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镜山前辈《泉趋八首》内:“宋家南外刺桐新,凤凰台榭冢麒麟。至今十万编民满,时有当年龙种人。”宋末泉州郡设有南外宗正司,聚诸潢属,今赵姓者多其后。《闽小纪》。
仁和陆公南至为泉州别驾,爱万安桥之胜,属蔡氏作《沧泷图》。何镜山为赋长歌,矫天纵横,集中不可多得之作也。歌云:“君不见洛阳长桥卧海波,江翻浪撼奈桥何?累石重栈屹不动,牡蛎戢戢生咸鹾。忆昔此桥未驾时,此水汗漫愁两涯。蛟螭无怒或战鬬,鼋鼍有势深凌欺。宋家蒲阳蔡太守,乞官近地麾旌旗。梁空迭址悬机繂,安置妥贴静澜漪。水道酾为四十七,三百余丈何逶迤。善男法子来落饮,大书深刻穹丰碑。至今三百有余岁,风涛枕席忘庄馗。往来人马何坦坦,竖子亦识端明祠。郡人相传昔造址,河伯海若愁不起。银山雪屋日呼汹,重渊何处厝寸址。公遣移檄告海神,龙宫水府深无津。隶夫持檄但大叫,便欲醉死投鲛人。怀袖须臾得报章,克日约饬鲛龙藏。遂锲柱基鞭凿石,天清气朗不可当。参差乌鹊如神相,居然万载波无扬。顾此好事者附会,或非实迹徒夸张。又闻二碑在祠畔,石理精粗异体段。传言绝域赏国宝,镌仿一石来暗换。但恐亦属虚诞词,总之为公张笔翰。只闻迩岁寇火烧,双碑一裂高岧峣。漫理欲断还不断,忽复缝合无赪焦。此乃居人真闻见,得非神精守藏遍。气势遒劲森矛戟,光芒恍惚生雷电。怪底海内竞摹搨,流传初如离笔砚。陆公陆公来此邦,岂无异物开心腔。独好洛阳海生涌,持使蔡子图沧泷。蔡生下笔图沧泷,陆公嫣如轩天牕。公行玺书承召入,安得如此颂刻垂示千古为并双!”《消夏录》。
何镜山先生之着《名山藏》也,语琰曰:“吾年十九,已与计偕留心斯业,读通纪吾学诸编,多所未快。奈积书少,若中秘又未出人间何,迨西胄之暇。私属笔研,未敢示人。及转仪曹,时值蜀中陈玉垒先生以发抄实录得请,予心艳之。有同乡曹郎丁先生午庭佣抄以遗我,此名山藏之权舆也。向者收拾开国动劳,即徐、常诸公之迹,遗佚尚多,乃今犁然有始卒。若汤信国一篇,是吾特笔。盖信国东征西讨,往往为副而不为主,吾所叙次,可以不复不漏矣。制书如《大诰》三篇,家传户诵,字无增减,窃取《尚书·周诰》“王若曰”之意之法,庶几犁然于顾諟乎。圣谟时出,因事成书者,讲肄所遗,几难摸索。有如资世通训者。”先生则详列谒者问答之词,洋洋如始颁布。先生曰:“此书合肥窦公来守吾泉,以一编遗我,始得裁附。”因与琰论新、旧《唐书》之优劣,如姚崇十事,旧书列款而新书不载,何以示来兹耶?先生之考订礼乐诸书也,琰于使署中抄携韩苑雒黄泰泉乐书及近代词臣所收拾雅奏章词。先生曰:“汉之《安世房中》,昔人谓去《雅》《颂》已远,更难取精于唐宋矣。惟我圣祖,凡定一祀典,即制一乐章,亦不相袭。所谓建中和之极,非尚其词之谓也。”《天官》一书,先生曰:“吾读观象玩占,侭堪檃括,今天子专官开局,考订裁治,不妨椽笔,少俟庙裁。”此则《名山藏》之大略也。其着《闽书》也,托始于万历壬子,而告成于天启丁卯,中间十有六年,独手成书。书成之后,吾乡尊为钜典而未有知其艰者,惟琰备知之。当巡按山阴陆公以《闽书》托先生也,意欲于三山授室,而招致八州文学之彦,分曹禀仰于先生。先生曰:腐令之书,单出一手,吾不欲假长于众而博总裁之名。且阅岁经年,糜有司之饩,非吾愿也。于是督学慈溪冯公为之搜讨郡邑记载,泉守阳公为之置抄誊书役。亡何,诸公先后去,诸役尽辞归。凡续购遗书或搨摹志刻,笔纸膏油行脚之费,子弟亲友小史家僮几案之劳,其所支给,地方官府未尝过而问焉。书成后,无有知者。琰于中丞熊公言之,始借观议刻。今已刻在藩司库中。庚午之冬,琰索而得之。越三年,间即有搀入传记,如紫乱朱,今琰颇能别之。其书加于通志之旧者为前帝志,君长志,及乎韦衣闾巷之命名节取,视昔为详,乃若缙绅之籍。当未就之日,先生绝不示人,多携于山水游眺之余,自笔自窜,临刻而始登木,其意深可会也。中有存其名而略其事者,故揣杜张之意。琰举以质先生,先生曰:“吾存其实于所必存之事,而不于本传夸详,盖讳而不没,或有谅我云耳。”所胪列乡里前辈,俱在易名之后。而今已有就库司之本搀入其中,点污成书,必招后谤。琰兹拈出,观者自能知之。皇明文征之选,其原本则在镜山,其成刻在金陵。舅悌携归,惠予一册,中间细覆旧选,亦有搀入如《闽书》者。琰望后之观者,稍稍致详,勿谓先生具眼人,反混收于鱼目也。先生自粤西归,独坐丙房,环堵不能旋马,而市廛湫隘,于是出之镜山。然问难之屦,日满于门。间语琰曰“山中客未至时,吾挟书属笔,日得两三辰。客来则置之,计三日或不凑一日功。凡吾所期一年者,或三年可乎。惟天假我,庶遂前心耳。”又尝语琰曰:“一日旦至晚不过六时,世俗日三餐,辍业殆将过半。吾旦起一食,粝饭菜羹,兼三时于一刻,可少废事。”先生之惜寸阴盖如此。先生南归之岁,琰叩其前后诸集刻。先生曰:“吾向者以万历、泰昌、天启名篇寓年先后,今在南都,自选分为一十二册,刻于沈宁海将军家,待其刻来,可与若相印证也。”今未得见,因舅悌昆玉南行一问之。己卯秋七月朔日识。苏虹如《记何镜山着书大略》。
何镜山诗:“海国砧声虽寂落,江城角韵总清哀。”黄东崖诗:“莫愁良夜杵声稀,海国秋深尚葛衣。”盖闽地暖不用收理寒衣,故无砧声也。予在《都门季春与闽人诗》亦有:“即今冀北单裘日,已是闽南衫葛时。”实录也。《闽小纪》。
何匪莪公自南部侍郎告归,居于东郊之镜山,屋仅一层,以住内眷。客至,公与坐于门塾。后始筑一亭,隆冬风烈,客殊难之,曰:“先生晨夕坐此,如风何?”公曰:“风大时亦当去之。”曰:“今日亦觉冷否?”公曰:“正不自觉。”客归,语人曰:“见何公令人高堂广厦之气索然。”《温陵旧事》。
何镜山先生乔远谪居以来,竿牍屏绝,当道推重。一友以关节相干,公不许。其人曰:“公见重如此,一言何难?”公徐语曰:“请问所以重我者何故?”《续小学》。
镜山宴集,唯清谭雅谑竟日夜,绝无歌曲管弦之娱。甲子秋,长公上寿,请用梨园宴乐,公许之。甫初昏,即罢遣,曰:“此辈若夜来不散,则奸盗诈伪之事无所不有。”《续小学》。
何镜山起复谒选,鬻田一宦家治装。粤归问赎,时宦已殁,其家颇欲求多。公一切从之。众谓公;“便宜与人,自失体面。”公曰:“士大夫而与故宦之家往复计量,更失体面,吾捐数十金买胸中多少闲适,殊为便宜。”林如源《镜山佳话》。
何镜山善饮酒,自云:“日进五十杯,乃吾应得物,食物无所择。”方营镜山时,尝以朱薯度餐,酒后惟进果蔬柿柑,能啖三五十枚,嘉肴惟恐不持去也。辛丑壬寅间,如源过自誓斋,见公麦饭淡菜之羹,哺啜致饱。以源不时至,命市荒邨所有,加空豸一缶而已。先生尝言曰:“吾凡事俱作平等观。”《镜山佳话》。
如源初从镜山公学诗,问所宜取法。公曰:“作诗如作字,无帖不临,总作自家字;无集不读,总作自家诗。”《镜山佳话》。
邑有杜生某,先世鬻田于镜山,赠公。厥后,杜之佃卒筑屋杜山何田之间,时公在宦邸,掌家政者着认基税数十年矣。戊申,生谒公五,因偶及前事,公归核原券,召杜生还其地,并佃卒所认券,曰:“是不与原券俱来者。”《镜山佳话》。
有得何镜山公书数幅如市易米数升者,一门生语公宜自珍重。公曰:“使彼得以举火,正获我心。”《镜山佳话》。
何镜山与人交,务以大节相勖。见素李公居丧,茹素三年,肌色减损,亲友皆劝复膳。公独曰:“斯道也绝久矣,愿卒勉之。”丙寅,绵贞周公被逮,其时阉焰方炽,莫敢向迩。公遣人入漳,致馈贻书慰勉。周公复书,感公道义之爱,且云:“生平少学问,承教不敢不于此际求得力。”《镜山佳话》。
御史苏琰为诸生,落落自负。司空何公乔远以所撰国史示之,直加点削,无所让。何公诗:“何生谬有千秋志,苏琰为吾一字师。”指是。《宦梦录》。
都督俞大猷讨海寇林道干。道干战败,舣舟打鼓山下,恐复来攻掠。山下土番杀之,取其血和灰以固舟,乃航于遥海,余番走阿猴林社。相传道干有妹埋金山,上有奇花异果,入山樵采者摘而啖之,甘美殊甚。若怀之以归,则迷失道。虽识其处,再往则失之。《陈小崖外纪》。
俞大猷与武河汤公共击王直,贼舟几败而飓风逆发,我舟且坏。汤急招公叩祈海神,以数十牛羊豕为祷。公祷以牛一羊一豕一。汤曰:“君何不多许?”公曰:“吾贫无以为答。”须臾风益猛,诸军号泣震天。公笑曰:“何其快也!”汤恚曰:“君既以此为快矣,即当快活时,君将谓何?”曰:“等快活耳,今日即与君同投大海,齐了业缘,岂不快哉?”顷之,风息。汤曰:“若何乃尔?”公曰:“某平生心肠快活,不识有愁苦事。故凡诗章柬牍,无吁愁蹙叹之声。”《正气堂集》。
王国辅记俞虚江逸事云,万历癸未,余访李学山,始兴道过会昌县,逆旅主人有能为泉音者,询之,则故都督虚江公走卒也。性颇敏,为余道虚江公会剿黄香洞时,环黄香洞者皆三司大吏及参、游官甚众,相守将一年,未有款绪。缘其洞内平衍旷达,村落十余,外一路可通,人行仅三尺许。两旁绝壁,青苔蒙密,树枝交加如织,皆暗藏强弩伏机,路复迂回屈曲,以故久不得入。俞曰:“相守既久,必有智计之士能得要领者。”密语招之,果有二十人前云云。公许之。初二十人入,又四十人入,卒至四五百人入。初至者语洞中人曰:“官兵老矣,智勇俱困,无能为也,以故吾等相率来归,可乘其懈猝出攻之,可以得志。”洞中人探望果然,以其言为信,悉众出战。五百人者分立其阵后,兵始交,于后砍杀,遂乱。官兵乘乱急攻,尽殪之,遂平其洞,即其地为县治,贼患遂息。盖其洞深险不可入攻,可以诱出,因势利导,乃兵法也。余闻之甚智其策,即古名将何以过。闻葵峯黄先生志其墓甚详,而此段战功甚奇,阅之无有。余既录其全志,而自记卒者之言,以备逸事。戊子冬十月也。《清源文献》。
邓寒松名城,躯貌须髯皆异于人。长八九尺,两目生光,好读书,多奇略,数杀倭寇有功。又尝凿沉焚毁倭舟几尽,倭人惮之。少与俞虚江为刎颈友,读书清源山上。一日夜深,同出山坳步月,月明如昼,万籁寂历。忽闻石壁间唗唗之声,二人攀藤葛相扶而上,见一黑丈夫若呼若召曰:“吾老猿公也,望子久矣。”遂授二人以棍法、拳法,凡数累夜而后精习。一时有俞家拳、邓家棍之号。后二人皆以武功显,闽乱以靖。《王遵岩文集评》。
李光缙奎宿真梦云:癸卯中秋,余北上,道出三山,将解缆于芋源舟次。是夜,月镜中天,江水浩弥,上下一碧,渔舟往来,橹檝之声若远若近。余推篷出舟,爽然独立。更静四虚,隔岸之山壁立千仞,草木如见。余兴发不能寐,诵赤壁赋“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之句,徘徊伫思者久之。已入舟房,挽席就寝。梦余在家厅事前,有一紫衣童子,手握蓝袍,仓皇外来,报余曰:“宋学士至。”余曰:“学士为谁?”童子曰:“眉山苏学士也。”余惊讶,走接之,而先生屦及门之内矣。余长揖,先生亦揖。余从右入,先生从左。俯仰之间,先生角巾蓝袍,皙面美须,高眉长目,秀爽照人,而举止云翔,有徜徉物外之意。先生从西堦上,与余揖。余揖先生曰:“小子後生,何辱临况?”先生笑曰:“特来相谢。”余称主臣。先生曰:“子能识紫阳之言,又能识吾之言,是以来谢。”因指其所携蓝袍与几上绮绣,曰:“持此报知己耳。”余深维之,先生所谓识吾言者何谓也?无亦谈先生之文,能稍契先生之旨与?不觉竦然,乃下拜,曰:“小子缙敬领先生之赐。”先生曰:“子既识吾言,吾当为汝师。”余大喜曰:“小子私淑先生久矣,不幸而不生於先生之世,及先生席北面之。今而得受衣鉢於先生,此小子之大幸也。”先生曰:“然,可拜我。”余西向拜,先生束向揖。先生笑曰:“见师必有蛰,汝蛰安在?”余磬折曰:“不能卒办。”先生曰:“持汝手来。”余敛袖及肱,以右手进。先生掘余手,因取袖中剃刀削予肱皮,下至腕,长四寸许,阔如指大。余惊视,皮去而膜犹存,血不能濡,朱红隐见肤间,而痛不可忍也。先生取而藏诸袖中曰:“蛰如是,足矣!请与子别。”余泫然曰:“小子方得侍先生,而先生何去之亟也?愿先生再焉。”先生曰:“诺。”移步出厅事,降阶,及庭,余送之。停而上逾屋脊,映奎度以去。余遂觉,开舟仰天,但见奎星烂霄汉间云。《景壁集》。
方伯洪启睿,万历壬辰科进士。内阁初以一甲第一名进御。睿是夜梦清源山神与五虎山神战,不胜。明早胪唱,上竟以福州翁正春易之。五虎,福州镇山也。先是,上梦老子进春字,见翁名喜,应其梦,故易睿二甲第一。睿遗书族人,有“清源山低”之语以此。后睿属纩之日,有所亲遇于清源山下,见其仆从舆马森列,谨避之。公呼而嘱以事。其人急趋到家,已舁棺将殓矣,不胜惊讶。顷之,始述所嘱,其事历历有征。《科甲录》,参《家传》。
洪启睿天资敏捷,读书一目数行,过便成诵,终身不忘。督学两浙,所取拔士皆有文学,而名下无誉者,诸生哗然异议。公知之,明日发案,集诸生于堂,朗诵其文而评论之,自优等至下等皆然,诸生詟服。其未第时,将赴春官,有朋侪素闻睿材,取书试之。睿每读讫一帙,折而浮之江。卷终,汩汩成诵,不遗一字,时人号为洪漂江。《逸事备采》。
雍丞黄公居中,年八十余,嗜学而健。寓陪京久,余书招其归里云:“丁令威道成化鹤,犹一归视城郭,矧吾辈乎?”《宦梦录》。
曩闻之蒋八公太史道其曾祖赤山公事,甚奇。公足智谋,有异鉴。初贩布临清,为小贾。江行诸大贾,布贮舟中,以公直微,仅令置舟屋上。忽舟漏布湿,置舟屋者反无虞。已遂为大贾,众让公贮布舟中,适风浪作,咎舟太重,故竞取所置舟屋布投江中,公又独全,因以资溢闻。尝游桃源,饮主人楼上,一望良田数百顷,美之。主戏言能三日内具三千金来者,田以归公,过三日不论。公立遣仆星夜驰归,金如期至,主词屈,尽鬻其田。一日,有田客输租至,公异其貌,手觞之酒三。亡何,倭蹂泉,溪舟尽闭,其酋首吕尚四声云:“惟蒋赤山谷舟得出耳。”询即公所觞者也。于是他舟咸哀祈公,诡名赤山以免。同安陈尚书道基微时随其父卖卜村中,公一见奇之,妻以弟女,封夫人。其一配王参政慎中为继室,亦称淑人。公没后,蒋当中微,业不陨坠,赖尚书、参政力,实席公知人之庇。公讳继勋,孙二:光彦、光源;曾孙二:德璟、德瑗,并进士。然太史公每述其祖母吴太恭人之言曰:“儿孙辈纵科第累累,何敢望曾祖布衣百一乎!”即公概可知。公累散千金,济人缓急,识者谓范蠡、鲁朱家之流。以余所闻,清溪有李巡简森者,行事雅类公,后亦昌炽,要皆国初承平时人物。噫,今绝响矣!《东崖杂记》。
横山麓有古圆通庵,供养吴真人诸像。万历己卯,余偕王孝廉干开读书庵中,湫粗甚。独其脊小葫芦颇灵异,欹则必雨。尝一夕雨,卧阶前,巷人遥见火光,惊护之,亡有,则赤毫光也。族猴三过庵,自缚梁上,更缚床竿,魔娆之。予与同寝,猴三内,魔亦内,外亦外,嚣不止。予无覩也。试与干开祝神前:神而魔奈何?猴三指其鼻及足,视神鼻靴果坏。因举神火之以暖酒,且曰:“二生异日贵必新神。”而是时,晋江令梁公自强丈田过干开,坐定,问同窗为谁?干开以余对,因呼出之。梁公目余曰:“庵中三进士,蒋当后劲。”时余儒士也。明年庚辰,干开成进士。乙酉,余举顺天,壬辰亦成进士。而干开子寅揆偕余儿德璟已酉复同举,旋皆成进士。今去读书之岁四十有四年矣。既葺而新之,因记以示后人。蒋光彦《圆通庵旧游记》。
黄九石国鼎善罕譬委曲谕人,引用成语,杂以诙谐,淡言微中,闻者绝倒。尝与予言:都下士绅有喜佛为公谈禅者,曰:“此真谛也,得未曾有?”公笑曰:“余亦有禅,更古于佛。”其人曰:“有何妙谛?”公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其人笑曰:“此非禅也。”公曰:“余言亦有本,孔子不云唐虞禅,佛生于衰周,唐虞不古于周乎哉?”其人大笑而去。余谓公此言似谑而正,可谓辟佛谈柄,入《世说新语》中。《景壁集》。
晋江丁启浚哲初,初不以诗名。林茂之曰:“亦知哲初有‘古驿一灯深’之句乎?”相与徘徊吟咀,求得其全什。诗云:“古驿一灯深,萧萧车马临。薄寒添瞑色,入夜动乡心。戒寝预愁梦,喜晴翻重阴。首涂于此夕,忽漫话家林。”
周银台维京,其父母年逾四十,有一子,名王官,锺爱之,五岁而殇。其母念之甚,晨夕于大士前焚香祈祷。一夜梦所焚香烟直上入云,有一孩子循香烟而下,直至母前,母视之,则其子王官也。持之大恸。儿谓母勿哭,大士已请于帝,今复为母子矣。母果娠,生子即银台公也。后第乙未进士,与余同年,官至通政使。予向闻其事,询之银台公,果然。《司空日记》。
笋江周生维甲,郡庠生也。甲午未入试前数月,梦人持榜示之,其第五人为周维,而下一字以指蔽之,不令见。周觉自喜,以为指甲即己名也。迨秋间大比,其族人周维京应选入,遂登第五魁。神之隐机若此。《司空日记》。
曾元虚,壬戌年以宪副摄司篆,与予同应江右朝。一日,询及予年友蔡元履复一,云:“此清源千年独眼蟒也。”予曰:“何以知之?”曾曰:“闻其访张天师至再,天师辞不见,谓人曰:‘渠为千年独眼蟒出世,见则不便。’”予殊不信。时张亦以觐至,偶谒之,而曾元虚亦适相值。曾遽叩以前事真否?张唯唯称说,一如前状。以元履之刚方正直,疑为岳神锺灵,岂蟒类所能托化?其说最诞漫不经,然姑存之。《司空日记》。
司空隆南公少年读书祖家,诸人远望,西前夜间常有二灯前引,乃相与迹之,至则无有,惟见司空独归夜行而已。明夕验之复然,而司空公不知也。诸人因相语,是必异物。厥后司空登庚午贤书,累踬场屋,诸人又相语,神灯不验。至丙戌,司空以睢州学正登第,历官至少司空云。《司空日记续录》。
林仕济欲楫之为诗也,以意兴发端,以神情融合,不见斧凿之痕,自具宫商之奏。所称冰绡雾縠,藻绩羞妍、玉骨烟姿、江山助秀者非欤?《高言集》。
仕济为儒士时,读书宜亭馆中,馆之东壁悬一魁星像。其外家之仆曰杨茂者,偶至馆中,值仕济他出,茂伺馆中假寐之处,见魁星从壁而下,伸手出气而言曰:“亏了我六年。”茂惊觉,则见魁星腾身图中。大异之,以语人,不解所以。其年仕济以儒士第一,应试冠省榜。盖仕济以父母丧守制六年不得试云。《司空日记》。
王塘李生,数年前累梦其乡竖解元旗。觉而默数一乡读书人惟己,因自负,于书舍中遍题解元字。予以筑先人坟偶过之,问故始知。越数载,家季欲楫以儒士第一魁闽省,竖旗坟舍,李怅然遂罢业云。《司空日记》。
登仙桥在泉城之东南隅,传有魅据之,夜深辄有见者。徐十洲侍御夜饮,归经桥上,有二人散发踞坐,从者以为人也,喝之起,不为动。徐知其为鬼,急趋去。回视则已不见矣。甲子春,予盖大士亭于上。未旬日,有一白猿走入亭畔馆中。守馆者逐之复来,至暮不去。馆人意为远地所逸,乃潜系一室中,扃锁甚固,旦启视之,已失所在。《司空日记》。
旧辅张公瑞图自里中遗余书云:“忆初第,谒李文节,为述所闻于申文定者曰:‘识人多,立朝难。’又谓:‘不肖字不必写。此事到底有是非。’繇今思之,文节公真圣人也。张公以善书名,处天启丙寅丁卯间,覆用为累,事后盖深悔之,不止韦仲将头白之恨。”《宦梦录》。
同邑蒋公德璟素留心边计,痛恨杨武陵创练饷加派之说,荼毒天下。所手辑《御览备边》册,可千万言。蒋公语微带乡音,而先帝偏以是喜之。昔有诋刘昌言闽语难晓者,宋太宗曰:“惟朕能晓之。”事同。《馆合旧事》。
蒋、史二相公冠时,皆以其尊公旧员领为袍。史冠,方斋公已不在。蒋冠,九觐公方为温州知府,乃难一新袍。可见古人居官之廉洁,而子弟之读书必不美衣服之为意也。《温陵旧事》。
镜山司空胸趣空阔,于世无所不容。其子太史九云则择地蹈,择人交,所不契,望望若浼。癸未,庶常太史实为之长,余挽诗云:“馆长金闰谘进止,家翁石镜异宽严。”是也。《东崖杂记》。
宫赞郑公之铉负绝代才,尝戏评诸同社文,各加标目,自赞如人家觅失猫子,力索不可得,有时还自来,其来时亦可喜。合坐大噱。其时同社八九人,后六举制科,一鼎元。三史馆,两登铨省,信一时意气之盛也。《宦梦录》。
庚午之役,浙、江、闽、楚四省典试。三属闽人。浙,黄公道周,江,郑公之铉,楚则余,颇称鼎立。闽为同年闪公仲俨。先是闽士或梦题目出“三人行”章,果协闪姓名,亦定数也。《宦梦录》。
宜兴周延儒善余邑郑公之铉,郑是科江右试题:“女为君子儒。”或抅之云“题寓意明以下文小人儒”为讥。周遂怒郑不可解。《宦梦录》。
黄东崖相公务去陈言,专尚新警,其近体尤雕缋,如《侍楚王宴》云:“隆准衣冠高帝后,伙颐宫阙大江滨。”《登太和绝顶》云:“天野星躔包两戒,国朝岳渎视三公。”《南台燕集》云:“仙家阆苑琉璃浦,禹贡扬州篠荡田。”《赠友》云:“少从鲁国称男子,家近茅山得异人。”《寿樊叟》云:“公余穉子烧松液,酒半材官舞樜竿。”《集北郭草堂》云:“谁邀玉佩神仙客?自唱清歌菩萨蛮。”《答友》云:“枚叔赋游梁上苑,伏生书重汉西京。”《寄友》云:“以吾一日长乎尔,如此三星粲者何。”要不作沿袭语。《静志居诗话》。
晋江黄相国东崖,余曾见其所着《国史唯疑》于周元亮先生署中。书约一尺许,所载皆前明典故。盖相国久典著作,晚席端揆事节,皆所目击,固信书也。元亮先生曾许为之刻行,卒不果。今相国既作古人,而周先生亦下世三载,不识此书相国家尚存副本否?相国于更代后,酒后风生,不无觚棱之感。与元亮先生席中曾一牴牾,继各以启事谢过。周先生启中有曰:“传书之约,老人几怒其后期。”又曰:“不觉清酒三升,狂谈遽发。”盖道实也。近见相国长公知章云:“旧书经乱散失不全。”李子化舒云:“三山高云客抄有副本。”《仁恕堂笔记》。
追维辛巳壬午,时沸如蜩螗,天子疑于上,党与成乎下,温陵二相同日入政府,当巷遇之。时正人获罪,如石斋公祸几难测,东崖先生经筵申救,必霁而后已。于是每不自安,不旋踵谢归。所流连往复于本朝之故,一切寄意于单词寸牍中,名曰《国史唯疑》。其文约,其旨赅,顾甚惜不以示人,独留其副于高云客氏,云客,公之高足弟子也。沧桑之后,云客以授林同人,吉人兄弟。同人又授郑宫允几亭及予,于是三山始有抄本,凡四家。先是,公林居,余小子曾趋侍瓯安馆,累晨夕,贻诗有“声名转大忧方始,文纲多繁梦未安”之语,盖犹有迭山对客之恨焉。韬光以来,更历二十余载,山川如故,梦若隔尘,手捧遗编,抚膺洒涕。《和敬堂集》。
黄东崖相国和予寄周芮公先生诗,中一联曰:“征书郑重眠餐损,法曲凄凉涕泪横。”知已之言,读之感叹。《梅村集诗注》。
东崖先生诗如山水然:连冈迭嶂,逶迤平远,中间亦有奇峰仄涧,深岩复壁,使游者窈窕而忘归。又如园墅然:前堂后榭,靓深宏敞,复有邃庭曲廊,层轩精舍,使过者纡回而迷复。盖其取境也不一轨,选材也引一家。以川岳之精灵,写浩荡之胸臆。小儒戋戋,何足拟之?曾读其戊子六月五日纪事诗,后之,尚论音,并可以原先生之心事矣。《高言集》。
江皜臣,腕中有千钧力,善刻玉章。吴中能玉章者,近推周尔森,但沙碾耳。其地号能切玉者,亦皆倩尔森开其眉目,略施以刀,诡语人曰:“吾切玉如泥也。”独皜臣治玉章,始终用刀,易如划沙,章法又皆妙合秦汉。常语予:“坚者易于取势,吾切玉后,恒觉石如腐。”如公书薄恶缣素,辄胶缠笔端,不能纵送也。”皜臣客死温陵黄相国家。印谱数帙,其妾能宝藏之。曹秋岳曰:“江皜臣死,世无复有刻玉者矣。”其为名流所重如此。《全闽诗话》。
东崖先生相业名德着闻海内,予束发即诵其文章,迄今三十年未尝一日忘高山之思。今获读长公知白诗,绮合霞蒸,飞琼戛玉,才情格律,俱极其妙,乃益信风雅之有箕裘,而盛德之必昌后也。不禁掩卷嘉叹者久之。《高言集》。
庄际昌雅善谈谚,风发泉流,四座厌心。兼通禄命、医药、形家之书,人服其多才。尤旷达,自筑生圹,题曰“羹元真息”。镌诗其傍曰:“百年忙半逝,四人本归虚。”竟年五十二,亦诗谶也。《闽书》。
黄汝良弟汝惠没,其后城南有二伧父后先病困,为鬼卒所追,至冥司,见达官坐堂皇判生死,熟视之,乃汝惠也。二伧父初不识丁,醒犹记其判案具有文理。最后汝惠族弟诸生明偕死,一日复苏,语人云:“适至冥司,见门前榜云:‘是是非非地,昏昏晓晓天。’入见汝惠绿衣执笔,因悲涕求还。汝惠为改判‘五、十’二字。”时明偕甫四十,自喜得延,竟以其年五月初十日卒。又嘱明偕寄语诸子,欵欵皆他人所不知,闻者惊异。《河干集》。
万历之末,识者每鳃鳃于国计民生之日促,而以余所见,凡四巡抚移镇于泉:一为陈公子贞,一为朱公大典,一为邹公维琏,一为熊公文灿。四大吏皆以兵行,倍巡参谒,别有多辈,而城市恬然罔觉,岂非以无征派之苦,徒役之劳乎?盖兵饷出自布司,夫马出自驿递,各有支应,纪纲具焉。故也山榛隰苓,每系人思。《温陵旧事》。
甲戍春暮,忽报李公焻廷试鼎元,满城讙动。竖旗日,有司俱造宅拜。余以居迩趋陪,贺客喧闹。既二十日,后方知其误。先是,李试卷实拟第一,临期忽易刘理顺,而以李首二甲,卷经御墨。比部秦公锺震诗:“南村红杏浪飞蹄,躔雒文星自紫泥。点尔何如三子后,犹荣御笔注亲题。”传者异之。《宦梦录》。
舟过镇江,覩余姻周公廷鑨生祠巍然。时周适以铨部郎左官,为题柱云:“地胜控金焦,此郡犹存三代直;碑丰同渤颖,如君岂藉一官高。”《宦梦录》。
晋江林震西太守云程,以嘉靖乙丑成进士。值天启乙丑,又为临轩策士之岁,天锡难老,盛典重逢,苏司寇石水赠以诗云:“乙丑春开天启日,登名公忆肃皇年。曲江旧伴谁同老,后度仙郎再企前。彩笔凌云仍爽健,凤毛遶膝更联翩。高龄望百人称瑞,时诵诗箴学昔贤。”《苏石水集》。
太守林公云程举嘉靖乙丑进士。及见余辈登第,称先后同年。公嗜诗,多鉴别书画,宏奖风流,年九十七卒。《宦梦录》。
庚辰廷试,后有旨召进士四十人入对。吾郡与召者蔡公肱明,张公朝綖,卢公若腾。三人已胪传,蔡公为二甲第一人。旧例首二甲官礼部主事。时中外多警,上雅意边才,议以枢密席礼曹之上。于是蔡暨张、卢二人并授兵部主事。比入署,誉望大起。大司马陈公新甲,蜀人也,属铨部,推蔡为蜀威茂道,寻将以蜀督学畀之。无何,陈偾事覆,嗣是蜀乱,蔡竟殉节。向令蔡循常例,优游寅清之署,自可衡文钜省,无意外虞。抑使堂上司马非即蜀人,亦不至崎岖天梯石栈间。不幸功令适改,遂为蔡祸福攸关。悲夫!《东崖杂记》。
蔡江门自序《悔后集》云:“悔后者何?前日妄作诗,今而后悔也。悔后而复有集者何?吾但能焚前日之诗,今日之作且辑之,以俟后日之再悔也。”其虚怀可见。诗虽音节未谐,而清婉越俗,如:“移竹已抽三尺笋,种桃争发一庭花。”又:“湘水清紫藤,花落鱼子生。”皆不失为佳句。《静志居诗话》。
乡绅居丧,出谢吊,多乘白肩舆,从者过门,投帖不行拜门礼。蔡江门先生以妙年科第,初授司理,丁父揆公艰归。谢吊时,与兄元淡徒步市中,无有不拜门者。士大夫咸以为矫也。家居二载,每出郭门,即乘马学驰骤。时人又咸以为放也。至补长沙司理,时流寇四起,先生贻兄书曰:“家事问来者已知,楚事问回者可知。弟惫矣,兄善为之。老母安乐,虽贫可也。”又有友陈姓来署中,先生一日遣之归,曰:“长沙重地,寇所必窥。吾以身许国,君在无庸也。”因以俸余十金赠行,脱自己里衣,绣“千里相思”四字于臂以别。未几,长沙陷,死节。岁癸酉,泉有斗姥之变,奸民倡乱,有诸生邓林桂者谋为首,副使谔斋吴公缉获之,辞连及先生兄。先生夫人扶太夫人以诉,吴公愕然改容,乃宽元淡,不复问。《叶仲蔚笔记》
潘燕卿,苏文昌妻也。《春日过文昌瑶华书院》诗云:“霁雨初收淑气芳,关关鸟语报春光。寻幽偶过瑶华馆,载酒何妨绣佛堂。拂槛花枝红照眼,当窗树色绿侵床。也知未得偕庞隐,莫作颠人学太常。”《玉兰馆诗集》。
故老有言,其昔时内外女亲为公讌,所称某孺人、某淑人皆着葛布袄,则葛覃之风至今存也。余母家亦有内燕,女郎皆靓妆盛饰。有顷,李太常凤岳公之恭人至,即钦假归娶者,年在二十五六,所着外补袄殊不鲜。及就席,主人请宽外衣,其衬袄乃旧苍布衫,肩有绽补处。诸靓妆者皆自失。其来也唯恐一物之不妍丽,至是谓安得故衣而易之。嗟乎!李恭人者,可再见乎。《温陵旧事》。
温陵盛时,黄公克缵一人而兼五部尚书。蔡公一槐,年十四,预宴鹿鸣。十七,领乡荐,成进士,总裁楚闱,不屈权相,寿八十六。蔡清宪年十二,作《范蠡传》万余言,其父亦名流也,见之惊叹曰:“几失吾儿。”十八乡荐,十九登第。陈公让少时借书盈箧,数日不遗其一字,为名解元,为名御史,直声振天下。他如蔡、陈理学,王、何文章,登新建之讲堂,拂衣而出;辞江陵之西席,不上公车。瓮贮千篇,草标百炼,鹳赋成于稚岁,竹义着于妙龄。甚至苦笃盲半于左氏,迄自披寻;淹通褎并于杜微,耄期铅椠。惟兹昔贤,岂繄天挺?一言蔽之曰:精勤而已。《温陵旧事》。
泉城中晋安驿,即宋贡院旧基,内有井,镌“状元”字,余所亲见。城外溜石塔,本某太守造,亦用为郡鼎元之祝,今废。考宋惟梁公克家,曾公从龙,本朝惟庄公际昌,廷试一甲第一名状元。历两朝六七百裁,仅得三人耳,何寥寥也?第二名榜眼乃颇多。宋则曾公会,黄公宗旦,宋公程,刘公逵,石公起宗,董公洪,陈公晋接七人。曾会次子公亮,司空鲁国公,赠太师中书令,谥宣靖。会亦进楚国公。黄宗旦,惠安人,有文名,与李庆孙埒。时为语曰:“国朝才子黄宗旦,天下文章李庆孙。”宋程终著作郎,台州通判。石起宗终吏部员外郎。方石公及第之岁,正王公十朋为守,赠之诗曰:“坐看万石门兰大,转觉朋山气象新。”自注:“所居万石坊。”其贺启云:“家传万石,誉擅七闽。虽策勋有萧一曹次之或殊,然公议以王后卢前为未惬。”诵足知其概也。先是韩魏国生于泉州,唱第,名亦第二。故王公诗落句:“试观忠献堂中像,亦是当时第二人。”传为佳话。观王公注江家绿《荔支》云:“泉自龙虎榜以来,多出第二人,江绿在谱中亦为第二。”虽谑语,雅亦有致。刘逵,同安人,宫中书侍郎。董洪终剑州守。陈晋接郡志不载,靡考云。入国朝,登榜眼者五人。黄公凤翔,李公廷机,杨公道宾,史公继偕,庄公奇显,俗传有“五眼开,状元来”之谶。于是庄公际昌应之。庄公与宋曾公从龙,科同己未,亦一奇也。若张公瑞图,林公钎及第,第三人。稽探花止二人,不能如五眼之盛。信泉山偶数多耶。今古递迁,沧桑非昔,其独存人口中,如梁公、曾公坟墓、第宅,略可想象,余莫知谁是矣。万石坊已久毁,即郡中士民亦稀复宋石其姓者,不知何故。黄公凤翔、张公瑞图各有子成进士。黄孙曾多显,他姓或渐衰微。虽然,山川长在,所锺灵吐异,岂有穷哉。《东崖杂记》。
泉三世登进士者,傅凯子浚、孙楫,赵恒子日新、孙世典、世征,惟此二家耳。丁自新子日近,孙启浚,抑亦次之。其父子进士,有詹源、仰庇,黄瓒、思近,黄澄、养蒙,蔡清、存远,林性之、一新,蔡克廉、应麟,庄国桢、懋华,洪有第、启睿,洪有声、启初,赖廷桧、克俊,刘存德、梦松、梦潮,张凤征、继桂,李奇俊、廷益,秦舜翰、锺震,王惟中、同休,丘有嵓、应和,蔡贵易、献臣,郭良璞、如楚,史朝宜、继偕、继任,蒋光彦、德璟、德瑗,王三阳、寅揆,吴龙征、逢翔,周维京、廷鑨,李栻、日晔,黄凤翔、润中、灏中,林欲栋、期昌,张瑞图、潜夫,何乔远、九云,黄熙■〈彳〈幺上月下〉〉、志遴,杨景辰、旬瑛,凡三十三家。若祖孙并进士,自傅、赵、丁三姓外,有陈章应孙道曾,赵瑺孙恒,郑良佐孙得书,黄天爵孙师颜,张岳孙迎,黄光升孙琰,留志淑孙震臣、敬臣,庄一俊孙履丰、履朋,李奇俊孙韑,王良柱孙继曾,庄应祯孙毓庆,洪有第孙承选,刘宏宝孙鳞长,黄森孙学元,黄凤翔孙熙■〈彳〈幺上月下〉〉、景■〈彳〈幺上月下〉〉、徽■〈彳〈幺上月下〉〉,黄国鼎孙中通,郭如楚孙世纯,刘梦潮孙望龄。二十二家内黄公凤翔实父子孙曾四世进士,为阖郡冠。但三孙各分支派,似在丁之上,傅、赵之下。以傅、赵一脉相承故也。《东崖杂记》。
若兄弟同进士第者,黄铭、黄鑅,张岳、张峯,王慎中、惟中、王宗源、尔浚、李恺、李慎,史朝宜、朝富,傅履礼、履阶,谢吉卿、台卿,史朝录、朝铉,张治具、治枢,许国诚、国赞,庄履丰、履朋,赵世典、世征,刘会、刘春,史继偕、继任,刘梦松、梦潮,刘震臣、敬臣,林欲栋、欲楫,张维枢、维机,蒋德璟、德瑗,黄景明、景昉,黄日祚、日昌,黄润中、灏中,龚龙可、必第,二十四家。内黄、史、谢三家同榜,黄同弘治癸丑,史同嘉靖癸丑,谢同万历庚辰,其为同祖兄弟或同族群从之属,数繁不胜书。说者谓泉大阳、小阳山,朋峯耸秀,宜有连枝之应,其在斯乎!《东崖杂记》。
郡前贤之得谥于宋,曾宣靖、留忠宣、梁文靖、傅忠肃诸公,其表然者也。苏子容不书谥,不审何故?若蔡忠怀之称谈之恧矣。入明,徼易名典,可十二人。蔡公清以理学着,学者尊为虚斋先生,谥文庄。张公岳潜心伊洛,晚用勋伐自见,挺立于贵溪,分宜之际,丝毫不湼,谥襄惠。黄公光升明于文法,官至刑部尚书,谥恭肃。周公天佐户部主事,抗疏廷杖死,谥忠愍。王公用汲亦自郎署发江陵罪,章传于国史,官至南刑部尚书,谥恭质。词林自李文节、史文简外,大宗伯黄公凤翔,高风峻节,大雅卓然,谥文简。少宗伯杨公道宾,负时望,勤于其官,谥文恪。其后户部侍郎郭公维贤,谥恭定。郭公侃侃发舒,抚楚,协台各底绩。兵部侍郎蔡公复一困于督黔之役,然翕推干济,谥清宪。俞公大猷起世职武科,至大都护东南,积百战功,与戚继光齐名,窃谓过之,谥武襄。右十二人中,惠安、同安各一人,余皆晋邑。论者更谓朱都御史鉴,顾侍郎珀,洪侍郎朝选,詹侍郎仰庇,可补谥。世远迹湮,乃若鸿胪卿史公朝宾,给谏史公于光,学宪赵公珤,陈公琛皆不得谥,秩限之也。秩可得谥矣,不谥,前阁臣张公瑞图、杨公景辰,名涴之也。后蒋公德璟,时稽之也。推之少保黄公克缵,太子太傅黄公汝良,太子太保林公欲楫,亦其例也。各胪列俾览古者得以观焉。《桐城四征》。
往而不可返者年也,即百岁同尽耳。然家有耄耋笃老,侈为美谈。士大夫幸臻是者,回翔久德望愈尊,乡若国羽而仪之,兼藉为化民成俗之助。观前代香山洛社之贤,播诸声歌,绘及图像,而吾郡旧亦有善俗坊焉。过之每欣然慕,瞿然惕,知贤长吏意深矣。要以峻为之额,明臻是者之非易。又其人生平实足以当之,贞同松柏,验比蓍龟,无徒取山泽之癯已也。今所载自九十而上者,宫傅黄公汝良、光禄林公欲栋、计部朱公铎、郡守赵公恒、黄公瓒、郭公良璞、史公朝富、林公云程、运同林公云龙、贰守杨公维清、别驾黄公懋中、州守苏公希拭、长史颜公廷渠、杨公锡璜、邑令谢公有大、封君谢公九思、布衣黄公文照、孝子史公惠,凡十八人。内林公云程至九十六,尤高。其自八十以上,几望九者,尚书黄公光升、黄公克缵、林公学曾、庄公钦邻、林公欲楫、侍郎顾公珀、张公维机、右都御史朱公鉴、中丞林公乔相、冏卿李公开芳、光禄伍公铠、御史林公潮、龚公云致、潘公维岳、廷尉林公希元、比部秦公锺震、行人傅公楫、中书舍人何公观、监丞黄公居中、方伯林公一新、杨公道会、参政周公良寅、洪公纤若、宪副李公恺、何公元述、戴公一俊、陈公鸣华、傅公道唯、林公梦琦、林公钟、参议李公维芳、王公廷稷、蔡公一槐、韦公国贤、苑寺谢公台卿、佥事颜公隆、黄公澄、陈公学伊、长史林公大桢、郡守田公嵓、陈公安、张公乔桧、贰守庄公尚稷、黄公伯善、李公文缵、辜公志会、韦公孚献、别驾李公澜、司李王公万金、州守王公承箕、丁公衍仁、侯公世延、邑令张公天叙、蔡公思雍、谢公吉卿、陈公文瑞,凡五十五人。稀龄上下,浩不胜书。内谢氏、林氏叔侄父子兄弟并列名,尤后罕俪。《桐城四征》。
闽人长大者必为贵人,亦然亦不尽然。吾郡如邱公养浩为巡抚,腰带十围,食啖兼数人。一日欲过其姊,姊豫为庀具,入门,先致一蒸豚,面饼二十斤,一啖而尽。少顷上席,每馔皆数倍其物品,而簋鲜余馂。傍观叹骇,以为虽张齐贤之金漆大桶,所贮不过是也。杨公廷相为诸生时赤贫,而躯貌丰伟,其太夫人以数盆盂殖蔬菜墙头,二妹提瓮浇之,以供其饭。尝自言:岁惟大麦及萝卜菜熟时一饱耳,余俱枵然也。及为兵科左,值穆庙大阅,故事兵科当一人戎服,至上前领旨指挥。公貌既不凡,又进止可观,上注视,复目送久之,数日遂迁吏科都给事中。其二妹亦皆贵。又所见黄公克缵,何公乔远,皆魁然者。然丁公启浚,庄公钦邻,赵公世征,皆长不满六尺。《撮寤余编》。
陈宝錀观察青州,一日燕坐斋中,忽有小鬟年可十四五,搴帘入曰:“林四娘见。”陈惊愕,莫知所以。逡巡间,四娘已至前万福。蛮髻朱衣,绣半臂,凤觜靴,腰佩双剑。陈疑其仙侠,不得已揖就坐。四娘曰:“妾故衡王宫嫔也,生长金陵。衡王昔以千金聘妾入后宫,宠绝伦辈,不幸早死,殡于宫中。不数年,国破,遂北去。妾魂魄犹恋故墟,今宫殿荒芜,聊欲假君亭馆延客,固无益于君,亦无所损于君,愿无疑焉。”陈唯唯。自是日必一至,每张筵,初不见有宾客,但闻笑语酬酢。久之,设具燕陈,及陈乡人公车者十数辈咸在坐。嘉肴旨酒,不异人世,然亦不知从何至也。酒酣,四娘叙述宫中旧事,悲不自胜,引节而歌,声甚哀怨,举坐沾衣罢酒。如是年余。一日,黯然有离别之色,告陈曰:“妾尘缘已尽,当往终南,以君情谊厚,一来取别耳。”自后遂绝。有诗一卷,长山李五弦,司寇化熙有写本云。又程周量会元记其一诗云:“静锁深宫忆往年,楼台箫皷遍烽烟。红颜力弱难为厉,黑海心悲只学禅,细读莲花千百偈,闲看贝叶两三篇。梨园高唱□□□,君试听之亦惘然。”《池北偶谈》。
明季郑芝龙,海大寇也。归诚后贵显。尝朝京师,过龙虎山,有异人为决未来事,语甚隐,然意欲跨土称孤,争衡南面者。末云:“金鸡唱,龙种消。”后靖海侯施琅以辛酉生,其专征又以辛酉年。龙种者,芝龙子孙也。余十五六时便闻斯语,后二十余年而验。李文贞《榕村集》。
吴第字曰庸,晋江人,竟陵署中以诗代家书寄弟曰:“不久成归耳,聊先报数行。真看衰相见,肯为热官忙。酒可留新醅,花须蓄晚香。西园松竹下,早设竹方床。”《尺牍新钞》。
闽人陈衎尝着一书,中载一则云:鹭门僧贯一以请经过会城,寓予竹房,言去夏夜坐篱外小陂陀,有光连三夕,发之,得古砖。背印两圆突起,面刻隶字四行,文曰:草鸡夜明,长耳大尾。干头衔鼠,拍水而起,杀人如麻,血成海水。生女灭鸡,十亿相倚。起年灭年。六甲更始。庚小熙皡,太平万纪。贯一觉有异,默识其文,投砖海中。予录观之,似应泉海之事。乃比者抚成,且藉镇定,叉若无征。然三复寻绎,不能不结祀忧。彼女何人?庚小熙皡,又何世哉?为之太息。予按此书为崇祯庚辰刻本,康熙癸亥在京,于郑山公寓中见之。其言草鸡长耳大尾,离合成“郑”字,谓芝龙也。干头衔鼠为甲子,郑以甲子叛,以甲子亡,故云六甲更始。生女十亿,女加兆为姚,岂谓总督姚启圣乎?鹭门即今厦门,前年巡抚吴兴祚克厦门,今年姚启圣克台湾,而郑氏无遗种矣。然姚在闽颇自恣,为台中所弹,乃名应谶纬若此。即于癸亥死矣,又何忽也。独喜庚小熙皡为今上纪元,太平万纪,万寿无疆,为天下臣民之庆云。《艮斋续说》。
毛西河答赠黄俞邰诗二首云:“黄金高筑不曾逢,敢道才高气似龙。客路经年乘下泽,官斋卧日到高舂。王通家有三珠树,和峤身如千丈松。何幸城台重会合,秋宵一听景阳钟。”“虚传昔日赋明河,十载长淮未放舸。秋尽论诗逢沉约,年来讲易共田何。龙江过雨低红蓼,牛首看云扪绿萝。建业重逢愁思远,敢言对酒不当歌。”按原诗云:“丽藻清词邺下逢,西河才子气如龙。频年变姓尝为客,是处移家欲任春。”又云:“明河咏罢添愁思。”故有“赋明河”及“气如龙”句。《明河篇》即淮阴所赋者,一时传诵人口。《西河诗注》。
冒辟疆有姬人董白,字小宛,金陵人,善书画,兼通诗史,早卒。辟疆作《影梅庵忆语》悼之。一时名士吴园次以下,无不赋诗以赠。温陵黄俞邰虞稷二绝更佳。冒见之哀感流涕。其诗曰:“珊瑚枕薄透嫣红,桂冷霜清夜色空。自是愁人多不寐,不关天末有哀鸿。”“半床明月残书伴,一室昏灯雾阖缄。最是夜凄绝处,薄寒吹动茜红衫。”《莲波诗话》。
黄监丞居中子虞龙,字俞言,少负逸才,作《落花水中雁字诗》各数十首,长老叹异。未及艾而卒。嗜酒及书,作书酒诗云:“我自呼书伧,君当恕酒人。”“池上酌君酒,山中读我书。”“蟹佐持螯酒,牛供挂角书。”“安得中山千日酒,载来惠子五车书。”“杯中有圣方中酒,天上无仙不读书。”亦可想见其风致也。《列朝诗集》。
丁炜雁水五言佳句颇多,如:“青山秋后梦,黄叶雨中诗。”“莺啼残梦后,花发独吟时。”“花柳看憔悴,江山待祓除。”皆可吟讽。丁,晋江人,历官湖广按察使。《渔洋诗话》。
虔南花鸟比中士绝异,红白梅常与桂花齐开,可谱入风土岁时诸记。丁观察雁水持节双江,于使院傍隙地构甓园,杂植名卉。新城王司成士禛〔一〕祭告南海,道出双江,《题甓园诗》云:“初来甓园裹,早爱甓园诗。夜雨前山过,青苔使院滋。故人倾卯酒,名卉发辛夷。物候炎方异,春风生桂枝。”自后宾朋麕至〔二〕,雁水有自赋莺啼序纪事词云:“闲来署东屐履,见芭蕉覆地。锁颓墙,破屋三间,榱桷空存而已。凄然念,前人退食,荒凉茇舍今如此。急鸠佣垂槖,命仆购材于市。壬戌之秋,八月既望,乃经营爰始。厥工肇,先自轩房,暨茨丹垩毋侈。遍中庭,名花杂植〔三〕。海〔四〕棠与〔五〕梅桃称最。爱霜枝,虬舞螭翻,鸾停鹄■〈立寺〉。层轩当北,别甃疎垣,使园通花气。更别向黄柑树下,绪成亭子。绕以阑干,荫将樱李。径铺锦石,篱牵芳荔。墙阴修竹摇寒翠。看深宵,月色凉如水。龟鱼藻影,何殊濯魄冰壹,此境疑非人世。檐楹既具,燕雀还来,乐在其中矣。且消受,素屏清几。赢得身闲,客至传觞,梦回观史。四美或并,六神粗备。弹琴灌园皆吾事。较陶公,运甓差堪比。兹园非敢为家,但欲流行,聊随坎止。”此词一出,好事者争相抄写,遂与坡公《八境台》并传。《词苑丛谈》。
丁炜雁水有女名报珠,能诗,越中寄父云:“遥望白云飞欲回,亲闱长隔蓟门隈。凭阑乡国知何处?寂寞庭前花又开。”未嫁而卒。雁水哭以诗云:“女美生前白傅夸,清心丽质比幽花。凤凰未嫁钗先折,寥落箫声隔彩霞。”叶井叔谓其情至之语,不堪多读。《问山诗渠》。
施侯琅,幼时入里中定光庵诣神稽首,见神像随之拜起。崇祯癸未,随族父武毅伯福军中。时主兵者募壮士,置铁鼎中庭,重千斤,集健卒数千人,莫有举者。琅奋袂举行数十武,徐置其所,容色无异。唐王时尝统偏师,迷入榛莽中,有群虎前行引导,得与诸军合。识者以为虎精云。《靖海纪事》。
晋江施世纶南堂,历官漕督,清名著天下。《南堂诗钞》二十卷,如璞玉辉春,蠙珠浴月,琅然可诵。尤工五言诗,中有:“爱山移航对,隔水问花多。”“岸火潜鱼跃,沙更宿鸟飞。”“看云生磵产,听雨过经楼。”“孤城侵海角,铜柱出天涯。”“飞花悬隙网,行雀上空阶。”“风尘虽近市,心迹喜多闲。”“海气连吴越,秋声入鼓鼙。”“水气凉疑雨,松声泻似涛。”等警句。拟之姚少监、郑都官,当不媿也。《莲坡诗话》。
洪奕懿,知会同县事,安静和易,爱民如子,人称为洪佛。先是,会人不识海鲎为何物,每成群上岸食禾稻,濒海人讶为鳄鱼,莫敢捉。公至,往视之,曰:鲎也。取而食之,教以烹饪之法。自是其俗以为异味。凡祭先宴客皆用鲎,患遂绝,年谷大登。会人念公功德,相与建祠,塑像祀公。祠临大海,谓其足治此物。今其俗呼鲎为洪鱼。《逸事备采》。
陈一策,字尔忱,晋江人,着《香雪斋集》。七律清婉可诵。夜宿山园云:“故人留宿在山园,幽僻居然绝世喧。万木丛中烟绕径,千峯缺处月窥轩。鹳声聒耳能醒梦,虎迹关心早闭门。见说梅花开远寺,明朝相约过前村。”访友云:“草堂新筑傍苔矶,城郭风尘到此稀。背闪夕阳双鸟没,屐黏晴雪一僧归。石桥水色虚摇槛,板屋梅花乱扑扉。今日似游人境外,与君相对欲忘机。”《榕阴诗话》。
秀水诸生严若水,字月川,游幕闽南五十余年,老而乏嗣,贫不能归。其同乡诸生徐日熊,监生张起锽暨王裕仲,周大模,施起凤,金文焯,李原寿,同春,姜世俊,金寅,严启咸等共捐纹库银六十两,交与晋邑义冢董事诸人收领,每月以生息子钱一千二百文为若水薪水之资。其母银俟若水殁日,拨出四十两以供殡葬。葬地东西南北至中心以一丈为准。尚存母银二十两,为置田地收息以备祭扫修坟之用。捐银诸人,意垂永久,呈请泉州府知府嘉谟发晋江县存案,送府志馆纂修。时在干隆二十六年八月也。
张税峯庆乐,会宗孙,幼习举子业,国朝定鼎,例剃发并辫落之云游四方,后寓天台,自图其貌,并题弁偈曰:“明了诸有非有,始信真空不空。要识此翁处么了?一点水墨,两处成龙。”又曰:“三世诸佛,不生空桑。彼罗睺罗,侍父法王。汝等有志,本当不忘。道不在远,三纲五常。勿效小乘,必欲绝情。万物一体,道与俱成。菩提达摩,十万重溟。直来震旦,救度迷情。譬如甘霖,不译根尘。一雨普沾,草木均荣。汝等信受,勿忝所生。”谓仆曰:“家有人至,持此遗之。”后二日,子果至,经旬坐化。《张氏家传》。
张莪圃慎和领乡荐时,在京考就咸安宫教习。癸巳,高宗纯皇帝巡幸淀津,应召试诗,题:“春水船如天上坐。”是日雨,张落句云:“昨夜又添南浦雨,不知身已到瑶池。”阁学嵩抚棠□□击节叹赏久犹诵之。
干隆壬申,福建解元蔡君垂廷芳,面有七星痣,自云于紫阳具体而微。后教谕松溪,地有沈井,紫阳所生处。喜曰:“此吾所以征也。”初君垂家世业农,饩于庠,同邑何鼎铭世家子,负文名,意颇轻之。及君垂发解,何得魁,乃更相善也。君垂性质朴,甘淡泊,在松溪与斋夫灌园种菜。或问之,则曰:“圣人云,不如老圃,此原是学中事。”其诙谐如此。采蔡少鱼《传信录》。
干隆辛卯,闽墨至□京,漳浦蔡葛山先生于国子监,谓文了无佳者,唯晋江陈峨及南安郭大椿,墨理法醇备而渊源出自五家,作者必宿学,荐者必江西人也。已知郭房师为解公文燧,陈房师为彭公永和,俱江西人。一座惊服。峩字伯璋,与兄岸并有文名。兄弟数踬场屋,终不为诡遇之文以求合。峩仅得隽,而岸竟以诸生老。
干隆庚辰,福建秋试,晋江张岱湖克绥抡元。先是,房师潘公得张卷,弃之。初六日将揭晓矣,前夜潘公房中红光满室,有朱衣神吐焰数丈,官吏以为火,奔救无有。典试周公、毛公、中丞吴公并贺潘公,以为元必出其房。阅所定及所荐皆非,因命帘官谭公、李公搜其遗卷,得张卷,惊喜击节,争呈之。元墨传诵天下,都门咸为周公庆得人。嗣周督学江右,聘张衡文悉当。张后司训台湾,捐俸充《十三经注疏》于学宫,海外人知向学。三山督学耘门郑际唐赠以联云:“文冠南闽八千士,教传东海十三经。”纪实也。采撰志,参家传。
明经蔡孙盛世魁为文峭洁廉厉,破去时下町畦,喜庄、列及黄老家言。家素饶,以饮酒不事产业。晨起盥洗毕,家人送一壶一簋,坐案前,悠然独酌。客来添设杯箸,促膝共饮,自旦至昏。婢仆更番侍客,或先自散去。孙盛独坐胡床。床于于睡,呼之醒,语喃喃,还复睡,听之皆子书中粹语。或劝节饮,孙盛曰:“不见夫鲜乎?调五味,熟之,虽美易败;糟而为鲊,则可久。今吾使五脏皆糟,是鲜而鲊之也。”饮如故。家益落,竟以病卒。采少鱼《传信录》。
徐简之居敬能《易》,多藏书。尝于试日,蚤起,供茗魁星前。瓯忽响,现“山人”二字,遂辍试。以图书琴棋为乐。妻能弈,尤善洞箫。友至,手自涤具沦茗,家人治肴蔌,务修洁如林下供。采《逸论》,参《传信录》。
蔡进士慕江鸿捷《勿非室隐箴》曰:“过而不知,诿于不知。知而不悔,咎将谁尸?悔而不改,其心安在?改而不力,意中之贼。”又曰:“大庭广众中不可不知有己,暗室屋漏中不可不知有人。”又曰:“在我者无有人之见,则不饰。在人者无有我之见,则不私。”又曰:“无应变之才守吾拙,无济物之资存吾缺。”又曰:“古之君子非抅患然后悔,非没世然后疾。”又曰:“居心不厚,出言太易,尚战战乎兢兢,务为蓄德之器。”一享年不永,人咸惜之。采《慕江隐箴》。
孝廉陈翊霄云程有《桐城杂诗》五十首,自注刊刻。亦采风之遗。中有句云:“四面鼓楼齐拓土,更无一树刺桐花。”注:“泉旧有四城,南唐时留从効即建牙之地筑衙城,鼓楼其址也。今城乃在外之罗城,初筑时环植刺桐花,故名桐城。按今刺桐已不存,惟郡北清源铺北山东南石塔边有两三株。”又:“道场绝胜龙华会,一釜斋粮给百人。”注:“五代陈洪进女弃家学道,为建崇福寺,有大釜,近时犹存。”又:“巉岩古石傍城隈,暮雨朝烟锁未开。一夜梅香侵草径,相惊谶应状元来。”注:“城北有梅石,旧谶云:‘梅花开,状元来。’后罗一峰先生出为市舶司,至此。按:一峯先生至,梅石开,本邑庄羹若际昌应之大魁。”又:“五斗犹留词客墓,谁人杯酒解相浇。”注:“明诗人黄吾野墓在凤山五斗。”又:“教场隙地千弓外,尚是蒲家旧日园。”注:“南教场为宋蒲寿庚第,附近人家尚名花园头。”又:“家住鹧鸪大海汀,阿姨少小贩渔腥。罗巾竹笠新妆好,不插闲花鬓越青。”注:“鹧鸪妇女鬻贩海错,俗呼鹧鸪姨”又:“迎春亭外鼓冬冬,壶酒豚蹄祝岁丰。日暮肩舆神驾出,人人欢喜是三翁。”注:“迎春亭外有小庙,三神传为殉宋主之难者。春日村人击鼓祀之,日暮祈筶要出何神,若三翁出,则岁大熟。”又:“皓腕从新结五丝。”注:“即长命缕。”“雄黄锦袋佩娇儿。”注:“儿童以锦绫制雄黄袋,佩胸前以辟邪。”“端阳令节江乡盛,樱笋筵中荐米锤。”注:“以油炸锤供筵祀先。”又:“春声隐隐彻烟邨,亚岁汤圆旧事存。并与儿童添百戏,巧妆生趣及鸡豚。”注:“冬至供汤圆子,儿童和米屑作鸡豚之类。”采《桐城杂事诗》。
朱文正珪之督学闽南也,言于中丞徐雨松嗣曾曰:“八闽人才辈出,要以张、游、许、谢为翘楚。”谓宁化张璇漪腾蛟、福宁游磳田光绎、福州许承德作屏、及晋江谢春洲淑元也。中丞因目为鳌峯四子。干隆癸卯,福建秋试,张发解,二三即游、许。惟谢以得卷迟,争元不果。越丙午,再试,谢以第一人自命,榜发果元,闱文脍炙海内。己酉,谢留都,遇学使钱质夫学彬,素耳其名,问曰:“丙午名元是否即君?”谢笑颔之。钱改容礼揖,谓天下才人不意得诸目睫。因晨夕过从,如牛僧孺之投贽刘梦得焉。采行状。
朱文正珪督学至泉,岁试诗赋,以王鱼树克峻为第一,深相击节。比科无名,覆试日见王,问试诗赋否?曰:“有。”亟令人搜遗卷,特揭泉州六学第一,命题同覆,赋题为“象罔求元珠”,诗题为“过眼空迷日五色”。一时传为佳话焉。
嘉庆戊午,居民朱姓建家庙升文山下,掘地得古冢,兼获铭砖云:“唐故给事郎泉州司马许府君墓志。公讳谭,字颂,本安州安陆人也。曾祖圉师,皇侍中。祖自牧,皇首政府都督。父上江,皇齐州临济县令。公则临之长长子也。贞元廿年春二月十四日,终于官。属年月未□,未得归祔,以其年二月廿七日葬于清源西郭之平原。□□□□为记。”朱化其骸,塑像,为好事者移徙,不知其处。数见灵异于朱家,或购得之,以告许姓,为合族建庙郡东南龙宫之左。颜曰“唐给事中泉州司马许公祠”。按旧志官职中无公姓名,考《唐书》圉师公死难。
明嘉靖八年,巡按御史聂豹改城北净真观为一峰书院,祀明罗一峰先生,迄今三百余年。书院易名梅石,废坠,修举者数矣,而先生栗主朱漆金字焕然如新,于以见理学忠节之气,历久不敝,益令人兴高山仰止之思也。周学曾述。
〔校注〕
〔一〕“士禛”二字原缺,捞《词苑丛谈》补。
〔二〕“自后宾朋麕至”六字原缺,据《词苑丛谈》补。
〔三〕“植”字原稿误为“值”,据《词苑丛谈》改。
〔四〕“海”字原稿误为“是”,据《词苑丛谈》改。
〔五〕“与”字原稿误为“桂”,据《词苑丛谈》改。