不才既是敝邑飞去却请贵县押来未防传至郡下无不絶倒
谨案二令皆可罢也当此飞蝗食稼困害良民之际不思自罪敬警格天一欲委罪于人一以批辞为戏则其平日之政必不善矣可受百里生民之寄乎
贺徳邵号戎庵湖广荆门人为诸生时徒步入城路过麻城拾遗金二百两留三日待其人来举而还之后宰临邑遇荒旱设法赈济全活数万人隣境之蝗蝻云涌而临邑独无人皆异之至今从祀不絶
谨案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始可为政贺君昼返遗金岂来暮夜此蝗蝻之所以不入其境也如以有为无除之不急其为害也不特伤稼且将食人宁独蔽天而已哉
明顾仲礼保定人幼孤事母至孝遇嵗凶负母就养他郡七年始归时蝗虫遍野食其田苗仲礼泣曰吾将何以为养母之资乎言未已狂风大起蝗虫尽被吹散苗得不伤
谨案人知官清则蝗不入其境不知人孝则风亦能吹之而散所以忠孝感神防如桴鼓怨天尤人者徒自增其罪戾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