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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19王者之上》英雄志19王者之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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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来,苏颖超其实很难过,他根本舍不下这段情。傅元影心下大喜,自知事情有了转机,正要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忽见苏颖超横过手来,自在印台上按了按,白纸上随即多出了一个手印。

  出乎意料,“三达传人”要退婚了。傅元影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了掌门的那个外号,错讹之余,忍不住叫苦连天。

  苏颖超的外号不是别的,正是那个“大眼猫”。作为一只猫儿,他平日固然可以逗趣、飞扑暴跳、形状掏喜,可不论它把自己装得多可爱,它的本性都不会变。他是猫,猫是虎的表兄弟,它永远不是狗。

  猫是傲绝的东西。它可以一整天坐在屋顶上,自己玩,自己吃,谁也不理睬。苏颖超也一样,他经常一个人独坐山颠,仰望浮云白,孤独之于它,乃是此生必经之路,没有琼芳的日子,他一定熬得过。

  可怜傅元影是来做和事老的,却只拿回了一张退婚状,这该如何是好?他自知错算了一着了,却不能满盘皆输,只得再次老起了脸皮,苦劝到:“颖超,凡是三思而后行,那才不会后悔啊。你自己想想,你今日如此对待琼芳,她以后还会念着你么?日后她嫁给了别人,生儿育女,成了人家孩子嘴里的妈妈,你看到眼里,难道不难过么?”

  苏颖超默默无言,把喜怒全藏住了,一旁小黑犬倒是汪汪乱叫,好似挺高兴的。傅元影怒从心起,先将畜牲的腿握住,就着狗屁股乱打一顿,待其低头认错后,又道:“孩子,别以为这桩婚事只是你俩之间的事,你自己说说,倘使你真把婚事闹吹了,你会伤谁的心?”

  眼见傅元影手上拿着喜帖,没口子的述说,苏颖超便默默转过头去,瞧着贴上女方的主婚大名:“奉天承运推成武臣”。苏颖超是个明白人,他晓得自己若真个退婚了,定会伤了琼武川的心。看老人家来日无多,自盼在有生之年可以见到孙女出嫁,倘使婚事告吹,他定要伤心欲绝了。

  叔侄俩都是聪明人,顾盼之间,傅元影亦瞧出师侄的心思。他摇了摇头,道:“错了,错了,别高估自己的身价了。你要退婚,国丈有何伤心之处?人家是功臣之后、皇室嫡亲,门生故吏满布天下,你不希罕作他的孙女婿,他还怕找不到人么?”

  此言确实不错,琼武川位高权重,这几年等着和他攀亲带故的不知凡几。倘使他真个意欲替琼芳征婚,全北京的豪门世家,青年才俊自是争先恐后而来,只有那紫云轩的大门给人踩得破了,还怕琼芳找不到人嫁?苏颖超低头听着,却也不知心情如何。傅元影叹道:“孩子,师叔深受琼家三代恩情,照理不该背后说长道短。可此事攸关琼芳一生,师叔已是不得不说。”他紧紧握住师侄的手,悄声道:“孩子,国丈天性豪爽,其实不算坏人,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个官场中人,所以一辈子都得靠心机城府谋生。颖超,你今日若要退婚,便等于把琼芳放到他手里,你忍心么?”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傅元影的话点到为止。当年琼武川为求朝廷里的一席之地,不惜把亲生爱女送入深宫,嫁给一个长他二十来岁的男子,交换一个国丈的位子。想他如此铁石心肠,如今临到老来,又怎会对孙女心软?不消说,琼芳的婚事若由他一手安排,此生断无幸福可言。

  今夜国丈勃然大怒,把琼芳打得死去活来,此乃苏颖超亲眼所见,自也该明白傅元影心中之虑。可他把话听到耳里,却是面容平淡,仿佛事不关己,难道这孩子竟这般薄情寡意?傅元影越看越火,霎时脾气一次涌上,大怒道:“颖超!你真不知好歹么?你如此任性妄为,真要把这桩婚事搞砸了,你自己说,你会伤得谁的心?”听得此言,苏颖超不觉心下一动。他怔怔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傅师傅,一时之间,也才明白了师叔的意思。

  这世上真正关心苏琼二人的,一非那权势熏天的琼国丈,二也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宁不凡,而是面前这位平平凡凡的傅师叔。自从师傅离开后,面前的傅师叔始终竭心尽力,一路照拂着“三达传人”长大。她不只是苏颖超的师叔,他也是琼芳的剑法师傅,倘使今夜小男小女不顾一切,一哄而散,难免要伤透了他的心。

  叔侄俩目光相对,眼见师侄低头垂目,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歉意。傅元影却是摇了摇头,道:“颖超,论辈分,我是你的师叔,可论执掌,你是本山掌门。很多时候师叔管不动你,也压根儿不想管你。你今夜若执意与琼芳分手,师叔绝不会为你伤心,更不想为你惋惜,因为这是你自个儿选定的路,谁也帮不了你,”

  苏琼两人都不是小孩了,倘使他俩真要悔婚,傅元影也只能徒呼奈何。反正他俩俱是人中龙凤,样貌家世,莫不千中选一,即便今日无缘,来日也能找到各自的伴侣,至于婚后是否快乐,那也是他俩自个儿的事,何须谁来多操这份心?

  这十多年来,傅元影始终维护着金童玉女,不曾要求回报。

  如今连他也放弃了这段姻缘,天下还有谁在乎呢?大眼猫慢慢低下头去,与小黑犬面面相觎,像是低声问着它:“你呢?你在乎吗?”

  小黑犬懒懒伸直了前爪,兜兜转圈,自在忱头上躺了下来,想是蛮不在乎了。苏颖超也忍不住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就是这句话吧?看来这桩婚事已经注定了下场,国丈无所谓,师叔不强求,连新娘子也已离家出走,自己又何必委曲求全呢?他笑了笑,正要闭上双眼。却听傅元影道:“颖超,听过玉瑛么?”

  玉瑛二字一出,小黑犬在枕头上翻滚,来了个四脚朝天,想来和这人不太熟。又听傅元影叹道:“玉瑛就是琼芳的姑姑,国丈的亲生爱女。我看你俩这回若真个分手了,这个天底下啊,也只有她会为你俩掉眼泪了。”此言一说,怕连小黑犬也懂了,原来这位“玉瑛”就是当年的琼贵妃,方今的皇后娘娘,只是,何以她才是真正看重这桩婚事的人?

  傅元影抚面叹息,又道:“颖超,在你们年轻人眼里看来,什么事情全是天经地义,门户之见啊,身世之隔啊,全都是荒唐笑话。可师叔得提醒你,你和琼芳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些重重难关阻碍,也不是自己长脚走开的。而是前人流干了泪,流尽了血,一寸一寸往前走,这才给你俩铺平了路。”

  苏颖超本是个极聪明人,听得师叔话外有话,心下自也微微一怔。确实如此,想自己初追求琼芳的时候,还只是个弱冠少年,以他一介白丁,高攀琼芳这功臣之后,身分并不相偕。可不知为何,身边亲友非但没有一份门户成见,还经常为他俩跨刀出马,当时还以为是国丈中意自己的人品,这才给了他路走,可如今听来,却似另有隐情。他心下暗暗推算,已知此事必与琼芳的姑姑有些干系。

  傅元影叹了口气,又道:“孩子,当年若不是为了讨好玉瑛,国丈绝不会让你识得琼芳,更不会任凭你俩坠入情网。这一切都是前人求也求不到的,你却当作粪土一般践踏,你自己想想,你若这般任性,对得起那些……那些……”说着便只挥了挥手,叹了口气。

  博元影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欲言又止间,便把剩下的话全吞了回去。苏颖超在旁默默听着,茫茫然中,心思便也转到了那位“玉瑛”身上。

  苏颖超虽与琼家上下相熟,却没见过琼芳这位姑姑。只是过去听琼芳提起,她与这位姑姑长相极为神似。两人都有双圆圆大眼,高挺鼻梁,猝然相见之际,怕会错认云云。当时听过就算,不曾多问,没想临到两人分手之际,却会再次听见她的名字。他心中微微一动,直想多探听一些事迹,可话临嘴边,这个念头又已嘎然而止。

  管她的……皇后娘娘也好,皇亲国戚也罢,等自己和琼芳分手后,那还不就是个陌生人?现下把那声“姑姑”叫得亲亲热热,万一日后碰上了面,岂不好笑尴尬?

  算了,自今往后,身边再也没琼芳这个人了。苏颖超怔怔想着。忽在此时,远处不知是谁燃起了爆竹,骤然之间,眼前浮起了琼芳的笑脸。苏颖超心下忽然一酸,他急急举袖遮面,跟着从桌上拿起了纸笔。慢慢的,纸上又多了一个圆圈圈、一个圈、两个圈,满纸都是圆圈圈。眼见苏颖超再次走回了老路上,傅元影不觉仰天长叹,自知今夜一番苦口婆心,全都成了对牛弹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