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宝箓》185
主客坐定,寒暄一阵,开始谈论佛法济世的道理,弥罗僧并取出一本“金刚般若经”相赠。
谈吐过一阵,长老发觉这位年轻的圣地僧侣,佛法精湛,立论渊博,不由心生敬佩。
说话之间,忽有一小沙弥神色匆匆,跑进方丈,禀报道:“启禀师父,山门外来了四位朝廷钦差大人,声言欲见主持方丈。”
法本长老闻言淡淡一笑,起身说道:“师兄请稍待,贫僧去去就来。”
殿中钟鼓齐鸣,僧侣分别两旁,长老亲迈殿外,只见庙前有四匹黑色骏马,锦鞍银勒,甚是名贵。
马上骑士为首一人,官衣盛服,朗目如星,眉飞入鬓,英挺俊拔之极。
背后三人刀甲鲜明,一式宫廷侍卫打扮,一人胖体肥脸圆如月,一人身材瘦长,口角留着八字山羊胡,另一剑眉朗目,甚是俊韶,这三人一胖一瘦一英俊,看上去甚是滑稽。
长老稽首道:“京师诸位大人驾到,贫僧慢出迎接,多多失罪。”
四人踢蹬下马,身手轻灵之极,为首那位年轻英俊的武官,抱拳说道:“好说了,请问长老,今日可曾有一位天竺师父,到此落脚?”
法本长老怔了一下答道:“适才有一位天竺僧侣踵临敝寺,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那武官朗声道:“有劳长老,唤他出来恭接圣旨。”
群僧齐齐一惊,那位天竺和尚来历不明,如今圣旨临门,不知是祸是福?长老慌忙传话入方丈室,请出弥罗僧来接旨。
那武官高捧圣旨,朗声读道:“圣旨宣读”众僧侣立时伏首跪拜大拜中,恭聆御旨。
那武官俊目一转,继续道:“本朝应天承命,君临天下,仁思遐迩,四海来朝,朕闻天竺北印王,派使者携带‘六瓣仙兰’来贡,千里迢遥,风尘坎坷,不胜辛劳。朕特派宫廷侍卫,西面远迎,以保仙兰无虑,谕到之间,晓行夜宿,驰返京师,不得延误。明正统十四年,孟冬。”
众僧谢恩而起,弥罗僧道:“贫僧此次东来,有二个目的,一来宜扬教义,二来进京朝见天子,前贵国御使郑和大人,巡抚南洋,恩布海外,曾数度临踵敝邦,北印王对中土文物经政,甚是景仰,故贫僧借东行之便,顺带一株仙兰面贡当今天子。”
那武官颔首,道:“圣上早接到边疆布政司奏折,故派下官等前来恭迎大师佛驾,请立刻随下官等上京如何?”
弥罗僧脸有难色,道:“贫僧此来旨在阐扬佛家‘金刚般若经’真义,沿途尚须拜会各大寺院,参禅理佛,怎敢劳动几位大人相陪?”
那面目清秀的宫廷锦衣侍卫,脸上一直是一片倨傲之色,这时冷冷插口道:“下邦番使,竟敢违抗天子圣意一旦触怒龙心,毁掉天下所有寺院,看你还有什么屁教?”
群僧听出他出言傲慢无礼,不禁脸色微微一慎,弥罗僧缓声道:“贫僧岂敢违拗圣旨,只是拜会寺院之事不可变,当尽速赶赴京师就是。”
那年轻侍卫又冷冷道:“六瓣仙兰甚是珍贵,难免有恶人暗中窥视,你沿途见庙落脚,逢寺淡经,贡礼万一失落,吃罪不起,不如先把仙兰交给我们带回京师,那时你无牵无挂,尽可海阔天空,任意去传教。”
弥罗僧心中微微起疑,听他口气似只是来接仙兰,不是来接大使,他心中虽这样想,却莞尔笑道:“贫僧途中曾经遇上几起盗匪,企图抢窃仙兰,均被从容打发开去,此事几位大人尽可放心,勿庸多虑。”
那位口角留八字小山羊胡的瘦长侍卫,说道:“中原绿林黑道,个个武功高强,手段狠辣,非边疆强盗可比。”
弥罗僧朗喧一声佛号,道:“生杀掠夺,有违佛门宏旨,贫僧若遇上绿林悍盗,当本佛门慈悲之心,好言劝其归善。”
那身胖体肥的锦衣侍卫,哈哈笑道:“盗匪若肯听从善言,天下也就升平无事了,你这和尚虽有菩萨心肠,只怕也难唤醒苦海中人。”
弥罗僧合什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渡苦海之中。”
那位年轻侍卫,对于佛家悲天悯人慈善的心怀,似乎听得很难入耳,只听他怒声说道:“你这糊涂的和尚,中原绿林豪盗,杀人不眨眼,你心存仁慈,就只有被超渡到西方极乐世界去的份儿。”
法本长老老于世故,觉得这几位侍卫官,言语形态放浪不羁,不像作官人的模样,倒有几份像是江湖豪客,不禁心生疑云。
那胖侍卫突然手一扬,一股掌风向大殿中吹入,案上点燃着的香烛,呼啸一声,悉数扑灭。只听他呵呵笑道:“和尚敢是不听皇上圣旨?”他身在庙外,距殿中香案数丈之遥,随便一招手,就把香烛扑灭,功夫确实不凡。
但法本长老与弥罗僧心中疑虑更重,原来江湖中人,一遇到彼此意见不睦,常常是显耀几手武功恐吓对方,那胖侍卫此举,分明也是恐吓之意。
弥罗僧心下虽然疑云重重,却是不敢得罪,因为当时中国在南洋一带威望极隆,对方是钦差,万万得罪不得。
原来明成祖永乐三年,三宝太监郑和,奉命统领士兵三万,战船数十艘,巡游南洋群岛,前后三十余年间,七度出使,曾远达欧洲东岸,所到之处,恩威并济,望风披靡,从此中国声威大振,海外诸国纷纷来朝。
弥罗僧此次东行,身负传教与敦睦邦交双重使命,因此对目下情势沉吟不决。
这时那位英俊武官的剑眉微微轩扬,郑重道:“圣上对仙兰甚是重视,下官奉命而来,若有什么三长二短,只怕吃罪不起。”
弥罗僧觉得这位武官言谈气质,迥异流俗,不由疑虑消除,颔首道:“既然如此,贫僧当随几位大人立刻上京。”
于是告辞法本长老,离长安催骑北上。
出了长安城,弥罗僧依然手牵白马,缓步而行,钦差官只怕延误行程,那武官道:“此去京师路程尚远,为免延误行程,请大师上马如何?”
弥罗僧摇头道:“白马驮载经典圣书,贫僧岂敢上坐?”
那年轻侍卫不耐烦,道:“这些烂经书有什么了不起,摔掉算了。”
弥罗僧禅眉微剔,低诵一声佛号,道:“佛法慈悲,救人救世,经书所载俱是先圣先贤微言大义,佛门弟子奉为修身济世的金科玉律,岂可轻易抛弃?”
那年轻侍卫厉声道:“我不管是臭道理也好,或是金科玉律也好,反正这些笨书本,妨害行程,不扔也得扔。”
弥罗僧涵养极深,听他语气跋扈,漫骂叫嚣,依然神色如常,缓声道:“贫僧步行已惯,几位大人尽管催马,贫僧大概还不至落伍。”
“如此最好不过,咱们起程吧!”说罢与那瘦侍卫,并驰在前开路。
那英俊武官与年轻侍卫殿后压阵,把弥罗僧夹在中间,只见他步行如飞,举止从容,居然与奔行的骏马不相上下,四人见状均微感惊讶。
奔行一阵,转入一条狭长的山谷,举目人烟绝迹,荒草没径。
马行如飞,霎时已深入狭谷中央,前头二人突然收缰勒马,那瘦侍卫说道:“此处危途险径,常有强人出没,请大师将‘六瓣仙兰’交与下官等照顾,以免有失。”
弥罗僧笑道:“大人放心,贫僧自会细心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